她用筷子尖儿拨弄下碗中半个蛋,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道:“不管是水井还是做饭用的油盐,非外人不能接触,凶手要么本就在这两家内务工,要么就深得信任,出入这些地方也不会被怀疑。”
“正是这个理儿,”庞牧已经开始吃第二碗,“两边都已验过,官府记录在册的下人一人不少,都在死者中。至于临时雇佣的长工短工,流动性太大,一时不好查。”
晏骄叹了口气,“这个确实。”
这种临时雇佣的下人讲究的是钱货两清,因不涉及户籍,根本不需要去当地衙门备案。或者干脆就是某位下人介绍的熟人进来,只需要找管事儿的打个招呼即可,就更不好确定身份了。
见她满面愁容,庞牧不由得出声安慰道:“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我已手书两封给广印府知府和致远知州,请他们将与王家、刘家长期买卖的诸多店铺打探结果抄送一份,想必不日就有消息了。”
像这种长期固定采买的,店铺都会帮忙送货上门,由本店伙计送到顾客指定地点。
若是规矩严格的门户,一般都只在门□□接,由专门的小厮负责搬运。可对一般根基浅的家宅来说,规矩与偷懒完全没得比,且不说主人有没有这种意识,就是家中下人,只怕也是能偷懒就偷懒,恨不得一应事务都由别人来做,而他们干拿月钱。
假如凶手真的去应聘做工,并且成功得到送货机会的话,那么不管是投毒还是踩点、规划路线就都方便得很了。
“那就好,”晏骄补充道:“若是有谁案发前突然应聘做工,案发后又离去,然后在下一个案子发作前又突然出现在案发地,那便有十二分可疑了!”
两人吃碗面,又漱了口,眼见天色不早,庞牧便撵着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又亲自送回房。
雪越下越大,扑簌簌鹅毛也似,远远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中又有许多洁白雪片翩然而下,煞是动人。
今儿是二十六,半个月亮挂在天上,虽不算浑圆,但却够皎洁,映着地上积雪,连灯也不必点了。
除了巡逻的衙役和他们这些熬夜看案情卷宗的人,大部分人都已睡了,地上积雪无人踩踏,俱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有几处地方结成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水晶一般的光芒,美丽极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在这冰雪琉璃世界里,才刚发生了两起连环大案,先后六十余人丧生?
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晏骄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窜入五脏六腑,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我总觉得这两起案子都更像寻仇。”庞牧背着手,轻声道。
“大人也是这么觉得?”晏骄看着他,说,“若只是劫财,实在不必费如此周章;可若是虐杀,并非我对死者不敬,下药后割喉,死者没有反抗,虐杀人必然无法满足……”
庞牧点点头。
大凡虐杀,往往以折磨、羞辱人为乐,过程漫长。可这割喉也不过一下,挣扎也只在须臾之间,哪里来的乐?
夜深了,渐渐起了风,呜呜咽咽的吹着院中枯枝,吱嘎噶的响。
庞牧动了动脚尖,不动声色的替她挡住风雪,“若果然如此,那王庆和刘知文必然有联系,我预备明日一早就派人前去查探。”
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且凶手依旧逃离在外,并不排除伤害他平安县百姓的可能,还需早做准备。
“不用跟当地官员报备吗?”晏骄问道。
“他们尚且自顾不暇,报备如何,不报备又如何?反而平添波折。”庞牧浑不在意道,“难不成回头圣人还会因我积极查案便发怒不成?”
晏骄瞧了他一眼,面上久违的露出狡黠的神色,非常自然的接口道:“是呢,圣人待大人您非同一般,自然是不必怕的。”
庞牧差点就要点头了,千钧一发之际生生刹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什么都没问呐。”晏骄乖巧道。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
最初他们两个各自猜测、提防、试探,如今早已放下戒心,可这个“游戏”却还是延续下来,每每施展较量,总觉别有一番滋味。
因两桩案子都没个头绪,晏骄睡也睡不好,乱七八糟做了许多梦,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两只眼睛里也满是血丝。
岳夫人拿着件簇新的兔皮袄子过来给她,见状心疼的了不得。
“眼见着要过年了,我也知道你们忙,可再忙也要顾惜身体才好!你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厉害,现在没事,不往心里去,等老了就都一并返上来,到时候有你受的!”
晏骄乖乖听训,心道也不必等老了以后,我现在就是个慢性胃病老字号啦。
不过话说回来,来到这边之后虽然还是忙,但因为没事时被迫跟着大家早睡早起,生物钟规律很多,老胃病非但没有恶化,反而好像略轻快了些似的。
庞牧和齐远前后脚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进来,听了这话也往她脸上看,都觉得老太太说的很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晏骄瞬间处于“以一敌三”的劣势当中,哪里还敢替自己辩解,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一一应下,一直到下头的人买了包子送进来才解脱了。
“外头好热闹,”那人一边帮忙摆放一边笑道,“好些富户都开了粥棚施粥呢,那韩老三在自家酒楼前扎了老大一个棚子,连夜煮了喷香的粥,不少百姓都在那儿排队。不是说的,那粥也确实香,勾的我也想去混一碗哩!”
说的众人都笑,老太太就道:“听说那韩老三早年作孽不少,这一二年的倒是有些改了。”
“可不是么,”那人点头道,“他人虽混账些,也做了不少混账事,唯独一点,对婆娘倒是好得很。头两年他婆娘坏的艰难,韩老三四处烧香拜佛,又捐银子替那些佛像重塑金身,后来他婆娘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一个闺女,又千难万险的拉扯大了,他就立志要改过自新呢。”
看来真的很少有人像李春那样烂到骨子里,只要肯耐心数,总能找出一两条优点来的。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千万别再去开什么赌坊了。”晏骄唏嘘道,“若他果然改好了,是百姓们的福气,也是他自己的福气。”
说着,她忽然又想起来昨儿跟郭仵作出城时遇到的事,便顺口问那人,“你可知本地有个叫赵光耀的?”
那人闻言失笑,“姑娘这话说的好笑,本地却哪里有不识得他的?前儿他老娘过大寿,开了流水席还没完,今儿又在城里城外设了好几个粥棚,听说还去城外几家寺庙、道观、尼姑庵捐赠米面粮油并衣裳布匹,好大的手笔!”
“还有其他人舍粥么?”晏骄问道。
“有不少呢,”那人想了下,又摇摇头,“有舍粥的,也有发衣裳、馒头的,还有的直接放米。今儿光城里就有大大小小七、八处棚子呢。”
齐远啧啧摇头,小声道:“那两地发了案子,因死的都是大财主,富贵人家都战战兢兢的,犹如惊弓之鸟。这里消息还没传开,倒是都还大方张扬得很。”
这包子是野菜干和菌菇的,加了一点油调馅儿,只是滋润了菜干,叫它们重焕生机,故而吃到口中并不油腻,反觉清香得很。
晏骄一口气吃了两个,一听齐远说这个,赶忙道:“即便说了,也是防不胜防,反而闹得人人自危。再说了,只怕有的人偏爱刚愎自用,你说了也不管用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庞牧摇头,“即便咱们不主动说,难不成他们真就什么也不知道?”
说起知道,几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一种可能:
能不能,真的通过他们放出一点风去?
作者有话要说:晏骄&齐远:“我们是,娇气组合!下面请欣赏我们的表演!”
众人:“谢谢,然而我们表示拒绝!”
PS,亲爱的们,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顺手收藏下我的作者专栏?已经停在九千五好久了,基友们纷纷五位数,看的捉急!

第三十九章

当天下午, 广印府、致远州两起大案的告示就贴遍平安县上下各处, 果然引得百姓们惊惧不已, 如同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炸开一道惊雷。
虽然案件的紧要细节没有公开, 但仅从只言片语中也不难想象凶手的残暴:
两家!灭门!少说也得几十人吧?
寻常百姓别说几十人了, 一口气杀几十只鸡还手软呢……
人都是惜命的, 哪怕两次案发中死的都是大财主,可谁也不敢心存侥幸, 俱都警惕起来, 在家必要紧锁门窗, 外出也要结伴而行,生怕那穷凶极恶的凶手一时手痒,随便抓个穷苦百姓杀了过瘾。
衙门和巡检司都骤然忙碌起来,多处关卡巡守兵力加倍,行人出入盘查的更严了。
如此一来, 若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在平安县也就罢了,可若是在, 如此严防死守, 他必然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而对方拖得越久, 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另外,若果然是连环杀人, 几位死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或许外人暂时猜不出,但相关人员看见后必然明白, 想来也会有所举动。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许是外部威胁的关系,一时间,平安县内竟太平的很,连素来爱往街上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也不大敢冒头了。
没了案子,热爱工作的晏骄和郭仵作被迫重新清净下来。
因死因过于明确,两人将两案的验尸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几十回也没有任何新发现,只好眼巴巴等着外头递消息进来。
偏偏那消息迟迟不到,真是急死个人。
晏骄心急如焚:再这么下去,两地官员真的要凉了……
岳夫人慈悲心肠,如今年纪大了,越发听不得这样的惨案,便连烧几天香,又替那一众死者念了往生咒。
即便真是寻仇,可那一众下人终究无辜枉死,实在可怜。
见晏骄这几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连胃口都小了些,岳夫人生怕她再着急上火,回头犯人还没抓到,自己先病倒了,便主动提议带她去城外元山寺上香。
“听说那儿的腊梅开得很好,方丈也是位妙人,明日咱们便去散散心。”
晏骄本想回绝,可又转念一想,自己继续憋在衙门里也确实没什么用,倒不如出去走走,转换下思路,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趁晌午吃饭时,岳夫人就把这事儿跟庞牧说了。
庞牧略一迟疑,倒也没反对,“如今城中气氛沉闷,你们出去走走也好,只多带几个人,我傍晚亲自去接,你们莫要单独回来。”
可话刚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当即改口道:“也罢,稍后我先处理了公事,与你们一并前去。”
“你公务繁忙,我们多带些人也就是了,莫要耽搁了正事。”老太太说。
“我有分寸,”庞牧回道,“左右这两日手头也没甚大事,现下正逢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好。”
说着,又看向晏骄,“山上湿冷,还是要多穿些。”
“不会打扰你工作吧?”晏骄几乎都想跟老太太说过几天再去了。
值此敏感关头,她们却还勾搭着官老爷出去耍,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务正业。
“不会,”庞牧很肯定的笑笑,“没有新线索,我也无可奈何。”
算算时间,放出去的鸽子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晏骄这才放了心,又问老太太,“既是去寺里赏花,倒不好白看。可捐香油钱什么的,我是万万不能够了,也不知做些素斋、点心之类的成不成?”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必去大厨房忙活之后,她自然也不好多拿银子,如今依旧是三两。平时吃吃喝喝也就罢了,可要是去捐款?总觉得捉襟见肘,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打肿脸充胖子。
“烧香拜佛本是心诚则灵,便是你空着手去,难不成还有人打出来?你这孩子忒也谨慎。”老太太笑道,“不过礼多人不怪。”
这就是同意了。
就听老太太又俏皮道:“听说那里素斋不错,你既然要带东西,咱们也不能吃亏,便先递了帖子,明儿就在那里吃晌午饭!”
晏骄和庞牧就都笑了。
难得有了点事做,晏骄也觉的来了兴致,又同这母子略说了两句话,便去小厨房准备起来。
依靠现有的设备和有限的时间,想做出不沾一点儿荤腥的点心并不像晏骄想的那么容易,琢磨半天,她也只定下改良版铜锣烧和芝麻核桃板塘。
元山寺在城东十六七里的山上,现下大雪漫漫,更是难走,要想赶上午饭,咳咳,不对,是早去拜佛,他们最迟卯、辰相交时就要动身,必须在今天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
核桃仁剥出来放在罐子里密封好,再煮一些红豆沙和绿豆沙,想了想,到底是又裁了一些四四方方的油纸。
因是头一回去正经寺庙里拜佛,晏骄激动地一宿没睡好,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
她先将芝麻和核桃炒熟后捣碎,倒入化好的红糖水搅拌均匀,然后将这些香喷喷到底糊糊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扁平大托盘中擀平、压实,切成小块。
等待板糖放凉的当儿,正好去准备铜锣烧的面糊。
平安县山多草多,养乳牛的不在少数,晏骄熟悉地形之后就找了一户,托他们每日早起都送些过来,拉着岳夫人跟她一起喝奶补钙。
因没有提前说,今儿送来的还只是两个人的量,晏骄只好忍痛牺牲了自己的。
可惜没有平底锅,晏骄一开始没控制好火候,糊了的、碎了的堆了许多,心疼得不得了,所幸后来熟能生巧,烙出来的小圆饼黄灿灿煞是可爱。
“我就说怎么有动静,”正忙活着,老太太就推门进来,嗔怪道,“我本想拖你出去松快松快,不曾想反倒惹了你这般劳累忙活,倒叫我不安。”
看看这满满当当的,这傻孩子也不知起来多久了,指定觉都没睡好。
晏骄麻利的将锅中四个小圆饼铲出来,闻言笑道:“瞧您说的,我是难得出去耍,这才高兴地睡不着。”
老太太闻言一怔,“你以前?”
晏骄老实摇头,“太忙了。”
她真的太忙了。
爸妈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各奔东西了,生活费也是断断续续的,后来更是直接没了动静,连人都找不到。
而抚养她的姥姥姥爷只是普通退休工人,经济并不宽裕。为了尽快减轻家中负担,她发狠读书,连跳几级,假期四处打工,大学期间各种兼职,整个人简直陀螺成精,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财力出去玩。
而等她打败一众竞争对手,顺利成为一名法医后,才知道以前的忙不过是小儿科,能挤出点时间来做点好吃的就是唯一的消遣,迄今为止的旅游全都通过做梦的方式实现了。
老太太一听,唏嘘良久,心疼的了不得。
她如此动容,晏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熬过来就好了,常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老太太给她说的泪中带笑,只是摇头,又要过来打下手。
晏骄见实在撵不走,只好指派了给芝麻核桃板塘包油纸的活儿,正好这个虽琐碎却不劳累。
给铜锣烧夹馅儿的时候,庞牧就带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走了进来,晏骄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笑道:“驴肉火烧和肉酱炊饼!正好配炉子上的黑米粥。”
庞牧失笑,“你这鼻子也快赶上老图了。”
晏骄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这家的驴肉火烧是一绝,配的料十分独特,外头的火烧也格外香酥,所以闻得出。”
庞牧本能的闻了几口,很自觉的保持沉默。
行吧,各有所长……
他主动去摆了碗筷,见两人还没忙活完,也跃跃欲试要帮忙。
晏骄本来同意的,结果等他吭哧吭哧捏碎了两个小饼后,脸都黑了,忍不住抬手往他身上拍了两把,“你快撒手吧!”
再这么帮下去,他们今儿恐怕要端着一盒点心渣滓出门了!
庞牧自认皮糙肉厚,被拍了也只是傻乐,“瞧你抹的轻巧,我只当简单呢。”
驴肉火烧外酥里嫩,老板又厚道,塞的驴肉满到溢出来,偶尔吃到肉筋,格外弹牙爽口。
肉酱炊饼外头还撒着芝麻,一并烤的喷香流油,一口下去咔嚓嚓作响。
再喝几口米粥,嗯,这一天就有了。
晏骄做了不少点心,每样都留了些,庞牧吃完饭后一个没看住,就溜溜达达熟门熟路的去小厨房摸了两个出来,三口两口就没了。
“这个味儿倒是怪特别的,”他拍着手上的铜锣烧残渣道,“也是你家乡食物?”
“算是吧,”晏骄笑笑,想了下又道,“还是名人推荐呢。”
“名人?”庞牧顺口问了句,“什么名人?”
晏骄神秘一笑,“蓝胖子。”
庞牧:“……什么胖子?”
他光知道人的眼珠子有蓝色的,难不成皮/肉也有蓝色的?
晏骄笑而不语。
她本想骑马的,可直接就被庞牧否了。
“且不说天这样冷,大雪难行,你们一人一马都经验不足,不行。”面对原则性问题,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明显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老太太也跟着劝,“是呢,好孩子,这骑马摔了可不是好耍的,听话,咱们娘儿俩坐车。”
晏骄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他们这么一说就应了,不曾想又听庞牧道:“若想遛马,牵出来跟车倒也罢了。”
晏骄一听,喜上眉梢,冲他感激一笑:她可不就是怕小白马憋坏了么?
谁知庞牧又语带笑意的说:“就是不知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晏骄一怔,“它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不跟我走?”
然后就被打脸了。
小白马见她过去确实很开心,在马厩里又蹦又跳,伸长了舌头来舔她,可等晏骄打开马厩门,小白马只跑出来大约两个身长,就整个儿僵住,然后刷的转身,势如闪电的冲了回去,还非常懂事的自己踢上门。
晏骄:“……”
小白马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冻死马了!
它还是个孩子,这个天气才不要出去!
一路上,庞牧和老太太都笑个不停,搞得晏骄又羞又气,只好故技重施,强行转移话题。
“今儿齐大人怎么没来?”
后头跟着四个侍卫,都算熟脸,可并没有齐远。
庞牧神色如常的道:“老图忙着,或许顾不上衙门里,只留廖先生一人我实在不放心,便叫老齐看家。”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再没个清净时候……难得出门散心,还是算了吧。
晏骄本也是随口一问,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就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又掀开一点窗帘赏景。
这场雪已纷纷扬扬下了整夜,现在依旧劲头十足,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琉璃世界,极其震撼。
越往城外走,野生松树就越多,银白中透出浓烈翠意,煞是动人。偶尔还有被雪压弯的枝条重重下沉后又狠狠弹起,扬起一片雪沫,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晏骄用力吸了几口带着松香的清冽空气,就见庞牧用马鞭遥遥指着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一点点介绍起来。
当他说到元山寺时,晏骄已经能看见山上星星点点的黄色痕迹。
“那是不是腊梅花?”她有些兴奋的说。
庞牧少见她这样的表情,笑着点头,“正是。”
见她眼睛闪闪发亮,庞牧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元山寺之前,这山上便已有腊梅,后来几任方丈又都陆续种了许多,如今已有两千之数了。”
他一边说,晏骄就一边哇,你来我往,配合的竟很好,看的后面的四个侍卫也暗自发笑。
元山寺的智真方丈是个笑呵呵的中年胖子,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洗的微微泛白的青色棉袍,出来迎接时,因为天冷,冻得双颊和鼻尖都红彤彤的,瞧着就很接地气。
晏骄想象中清瘦如竹、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顿时碎了一地。
两边相互见了礼,智真方丈笑着请他们进去,先就奉上一壶咕嘟嘟冒泡的麦仁茶。
就连这茶壶,也是矮矮胖胖的。
麦仁提前炒的香喷喷,开水一煮更添风味,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朴实。
晏骄小口啜了下,眼睛一亮:好香呀!
她顿时就对这位方丈充满了好感。
一抬头,就见智真方丈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抬头便笑道:“这就是那位屡立奇功的晏仵作了吧?”
晏骄忙道不敢。
她本以为对方接下来又会像其他人那样来些奉承的话,谁知这位胖中年胖子竟起身去墙边的柜子里好一阵翻找,端出来一个大托盘,里头堆满了花生瓜子。
里头光是瓜子就有葵花籽、番瓜子和类似于西瓜子的三种!
晏骄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他为何能在这严禁开荤的地方还能完美保存如此体型。
智真方丈又开开心心的将她带来的铜锣烧和板糖摆了两个盘,亲自端过来,又将火拨的旺了些,眼见着是要开茶话会的架势。
葵花籽特别脆,番瓜子超级香,西瓜子外皮酸酸甜甜,竟然是话梅味!
她好像又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坚持要在这里吃午饭了……
一直等喝干了一壶茶,智真方丈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手站起来,郑重对晏骄行了个礼,“女檀越日后可常来。”
他身后是已经空了的点心盘子。
晏骄隐晦的打了个嗝,郑重回礼,“一定一定。”
吃饱喝足之后,一行人身上也暖了,正好去后山赏花。
智真方丈乐呵呵道:“贫僧还要带着做功课,就不去了,几位请自便,回头院里敲钟,莫要忘了下来吃饭。”
到了这会儿,晏骄已经能一脸严肃的从容应对了,“方丈请。”
两拨人捧着肚子各自告别,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场面非常和谐友好。
雪山赏景本已是难得的乐事,可此刻更难得的,还有漫山遍野开的轰轰烈烈的腊梅花,连冰冷的空气都被染了香气。
晏骄自认没什么文采,可见了这场景,也觉得满心激荡无处释放,若是能画个画儿,或是做首诗词的,肯定很好。
“要是廖先生也来就好了。”她由衷感慨道。
庞牧:“……”不,不想听。
大约是天气冷,刚才又吃多了茶水点心,赏了一会儿花之后,晏骄就有点想上厕所。
幸亏今儿还有岳夫人在,不然当初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岂非要重演?
她凑到老太太身边,小声说了句,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指了指前方若隐若现的一座小茅屋,“那里就是呢。”
晏骄不由得喜出望外,“劳烦您在这亭子里略等等,我去去就回。”
庞牧不解,本能的问道:“你要去摘花?山路难行,还是我替你去。”
晏骄充耳不闻,只不过默默加快了脚步。
“晏姑娘?”见她不做声,庞牧下意识跟了一步,结果被自家老娘一把抓住。
晏骄才要松口气,却听见老太太责怪的声音随着北风零零碎碎的飘来:
“你这傻子……人家姑娘解个手……没个眼色……”
晏骄一个踉跄,脸上腾地炸开一片热度。
老太太,别说您儿子了,先反思下自己啊!
神啊,什么时候让她在野外也安安静静的上个厕所吧!
这厕所四周都有梅树,竟也十分隐蔽,而且透过高高的顶棚,还能看见漂亮的梅花,堪称五A级厕所了。
晏骄心情复杂的解决完个人问题,又用角落的水盆和香胰子净了手,刚一推门出去,就被吓了一跳。
门外竟站着两个男人!
也不知这俩人什么时候来的,此刻见她出来,都嘿嘿怪笑起来,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往她身上看,上三路下三路扫个不停。
“小娘子好兴致呀,一人赏梅岂不扫兴?”
“是啊,不若兄弟们作陪?”
这种俗套的台词真的很不忍直视,晏骄完全不想搭理,只是本能的回想刚才自己是否被偷窥了。等确认除了顶棚之外绝对没有空隙之外,就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