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太不以为忤,给她夹了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南瓜丸子。”
阿紫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拿起碗,狠狠朝地上一摔,恶狠狠道:“谁让你动我的碗了。”
“阿紫!”
程石山、程青父子同时站起来。
程石山很生气,程青抢在他之前来到阿紫身边,道:“阿紫,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快给陈姨道歉。”
“她才不是我姨。”阿紫哭着抱着哥哥:“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娘。爹是坏蛋。”
程青歉意地看着郑太太:“对不住,程姨,阿紫还小,不懂事,我慢慢跟她说,让她跟您道歉。”
“不必了。”薛锦棠站起来道:“我们这就回去了。”这孩子对舅母这么反感,绝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劝好的。与其在这里托着,白白让舅母尴尬,不如先回去,等程家人处理好了家务事再说。
郑太太有些慌:“锦棠…”
薛锦棠脸色平静,眼神也很平静:“舅母,我们走吧。”她是不会让舅母继续在这里受委屈的。
阿紫那小姑娘有些鬼精灵,真哭假哭掺半,哭的时候还不忘偷偷打量她,看到她手上戴的璎珞手串好看,还多看了几眼。
她分明是故意给舅母难堪,舅母没看出来,当阿紫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郑太太一向听薛锦棠的话,知道她不高兴了,不敢再说其他,跟薛锦棠一起朝外走。
程石山追出来:“我送你们。”
“程伯伯留步。”薛锦棠声音清冷又不失礼节:“我们自己有马车,就不劳烦您了。”
有阿紫这样的女儿,程石山再好,恐怕也会让舅母受委屈,所以薛锦棠态度就冷了。
她眼睛清清冷冷,说出来的话竟然让人没办法反驳。程石山这时候意识到了,眼前这女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当家做主的。毕竟是在皇宫内苑行走,有官身的,的确跟寻常人不一样。
程石山点点头,目送两人下了楼,转头回了雅间,脸色难看。
“阿紫,你今天太失礼了。”
阿紫已经被程青哄好了,再加上郑太太走了,她也就不哭了。
“哼!”阿紫一边吃最爱吃的南瓜丸子,一边道:“谁让你说话不算话,不许我去找宜兴郡主的。你不让我高兴,我也不让你高兴。”
她刚才的哭,有大半是装出来的。
程石山气得脸色发青:“我说了,等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带你去找宜兴郡主的,现在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阿紫哼哼道:“谁当我娘无所谓,总之呢你要是不让我见宜兴郡主,你谁也别想娶。”
程石山气得一拍桌子:“那你知不知道,宜兴郡主就是你陈姨的外甥女,刚才跟你陈姨一起来的那个姐姐就是宜兴郡主!”
他想着,等两家关系定了,再跟宜兴郡主说阿紫想要她指点画画的事。要是现在就说,说不定阿枣认为他是为了攀附宜兴郡主呢。
他跟阿枣说话,渐渐就发现,阿枣对这个外甥女言听计从,事事依赖,其他事都好说,涉及到外甥女那就一切都小心谨慎。
所以他才一直没说。他想等两人关系定了,哪怕阿紫有些抵触,但知道阿枣与宜兴郡主的关系了,必然会欢欢喜喜接纳阿枣的,哪里想会弄成这个样子。
“你骗人!”阿紫大惊失色:“你一定是为了娶那个女人故意骗我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程石山怒道:“你不信吗?她们还没走远,你自己看看,她们是不是去威武将军府了。还有宜兴郡主出了名的美貌,你刚才也看见她的容貌了…”
阿紫脸都白了,她越听越慌,急得跺脚,这一回眼泪是真的出来了:“你、你、你…你害我在宜兴郡主面前丢脸,要是宜兴郡主不喜欢我,不愿意指点我画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朝外跑:“你给我等着,要是她们真去了威武将军府,我…我…我再也不叫你爹了。”
程青也挺震撼的,妹妹仰慕宜兴郡主,他也仰慕宜兴郡主啊,只是他没有像妹妹那样表现出来罢了。
本来有机会跟郡主做亲戚的,这下子没希望了。
一向少年老成的程青埋怨地看了程石山一眼:“爹,你这回是真的做错了。”
他丢下这句话,就去追阿紫去了。

宗人府大牢,两个女狱卒端了精致的美食来到一个独立的牢房前。
“公主,用膳了。”
虽然汝宁公主犯了大错,可她在大牢里一应物什都是最好的。牢房宽敞干净,饭□□美,还有一个宫女在里头伺候她。
对于其他犯人、或者是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这哪是坐牢,这分明就是享福啊。
可汝宁公主娇奢自大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约束。
自由没了,锦衣华服没了,她穿着月白的普通绸衣,本来五分的姿色生生只有两分了。
饭菜送进来,她红着眼等那狱卒,一巴掌打翻了饭菜:“滚!给本宫滚!”
被关进来三天,她这三天都水米未进,脸白得像鬼,整个人焦躁不安,像笼中困兽。
两名女狱卒不敢停留,要迅速离开,汝宁公主突然叫住了一人,厉声道:“你,进宫去,告诉母妃,让她想办法,放我出去!”
“公主,奴婢不是宫女,非诏不得进宫。”
“放肆!”汝宁公主大怒,一巴掌拍在那狱卒脸上:“这是本公主的吩咐,只要我一日还是公主,你就得听本公主的话,否则,等本公主出去了,你也别想活了。”
“是、是。”女狱卒心中叫苦,嘴上却只能答应了。
萧淑妃听说了这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对吴王说:“你想想办法,帮一帮你姐姐吧。”
吴王脸色阴沉,声音冰冷:“哪一回不是我们帮她善后?她呢,只会吃喝玩乐,拖我们的后腿。我早说过,她出了事我不会管的。眼下我正跟赵见深斗法,哪有精力去管她!”
“这件事,我没办法!”
因为汝宁公主的事,皇帝连带着对吴王都没有好脸色。吴王心里不痛快,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了。
萧淑妃没辙,当夜强迫自己不睡觉,次日见镜子里自己脸色惨白,精神憔悴,才由丫鬟扶着到乾清宫等皇帝下朝。
一夜没睡,两顿没吃,又站了小半天,萧淑妃进入乾清宫的时候,两腿发软,眼冒金星,虚汗连连。
“皇上,臣妾昨晚又梦到了姐姐。”萧淑妃哭着说:“姐姐责怪臣妾没有照顾好汝宁。皇上,您把臣妾也关进宗人府吧,汝宁在里头,臣妾的心跟刀割一样,活着跟死了也没区别了。倒不如您赐臣妾一个痛快,让臣妾早日到底下跟姐姐团聚。”
皇帝并不是个无情的人,萧淑妃到底是她宠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又是小蝶的妹妹,见她这么憔悴他也不忍心。
这几天他心里的火消了不少,眼看着要给小蝶招魂,还要用汝宁。
皇帝亲自扶了萧淑妃起身,道:“你这个姨母心疼汝宁,朕是汝宁的父亲,又岂会不心疼她。你放心吧,我今天就放汝宁出来,让她先回公主府思过,等过一两年,风头过去了,再放她出来。”
萧淑妃眼泪滚滚而落,哽咽道:“皇上,您这样说,臣妾死也瞑目了。”
“朕答应了小蝶会好好照顾你,照顾汝宁,就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皇帝拍了拍萧淑妃的手道:“回去好好歇着,别想太多。”
萧淑妃感激涕零地走了,心里却十分冷,这些年来,她对皇帝掏心掏肺,给他生儿育女,可在皇帝心里,还是比不过姐姐。就连她寝宫里,皇上特意请工匠给她雕刻的荷花路,让她步步生荷,那荷花上头都雕着蝴蝶,而且蝴蝶比荷花更大,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蝴蝶。
她也看清楚了,她永远都只是个替身。
幸好吴王有出息,她靠着儿子,以后做太后、太皇太后,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汝宁公主出宗人府的次日,皇帝叫了翰林画院的安平大画师过来问话:“你手底下这些人,哪个丹青最好?画人物最像?”
安平回禀:“个人风格都不一样,有人豪放,有人婉约,有人清丽,有人逼真。若论画人像,宜兴郡主是个中翘楚,她画的人物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仿若照镜子一般。”
等安平退下,皇帝倒笑了:“这个阿深,眼光还真不错,给朕挑了个这么有本事的孙媳妇。”


94.揭开
汝宁公主府里静悄悄的, 昔日歌舞升平、座无虚席、专供汝宁玩乐的大殿空无一人, 汝宁公主在一个布置奇怪的房间里, 除了孙嬷嬷,谁也见不到。
她回了公主府, 却依然没有自由,甚至比在宗人府还要受困。除了吃饭睡觉之外, 她要一直跪在蒲团上, 要么焚香祷告、要么念一串诡异的咒符。
一连几天吃的都是素食,汝宁公主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嬷嬷,你出去问问,这样的斋戒到底还要多久?”
“是。”孙嬷嬷走到门口, 王大德的干儿子王仁在门口站着, 他笑问:“嬷嬷有什么事, 尽管吩咐。”
这位可是王大德的心腹, 而王大德是皇帝的心腹, 孙嬷嬷不敢得罪, 忙客气道:“公主斋戒了好几天,人瘦了一大圈, 不知还要斋戒多久?”
王仁说:“这是圣上吩咐的, 圣上没说停, 奴婢也不敢过问。公主犯了错,就该斋戒沐浴祷告, 比起去皇家庵堂, 这样的惩罚已经非常轻松了。”
王仁把脸一板, 正色道:“圣上对此事非常重视,要不然也不会派奴婢过来守着了。嬷嬷你一定要让公主好好斋戒,若是出了差错,我项上人头不保,嬷嬷你不好过,就是公主怕也难在圣上面前讨得了好。”
他说得郑重其事,孙嬷嬷不敢掉以轻心,回到内室,对着汝宁公主好一通劝:“…虽然是做给外人看的,但皇上也是真的生气了。暂且忍耐几天,等熬过去,就自由了。”
她嘴上这样安慰汝宁公主,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安,不能出门,不能跟萧淑妃见面,她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乾清宫内殿,皇帝上座、老平郡王陪坐,平郡王妃在一旁服侍,薛锦棠站在一张大案前画画。
“阿蓉单眼皮,眼神却很清澈,圆圆的脸,下巴尖而略短,人中也短,额头、脸颊都十分饱满,笑起来像花开了一样。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穿绿色,年长了喜欢穿湖蓝色的衣裳…”
“母妃耳垂大、梳祥云髻、戴寿字簪…”
原来皇帝想在天机道长为小蝶招魂之前,先找个人试验一番。一般人他不信任,就找了老平郡王,刚好老平郡王与过世的王妃伉俪情深,一直心里牵挂,皇帝就把这个机会给了老平郡王。
老平郡王其实不相信能招魂,但是皇帝说自己不信别人,只信任他,他也只得接受了。
平郡王已经斋戒沐浴七天,今天是第八天,可以启动仪式进行招魂了,皇帝就让薛锦棠根据老王妃从前的画像、老平郡王、平郡王妃的描述,来给老王妃画一张像。
薛锦棠先不落笔,听着几人口述,然后在脑海中勾画老王妃的样子。
平郡王妃道:“我们王爷跟婆婆长得很像,早知道八天前让郡主见见王爷就好了。现在已经斋戒了,到招魂之前都不能再见人了。”
薛锦棠道:“王妃不必担心,宜兴之前见过王爷,目前还有印象。”
薛锦棠想了一会,开始落笔,一炷香后就把人给画好了。
皇帝、老郡王、平郡王妃过来看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画技,画出来的人简直跟照镜子一样。
太像了,就像老王妃复生在他面前一样,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老郡王怔怔看了半天,湿了眼眶抚摸着画上人的脸颊:“阿蓉,阿蓉。”
平郡王妃也擦了擦眼角:“郡主,你画的太好了,几可乱真。”
皇帝也算见多识广了,这会子也被她这出神入化的画技给震了一下,他惊过之后就是沉默。
然后道:“你退下吧,明日不必去翰林画院,在家侯旨。”
“是。”薛锦棠应声退下了。
皇帝在前,平郡王妃扶着老郡王在后,一起去了招魂台。
招魂台最顶层,窗户极小,里头光线昏暗,墙上画着奇怪的图案。祭坛上放着一张床,垂了帐幔。
平郡王与赵见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因为不能见人,所以平郡王的脸上蒙了黑布。
天机道长将画挂在床前的镂空屏风上,先从平郡王手上取了血滴在画上,然后说:“老郡王,请躺到祭床上去。”
老郡王此刻已经从见到画像失控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他对皇上说:“这事八成不靠谱,我是不信这些的,你得有心里准备。”
正是因为老郡王与世无争、不信这些东西、没有与天机道长勾结串通的可能,皇帝才会让他先试验的。
先落下帐幔,接着是屏风,然后关了一层门。
“老郡王,咱们开始了。”
里面响起天机道长吟诵咒语的声音,摇铃声,众人在门口等着,不敢出声。
堪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突然老郡王惊喜地喊了一声:“阿蓉,你来了!阿蓉!真的是你!”
众人大吃一惊,平郡王盯着那门缝,恨不能进去看个究竟。
皇帝面色平静,一直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的手却紧紧握在了一起。
老郡王声音忽高忽低,中间不乏有畅快大笑声传出来,一炷香时间之后,里面归于平静,门打开,老郡王正坐在祭床上哭得满脸是泪。
“父王!”平郡王当先一步扑过去:“你怎么样?”
“儿啊!”老郡王脸上有泪,表情却是在笑:“你母妃在底下过的很好,咱们做的事,她都知道。咱们给她烧的那些仆妇她都收到了,她还说你媳妇儿很快就要给咱们王府添丁进口,这一回还是个小子,她知道,她都知道!”
老郡王对天机道长一鞠躬:“多谢道长。”
天机道长淡然点头,无悲无喜,飘然出尘。
很显然,这次招魂成功了。而皇帝也决定两天后替小蝶招魂。
次日,皇帝召薛锦棠进宫给小蝶画画像。
薛锦棠道:“若能有她的儿女,哪怕不十分像,只有某处像,过来给臣女做参考,会更像些。”
皇帝道:“并无儿女,你且听王大德说吧。”汝宁长得不像小蝶,反倒跟淑妃有几分相似,这一直是他遗憾的地方。
除了皇帝、天机道长、王大德之外,谁也不知皇帝要给小蝶招魂。
皇帝把小蝶的容貌描述写好,让王大德口述,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画像究竟是谁的。
只是皇帝万万想不到薛锦棠与赵见深两人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机缘,早把一切都知道了。
听王大德口述,小蝶真是个美人,圆脸圆眼睛,娇俏可爱,容貌比萧淑妃好很多。这也难怪当年姐妹同时救下皇上,皇上会爱上姐姐小蝶了。
薛锦棠画好之后,把画像给皇帝,皇帝身姿不变,手却抖了一下。他不敢再看,只威严摆手,让薛锦棠退下。等薛锦棠走了,他才捧起那幅画,声音低沉叹息:“小蝶,小蝶…”
回去的路上,薛锦棠忍不住问赵见深:“这世上真的有招魂术吗?”
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赵见深,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期待。
她这是,想替故去的亲人招魂吧。
真是个傻孩子。
“没有。”赵见深低声在她耳边,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招魂,只是催眠而已。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心里记挂着,念叨着,有强烈的念想,所以极容易被催眠。”
“催眠之后,就会进入一个格外真实的梦境,那梦境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再加上看了画像,仿若真人复生,又又之前的种种暗示,被催眠的人根本不会怀疑。”
薛锦棠想了想:“可是老郡王说,老王妃告诉他,我桔姨很快就会怀孕生子,这是怎么回事?”
薛锦棠一惊:“这该不会是老郡王自己梦出来,胡说的吧?万一桔姨没能生出男孩儿,那皇上岂不是会怀疑招魂的真实性?”
“不会。”赵见深道:“平郡王妃已经怀有身孕,很快就能诊出脉象,她必然生男丁。”
薛锦棠惊讶:“难道道长连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没有,他既然重活了一世,自然会提前知道一些事情。只是暂时还不宜告诉她。
“嗯。”赵见深随便唬弄道:“道长本事挺大的。”
薛锦棠还是不放心:“我听说心性坚强的人不容易被催眠,希望明天一切顺利,皇上不会识破不是招魂,而是催眠。”
赵见深低声道:“你放心吧,不会被识破的,我亲自试过了。”他两世为人,都认为那是真的,皇祖父年迈,心里记挂着那个人,又有老郡王在前,皇祖父一定不会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你试过?”薛锦棠惊奇:“你有什么是心心念念,需要被催眠的?”
赵见深定定看着她,喉头滚动,嗓子哑了:“是你。我在梦里和你…圆房了。”

汝宁公主被蒙着眼睛带到了奇怪的地方,她心里一直在咒骂,但为了自由,她只能忍着。
孙嬷嬷道:“公主,再忍忍,王公公说,等会咱们就能恢复自由身了。马上见到皇上,您一定不能不耐烦,知道吗?”
汝宁公主忍耐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一向骄横,但在皇帝面前还是挺收敛的。毕竟她的一切都系在皇帝的疼爱上,她也不想触怒圣意,失了恩宠。
两人去了招魂台,孙嬷嬷突然抖了几下,汝宁公主不悦皱眉:“嬷嬷,你别乱动,好生扶着我。”
孙嬷嬷看着屏风上的画像,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这事不简单,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害怕。
等天机道长取了汝宁公主的血滴在画像上,让皇帝躺倒祭床上之后,孙嬷嬷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孙嬷嬷,你到底怎么了?”
“公主。”孙嬷嬷心里掀着惊涛骇浪,抖着身子道:“奴婢有些不适,先回去了,公主慢行。”
然后不等汝宁公主回答,她就快步跑下了招魂台。还没跑出去,迎面碰上赵见深:“孙嬷嬷,且等着吧,皇祖父没发话,你不能走。”
孙嬷嬷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汝宁公主追来,本来发怒,孙嬷嬷突然拉了她的手,抖着唇语不成句地跟她说了几句话,汝宁公主眼神惊恐,面如死灰,张嘴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从祭床上坐起来,目光犀利,然后他深深呼吸,掩住了失望气愤,质问天机道长:“为什么?朕明明看到人走过来了,就快到朕身边了,为什么她又走了?”
他是皇帝,可他也是个普通的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之前他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愤怒。
天机道长依然不惊不躁,语气淡泊:“这种情况频道遇过也不少,不外乎两个原因。”
皇帝负手而立,隐怒道:“说!”
“其一,圣上您与招魂之人离心离德。”
皇帝板着脸,犀利看着天机道长,这一双眼太骇人,若是一般人找被吓瘫了。
天机道长处惊不变,无悲无喜:“其二,汝宁公主非招魂之人骨血。”
皇帝眼睛一眯,威严的脸孔变得铁青,再睁眼时,眸中杀意毕现,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天机道长倒不怕:“贫道从不打诳语。”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站了好大一会,慢慢吐出几个字:“叫程进来。”
程进,锦衣卫指挥使,皇帝的心腹。
王大德知道,皇帝这是要调查萧淑妃了。他心中惊骇,不知这一回又会出什么样的大乱子来。
汝宁公主没能回公主府,她被囚于宫中的密牢,孙嬷嬷与她囚在一起,两人心惊胆战,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萧淑妃发现问题能救她们。
萧淑妃果然发现问题了,她的确有好些日子没有汝宁公主的消息了,就让人去打探。
皇帝吩咐王大德:“把招魂的事情说出去,允许淑妃的人打探。”
“是。”王大德应了。
程进去杭州已经半个月了,并没有有效的进展,所以,皇上想打草惊蛇,看看萧淑妃的反应。
萧淑妃手里人脉不少,她也很快知道了招魂的事情,知道招魂失败,皇帝怀疑汝宁公主,萧淑妃惊得三魂丢了七魄,急得呼吸急促,话都说不稳了:“快,去叫吴王来,叫吴王进宫!”
宫人应声而去,她又厉声惊道:“不、不要去,回来,快回来!”
事关重大,不能再把吴王牵扯进来,实在不行,只能丢车保帅,吴王要好好的,只有吴王好了,她才有翻盘的机会。
“磨墨!”萧淑妃拿笔写信,手抖得握不住笔,她只得把笔扔了,叫来心腹嬷嬷,一字一顿道:“你听着,我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你去告诉吴王,一个字都不许错,听明白了吗?”
夜深了,萧淑妃的嬷嬷在夜色的掩护下,终于见到了吴王,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那嬷嬷再也没出来。
宫中丢了个把宫人,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也无人关注。
只是当夜,有一批死士直奔杭州而去,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程进早埋伏在那里了。
五天后,萧淑妃得到消息,杭州北高峰灵隐寺背面的姑嫂庙起火,里头的尼姑、香客全部被烧死,无一人生还。
萧淑妃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年为了进宫,她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亲自的亲生姐姐与外甥女,里头大半尼姑都死了,尚有一小部分活下来。
这些年,她一直没动手,是因为怕皇帝怀疑,是因为那些人没机会进宫面圣,也因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当年的大火是她放的,更不知陪姐姐寄住在庙里的小荷已经进宫做了淑妃。
现在皇帝查了,她不得不杀了那些人,永绝后患。
现在所有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皇帝再查,也查不到证据。
“娘娘。”嬷嬷进来禀报:“长兴侯进宫了。”
萧淑妃慢慢点了点头,心里害怕,面上却分毫不露。长兴侯不知道她姐姐的事,可长兴侯隐瞒她嫁人生女的事实,汝宁能进宫,也是长兴侯一手推动的,长兴侯与她是拴在一根绳上蚂蚱。
长兴侯绝对不会、也不敢承认的。
“皇上,微臣惶恐,实在不知怎么会有这等谣言。”长兴侯也怕死,也怕当年欺君之罪曝光,他只能咬死不承认了。
“很好。”皇帝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让人胆战心惊:“打!就在朕面前打!”
长兴侯一惊,万万没想到皇帝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接着羽林卫如狼似虎一般进来,按住长兴侯噼里啪啦打起来。
男人胳膊粗的大棒打在腿上,大殿里回响着长兴侯痛苦的嘶吼。
几十大棒打下去,长兴侯几次疼死过去,又被泼醒。
地上都是他的血,他疼得浑身发抖,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废了。
长兴侯咬着腮帮子,强忍着惊恐痛苦:“皇上,微臣不知,这事…确实是别人构陷啊。”
锦衣卫指挥使程进走进来,跪在长兴侯旁边,对皇帝回禀:“臣在长兴侯府搜到龙袍等御用之物,又抓到几个仆人,俱证实长兴侯有反义。如今长兴侯府八十一口俱已下了诏狱。”
污蔑!这是污蔑!没有,他没有!长兴侯惊恐万分地去看皇帝,对上皇帝冷厉、藐视万物的眼神。
这就是天子,这就是主宰万物的帝王!他一个小小长兴侯,如何能与之抗衡?
长兴侯心如死灰,涕泪同流:“皇上,罪臣招,都招。”
皇帝对王大德道:“去,叫淑妃来,让她听听,她哥哥都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