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顾重华赶紧摇头,脸上带了几分慌乱,再一次握了顾重阳的手:“刚开始得知你成为抱真夫人的弟子的时候,我的确很失落,怨过你一阵子,但更多的却是怨我自己没本事。后来,我想通了,想着就算不是抱真夫人的弟子,依然可以接近王九郎,只不过少了一条捷径而已。”
在顾重阳锐利视线的注视下,顾重华渐渐低下了头,难以启齿道:“没错,我的确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想借你接近王九郎,可那都是因为我觉得四妹妹还小,定然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直到前几天瑶琴节,我才明白,四妹妹你跟我一样,都…”
“这几天回到家,我实在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夜不安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顾重华眼圈红了,眸中渐渐有泪水沁了出来:“一面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一面是王九郎,我真的很难决定。”
顾重阳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好像是被她的坦率直白震到了:“那你现在决定好了吗?”
“嗯。”顾重华重重地点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九郎是玉树公子,很多闺阁女子爱慕他,我有同样的心思传出去并不丢人,可若是出现姐妹相争的事情,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面朝哪里搁?若你我姐妹真的同室操戈,伯祖母又怎么看我?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一番话说的既大义凛然又忍辱负重。
可顾重阳早不是从前那个顾重阳了,经历种种背叛之后,她自有自己一套判断是非的标准。
她从不信别人说什么,只看那人做了什么。
顾重华所的再好听,她依然是半信半疑的,除非她用行动表示她的决心。
顾重阳也红了眼眶:“大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舍得放弃九郎吗?”
顾重华泪流满面:“不舍得又能如何,为了顾家的名誉,为了咱们姐妹的情意,我就是再不舍也必须要强迫自己舍得。”
“委屈你了,大姐姐。”顾重阳反握了她的手,十分动容。
“我不委屈。”顾重华擦了擦眼泪:“那天见你跟九郎对琴那般和谐,我就知道你跟九郎定然早就心意相通了。这几天我都想清楚了,你比我强,能得九郎爱护,是你应得的。这些年九郎一直孤身一人,以后有你相伴,我也能彻底放手,所以,说到底,还是该我谢谢你。”
这般深明大义高风亮节,顾重阳想不佩服都不行,可佩服归佩服,跟信任不是一回事。
顾重阳赧然:“没想到大姐姐对我这么好,心胸这般宽阔,我还当大姐姐是来跟我抢九郎的,所以刚才还给大姐姐脸色看,大姐姐别怪我。”
“是我没将话说清楚,怎么能怪你多想。”顾重华笑了笑,依然是长姐气派。
“那大姐姐留在这里住几天吧,我们姐妹好久没有一起好好说话了。”
“那可不行。”顾重华正色道:“我这次来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来的,如今话说到了,人也该走了。再说了,书院里布置的功课多,我必须回去,等我课业做完了,四妹妹也该回去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说说话。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叨扰四妹妹一夜,明天天一亮就走。”
顾重阳也没做勉强,派人去跟瑞丰说了此事,单独给顾重华拨了一个小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顾重阳起来梳头,突然顾重华的丫头跑来说:“四小姐,我们大小姐突然晕倒了。”
顾重华突然晕倒,倒不是什么大碍,就是蹲的太久突然起猛了。可因为昏倒碰倒了桌子上的茶壶,滚烫的开水浇到了腿脚上,无法走路,必须留在徽园静养。
顾重阳分不清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只幽幽地注视着她。
“四妹妹,都是我不好,竟然把好好的一条珍珠项链给扯断了。”顾重华满是懊恼后悔:“让你担心了。”
“没事。”顾重阳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且安心住下,有我在呢,一定会将你身上的烫伤给治好。”
顾重华见她神色不似昨天那般亲热了,突然抓了她的手,焦急道:“四妹妹,我的身上会留疤吗?”
因为茶水是早上刚烧的很烫,她裸露在外面的腿跟脚上起了很多水泡,虽然此刻涂抹了药膏,可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不会的。”顾重阳眼里的戒备少了,语气比刚才轻快了很多:“你忘了,我可是神医啊。”
顾重华抿嘴笑,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那我就指望着四妹妹了。”
“你好好躺着,我先回去了,缺什么只管跟瑞丰大叔说。”
等出了顾重华的院子,顾重阳脸上的笑容才落了下来。
好厉害的手段啊!先是昨晚推心置腹地诉说衷情,那般风光霁月,就连她也差点被她给骗过去了。
可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从刚才她们的对话来看,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是随着自己的反应来的。
先解释她晕倒是蹲下捡珍珠蹲太久了,见自己不信,又赶紧说怕留下疤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是怕留疤,才让顾重阳起疑心的。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爱漂亮的时候,正常人这时候不应该先担心是否会留疤痕,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吗?
可她一上来道歉,显然是演戏过头了。
这个大姐姐,真不是一般人,她这般豁得出去,显然所图不小。九郎那般优秀,的确值得她这般不计较后果。
想到这里,王九郎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顾重阳突然抿嘴笑了。
她该对九郎有些信心才是,她才不信九郎会那般轻易被顾重华所诱惑。
第一次跟九郎见面时他的冷漠、凌厉还历历在目,既然顾重华想作死,那让她去好了,她就装作不知道,看她如何收场。
这便是九郎的好处了,若换了别的男子她此刻恐怕早就汲汲营营惶惶然了吧。就是青梅竹马的郝邵阳,她都不曾这般放心过,那赵梦兰出现的时候,她总觉得格外担心,可跟九郎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发愁。
这事情,就交给九郎处理好了,反正他什么都由着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甚至不惜反驳含山公主只为了给她争取更好的名次,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重阳心情大好,哼着跟沈素迎学的南京小调回到了蕉园。
王九郎正在明堂里坐着,见她人还没进屋,娇软愉悦的小调就传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
这几天她也太闲了,闲到不给他治病便不去找他。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病患与大夫一般。
顾重阳进屋进看到王九郎坐在椅子上,眉目冷峻,面沉如水。
她心头一跳,快步走到王九郎身边:“九郎,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王九郎点点头:“坐下来说话吧。”
顾重阳乖乖坐下,瞪着大眼睛望着他,王九郎有片刻的狼狈,他只是来看看她而已,并没有什么事情。
“你来了也有几天了,我之前答应过要陪你去好好逛一逛却一直没空,今日天气还不错,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到四处转转。”
说着,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站了,一副等待她的样子。
看着他伟岸的身姿,顾重阳偷偷笑了。
九郎明明很想跟她一起出去,却故意说成是之前答应的她的。他明明就跟她一样,很想与她单独相处,却故意不明说。
顾重阳想起自己前几天才下定决心不会顺着他的心意,不让自己什么都由着他的…
顾重阳看着王九郎背在身后那修长如玉的手指,突然又有些舍不得,难得来到一个新地方,难得她跟九郎单独出去玩,若是她不去,该多可惜啊。
算了,去就去吧,只要她打定主意,不管九郎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保持平静绝不脸红心跳让他看笑话就行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顾重阳欢欢喜喜地道:“九郎,我们走吧,我没什么要收拾的。”
王九郎转头对阿敏道:“取帷帽来。”
顾重阳睁大了眼睛道:“不用帷帽,这附近又见不到外人。”
王九郎却接了阿敏手中的帷帽,亲手给她戴上:“外面太阳大,出去的时候不觉得,等真感觉到热了,脸就晒伤了。”
顾重阳瘪瘪嘴,想反驳为啥你自己不戴,可看着九郎专注的眼神,感受着他温柔地给她系帷帽的带子,一颗心噗通乱跳,倒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顾重阳一阵懊恼,觉得自己恐怕控制不住自己,八成还会犯花痴样,九郎心里必定很得意,正暗暗恼羞间,帷帽的纱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红红的脸。
顾重阳不由一阵窃喜。
对呀,她带了帷帽啊。这样就算她再失态,九郎也看不见了啊。
一时间她心情大好,当先一步走了出去:“趁着太阳没出来,我们要快一些才是,九郎,快跟上。”
看着她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宛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般天真烂漫,王九郎的心就变得软软的,他愿意用他的所有来换取她一生平安和乐。
绿草如茵,踩上去又软又弹格外舒适,风从湖面吹过来,凉爽宜人。竹林跟着风飒飒作响,小鸟儿鸣鸣啾啾高声歌唱。
顾重阳与王九郎并肩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王九郎终于察觉到小丫头的异样了,要隔从前,她早就叽叽喳喳问东问西说个不停了,怎么今天格外安静。
“重阳,你喜欢这里吗?”
“嗯。”顾重阳声音响亮清脆:“我很喜欢。”
竟然这般言简意赅,不应该是长篇大论的吗?
王九郎低头,却看到一个帷帽,那水色的轻纱遮住了她娇俏的容颜,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无奈地笑了:“把帷帽摘了吧,这里没有太阳。”
“不摘,摘了帷帽会把我头发弄乱。”小丫头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再说了,等会还要戴上,多麻烦啊。”
好不容易有了帷帽能遮住自己的脸,她才不会上当把帷帽摘下来呢。
顾重阳翘起了嘴角,心里格外得意,甚至朝前走了两步。
这小姑娘,心里到底想什么呢?
王九郎带着她,走到竹林边的小径上。
竹林森森,湖水盈盈,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王九郎看着她头上戴的帷帽,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反正他是要娶她的,反正都唐突了她很多次了…反正他早知道自己面对她的时候不能做君子了。
王九郎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顾重阳一愣,不由转过头来,王九郎轻轻一带,将她带入他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木樨香味,顾重阳笑了,她就知道九郎喜欢她,她就知道九郎带她来别有用心。
勃颈处一凉,却是王九郎把手探进了帷帽里,在解帷帽的带子。
这怎么可以!没了帷帽她傻乎乎花痴的样子,岂不是又要暴露在九郎面前了?
顾重阳大急,一把按住九郎的手:“不要解我的帽子。”
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根本覆盖不了王九郎修长冰凉的大手,可王九郎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停止了动作了。
“砰砰”、“砰砰”
顾重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那是因为她握住了九郎的手,因为肢体的接触给她带来的撞击。
两人呆呆地站了一会,顾重阳觉得脸上似火烧一般的感觉又回来了。
王九郎突然反手抓了她的手,顺势放下,然后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轻声道:“把帷帽摘下来,乖!”
许是有帷帽的纱隔着的缘故,王九郎这一次比从前贴的都近,他温热的呼吸把薄纱都吹动了,那热气直扑到她耳朵上,让她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重阳脑子一片空白,连说话都忘记了。
王九郎见她不语,还以为她不愿意,不由又轻声道:“让我把帷帽摘下来,嗯?”
那个“嗯”字,拉的长长的,音尾上挑,充满了诱惑,顾重阳听在耳中,觉得骨头都酥了。
“好。”顾重阳用极小极低的声音说了,不敢大声说话,就怕声音大了,会泄露自己的心情。可饶是如此,那声音依旧带了几分颤。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却美妙的让人想入非非。
王九郎听在耳中,也是不由身体一震。
感受到自己身边的变化,他赶紧深呼吸,将自己脑海中旖旎的驱散,一边苦笑一边给她解帷帽。
差点就玩火自焚了!
顾重阳半低着头,接过帷帽,继续朝前走。
王九郎带着他走到竹林深处,烈日被高大的竹子遮住,只偶尔从缝隙中漏下一丁点的光来,顾重阳感觉竹林里凉幽幽,阴森森的,不由紧跟着九郎的步子,并不敢离他太远。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王九郎忙走到她身边,心里有些后悔。
刚才怕她热着,这一会又心疼她害怕。
该拿这个小丫头怎么办呢?如果可以,他宁愿将她拥在怀里,抱着他走。
顾重阳紧紧依着王九郎,看着左右的竹林,眼睛眨的格外快,生怕竹林里会突然跑出什么怪物出来。
突然左手边的竹林里发出“呼啦啦”一阵声响,吓得顾重阳赶紧抱住了王九郎的胳膊。
那温热的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两团紧紧地贴着他的胳膊,王九郎呆了一呆。
有心贪恋,却更怕吓坏了小姑娘。
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被九郎搂在怀中,她顿觉安全,却依然不敢抬头,只死死抱着王九郎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一副宁死也不撒手的姿态:“刚才是什么?”
“是一对鸽子。”
王九郎停下来拍了拍她的头,然后道:“把眼睛闭上,搂紧我,咱们这就出去。”
好像过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顾重阳就感觉到有明亮的光线白晃晃地打在她的脸上。
王九郎松开了她:“好了,把眼睛睁开吧。”
第175章 。第 175 章
顾重阳睁开眼睛,见面前一堵粉白色的院墙,再一回头,见那竹林幽深,他们来的那条小径穿竹林而过,里面黑漆漆一片。
原来他们从竹林那边直接穿过来了。
“走吧,我们从后门回去。”
他的话刚落音,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王九郎脸上的笑意收了,把手放在唇边,也发出同样的声音做以回应。
顾重阳大吃一惊。
这声音她之前在太乙莲舟也听过,她当时还傻兮兮地以为这是普通的鸟叫声呢,原来这是九郎跟别人接头的暗语啊。跟鸟叫声可真像,也不知道九郎是怎么发出来的。
难道是有随身携带的哨子吗?
顾重阳好奇地盯着王九郎的嘴,又看了看他的手,不确定哨子藏在什么地方。
“没事。”王九郎又恢复云淡风轻,将帷帽轻轻罩在她头上,也没系带子,两人从后门进了徽园。
瑞丰大叔在后门处等候,见到顾重阳便欲言又止。
王九郎冲他暗暗点头,然后对顾重阳道:“你先回去,我们得空了再继续玩。”
原来九爷在跟顾小姐约会啊。
他们真不应该打扰的!
瑞丰甚觉遗憾。
顾重阳知道九郎这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也不相问,就乖巧地点点头,自己回蕉园去了。
瑞丰这才细细把得到的情报说了。
王九郎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幽暗:“先静观其变再说,让他们盯紧点。一旦发现异常,立马把消息传递回来。”
接下来的五六天,王九郎都变得很是忙碌,顾重阳知道他有事,除了治病之外,并不去打扰他,两人十分有默契。
而顾重华身上的烫伤却好了几分了,虽然没有痊愈,但脱皮破损的地方开始生肉结疤了。
这几天她一直闷在屋里,哪里都没有去,皮肤倒较之前白了很多。又因为身上有伤不能吃发物,平日里饮食十分清淡,这几天清瘦了一些,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样子来。
她本来就不丑,只不过顾家姐妹个顶个的漂亮,才显得她平庸了一些,要跟一般的闺秀比,她也算是个清秀如兰的佳人了。
是以,当已经嫁到贺家为三奶奶的顾重珠进门见到她的时候就吃了一惊:“我原还担心天气这么热,大姐姐腿上有伤定然受了大罪了,没想到大姐姐这是享福来了,连气色都变得这般好。文国公府的水土就是好,不怪四妹妹与大姐姐一个变得聪明伶俐,一个变得貌美如花了。”
她虽然说着笑话,穿着打扮都十分隆重,但眉宇间淡淡的忧愁却是遮盖不住的。
“瞧你,又瞎说了。”顾重华装作没看见,笑道:“我之所以能养病养的这么好,都是四妹妹精心照顾的功劳,有这么个神医在身边,我自然神清气爽,万事无忧了。”
一下子戳中了顾重珠的心事。
她站起来打趣:“好没良心的大姐姐,看把四妹妹累着。既然你没事,我去瞧瞧四妹妹的解暑药丸做的怎么样了,看能不能给她搭把手。”
说着就走了。
她打着看望顾重华的名义来,其实是另外有事要找顾重阳的。
“四妹妹。”顾重珠拉着顾重阳进了内室,见丫鬟们都不在,方面露几分尴尬道:“你能治妇人不怀孕的病吗?”
顾重阳就笑:“二姐姐,你未免太着急了。”
顾重珠三月出嫁,现在才三个月,的确太急了些。很多人成亲一年半载无子都是很正常的。
可顾重珠却不这么认为:“三妹妹成亲当月就有了,我这都三个月了,能不急吗?”
听着她焦急的语气,顾重阳不由就想起柴惜月给人做外室这件事情来。
“可怀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顾重阳请她坐了,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贺…你和二姐夫还好吧?”
在她心里,早就没有贺润年这一号人了,前世的种种也恍若隔世,烟消云散了。可乍然提起贺润年,以“二姐夫”这三个字称呼他,还是颇为怪异。
她喝了一大口茶水来掩饰自己的怪异。
可顾重珠却因为她问的太直白而羞红了脸,却忍着羞意道:“夫君他对我,倒是极好的。我们成亲的第二天,就将他之前贴身服侍的丫鬟都发卖了。平时除了去太学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若是休沐了,就一直陪着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四妹妹,你能不能给我看看,是不是我身子有毛病啊?”
也是,以贺润年以貌取人的德行,见二姐姐长得这般漂亮,必定是极欢喜的。
他们如今是新婚燕尔,也不曾像自己前世那样,因为有柴惜月捣鬼,人未嫁过去就让他失了颜面,如胶似漆,甜蜜恩爱倒是极正常的。
也就是说,柴惜月并不是给贺润年做外室了,那对方到底是谁呢?
“四妹妹,你别不说话啊。”顾重珠推了推她,着急道:“要不是太婆婆重病在床,我也不会着急。她老人家如今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你就帮帮我吧。”
一旦贺府太夫人离世,贺润年就要守孝一年,而律法规定孝中是禁止同房的。贺润年是家中幺儿,以后不能承爵要被分出去,所以名声上绝不能有半点污迹。所以想要孩子,就必须要等到一年丁忧结束之后。
“怪不得你会如此着急。”顾重阳拿了脉枕出来:“我给你号号脉。”
顾重珠这才开心的笑了,欢欢喜喜地把胳膊伸到顾重阳面前,顾重阳手指搭上去,不由一个咯噔。
她的眼睛在顾重珠脸上扫一圈,问道:“二姐姐,你平时月事多久来一次?”
待顾重珠回答之后,她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最后她方踟蹰道:“二姐姐,你的情况的确不太乐观…”
“我就说吧,连续三个月不怀孕,必定是我身上有问题的。”顾重珠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不过到底老天爷眷顾我,让我有一个做神医的妹妹。”
她笑嘻嘻地道:“好妹妹,你快给我开方子吧,你大外甥能不能早一年出生,就全看你的了。”
她满心满意的信任,一点忧愁都没有的样子,倒让顾重阳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若仅仅是有一点问题,她自然可以开方子。只可惜,顾重珠不是一般的病,她是女子胞先天不足。
女子胞位于小腹内,主管月事与孕育。一般人女子胞都是长齐整了,偶尔有些缺陷也没事,可顾重珠的女子胞却是先天不足,后天又受到亏损,二者相加,实在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前一世她跟顾家人不亲,对二姐姐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并不知道她最后是否生下孩子。可现在,就凭她摸脉的情况看,她几乎这一生都不能有子。当然不排除发生奇迹的可能。
或许她不该打破二姐姐的期望,但师父一再教育她病患有知道病情的权利。
顾重阳想了想,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二姐姐,你的身体先天不足,要怀孕十分困难。如果遇到手段高超的大夫,还是有怀孕的希望的,只不过我能力有限,无法替你解决问题。”
这段话顾重阳说的很慢,既告诉了她情况,又尽量委婉地开口,以减少这件事情她的打击。
顾重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愣了愣,又强颜欢笑道:“四妹妹,你快别开玩笑了,我做梦都想要个孩子,你开这样的玩笑,我是会生气的。”
顾重阳于心不忍,却不能骗她:“二姐姐,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治不好你的病。”
顾重阳可是有神医的称号的,治好了好几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说治不好,那岂不是…
顾重珠眼圈一红,手死死地捂住了胸口。
悠闲舒适的时间总是格外快的,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中。
这段时间有王九郎的陪伴,顾重阳几乎把徽园逛了个遍。蕉园后面有一个茂盛葳蕤的葡萄架,紫色的熟透的葡萄一嘟喽、一嘟喽的挂在腾上,格外喜人。
傍晚的时候,阿敏捧着红漆小托盘,阿纳提着细蔑小筐一左一右地站在顾重阳身边。顾重阳手中拿着剪刀,在剪葡萄。
上面有一串,非常大,葡萄都紫的发黑了。顾重阳想着一定很甜很可口,不顾自己够不到,掂了脚尖,伸长的脖子,把手举得高高的去剪,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险些摔倒,她也不怕,只咯咯笑,小姑娘清脆的笑声传得很远。
王九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小丫头穿着广袖衫子,因为要够葡萄,衣袖全落了下来堆在臂弯处,露出白皙圆润的胳膊青葱般的手指。
他正欲上前,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有轻轻唤他的声音:“九郎。”
整个徽园里,除了小丫头之外,这般年轻的女子又能这样称呼他的,只有一人。
王九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顾重华笑了,大方又温婉:“我听说四妹妹在摘葡萄,特意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篮中放了一把剪刀。
“九郎也是来摘葡萄的吗?”她突然又笑了:“瞧我,九郎什么都没拿,要不就是偶然路过,要不就是来找四妹妹有事的。”
说完话,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好像是为自己说了傻话而不好意思:“既然有九郎帮忙,想来四妹妹那里是用不上我了。您自便吧,我先回去了。”
王九郎点点头,盯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这是第几次了,她总能碰巧遇到他。每一次都是那么巧,每一次的借口都是那么完美。也能沉得住的气,回回都大大方方的,的确比一般人手段高明些,今天更是令他刮目相看,竟然连以退为进的手段都试出来了。
他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没给她难堪,却并不是让她把他当傻子待的。
也是重阳单纯,竟然看不清这么个人的真面目。他是不屑对女人下死手的,但她到底是重阳的姐姐,有的是机会近距离接近重阳,万一她拿了重阳谋算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九郎,大姐姐,你们怎么在那里站着?”顾重阳从他们招手:“快过来帮忙。”
顾重阳的声音让王九郎突然心头一动,他对顾重华说:“顾小姐不必客气,跟我们一起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