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一见安安他素日的冷静果决都不见了。
既然瞒不了了,还是实话实说吧。
“鞑靼要大举进攻了,届时整个甘肃都会不安全。我后天就回张掖,换丁兴过来护送你们到西安。”
也就是说,他们又要分别,而且分别的时间会更久,陆铮面临的危险会更大。
“那这次打仗要多久?”庄明宪心神一惊,感受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她连忙护住自己的肚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少则半年,多着一年。”陆铮愧疚不已,他本来是想在这里好好陪庄明宪几天,让她高高兴兴的,等临走的时候才告诉她,没想到庄明宪察觉到了,那么这几天她又要担忧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庄明宪,郑重地跟她保证:“等我击退了鞑靼人,我以后哪也不去,天天陪着你跟孩子。”
孩子出世他也不能陪在她身边,陆铮目光落在庄明宪小腹,轻声说:“孩子,你要乖乖的,陪着你娘,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庄明宪心里一千一万个不舍,却也知道大战在即,陆铮既然手握甘肃的兵权,他是不得不去的。
前世他打败了鞑靼,今生他必定可以再次击败鞑靼。
“没有大家,何来小家。”她反握住陆铮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脆弱,全是支持与鼓励:“你只管去,家里有我,我跟孩子等着你回来。”
“安安。”
陆铮捧着她的脸,再次亲了下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三个月后,庄明宪怀孕六个月,平坦小腹高高隆起,纤细的腰肢也宽了许多,原本巴掌大的小脸吃的圆如满月,看上去格外喜庆。
“八成是个姑娘。”老太太说:“怀姑娘,人就会变得特别漂亮。怀小子,脸色就会不好看。”
庄明宪照着镜子,哭丧着脸:“祖母,我哪里漂亮了?你看看这脸大的,镜子都快装不下了,我明明变得很丑。”
也不知陆铮回来了,会不会嫌弃她这副丑样子。
老太太的看法与她截然相反:“哪里丑了,瞧瞧这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双眼有神的样子,分明是漂亮了很多。你从前就是太瘦了,幸好靖臣不嫌弃你。”
“是吗?”庄明宪捏了捏自己的脸,半信半疑道:“我从前太瘦了吗?”
“那当然,祖母从来不骗人。”老太太道:“你现在这样刚刚好,不胖不瘦,正漂亮。”
庄明宪也不确定了,不过她也下定了决心,等孩子生了,就要瘦身,无论如何也要在陆铮回来之前瘦下来。
“太太。”
谷雨笑盈盈走进来扶起庄明宪:“轿子安排好了,我们这就可以出门了。”
重生之后,庄明宪一直很信奉佛祖,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出门越来越不方便,趁着现在还能出门她决定去一趟寺庙,求佛祖保佑陆铮旗开得胜、平安归来,也保佑她能顺利产下孩子,母子平安。
西安最著名的就是唐玄奘曾经待过的大慈恩寺了,正好离她们住的地方也不远,庄明宪就决定去那里。
一行人出了门,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路上就被人拦住了,说是前面在调兵,让行人避让。
庄明宪想了想,决定先回去,过几天再去,回程的时候见街上流民很多,大多是甘肃那边逃亡的百姓,就撩了轿帘吩咐丁兴:“回去之后,捐五百两银子给善堂,买一点防止瘟疫的药材送过去。”
丁兴点头应诺。
街上人来人往,流民大多沦落为乞丐,三五成群地一起乞讨,他们身体干瘦、面色凄苦,对着行人、铺子哀哀恳求。
庄明宪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希望陆铮能早日平定战事,这些流民也能顺利回到家乡安居乐业。
外面突然传来大声的呵斥:“敢偷我的银子,你不要命了!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我没有偷,不是我偷的…”有年轻女子在惊惶凄凉叫喊:“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怎么会偷你的东西。”
“不是你偷的,我的银子难道好端端会不见了不曾?你离我最近,必然你是偷了交给你的同伙了。”
男子厉声道:“既然你偷了我的钱,就得赔给我,不行,就拿你这条贱命来赔。抓起来,带走!”
“我没有,我没有…”
女子声音很快变的呜呜咽咽,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口鼻。
这女子是北直隶口音,听着格外耳熟,庄明宪把帘子一掀,正想说话,丁兴已经开口了:“太太,是鹃儿。”
鹃儿?
她不是应该跟庄明姿在张掖吗?怎么会沦落成乞丐?
“你去,把她带过来!”
回到家里,鹃儿洗漱更衣之后来见庄明宪,她瑟瑟缩缩,格外狼狈,一进门就哭着跪下了:“王妃,我家太太被人害死了。”
庄明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她不是攀上了忠义侯吗?就算忠义侯犯了事,也不会牵连她啊。”
“不是。”鹃儿哭着摇头:“太太她那天从王妃府上出来,就拿着忠义侯给的户籍凭证离开了张掖…”
原来,庄明姿卷了周家的财产带着鹃儿要回京城,到了兰州之后,庄明姿为了安全着想就找了一家大客栈,住的也是天字一号房。
不料两个女子孤身上路,又住那么好的客房,很快就被人盯上了,离开兰州没多久就有人抢走了她们的钱财,鹃儿害怕,不敢去追,庄明姿却急红了眼,不顾一切地追上去,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庄明宪听了心情复杂,她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才对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鹃儿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过几天我让人送你回京城。”
也该让大太太、大老爷得知庄明姿的事情才是。
庄明姿出事,她并未觉得畅快,说难过也没有多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没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
老太太还好,老太爷却失落难过了很久,庄明宪想着姐妹一场,就让人去兰州好好将庄明姿葬了,又做了一场法事超度她。
老太爷得知这事,还特意跑来感谢她。
老太太见他心情难过,就带着他出门到处逛逛,这样又过了四个月,在某天的半夜,庄明宪突然大叫肚子疼。
老太太知道她是要生了,跟谷雨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产房。幸好已经提前接了两个稳婆在家里住着,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太太依然不放心,全程陪伴庄明宪左右,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的清晨,诞下一名男婴。
第120章 归来
陆铮回来已经是五个月后了, 此时他们的长子荃哥儿已经能坐能爬了。
荃哥儿本就吃的胖嘟嘟的, 因为最近开始吃辅食、又想长牙的倾向,最喜欢抓了东西放自己嘴里咬。庄明宪怕伤着他, 命人把小东西都收起来, 不能让他碰到了。
陆铮回来, 看着床上那个白白胖胖咧着嘴笑,口里流着口水的奶娃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庄明宪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了。
“怎么,不认识了?这是荃哥儿,名字还是你取的呢。”
他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儿子荃哥儿,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小, 胳膊腿都白嫩嫩、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这么个小人儿,突然让陆铮生出敬畏之心。
庄明宪是能理解他的心情的,突然多了这么个大胖儿子,那不跟做梦一样吗?
她笑着看陆铮,怂恿道:“你想不想抱抱?”
他当然想抱抱他,却怕自己弄疼了他。
陆铮伸手摸了摸荃哥儿的头,又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脸颊, 荃哥儿突然抓了陆铮的大手,把他的手指朝嘴里塞。
陆铮惊奇:“安安, 你看他, 会吃东西!”
“不吃东西怎么长大啊。”庄明宪被陆铮逗乐了,她拍着巴掌吸引荃哥儿的注意力:“荃哥儿,来,让娘抱。”
荃哥儿开始认人, 最熟悉庄明宪,听到庄明宪的声音,就对庄明宪伸出胳膊,咿咿呀呀要她抱。
庄明宪就把荃哥儿抱进了怀里给陆铮看,陆铮眼角眉梢都是震惊,过了好一会才用不可思议地语气道:“他认得你了,可真是聪明啊。”
荃哥儿软软地依偎在庄明宪怀中,大眼睛眨啊眨的,小拳头放在唇边吸允的咂咂有声,别提多可爱了。
陆铮看着心里软的不得了,也学着庄明宪的样子对他拍手:“荃哥儿,让爹爹抱。”
荃哥儿看了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吸拳头去了,没有得到回应,陆铮大失所望。
庄明宪见他脸上有沮丧之色,忙道:“你才刚回来,荃哥儿认生,等过段时间熟悉了,他就给你抱了。”
陆铮点了点头,可眼睛还盯着荃哥儿。
庄明宪知道他眼馋,就开了床头柜,拿了一串大红色碧玺珠子交给陆铮:“你拿这个逗他。”
这段时间,荃哥儿特别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
有了大红色碧玺珠子,荃哥儿果然让陆铮抱了,抱着孩子,陆铮心满意足,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
又伸出一只手把庄明宪搂在怀里,轻声道:“安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们娘俩分开。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
甘肃大捷,庄明宪又生了长子,正兴帝龙心大悦,不仅给陆铮送去了丰厚的赏赐,还亲自给陆铮的长子荃哥儿赐下大名朱祁君。
这让四皇子格外愤怒。
没想到陆铮竟然真的击退了鞑靼,将整个甘肃的兵权都收拢了到了旗下不说,还与其他两个相邻的重镇总兵交好。
陆铮有了兵权,不异于猛虎添翼,他想对付陆铮就更加不容易了。便是他成功登基,以后陆铮在甘肃割据一方,那也是心腹大患。
他心生烦闷,陈先生却来了。
“殿下!”陈先生满脸肃容,与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判若两人:“情况不妙!”
“正是。”四皇子请了陈先生坐下,愤恨道:“陆铮手握重权,比之前更难对付了。”
“陆铮再难对付,总有方法。如今最重要的是圣眷,只要圣上信任殿下,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为惧。”
四皇子想想也是,他舒了一口气:“先生说的是,幸好父皇对我信任倚重,朝臣也大多支持我,只要君臣名义已定,陆铮再如何,也翻不出花样来。”
陈先生脸色沉重地摇头,眼中都是担忧:“殿下错矣!就在昨天,在下也是如此认为,可现在不同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四皇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说这话的是他的第一智囊陈先生,四皇子立刻就上了心:“先生,此话怎说?”
陈先生不答反问:“睿王世子名讳是哪个字?”
朱祁君…君!
君乃帝王。
四皇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语气也变得慎重:“先生,若父皇真有此意,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是在下最担心的。”陈先生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既然睿王殿下立此大功,殿下明日请求皇上给睿王赐下府邸。若是皇上同意,自然最好,若是皇上不同意,那说明皇上想让睿王直接入住…”
“东宫!”
四皇子脸色变了又变,不甘心地吐出这两个字。
陈先生点点头,高深莫测的脸上都是隐忧:“所以,下一步是让朝臣上奏,请封殿下为太子。若是圣上同意,危机可解。”
“若是父皇不同意…”四皇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绷成了一条线,显得有些狠厉:“我又该如何?”
“那就宣睿王进京,毕竟鞑靼平定,睿王世子年幼,很该回到京城。”陈先生拿扇子扇了两下,眸中闪过一抹凌厉:“回京路上,睿王将会中了鞑靼的埋伏,中毒箭,不治身亡。”
四皇子身子一震,望向陈先生。
陈先生低语:“殿下放心,我在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保管把这件事情做的干脆利落。”
四皇子重重点头,恳切道:“他日我荣登大宝,先生便是御前第一人。”
四皇子按照陈先生说的一一去做,先是要给陆铮建立王府,正兴帝没有同意,朝臣请封四皇子为太子的折子也被正兴帝驳了下来。
四皇子终于决定让陆铮回朝,在路上对陆铮痛下杀手。
这一次正兴帝没有反驳,他道:“很该如此,朕这就下旨,宣睿王回京。”
靖臣给他上的折子里面,说荃哥儿小名已经取了,求他赐个大名。陆铮还说,希望荃哥儿以后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君子,所以陆铮意属君这个字。
正兴帝自然不会不同意。
陆铮的第二个请求是,他领兵在外,庄明宪生孩子的时候都没有陪伴,所以希望睿王府选址由庄明宪回京之后选,选一个她喜欢的地方,就当是对她的补偿。
正兴帝也同意了。
他叫了万全来,当场就拟定了让陆铮回京的圣旨。
三个月后,陆铮一行人踏上回程之路,再有一个月就能抵达京城的消息传到了皇宫。
此时,五皇子也到了吴皇后的坤宁宫。
“母妃!”五皇子表情凝重,咬着牙道:“朱成昊谋害二哥的人证物证都有了,走,我们这就去父皇面前揭发他。”
“真的?”吴皇后神情激动,满脸希冀:“确定没问题吗?”
五皇子道:“证据确凿,是朱成昊的幕僚亲自交个我的,这一次他想赖都赖不掉!”
“好,好!”吴皇后脸色因激动而变得满潮红,眼里也都是仇恨的火焰:“这一次就让朱成昊血债血偿!”
吴皇后与五皇子抵达乾清宫,在门口就听到正兴帝的咆哮声:“…怎么会遇刺?赵初石是死人吗?在他的治下出了这种事情,他有什么颜面上折子请罪!请罪有什么用!歹徒呢,抓到了没有!去告诉赵初石,抓不到歹徒,让他提头来见朕!”
赵初石是山西总兵的名讳。
正兴帝虽然脾气不好,却也绝不是喜欢滥杀无辜迁怒别人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愤怒?
守门的太监就说:“皇后娘娘,五殿下,睿王殿下在山西遇刺,昏迷不醒,皇上大发雷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若是没什么大事,您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吴皇后与五皇子对视一眼,五皇子有些动摇:“母后,要不我们先回去。”
“不。”吴皇后态度格外坚决:“我现在就要见皇上。”
她的儿子被杀,四皇子逍遥法外日子滋润,眼看着就要成为太子了,她一天都忍不了。
太监进去通禀,不一会里面就传出正兴帝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吴皇后收起脸上的恨意,泪流满面地进去,跪在了正兴帝面前:“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
正兴帝担忧陆铮,心情实在不能算得上好,不过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又这般哭诉,他就耐着性子问:“皇后,有什么话,你起来直接说就是。”
夫妻一场,这样三跪九叩实在少见,不知皇后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
“皇上!”吴皇后声音颤抖,声声如泣:“敏儿被害其实另有内情,杀的家奴也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不是旁人,正是四皇子朱成昊。”
正兴帝骇然,他瞪大双目厉声呵斥:“皇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臣妾怎么敢乱说?”吴皇后心痛如锥,泪落如雨:“臣妾跟小五一直暗中调查,有了证据才敢到皇上面前来,求皇上给我可怜的敏儿做主,给臣妾主持公道。”
“父皇。”五皇子把证据放到正兴帝的御案上,然后跪在地下以头碰地,痛心疾首、声音哽咽道:“二哥薨逝,母后痛彻心扉彻夜难眠大病一场,父皇也吐血昏厥病了很久,儿臣不该再拿此事让父皇忧心,可二哥在天上看上呢,若不将凶手绳之于法,二哥的亡灵如何能得到安慰?”
“儿臣实在不忍残杀手足的奸佞之人蒙蔽父皇。求父皇为二哥主持公道。”
正兴帝不敢置信,却也知道吴皇后不是胡乱攀咬人之辈,他压下内心的震动翻看证据,然后厉声对万全说:“去叫锦衣卫指挥使邵刚来。”
他看着哭瘫在地的皇后、满脸是泪的五皇子,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这件事情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谢父皇!”
五皇子扶起吴皇后离开了乾清宫。
当天下午,四皇子被锦衣卫拘捕下了诏狱,满朝哗然。
他到底顾念父子情意,不忍赐死四皇子,吴皇后在乾清宫门口长跪不起,求正兴帝主持公道,正兴帝不予理会,只判了四皇子终身监.禁。
又过了半个月,山西总兵赵初石将刺杀睿王的歹徒与证据带进京城,种种证据均指向四皇子,歹徒们也对此事供认不讳,说幕后指使正是四皇子。
正兴帝怒痛交加,最终赐四皇子鸩酒,命其自绝。
而陆铮也在一个月后清醒,回到了阔别三年的京城。
第121章 酸甜
正兴十四年秋, 正兴帝薨逝。
十岁的六皇子朱成越登基, 睿王为监国摄政王,大学士卢东为帝师。
次年, 改国号为永平, 乃永平元年。
摄政王大刀阔斧做了许多改.革, 不少官员被贬黜,也有很多人的官位得到提升,大齐百废待兴,欣欣向荣。
摄政王亲自下扬州, 请了江南大名士陈文搴给小皇帝讲《周礼》, 并任命其为翰林院侍讲学士。
此时,五皇子朱成笃已经被封为周王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上书房给小皇帝讲课的陈文搴就是昔日四皇子身边第一得宠的谋士陈先生。当日就是这位陈先生帮着他拿到了四皇子谋害二哥的证据。
真没想到,这位陈先生竟然也是陆铮的人!
周王心情复杂,虽然做不到分毫不露,却也成熟了很多,笑着上前跟陈文搴打招呼, 两人含笑点头,昔日的过往仿佛不存在一般。
三年后, 小皇帝大婚, 娶了内阁大学士陈朝承的长孙女为皇后,同年秋,陆铮交出摄政权,小皇帝亲政。
消息传到睿王府的时候, 庄明宪正在书房埋头书写。
陆铮做摄政王这些年,总是格外忙碌,每天都回来很晚,陆铮非常愧疚,总想多抽出时间陪她,可是政务却永远都处理不完,便是他抽出时间陪她,每次都匆匆忙忙的。
还是庄明宪心疼他,直接跟他说,让他安心处理朝事,耐心教导小皇帝,不用挂念她。
一方面她要带荃哥儿,另一方面她决定收徒。
从三百多人里面选出三十个弟子跟着她学习医术,她每天上午花两个时辰教学,下午就在家陪荃哥儿。
这三年来,她教的弟子也能出师了。学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多接触病人,实际经验才是最好的老师。
现在,她每个月教学一次,剩下的时间,开始写书,把她所掌握的医术记录下来,还有她两世行医的医案悉数写下来,供其他大夫参考阅读。
这是一项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十年完成这本书。
梳着妇人头的白露喜气洋洋地进来回禀:“王妃,王爷已经不是摄政王了。”
“真的吗?”庄明宪一喜,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
“是真的,今天大朝会上王爷正式提出请求,皇上也同意了。”
庄明宪很早就知道陆铮有这种想法,只是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她站起来笑着吩咐:“让厨房今天加菜,王爷一定会回来用晚膳的。”
白露应是,正想退下去,庄明宪却道:“听说你昨天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白露脸一红,低声道:“奴婢或许是有了身孕了。”
庄明宪伸手拉了她的胳膊,在她脉上一搭,立马喜笑颜开:“的确是有了身孕了,你快去歇着,这些事情让小丫鬟去做就行了。”
白露忙道:“不妨事的,王妃,奴婢没有那么娇贵。”
她跟谷雨一直在王妃身边服侍,王妃待她好,却跟待谷雨的好不一样。王妃待她就是主子待下人,不打不骂不苛责,可比起谷雨来,又差远了。
王妃待谷雨更像是待亲人,少了几分尊卑,多了一些亲近信任。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越过谷雨,没想到丁兴有了官身,谷雨嫁给丁兴做了官太太,不能像从前那般在王妃身边服侍了。
王妃问她,是想像谷雨那样嫁到外面,还是想留在府里。
她想也没想,就选择了留在府里。
王妃做主,给她指婚,男人是睿王府回事处的管事,成亲两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还是王妃给她开了药,没想到这才短短半年,她就怀上了。
“大人不娇贵,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却很娇贵。”庄明宪笑着叫了一个小丫鬟进来,让她送白露回去。
小丫鬟羡慕极了,心里暗暗想,她也要好好服侍王妃,争取以后能有白露姐姐这样的体面。
一方面为白露高兴,一方面因为陆铮就要回来了,庄明宪心情高兴,就没有心思坐下来写书了,她站起来疏通疏通经络,门口就传来“蹬、蹬、蹬”又快又重的脚步声。
在睿王府,能这样跑的,除了荃哥儿再没有旁人了。
庄明宪朝门口走了两步,正准备迎上去,荃哥儿已经一阵风一样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庄明宪的腿。
“娘,娘,我们去摘葡萄,曾祖母种的葡萄藤上结了好多葡萄。”
荃哥儿已经四岁了,他壮的像一头小牛犊,精力格外的旺盛。
此刻这样抱着庄明宪,声音又响又亮地叫着娘,庄明宪心都化了。
“好,好,好。”她一边拿帕子给荃哥儿擦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眯眯地说:“娘今天下午什么都不做,就陪我的荃哥儿摘葡萄。”
这个回答显然让荃哥儿很高兴,他连忙伸出手,紧紧抓着庄明宪,仰着头说:“好,那娘要说话算话。”
他跟陆铮长得很像,一样的浓眉,一样亮如明星的双眼,只不过陆铮眉宇间带着冷厉,而他一直笑呵呵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庄明宪蹲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抱进了怀里:“来,娘抱你去曾祖母院子里摘葡萄。”
“不要。”
荃哥儿挣脱她的怀抱,声音响亮清脆:“爹爹说,娘身子弱,要是抱我累坏了,就不能给荃哥儿生妹妹了。”
荃哥儿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庄明宪脸上打转:“娘,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妹妹啊?周世叔家的秀妹妹可漂亮了,她还穿花裙子呢。”
他说的是杜雪娘跟周成的长女秀儿,今年才两岁,模样随了杜雪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特别可爱。
荃哥儿第一次见面就要把秀儿留在家里,不让杜雪娘带回去了,还是庄明宪哄了半天他才放手
庄明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却无法回答他的话。
为了培养荃哥儿的品格,她一样是言出必行的,此刻她还真不能回答荃哥儿。
“娘,你肚子里有妹妹了吗?”荃哥儿的目光落在庄明宪的肚子上,充满了期待。
“没有。”外面突然传来男子含着笑意的声音:“你娘肚子里还没有妹妹呢,因为小妹妹要爹爹种到娘的肚子里去。”
“爹!”荃哥儿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对父亲充满了崇拜,他扑到陆铮身边,张开胳膊就要陆铮抱:“爹,我今天可乖了,你要带我放河灯吗?”
陆铮与庄明宪对视,眸中都是脉脉温情,庄明宪见他脸上有淡淡的疲惫,就对荃哥儿说:“你不是说跟娘去摘葡萄吗?”
荃哥儿毫不犹豫地搂紧了陆铮的脖子:“葡萄每天都可以摘,可爹爹却好几天才回来一趟。”
而且回来一次还很忙碌,要陪娘,要做事情,分给他的时间就少了。
庄明宪明白他的意思,很心疼,陆铮更觉得愧疚,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爹爹每天都陪你。”
“真的?”荃哥儿喜出望外,两只眼睛黑葡萄一样熠熠生辉,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跟庄明宪有几分相似。
“真的。”陆铮亲了亲他,心里想的却是要真有女儿就更好了,以后闲了,要加把劲,早点给荃哥儿添个妹妹才是。
这一天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放河灯。
自然没有摆睿王的仪驾,只让车夫驾了一辆马车微服出行。
马车停在街边,陆铮扶了庄明宪下车,然后抱起荃哥儿抗在了自己肩上,荃哥儿指着不远处灯光闪烁的河流兴奋极了,陆铮拉着庄明宪的手,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叶茂刚好从街边的一家茶楼出来,目光掠过人群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定睛一看,果然是庄明宪。她依偎在陆铮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正朝陆铮肩上那个孩子嘴里递,孩子咬了一颗糖葫芦,她自己也咬了一颗,一大一小两张脸上都是满足幸福的笑容。
宪表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爱吃啊。
糖葫芦、胡辣汤、酸辣粉、搓鱼儿…
叶茂想着,眼前突然就浮现出那年在浣花湖边的凉亭里,她吃的心满意足,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过往。
再定睛一看,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已经没有了宪表妹的身影。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刚一转身,见有人卖糖葫芦,也买了一串。
才咬了一口,眼前就模糊了。
“这糖葫芦好酸,酸的我都流泪了…还好,宪表妹吃的那串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