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国之初,便在北方的边境建立九边重镇,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每个镇子都有重兵把守,就为了抵御鞑靼、瓦刺南下抢掠。
因为路途遥远,戍边的将士很多,粮食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太.祖雄才大略,想到一个用粮食换盐引的方法,江南的盐商为了获得盐引,不得不运了粮食到九边重镇去换。
为了节省开支,盐商们干脆雇了贫民到九边开荒种地,如此以来,贫民有了去处,九边的将士也有了粮食。
三年前,正兴帝病了一场,身体康复后下旨让工部、户部联手为他修建陵寝。可当时户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户部尚书蔡岳就让盐商们拿钱来买盐引。
如此一来,银钱悉数交到户部给正兴帝修建陵寝,九边重镇的粮食就没人管了。原本开垦出来的田地,也被戍边的将领侵占吞为私产。
前面两年还好,今年开春,因为无粮可吃,竟然发生了逃兵事件。抓回来的逃兵一律斩首示众,重刑之下,逃兵依然屡禁不止。
九边人心浮动,若今秋鞑靼来犯,九边能不能受得住真的有些难说。
丁兴声音发紧道:“皇上大发雷霆,将王爷弹劾蔡大人的折子重重摔在地上,没等下朝,就气得离开了金銮殿,留下一殿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庄明宪越听,就越是觉得担心。
让盐商们拿钱来买盐引,这件事情虽然是蔡岳提出来的,可也是经过正兴帝同意的,而且收来的钱,也是拿去给正兴帝修建皇陵了。
陆铮明面上是在指责户部尚书,其实矛头直指正兴帝,怪正兴帝不该劳民伤财大肆为自己修建皇陵。
这几天陆铮态度闲适,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还以为正兴帝已经同意陆铮去甘肃了。没想到,正兴帝根本没同意。
所以,陆铮今天才会使出这么一招,逼迫正兴帝同意。
他怎么不想想,万一正兴帝真激怒了,向他问罪该怎么办?
庄明宪见丁兴还在那里站着,脸色紧张,心头又是一沉:“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王妃。”丁兴沉声道:“皇上已经将王爷身上所有的官职都撸去了,还勒令王爷在家中思过。”
庄明宪心头发凉,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万一正兴帝依然不同意他们去甘肃,陆铮又该怎么办?

养心殿里,正兴帝满面怒容,也在想这个问题。
万全也在心里嗟叹,皇上终于给了陆铮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补偿陆铮,一直在想赐什么地方给陆铮修建睿王府。
不料陆铮根本不接受,为了远离京城不惜直接与皇帝对上。
说白了,陆铮只相信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相信皇上的宠信。
如果换做是自己,他怕是也要像陆铮一样选择的,毕竟圣恩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能靠得住的。
万全能想到,正兴帝自然也能想到。
就是因为想到了,他才格外的生气愤怒。
“既然他执意如此,朕就成全他!”正兴帝脸色不虞道:“朕倒要看看,没了朕,他能做什么!”
这话万全是不敢接的,养心殿里一室的安静。

猫儿胡同这边,庄明宪板着脸,陆铮揽着她的肩膀在哄她。
“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没有跟你说。”
庄明宪没好气道:“难道我现在就不担心了吗?”
“是我不好。”陆铮嘴里说的好听,脸上却一丝知错的表情都没有:“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庄明宪锤他肩膀:“你不想让我知道,背着我去上朝,所以昨天晚上才会那样…陆铮!你若再这样,我真的就生气了。”
陆铮自然连连保证,说再也不会了,然后抓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祖母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最终祖母选择了谁?”
“哎呦!”庄明宪立马道:“我竟然把祖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陆铮就笑:“你看你,就知道瞎担心我,连祖母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
庄明宪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他闹得她起不了床?
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有脸提。
陆铮立刻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陪你去枣树胡同看祖母吧。”
庄明宪自然同意,只是她跟陆铮昨天胡闹,别人看不出来,祖母一定能看出来的。
她又瞪了陆铮一眼。
虽然没说为什么,陆铮却明白她心里想的,想笑却不敢笑,讨好地道:“我们感情好,祖母只会更开心。昨天祖母做的打卤面很好吃,走,我们今天还去吃。”
他们还没有出门,福姑就来了。
“王爷,王妃。”福姑满面笑容地给陆铮、庄明宪请安,然后说:“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谁来了?”
“是老太爷。”福姑说:“老太爷今天一早,天没亮就来了。竟然拉了两辆车,将他的铺盖、平时使用的东西都拉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叫了二十多个小厮,预防张老大夫跟他抢着入赘。
“那祖母怎么说?”庄明宪更在乎老太太的想法:“她同意祖父入赘吗?”
“老太太同意了,却没有让老太爷的东西搬进来,只说让老太爷回去,三日后会安排轿子去鲤鱼胡同抬人。”
福姑笑道:“老太爷说,这三天他会准备好自己的嫁妆,让我们老太太腾两间大的空屋子出来,免得他的嫁妆放不下。”
庄明宪听的目瞪口呆!
祖父不是最将规矩的吗?不是把脸面看的比天还大吗?
什么时候这么能豁得出去了?
她看福姑笑得开心,就猜到祖母心里应该也是满意的。
“张老大夫没有来,只派人给老太太送了一封信。”福姑道:“老太太不识字,老太爷自告奋勇地替老太太读信。”
“老太爷说,张老大夫遇到了更年轻、更漂亮的人,所以就不喜欢我们老太太了。他还把信给撕碎了,让老太太别伤心,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
祖父这分明是存心挑拨。
张老大夫明明是因为功成名就,在北直隶有头有脸,又家大业大,碍于种种原因只能放弃。祖父仗着祖母不识字竟然这般诋毁对手,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等送走了福姑,她还在摇头,陆铮却笑着说:“你以为祖母不知道老太爷是在胡说吗?她老人家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而且…”
“老太爷从前的确有很多不好,不过他现在的改变也很大,吵吵闹闹,欢欢喜喜,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庄明宪只希望祖母能开心,等到三天后老太太去抬老太爷的时候,她也去了。
老太爷不仅坐了轿子,竟然还穿了一身大红,盖上了红盖头。
他一下轿子,就揭了盖头问祖母:“青苗,你看我,是不是很英俊?”
祖母难得对祖父露出好脸色,那天竟然也笑得格外开心。
没有宴请别人,只是满院子的仆妇而已,大家被老太爷逗得哈哈大笑,庄明宪却眼眶微湿。
祖母是故意给祖父一次机会的吧。
毕竟张老大夫是绝不可能入赘的。
祖父也不错,为了祖母什么都抛下了。
现在,祖父、祖母的命运才算是真真正正改变了呢。
就在老太爷入赘三天之后,陆铮的禁足令终于解除,万全同时还带来了皇帝封陆铮为甘肃巡抚的好消息。


第105章 离京
巡抚代皇帝巡视天下, 抚军安民, 能出任巡抚的,都是皇帝极其信任的大臣。
别人被封为巡抚, 会令人眼热。可陆铮被封为巡抚, 却遭受到众人一致的怜悯。
原因无他, 陆铮巡视的地方不是富庶的江南,而是偏远的甘肃。
甘肃远在一千多里之外,便是一路不停也要两个月才能到,若是路上遇上点什么事, 四、五个月才能走一趟的也实属平常。
那边风急沙大, 没有京城的繁华,有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还有鞑靼人时不时地过来挑衅掠夺,除了总督、总兵两位高官之外,其余便是得罪了人才会被弄到那个一说话就满嘴沙子的地方去。
所以,睿王失宠了,被贬甘肃这件事情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傅文得知消息, 气得脸色发青。
千算万算,没想到陆铮竟然金蝉脱壳, 想要一走了之。
以他对陆铮的了解, 单刀直入,留在京城,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二皇子、四皇子的把柄,将其击毙, 这才符合陆铮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性格。
真没想到,他竟然甘心避到甘肃去!
庄明宪的样子不由自主浮现在傅文的脑海…
那天庄明宪对他的厌憎、陆铮出现时的欣喜依恋一一浮现。
他不信!
不信陆铮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不动心,不信陆铮愿意到甘肃,只为了跟庄明宪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他更不信陆铮会真心喜欢上庄明宪。
心浮气躁得厉害,傅文狠狠将茶盏掼在了地上。
“主子,二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傅文起身,抖了抖衣摆,平静冷漠道:“走吧。”
“时文,陆铮竟然得罪了父皇!”二皇子傲慢的脸上都是快意的笑:“他果然骄傲,只不过这份骄傲没有用对地方。在京城的时候,我不敢动他,既然他要走了,那就在路上将其击毙,以绝后患!”
傅文眼皮一跳,然后缓缓道:“殿下,不可。”
“为何不可?”
二皇子挑起眉头,审视着傅文:“我听说庄氏是你的未婚妻,你对付陆铮也是为了夺妻之恨。怎么,你舍不得庄氏?”
如果要击杀,到时候死的,绝不仅仅是陆铮一个人了。
傅文神色不变,声音没有一点的起伏:“我与陆铮的确有夺妻之恨,不过我对庄氏绝无任何留恋。我要对付陆铮,也是因为想为殿下效劳。”
二皇子不信:“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击杀陆铮?”
“不是臣不让,而是陆铮阴险狡诈人尽皆知,他既然想退到甘肃,路上种种危险,他又怎么会考虑不到?”
傅文说:“说不定他挖好了坑,正等着人朝下跳呢。陆铮既然是做巡抚,朝廷必定会派兵相送,更不要说陆铮手里的私卫了。”
一席话说的二皇子冷汗连连。
他只想着击杀陆铮了,却忘记了陆铮的手段,陆铮的那些私卫,个个都不容小觑。
“你说的没错。”二皇子道:“陆铮已经要离开京城了,朱成昊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二皇子拍了拍傅文的肩膀道:“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只可惜,二皇子一向不擅于做戏,这句话说的格外别扭,反而让人觉得干巴巴的。
傅文心中冷笑,脸上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转眼就到了陆铮跟庄明宪离开京城的前几天。
忠义侯穆远的夫人登门拜访庄明宪。
忠义侯府太夫人与卫国公太夫人是嫡亲的两姐妹,之前两家走动特别频繁,庄明宪跟陆铮成亲的时候,忠义侯夫人就充当了媒人。
出了太夫人毒杀陆铮之事,按说庄明宪不该再跟从前卫国公府的亲眷走动了,可忠义侯不同。
忠义侯是甘肃总督,在甘肃戍边多年,如果能跟他打好关系,陆铮到了甘肃可能会轻松一些。
当然,庄明宪不会主动讨好忠义侯夫人,不过忠义侯夫人既然亲自来上门了,她也不能把人朝门外轰。
大半年未见,忠义侯夫人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话的时候客气了很多,寒暄之后,她就说明了来意。
原来忠义侯在甘肃那边的妾氏生了一个庶子,庶子身体不好,几次想送到京城,都没办法送回来。
因那庶子要长年用参,所以忠义侯每次写信回来,都让京城托人带了人参过去。
“…这些人参一份是托王妃带给我们家侯爷的,令一份是送给老安人的,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祖母与祖父又上了年纪,庄明宪自然已经备了足够的药材。
不过陆铮是被贬到甘肃的,别人避之还不及呢,忠义侯夫人却愿意登门送参,这让庄明宪总觉得事情恐怕不单单是送人参这么简单。
果然,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忠义侯夫人说:“我这次过来,除了托王妃帮忙之外,还替卫远侯夫人来跟王妃讨个情。”
庄明宪愣了一下才明白卫远侯夫人是原来卫国公府的郑夫人。
陆铮醒过来之后,太夫人再次上折子,请封陆鹏里为卫国公,正兴帝答应,却降封为卫远侯。
忠义侯夫人道:“卫远侯夫人娘家弟弟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她想请王妃去跟她弟弟看看病。如果王妃同意,卫远侯夫人明天就亲自来请。”
庄明宪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们马上就要去甘肃了,家里事情特别多,实在无暇去帮别人看病了。”庄明宪说:“夫人就让卫远侯夫人另请高明吧。”
她的确很忙,也不想再跟卫远侯的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忠义侯夫人有些失望,她也不再说什么,笑着转移了话题。

陆铮也在宫里跟正兴帝辞行。
正兴帝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陆铮道:“静乐之死看着是后宫惹的祸,其实还是因为太子未立,后宫人心浮动所致。裕庆太子薨逝之后,二殿下与四殿下一直在明争暗斗,不仅是后宫,就是朝臣中也有很多人想博一个拥立之功。”
“储君一日不立,朝局一日不稳,还请皇上早日定夺。”
正兴帝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他显然没想到陆铮临走前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想起二皇子、四皇子都派人登门探望,二皇子的人被拒之门外,四皇子却进去跟陆铮说了很久的话,心里的猜疑慢慢浮现。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冷了下来:“那依你所见,他们二人那个可以做储君呢?”
“四殿下聪敏智慧与圣上肖似,按说是储君最佳人选。只是我朝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而二殿下是嫡又是长,自然该立二殿下。”
正兴帝听到陆铮夸赞四皇子,本来脸色一寒,后来听到他说立二皇子,神色慢慢又变得和缓。
“你一向与昊儿亲厚,朕以为你会选他。”
陆铮正色道:“臣自小与二殿下一起长大,若是其他事情,臣自然毫不犹豫选择二殿下。可立储关乎社稷大事,臣自然不敢谋私。”
正兴帝突然问:“那你呢?这个位置你难道就不想吗?”
这话问的意味深长,正兴帝少有这么凌厉的时候,吓得万全抿紧了嘴。
陆铮却神色不变,淡然道:“臣若是想,就不会远走甘肃了。”
好一个公正无私、又睿智无比的睿王爷!
万全看向陆铮的眼神里都是欣赏。
陆铮恍若未见,等出了乾清宫,脸上嘲讽的神色才渐渐显露出来。
等二皇子做了太子,四皇子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拉下马。二皇子既然做了储君,又怎么会让四皇子得逞?
两人只顾对付彼此,不管他在甘肃做什么,他们都无暇顾及了。
他要做的,就是隔山观虎斗。二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都休想做上那个位置。
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是谁。
果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然后在他身后停下,有人猛然抱住了他:“睿王堂兄,你是不是去了甘肃就不再回来了?”
六皇子声音瓮瓮的,显然是哭过了。
陆铮蹲下来与他对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
六皇子的眼泪却流得更凶:“睿王堂兄,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甘肃?”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陆铮道:“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你想去哪里都行,但不是现在,而是以后。”
“我记得。”六皇子擦了擦眼泪,乖乖点头:“我会一直记着,不会告诉任何人。等到了那一天,有我帮着堂兄,再不会让任何欺负堂兄,堂兄也就不会被人撵出京城了。”
他嘴上这么说,白嫩嫩的小手却死死抓着路上的衣摆不放。
“小六乖。”陆铮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等你学完孙子兵法,堂兄就回来了。”
几天之后,陆铮与庄明宪一行人的马车终于驶出了京城的大门。
傅文骑在马上,两只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中间那辆最大的马车。
庄明宪,你会后悔的。你只能是我傅文的人!
而此时的正兴帝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终于召了几位内阁大臣,讨论立储事宜。
马车里,庄明宪也听陆铮说起了这件事情,她问:“那皇上究竟会立谁?”
“当然是二皇子朱成敏。”陆铮冷笑一声说:“皇上这个人…最重规矩体统了。”
“可是前世皇上立了四皇子。”
那是他跟正兴帝说话的时候得知正兴帝想立二皇子,就把消息告诉了朱成昊。朱成昊情急之下,竟然派人刺杀二皇子朱成敏。
虽然刺杀失败,朱成敏只是重伤,但是却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他得以迅速布置好一切,待朱成敏从昏迷中醒过来,他已经把朱成敏的种种“罪证”递交到正兴帝的御案上了。
这一世,没有了他的告知,朱成昊根本不知道正兴帝此刻已经动了立储之心。明后两天,就会有朝臣上书请立二皇子朱成敏为太子,大局已定,朱成昊根本无从反应。
他能做的便是铤而走险刺杀朱成敏。
朱成敏身边有傅文,朱成昊一定不会得手。
到时候两边互相争斗陷害,等两败俱伤,他手中也有兵权了,便是他回京杀傅文之日。
陆铮掩住眼里的寒光,亲了亲庄明宪的脸颊:“幸好有你陪在我身边,有你提醒我,我一定不会像你梦里那样惨败了。”
自打陆铮醒来之后,他性格收敛了很多,嘴里总是甜言蜜语不断,可庄明宪喜欢听。
没遇到陆铮之前,若有人跟她说,她会高高兴兴的去千里之外的甘肃,她绝对不信的。
有陆铮在身边,去哪里,她都不怕。


第106章 武威(捉虫)
四天后, 陆铮与庄明宪抵达河北石家庄的驿站。
晚上在这里住一夜
明天一早, 他们将会分开出发。
陆铮是去上任的,要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抵达。若只是陆铮一人, 自然没有问题。
可还有从未出过远门的庄明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太爷, 如此一来, 大军的行军速度自然快不了。
陆铮明面上是被正兴帝“贬斥”的,自然不能慢悠悠地不顾时间。
所以,他们决定分开走。
庄明宪觉得无所谓,陆铮却对她放心不下。
“明天我带五十名精锐军, 二十名暗卫, 快马加鞭到甘肃。”陆铮握着她的手道:“你不要着急,路上慢慢地走。”
他们这次出门,除了皇帝派的三百精锐军、还有随行的奴仆近一百人。当然这是明面上的,陆铮私下还带了一百名暗卫。
听到他把大部分护卫都留给自己,庄明宪当然不答应:“那怎么能行?这些护卫你至少也要带一半的。”
“你别担心,我身边有周成,不会有事的。我一路骑驰过去, 人越少越能节省时间早日抵达。”
庄明宪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人个个彪悍英勇,跟在你身边, 只会保护你的安全, 并不会拖你的后腿。你听我的,人要带多一些。你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我这一辈子都要靠着你的。虽然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你人带少了, 我真的不放心。”
她满脸的认真,一副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的样子。
陆铮看着,心头一暖。
她这小妻子关心丈夫的模样,他实在爱得不得了。
在别人眼里,他是陆铮,好像是无所不能的。只有她,将他当成需要呵护的珍宝,不是因为他脆弱,而是因为她在乎他。
陆铮摩挲着她小手的大手用力一带,庄明宪就歪倒在陆铮怀中。娇妻貌美柔软,他的身体又起了反应。
察觉到他的意图,庄明宪抢在他的唇吻下来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陆铮!”
庄明宪气极败坏地瞪他:“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休想蒙混过关!”
她是看清楚了,一旦他有什么事情下了决定而没有跟她商量,就会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她。
也是她不争气,每次都会沉沦迷失在他的或温柔或炽热的撞击里。
陆铮就将她抱在怀里咬耳朵:“安安,我知道分寸,不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的。”
从前他孤身一身,无所畏惧,对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很是鄙夷。现在他却明白,那些人并不是怕自己死,而是家里有舍不得的人。
他有了安安,怎么会不惜命?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终各让一步,陆铮带一百精锐军,五十暗卫上路。
当然这中间少不了有是一番甜蜜的互动。
等云收雾散,陆铮抚摸着庄明宪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抱歉地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想着能陪你到处走走看看的,没想到…”
别说到处走走了,就是陪着她都没有达成。
他语气里的遗憾很明显,庄明宪听着就不高兴:“那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呢,以后能去的地方数也数不清。等你忙完了手上的事,必须要陪我,否则我是不答应的。”
“安安!”陆铮特别感动,动情地亲吻她的发丝:“你真是老天爷补偿给我的…”
“什么?”
他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渐渐的室内就剩下喘息声了。
第二天醒来,陆铮已经带了护卫出发了。
庄明宪有些怅然,却又很快收拾了心情,跟老太太、老太爷一起踏上去甘肃的路。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最开始出远门车新奇惊喜过去之后,大家只剩下长途跋涉的疲惫。
虽然有陆铮提前安排打点,每个驿站都会精心布置好一切,庄明宪等人只要进去休息就行了,但是她还是觉得累。
特别是没有陆铮的陪伴,行程就显得有些无聊。庄明宪在别人面前自然不会表现出来,比起一路骑行的精锐军,她们这些人坐车已经很舒服了。
到了八月十四这一天的中午,丁兴过来说:“小姐,前面就是武威了,驿站那边派了人来接我们,我们晚上就能抵达武威。”
“太好了!”庄明宪精神一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士们,我们抵达武威之后,明天不启程,在武威过中秋,好好休息一番,十六那天才出发。”
“是!”丁兴一扫旅途的疲惫,精神抖擞地去了。
看来大家都很想休息啊。
谷雨也满脸喜色:“王妃,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太太、老太爷去!”
“好,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庄明宪笑着说:“把这盘冬果梨一起送过去。”
谷雨端了盘子,笑嘻嘻地下了车。
庄明宪则把舆图铺在桌子上看。
半个月前,她在天水接到了陆铮派人送回来的最后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抵达张掖,办好了交接事宜,买好了屋舍,让人备好了生活必需之物,万事俱备,只等她去了。
她当时特别高兴,满心以为一定能赶在中秋前抵达张掖,与陆铮一起过中秋。
不料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
不过她很快就要见到陆铮了。
武威与张掖之间隔着一个金昌城,最多七天,她就能抵达张掖了。
一分开就是几个月,不知道陆铮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他信上说一切都好,她却一点也不信的。
谷雨送了瓜果回来,惊奇地指着车外让庄明宪看:“王妃,你看你看,那山上白白的是什么,是雪吗?”
庄明宪立刻撩了车帘朝外看。
连绵起伏的山脉,青翠欲滴的山峦,山脚下树叶金黄像一条条彩带,又像一只只绚丽的蝴蝶,而山顶白雪皑皑,洁白无垠,默默地注视着天空与远处的行人。
山下的草原上,放牧人正高声唱着嘹亮又悠远的歌谣,牛羊悠闲地吃着青草,偶尔抬头看看他们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