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太夫人沧桑难过地问:“你说,我是该选择鹏举呢?还是该选择静华呢?”
静华是陆贵妃的闺名。
陆鹏里不知如何回答。
大哥陆鹏举已经死了啊,他凝神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夫人已经倏然泪下,哽咽道:“辛嬷嬷,磨墨;老三,你来替我写奏折。”
她是超一品的命妇,是有资格直接给皇子上奏折的。
大齐沿用前朝管制,采用内阁,设一首辅、四次辅,共五人在文华殿文渊阁帮助皇帝处理政务。
六部百官各地官员,除有过特殊交代的之外,所有人呈上来的奏折都要先送到内阁,内阁票拟给出意见之后,再由司礼监交由皇帝披红。
次辅陈朝承如往常一样翻开一本奏折,先是平常地看了一眼,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霍然站了起来。手中的奏折也像烫手一般,被他丢在了案上。
这一番动静可不小,首辅袁牟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有听到,其他几位次辅却都被他这一惊一乍闹笑了。
“这是怎么了?”一位次辅笑着说:“莫说这奏折咬人不成?”
陈朝承批阅的都是京中勋贵递上来的折子,要么是请封世子的,要么是请安问好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这位次辅才敢如此说笑。
若是换做卢东脸色如此,怕是大家都要提心吊胆了。因为卢东批示的,是地方各省的封疆大吏送上来的折子,要么不出事,一旦出事就是吓死人的大事。
陈朝承被打趣,并未像从前那般惬意回嘴,而是脸色慎重地拿起奏折,重新看了一遍。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卢东一眼,然后把奏折送到了首辅袁牟手中,谨慎道:“阁老,你看这…”
袁牟看清奏折中的内容,眼中也闪过骇然,不过他到底是首辅,这些年来,再大的风浪都见过,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你们都看看吧。”
剩下几人一一传阅,心中便如石破天惊一般震撼,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请罪的奏折,他们还真不敢批。
袁牟正色道:“事关重大,我这就亲自去见皇上,你们…”袁牟视线在众人身上一转,最后落在卢东脸上,他不急不缓道:“你们一切照旧。”
“卢阁老!”
袁牟一走,几位次辅失去了往日的稳重镇定,纷纷围到卢东身边询问:“依你所见,卫国公太夫人奏折中所言,的确属实吗?”
“属实与否,自有圣上查处判决。”卢东淡淡道:“事关天家血脉,结果未出来之前,诸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几人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自讨没趣,哈哈一笑把话题转到别处,心里却在思索着那奏折上的事情。
卢东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卫国公太夫人在奏折上请罪,说已故卫国公陆鹏举并非她亲生儿子。
当年,老卫国公征战鞑靼兵败,有人污蔑他投敌叛国,当时消息并未确定,先帝与康太后对此事不说只言片语,陆家其他几房怕被老卫国公牵连,要击杀太夫人以及她才两个月大的长子陆鹏举。
太夫人得知消息,抱着陆鹏举连夜出逃,被在慈悲庵为先帝祈福的穆太妃所救。
太夫人虽然得救,但襁褓中的陆鹏举却高烧不退,于三日后夭折。
太夫人万念俱灰,一心想要寻死,只想追随老卫国公与儿子而去。穆太妃极力劝解,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要给老卫国公洗刷冤屈,要把陆家的产业夺回来,为死去的陆鹏举报仇。
听了穆太妃的话,太夫人冷静下来,等待时机。
半个月后,穆太妃临盆,产下一名男婴。虽然穆太妃极力遮掩,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响亮,慈悲庵中能听到婴孩啼哭声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康太后耳中已经是五个月后了,她勃然大怒,派人前来索要婴孩。
正好当时老卫国公投敌叛国一事水落石出。
原来是他佯装投敌混入鞑靼城中,来了个里应外合,将鞑靼一举歼灭,已经班师回朝。
穆太妃当机立断,把孩子给了太夫人,由太夫人带着回了卫国公府,说孩子便是她的儿子陆鹏举,
而穆太妃则宣称自己生下的是个死胎,才将康太后糊弄过去。
康太后一直执掌朝政,穆太妃与太夫人就一直藏着这个秘密。
等到三年后老卫国公战死,三岁的“陆鹏举”继承爵位,成为大齐朝最年轻的国公爷。
穆太妃与太夫人一直想让“陆鹏举”认祖归宗,却碍于康太后的势力不敢说明真相。等到正兴帝登基,可以说出真相了,“陆鹏举”又已经不在了。
直到之前静乐公主薨逝,太夫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陆铮守在一旁,她在昏迷中失言说出真相。陆铮不愿相信,震惊之下竟然急火攻心吐出鲜血,还因为不愿意接受事实而躲到别院,不仅不愿意面对太夫人,甚至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太夫人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陆铮有权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该欺瞒陆铮。
太夫人痛心疾首,希望正兴帝能饶恕她知情不告之罪,同时希望正兴帝替陆鹏举、陆铮正名,让他回归皇室。
卢东坐回到了位置上,波澜不惊地批阅奏折。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陆铮从前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是他的女婿。
卢东沉默地做完了手头的事情,刚出宫门就遇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熊文明。
“怎么回事?”熊文明脸色肃然,讳莫如深地问:“听说卫国公太夫人上奏折了,陆铮的确不是陆家的血脉,连陆鹏举也不是陆家的血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东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熊文明急急道:“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这事?便是白丁百姓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需要听谁说吗?”
“怎么?”熊文明吃惊道:“难道你竟然还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是一个时辰之前才知道的。事关皇家血脉,这种辛秘的大事,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得有理有据、人尽皆知?
除非是有人故意授意!
卢东回头望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神色复杂。
…
随着陆铮离原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猫儿胡同的气氛也就越来越低沉。
就连庄明宪都慌了。她恨不能抱住陆铮的肩膀狠狠把他摇醒,这样无止境的等待实在是太折磨、太煎熬了。
当丁兴把消息报给庄明宪的时候,庄明宪低落的心情顿觉振奋。
她没想到正兴帝竟然能想出这么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理由,她更没有想到,太夫人那般刚强狠辣之人竟然会同意将她的亲生儿子陆鹏举“送”给别人。
为了陆铮能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正兴帝真是煞费苦心了,他一定是跟太夫人做了什么交易。
如果此时成真,那陆铮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内室,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陆铮听。
“…你快快醒来吧。”她抓了陆铮的手贴到脸上:“我真的很担心。”
老太太也看出庄明宪很担心了,陆一直昏迷不醒,虽然庄明宪精心照顾,喂药、喂饭都不假旁人之手,却因为他只能吃汤、粥之类的流食,还是日渐消瘦。
随着陆铮消瘦,庄明宪也瘦了下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大大眼睛了,老太太看着格外心疼。
她老人家每天急得团团转,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帮助庄明宪。
她道:“明天我去寺里给陆铮祈福吧。”
这样干等着,实在折磨人。
庄明宪看着祖母因为担忧也瘦了一些的脸庞,自然连连同意:“那就去潭拓寺吧。”
潭拓寺更灵验,风景也更优美,祖母流连美景,也可以松泛松泛。
第二天一早,庄明宪把老太太送出了门,就去了书房,南山晓生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见了庄明宪,他立马起身恭敬行礼:“夫人。”
这一位是他的东家夫人,也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贵人,要不是庄明宪来找他续写《王宝钏》,他怎么会压过凌州居士成为墨香阁书坊名气最大的话本词本作者呢。
“我这里有个故事,你说给你听,你立马编成词本,连夜刊印出来。我要三天后墨香阁出新书之时,只卖这一本!”
墨香阁每个月出一次新书,每次出三本不同的故事,供人选择。
只出一本,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过既然庄明宪开口了,墨香阁自然会照办无误的。
“夫人请讲。”
“这是一个阴错阳差抱错孩子,造成两个孩子命运不同,却又不断纠缠的故事…”
这故事跟太夫人、穆太妃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将弄假成真将皇室血脉变为卫国公陆家的血脉不太一样,故事更狗血,更匪夷所思,更令人惊叹。
情节跌宕起伏、冲突不断,引人遐想。看到这个故事,人就会不得不想起卫国公府的事情,可若真轮起来,又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南山晓生落笔如飞,迅速记下了庄明宪说的内容,准备连夜回去编写。
他激动的不得了!
这个故事太精彩了!太好看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写,想要发出去给人看了!
他南山晓生又要火一把了!
这边南山晓生刚走,周成就飞奔而来:“夫人,万公公派人送来消息,马上要来传旨,皇上说追封国公爷为忠勇公毅睿王,世子爷袭王位为睿王,您为睿王妃。人已经在路上了,您快到门口等候。”
庄明宪早有准备,所以丝毫不显慌乱,她朗声道:“让人备好香案,打开大门,丁兴、周成。你们随我一起接旨。”
这次宣旨排场非常大,简直比家中有人中状元传喜报还要热闹,有不少百姓都挤到门口观看。
传圣旨这样庄重严肃的事情,百姓这般拥挤观看是要被治罪的,这些百姓敢来,必然是得到提前授意了。
庄明宪携家中众人跪拜,恭敬地接了圣旨。
“恭喜王妃了。”万全道:“奴婢还要回去复命,若王爷醒了,请王妃即刻派人送信到宫中。”
“公公慢走。”
随着万全离开,在门口围观的百姓也悉数散去了。
堪堪到了午饭时候,庄明宪喂陆铮吃过饭,正准备自己也吃饭,突然随老太太去潭拓寺的车夫急急慌慌跑了回来:“夫人,老太太的马车惊了,老太太跌落山下,昏迷不醒。”
庄明宪惊愕失色:“在什么地方?”
车夫声音发抖,焦急不已:“就在离潭拓寺不远的小山坳那里。”
庄明宪只觉手脚发软,一颗心重重跌了下去:“周成,你守着世子爷,丁兴,去套马,随我出门。”
她情急之下,忘了陆铮已经是睿王了。
马车疾驰,很快就来到车夫口中的那个小山坳,庄明宪还未下车,便听见一阵弓箭破空声响起,紧跟着马车咚咚咚直响,像是有无数弓箭射在了马车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箭簇入肉的噗噗声、护卫倒地的声音。
庄明宪暗呼不好,中埋伏了!
丁兴驾车,副坐上坐着祖母的车夫,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四个护卫。
箭如雨落,外面的人怎么样了?
“主子!”从车底传来丁兴的声音:“敌人来势汹汹,我们一死三伤,只有我一人尚未受伤。您坐着不要动,我问问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庄明宪轻声叮嘱:“你小心点。”
她心里知道这事情不妙。
这番袭击,摆明了是针对她而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那么大胆,必然有恃无恐,图谋不小。
是谁敢这样做?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熟稔的声音:“庄明宪,我等你很久了。”
傅文!
庄明宪大怒,她一把掀开车帘,疾言厉色瞪着他:“傅文!你究竟要做什么?”
一语出口,她看到傅文身边站着的那个护卫。
那是霍山!
四皇子登基成为永庆帝之后,霍山就成了有名的江洋大盗,他一身武艺非常高强,令永庆帝非常头疼。
永庆二年,傅文一直被人追杀,他就到处收揽武功高手。
他亲自围剿霍山,将霍山投入大牢,三个月之后,霍山就成为了他的私人侍卫。
那是五年之后的事情,现在霍山还不是闻名大齐的江洋大盗,傅文又怎么会知道霍山,怎么会将他收拢到自己身边?
除非…
除非傅文跟她一样,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所以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设计她。
还有陆铮前世是死于傅文之手,那这一世呢?陆铮这次的灾难,傅文又参与了多少?
他骗她来此,又是要做什么!
庄明宪越想越惊,只觉得头顶一个晴天霹雳,耳朵嗡嗡作响。
第99章 无耻
“傅文, 你究竟要做什么?”
庄明宪的手紧紧攥着车帘, 从最开始的义愤填涌,到后来的脸色发白, 再到神色冷厉地质问, 也不过是短短片刻的时间而已。
傅文既然叫了庄明宪来, 故意让她看到霍山,就是要让庄明宪知道他也有了两世的记忆,就是想从精神上震慑她。
见庄明宪只是片刻失神,并未方寸大乱, 他脸色一寒。
“我要做什么, 你不清楚吗?”傅文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老安人昏迷了,在我那里做客。你不怕旁人照顾不好她吗?”
毫不掩饰的威胁,让庄明宪再次变色。
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便是祖母跟陆铮。
“你真无耻!”庄明宪不齿地瞪着傅文,眼角眉梢都是彻骨的冷意。
傅文神色不变,一如既往地寒冷:“看来你是不想去了。”
他说着把手一挥,让山坳上面的弓箭手撤开, 然后目光阴森地看着庄明宪:“你走吧!我傅文不强人所难。”
无耻之尤!
庄明宪气得直哆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耻之徒。
祖母还在他手里, 他明知道她不会弃祖母于不顾。
庄明宪冷笑一声, 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愧是首辅门第,进士出身,昔日傅首辅在时,便是有名的老奸巨猾之辈, 今日傅状元所作所为果然奸诈无耻,不堕你先祖之风。傅家一脉相传的忘恩负义,看来,状元郎是完完整整地继承了。”
“傅首辅在地下见了你今日所作所为,知后继有人,必然能含笑九泉了。”
“住口!”
她辱骂他,连他最敬重的祖父都一起骂了,傅文不能忍受,阴沉着脸怒叱庄明宪:“给我住口!”
庄明宪见他动怒,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她也不想辱人祖先,只是许你掳我祖母,便不许我辱你祖父吗?
傅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他冷静了下来,对侍卫道:去,请夫人过来,上我们的马车。
“王妃!”
丁兴立刻上前,将庄明宪护在身后:“您跟着我,我护送您回去。”
“双拳难敌四手。”庄明宪低声道:“他们人多势众,你先回去,再找办法营救。”
丁兴一向对庄明宪的话言听计从,这次却难得的违拗了起来:“我不能丢下您。”
傅文来势汹汹,不怀好意,他抓庄明宪究竟要做什么,谁也不清楚。
原来陆铮是卫国公世子,在世人眼中,庄明宪身份根本配不上陆铮。又因她主动求皇帝赐婚,被人指指点点,名声很不好听。
现在陆铮成为睿王,身份地位更上一个台阶,两人差距更大,别人或许不敢再议论什么。但若是庄明宪被傅文劫走,还是在陆铮昏迷不醒的时候,就算消息传不出去,陆铮醒来,心里就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庄明宪是他的主子,主辱仆死,他不能让傅文得逞。
“呵!”傅文冷笑:“好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当初是他的人,一心一意护着他,为此几次险些丧生。如今被庄明宪收拢,他自然会为庄明宪卖命。
不过他早有准备。
傅文双手相击,“啪啪”两声巴掌响之后,霍山拎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出来。
那孩子双手被反剪于身后,嘴巴也被堵上,大眼睛里都是惊恐。见到丁兴,眼睛倏然一瞪,神色激动,想要跑过来。
刚跑两步就被霍山拎了回去,还在他肩顶重重一捏,那孩子两眼蓄满泪水,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丁豆儿!”
丁兴惊恐地喊了一声,对着霍山怒目而视:“欺负妇孺,你不得好死!”
他两手死死握成拳头,身子都在发抖。
“放了丁豆儿!”
怒火在庄明宪心中燃烧,她愤然道:“傅文!你要做什么,冲我来就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傅文眉头一挑,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
庄明宪死死抿着唇,忍着想要对傅文破口大骂的冲动,一步一步走到傅文的马车边。
“王妃!”
丁兴懊恼地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霍山把丁豆儿丢给丁兴,又拖出一个女子,推到丁兴面前。
那个女子身量娇小、皮肤白皙、姿色娇柔,容貌跟庄明宪有五六分的相似。
她发型服侍都跟庄明宪差不多,从侧面看,有像了几分。若是从背后看过去,更是难以辨认。
庄明宪大吃一惊,隐隐明白了傅文的用意。
“丁兴。”傅文冷冷道:“还不快带你们睿王妃回去。”
丁兴牙齿咬的咯吱响,却也知道若是庄明宪不回去,必定会引起旁人猜测。可傅文究竟要做什么?
想到傅文从前跟庄明宪定过亲事,丁兴只浑身冰凉,庄明宪这一次怕是真的难保清白了。
到了那一步,庄明宪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陆铮?
丁兴想到了,庄明宪也想到了。
她的脸色苍白,身体紧绷,唇因为紧紧抿着,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以为傅文是想利用她对付陆铮,她错了,傅文的目标是她。
这个恶毒的人,恶心的人!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瓜葛!
傅文看着庄明宪苍白的脸色,心中烦闷,眸色越来越寒,他上前一步抓了她的小臂,想推她上车。
庄明宪身子一僵,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她一抬手,重重地给了傅文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特别响亮。傅文牙关紧咬,腮边的肉抖了两下。
庄明宪已上车放下了车帘,看都不看他一眼。
傅文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喊了一声:“走。”也上了马车。
丁兴抱着丁豆儿,愤恨地看着他们离开。
…
傅文盯着庄明宪看,目光阴森如毒蛇。
庄明宪看了他一眼,眸中俱是恨意。
这个傅文,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傅文,是有两世记忆的傅文,是那个前世毒杀了她、今生掳了她的傅文。
她如何能不恨?
傅文的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她,见她脸色苍白,颧骨处却透着红,显然怒极气极。乌黑柔软发丝微微凌乱,发髻上的珍珠小发簪摇摇欲坠,随着马车的摇晃在她耳边摇曳,衬得她雪白的耳垂圆润可爱,楚楚动人。
傅文伸手,想将她发簪扶好,庄明宪却身体一偏,同时伸出胳膊,拨开了他的手。
她身体绷得极紧,眼里除了防备就是厌恶。
傅文只觉得心头刺痛,痛得他理智全失,他突然探身,将她按在车壁上,钳住了她的下巴。
“庄明宪!”他死死摁着她,声音比寒冰还凉:“你是不是忘了,究竟谁才是你的丈夫!”
庄明宪与他对视,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去死?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讨人厌!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傅文!你听好了,我庄明宪的丈夫是陆铮。”
傅文勃然大怒。
他费尽心机做的这些事全都是为了她,她却说陆铮是他的丈夫。
那他呢?
她当他是什么?
好个不知羞耻的…明明有前世的记忆,明明知道他是她的丈夫,竟然琵琶别抱,与陆铮勾搭成奸,甚至主动求嫁!
好不知廉耻!
傅文恼羞成怒,给了庄明宪一耳光:“你休想!你只能是我傅文的人。”
羞恼之下,这一巴掌几乎用了他全身的气力,庄明宪的脸立马就红肿了一片,嘴角也流出一丝鲜血。
只是她眸中的神色并不曾改变,依然是又恨又厌恶的。
傅文又悔又痛,松开了手。
“为什么?”
沉默半晌之后:“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你不配问!”庄明宪用衣袖擦口角的血迹,冷笑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陆铮就那么好?值得你对他如此?不惜主动求嫁?”
庄明宪不语。
心中却依然冷笑连连。
前世傅文跟她说的话,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今天多。
“好。”傅文不再发火,反而阴测测地笑了。
“看来你还奢望着陆铮来救你。”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陆铮会为你做到哪一步,是不是连一个残花败柳也愿意毫无芥蒂的接纳!”
庄明宪心中警铃大响,傅文以欺身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庄明宪伸出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踹傅文,趁着他分神的当口伸手拔下头上的珍珠发簪,对着傅文的肩膀狠狠刺了下去。
傅文吃痛,越发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撕扯她的衣裳,脸也越贴越紧,想亲吻她。
他的气息扑过来,庄明宪浑身发抖,心里的厌恶翻江倒海般涌上来,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傅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神色骇然,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肚子上。
“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说不出来了。
他心头像被大锤重重击打,痛得他无法呼吸。
“停车!”
傅文狼狈地下了马车。
庄明宪快速穿好衣裳,然后给自己号脉。
脉象正常,她又回忆了自己上次小日子的时间,知道并未有孕,重重松了一口气。
以傅文的性格,她若是有孕了,孩子必定是保不住的。
马车又猛然停下,傅文掀了帘子进来,将一支燃着的香拿了进来。
软筋散!
庄明宪惊骇非常,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口鼻。
没用的。
除非她不呼吸,否则她一定能闻到这软筋散的味道,一定会手脚发软任由傅文摆布。
不、不要!
庄明宪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茶水,软筋散过滤了水之后,效果会大打折扣。
可惜傅文比她更快,他抓过茶水,扔了出去。
庄明宪扒住车窗,努力不闻车内的味道,傅文捏了她的小腿,褪她的鞋袜。
明知道他是故意让她闻软筋散的味道,庄明宪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她举手用簪子想再扎傅文,手却无力地软了下去。
不要,不要。
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自己摆布,庄明宪想着傅文刚才的举动,只觉万念俱灰。
她后悔了。
刚才那一簪子,她不该扎傅文,她应该扎自己。如果她死了,就不会受这样的羞辱了。
当傅文一点一点靠近的时候,庄明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并不因为憎恨、厌恶而闭上眼睛,只是看着,那眼神好像在说,傅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傅文只是轻轻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摊上,就坐到了她的对面。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捏着庄明宪的簪子,冰凉的视线在庄明宪脸上与小腹上徘徊。
每一刻对于庄明宪都是煎熬,她却不敢过分沉溺于痛苦后悔,只集中注意力注意周围的一切。
马车经过了一段颠簸的路,慢慢变得平缓,周围依然安静。
庄明宪猜测,他们应该离开了山坳,却并没有进城。此刻的京城不管哪里都很热闹,若是走官道,路上也不会这么安静,他们应该还在京城郊外。
庄明宪计算着时间,判断着方位,心里渐渐有个想法。
狡兔三窟,傅文怕是要去他在京郊的别院了。
庄明宪猜的没错,傅文的确是要去别院,只不过他很清楚丁兴这个人。
他忠心耿耿,认准了一个主子之后就再不会更改想法,只一心护主。主子遇到危险,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营救,绝不会因为危险重重而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