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蹲在太夫人床前,握住了太夫人的手:“明宪跟十几位太医正在给静乐救治,现在静乐已经化险为夷了。祖母,您别担心了。现在,你需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静乐醒了,还想让您进宫去看她呢。”
太夫人泪流满面:“不、你不必安慰我了,静乐不会好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静乐!”
太夫人素来冷静刚强,陆铮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失态。
“祖母!”陆铮道:“你冷静一些,静乐是不小心摔倒磕到了头,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靖臣!”太夫人声音里都是凄凉、痛苦、自责:“我未出阁之前,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八字太硬,五行不全、凶中带煞,只能孤独终老,不可成亲生子。否则,克夫克子克所有儿孙,最终还是孑然一身…”
“那都是假的。”陆铮正色道:“八字这种东西,玄而又玄,不过是算命先生胡言乱语之说,怎可当真?”
太夫人抓了陆铮的手,力气奇大,指甲都掐入陆铮的肉中,眼中都是戾气:“我从前也不信的,可老国公爷、大郎、你母亲…一个一个离我而去。现在又轮到静乐!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死了,这一切都不会有了。”
太夫人痛苦地躺在了床上。
陆铮不再劝了,只静静地陪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她老人家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受不了打击而已,多年的郁怒积在心里,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要做的就是陪伴。太夫人发泄之后,很快就能想通。她持掌卫国公府多年,再大的风浪,她老人家都平安无虞地渡过了。绝不会过不了这个小坎。
果然,太夫人闭目躺着,任由眼泪流下来,却不再情绪激动。
太夫人躺了很久,乍一看像睡着了一样,她右手不停地捏着左手的关节。
陆铮知道,太夫人这是在平复心情,每当太夫人情绪激动的时候,她都会用这个方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辛嬷嬷捧着黑漆托盘,把汤药放了下来。
辛嬷嬷等了一会,就道:“太夫人,药凉了。”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虽然发红,却不再痛苦无措,已然恢复了素日的冷静。
陆铮把太夫人扶了起来:“祖母,我喂您喝药。”
“我自己来。”太夫人端了药碗一饮而尽,漱了漱口问陆铮:“静乐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听她这样说,陆铮松了一口气,他不再隐瞒,把庄明宪救治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辛苦庄氏了。”太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等事情完结,一定要让她好好歇一歇。还有你,一夜未睡本就辛苦,又急着从宫里赶回来。”
只要太夫人跟庄明宪平安无事,陆铮觉得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祖母,您休息一会吧。”陆铮说:“我这就回宫里了,说不定静乐已经醒了呢。”
“也好,庄氏一个人在宫里恐怕也不安心。”
太夫人道:“辛嬷嬷,把我昨晚让你熬的参汤盛过来,一份装在碗里,给世子爷喝。一份用瓷瓮装了,让世子爷带进宫里去。”
她和蔼道:“我看庄氏身子太弱了,别为了救静乐把她给累坏了。”
太夫人连这个都想到,证明她老人家是真的没事了。
陆铮神色大霁,接了参汤一饮而尽。
“祖母,我这就去了。”
太夫人目光陡然一寒,眸中都是憎恨、痛苦、厌恶,好像陆铮是她的仇人一般。
“祖母!”陆铮大惊:“你…”
一语未出,他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两眼阵阵发黑,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参汤有毒!
下毒的是太夫人!
是最最疼爱他的祖母!
“祖母…”陆铮只觉万箭穿心,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
“住口!”太夫人怒火中烧,满面狰狞:“你这野种,也配叫我祖母!”
她双目猩红,痛心疾首:“我也想问问叶知秋那贱人,我陆家、我儿鹏举如何对不起她了,她要这般对待我们!”
她的儿子在浴血奋战,叶知秋却不守妇道,对他这般折辱!还混淆陆家血脉,她疼爱的二十多年的长孙,竟然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她如何能忍?
如何能忍!
太夫人声音如刀,一下一下凌迟着陆铮的心:“你去问问叶知秋那个贱人!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们陆家!”
陆铮浑身发抖,腹中如火烧,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不是陆家的子孙!
那他是谁?
“你给我滚!”
太夫人声音里全是憎恨:“滚出去,别弄脏了我陆家的地方。”
陆铮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跌撞撞不受控制。
他踉踉跄跄朝门口跑去。
只见一人飞奔而来:“陆铮、陆铮!”
安安…
走!快走!
危险!
陆铮大声的呐喊,却发现自己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铮!”
庄明宪声音凄厉惊恐,在陆铮倒地之前一把托住了他。
他衣襟已经染红,脸上都是泪水,在她碰触他的一瞬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95章 事
三月中的京城暖风和煦, 柳枝轻摇, 杏花初绽,枝头满是春意。
陆贵妃所住的毓秀宫是从来都不缺名贵花草的, 连庄明宪临时休息的侧殿里都摆放了很多鲜花。
一夜未眠, 庄明宪一躺下, 很快就睡着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庄明宪本就睡得不太沉,听到脚步声, 立刻就醒了。
“世子夫人!”
宫女急道:“公主醒了。”
太好了!
对于大夫而言, 没有什么比听到病患好转更好的消息了。她立马从床上起来:“我这就去看看公主。”
玉明殿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垂手而立的宫女之外竟再也没有别人,跟庄明宪想象中众人喜气洋洋的情况大不相同。
四皇子迎了上来:“表嫂!”
他急切地说:“静乐醒了,情况有些不太对,我不敢告诉别人,只得请了你过来。”
庄明宪神色一凛:“我先看看再说。”
静乐公主的确已经醒了,见有人来了, 她情绪有些激动,张嘴想说话, 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静乐!”四皇子道:“你别怕, 四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你看…”四皇子焦急地看着庄明宪:“这是怎么回事?”
庄明宪忙上前给静乐公主号脉、查看伤势,静乐公主几次想抓她的手,都被四皇子压住了。
“静乐你别担心, 有太医在,你很快就能说话了。你别怕,乖乖静乐,四哥会陪着你的。”
“公主,你别担心。”庄明宪也说:“你是脑中有血块压住了控制说话的经络,只要针灸活血、同时服用活血化瘀的汤剂,你很快就能康复。”
庄明宪握了她的手,哄道:“到时候,你就能跟从前一样说话了。”
静乐公主不再激动了,只是望着庄明宪的眼神有些不相信。
庄明宪微微一笑:“我保证!”
她伸出手跟静乐公主拉勾勾:“我一定能治好静乐公主。”
静乐公主这才彻底相信庄明宪,她安静下来,身子却晃了晃。
四皇子赶紧扶住她:“好静乐,快躺下。你失血过多,坐久了,头会晕。你睡会吧。睡醒了就好了。”
静乐公主本来就精力不济,闹腾了一会,的确累了。在四皇子的安抚下,她很快就睡着了。
四皇子这才跟庄明宪到外面说话:“表嫂,静乐真的能康复吗?”
“可以的,静乐公主已经醒了,身体慢慢会恢复如常,失语也只是暂时的。”
四皇子神色陡然一松:“那就太好了。我就是怕她病情有个反复,母妃受不住,所以才不敢告诉别人的。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地告诉母妃了。”
“对了,表嫂,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静乐针灸头部活血呢?”四皇子问:“今天就可以吗?”
静乐公主是正兴皇帝唯一的女儿,又是顽童性格,所以天真活泼在宫里受尽疼爱。四皇子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自然比别人更疼爱她。
昨天晚上,四皇子守了整整一夜。后来其他人都去休息了,他也依然舍不得静乐公主,一直守护在旁。
以后这个人,将会是陆铮的劲敌,是杀死陆铮的凶手。
庄明宪心里戒备,却不会在静乐公主的病情上进行隐瞒:“至少也要半个月之后。当务之急,是要让静乐头部的伤口长好愈合,让她失掉的血快速补回来。等她身体恢复大半,性命无忧了,才能治疗头中淤血。”
“好,情况我都知道了,辛苦表嫂了。”四皇子说:“外祖母听闻静乐受伤,惊痛交加,吐血昏厥,表哥得知情况,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表嫂,你也回去吧。”四皇子道:“现在静乐已经平安,外祖母那边更需要你。”
听了四皇子的话,庄明宪心里一惊:“好,我这就出宫。皇上与贵妃娘娘那边,还请殿下替我告罪。”
庄明宪走了,四皇子脸色阴沉下来,他转身去看静乐公主,对宫女吩咐道:“去把汤药端来。”
宫女端了汤药过来,正要给静乐公主喂药,四皇子道:“你们退下吧,我来。”
宫女不疑有他,躬身退了下去。
四皇子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挣扎犹豫片刻之后,最终把药粉倒入药汤之中。
目光从静乐公主沉睡的脸上划过,四皇子暗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静乐,你别怪四哥。
…
庄明宪心里牵挂太夫人,出了毓秀宫,她片刻不敢耽误出宫回卫国公府。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没看到吐血晕厥的太夫人,却看到了吐血倒地的陆铮。
庄明宪骇然,惊声尖叫着扑到陆铮的身边。
“陆铮…陆铮…”
她心痛如刀绞,人瑟瑟发抖,却死死咬着牙关,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能乱,要冷静。
庄明宪,你要冷静,陆铮还等着你救命呢!
点穴定经络,阻毒蔓延;再催吐,使患者吐出毒药;洗胃,清理残留余毒;服解药…
服毒之后的急救法,早已根深蒂固在她的脑海中,这些东西好像本能一般,不用思考她就知道如何做。
庄明宪一边给陆铮施救,一边泪落如雨。
陆铮,你不要死!
“来人!”
陆鹏成面目狰狞,指着陆铮与庄明宪,下令道:“速速击杀陆铮!”
“谁敢?”
周成一声大喝,手持龙泉宝剑,一马当先直奔陆铮身边而来:“胆敢助纣为虐,伤害世子爷,你们统统该死!”
丁兴与童嬷嬷落后一步,眨眼间就将陆铮与庄明宪护在中间。
庑廊下站着的侍卫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不知究竟该听谁的话。
只见丁兴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重重摔于地下,“砰”地一声,一阵烟雾腾起,众人忙护住头脸,再去看时,院中已空空如也!
“该死!”
陆鹏成气急败坏,重重摔了身侧一个侍卫一耳光:“还不快追,务必将陆铮击杀!”
“住手!”
一声苍老凌厉的怒喝声响起,太夫人在辛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太夫人目光犀利,如愤怒的困兽:“你是不是想闹到人尽皆知才满意?是不是要坏了卫国公府的名声你才高兴?”
陆鹏成被她这样质问,只觉心头一寒。
他摆了摆手,让侍卫下去,这才解释道:“太…太夫人,我不过是怕陆铮侥幸逃脱…”
“他逃不了。”
本以为陆铮能命丧当场,不料庄明宪竟然及时赶到给他催吐。
不过这药毒性非常裂,即便庄明宪给陆铮催吐,即便她有神医妙手,没有配方,配不出解药,陆铮绝活不过三天。
太夫人冷冷地瞪着陆鹏成:“收起你那点子小心思!叶知秋与侍卫通奸,生下陆铮一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那个侍卫,立刻杀了!”
“还有你!”太夫人毫不客气道:“此事但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你这个卫国公便让给老三坐吧。”
叶知秋这个贱人,竟然如此折辱她儿陆鹏举,不杀陆铮为陆鹏举报仇,她实在难以忍受。
杀陆铮,为陆鹏举出气,却不能让此事宣扬出去。
陆鹏举一世英名,不能坏在叶知秋、陆铮手中。
她的儿子,活的时候是英雄;死了,也要世世代代受人敬重,绝不能让他的名声受损。
“太夫人,您放心,我刚才就是一时冲动,怕陆铮跑了,以后再回来报仇。既然您说陆铮必死无疑,那我就放心了。这件事情关乎我们卫国公府的颜面,儿子自然不敢透露半句。”
太夫人心狠手辣,老而弥坚。疼爱了陆铮二十年,说杀就杀了,竟然一丝情分都不留。
若是换作别人,哪怕再恨,都要犹豫一下。
没想到太夫人凶狠至此。
傅文没说错,太夫人的确冷酷无情。
她能翻脸毒杀陆铮,他这个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鹏成知道,太夫人一怒,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没有爵位,恐怕还有更可怕的后果。
陆鹏成忙道:“儿子这就去处理那侍卫,就让陆铮与他这对父子到了地下再相见吧。”
陆鹏成急急忙忙地杀了侍卫,然后去找傅文。
傅文太厉害了,竟然算无遗策,连太夫人的反应都料到了。
傅文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他求的是什么呢?
陆鹏成赶到从前约定的地方,却没有见到傅文,只见到傅文的侍卫:“卫国公请回吧,我家主子说了,事情已经了结了,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了。”
陆鹏成愕然。
怎么会这样?
傅文帮他除去陆铮,却什么都不求?
这不可能!
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傅文为什么要帮他,难道仅仅是为了夺妻之恨想要报复陆铮吗?
这未免太荒诞了。
不、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本国公还有一些未了的事情要与傅状元当面说清楚。”卫国公道:“你速速去报给傅状元知晓。”
侍卫轻慢道:“国公爷,你还是请回去吧,我家主子跟您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既然国公爷这么说了,那小的自然要报告给主子知道的,至于主子见不见您,小的就不能做主了。您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他好歹也是堂堂国公爷,这侍卫对他一丝恭敬都没有!
陆鹏成非常生气,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侍卫争执的时候,他冷冷瞥了侍卫一眼,转身走了。
侍卫正是傅文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他名叫霍山。
霍山走进茶楼的一个雅间,恭谨道:“主子,卫国公说陆铮原本已经伏诛,不料被庄氏所救,没有解药,陆铮活不过三天。”
傅文本来气定神闲地坐着,听了这话立马脸色一变,他用力地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扫到了地上。
霍山站着不动,任由瓷器在自己脚边破碎。
傅文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他占尽先机,藏于暗处,本以为算无遗策,不料还是漏算了。
这次没有得手,下次再杀陆铮,难于登天!
庄明宪,你简直就是我命中的克星。
傅文深吸了一口气,眼眸闪过一抹阴冷。
他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老天爷不要站在陆铮那边,让他顺心顺意这一回吧。
霍山见傅文平息了暴怒,问:“下一步要动手吗?”
“时机还没到。”傅文声音冰凉:“再等等。”
霍山不知傅文再等什么,他应了一声是,退到门口等候。
从清晨到傍晚,傅文一直不曾离开茶肆,霍山也就一直在门口护卫。
突然,有人来了:“主子在吗?”
霍山点头:“已经等你一天了。”
那人疾步进入,跪在傅文面前:“主子,静乐公主薨逝。”
“嗯。”傅文点点头,淡淡道:“可以开始了。”
陆铮,好戏这才开始呢。
我倒要看看,你即便是活了,又该如何面对昔日故交,又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
静乐公主于午时之后薨逝,薨逝的消息下午才由宫中发出。
陆贵妃痛不欲生,当场晕厥。
直到掌灯时分才幽幽转醒。
“母妃!”四皇子立马扑到陆贵妃身旁:“母妃,你终于醒了,儿臣…”
清醒的第一时间,陆贵妃就看到了四皇子,她眸中划过痛苦、折磨与怨恨。
“朱成昊!”她连名带姓叫着四皇子的名字:“你好狠的心,静乐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下得去这个狠手!”
她只有一儿一女,这个女儿是皇帝唯一的女儿,长得漂亮又天真可爱,皇帝疼爱静乐,对她也宠爱有加。不管宫中再来多少新人,都动摇不了她的帝宠。
因为她不仅有一双儿女,还有叶知秋留下的虐种陆铮。
只要陆铮在,她就能盛宠不衰。
不料,静乐五岁那年,宫中新晋的嫔妃中,有一个施答应跟叶知秋容貌十分相像,皇帝对那施答应十分宠爱,短短三个月,那位施答应就晋升为玉嫔。
那玉嫔恃宠而骄,屡屡挑战她的威信,她怒不可遏,狠狠责罚了玉嫔。玉嫔怀恨在心,给她下毒,她知道那点心有毒,本想转送给皇后,到时候一箭双雕,不料被静乐吃下。
那位玉嫔被打入冷宫,静乐也因中毒连续半五天高烧不退,等退烧之后,又精心调养了七八天才醒过来。
当时她以为静乐平安无虞,不料从此之后,静乐一直像个小孩,只长身体,不长心智。
因为这件事情,她一直悔恨愧疚,除了帮四皇子夺嫡之外,一颗心全扑到了静乐身上。
可是,现在静乐公主却被她的儿子,静乐的亲哥哥给杀害了。
陆贵妃痛如刀割,恨不能代替静乐去死。
“母妃!”
四皇子愧疚悔恨,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我没有办法,妹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知道陆铮的身世,她知道我们要杀陆铮,那天你也看到了,我不是真的要害妹妹,我只是怕她乱说话,怕她嚷嚷出去人尽皆知…”
她知道。
静乐公主听了他们的对话,高声嚷嚷着要跑出去,四皇子去追,抓了她的衣裳,两人推搡之下,静乐跌了一跤。
“我知道你当时不是故意的,可今天呢?你怎么能对静乐痛下杀手!朱成昊!你太令我失望了。”
四皇子被这般责怪,也悔恨交加:“儿臣不是故意要杀妹妹的,难道在母妃眼里,儿臣就是这般心狠手辣之徒吗?我怕静乐醒来会走漏消息,所以给静乐服用了哑药,我只是想让静乐没办法说话而已,我没想到她会…她会出事。”
陆贵妃泪流满面,一语不发,把脸转过一边,不愿再看四皇子。
四皇子原本跪在床边,见陆贵妃如此,就痛声道:“看来母妃是不愿意原谅儿子了,既然如此,儿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妹妹被我所害,我这就以命抵命,偿还静乐。”
四皇子说着起身,稍稍蓄势就要朝柱子上撞。
“昊儿!”陆贵妃大哭:“你是要逼死我…”
“儿臣怎么敢?”四皇子哭着跪倒:“儿臣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求得母妃的原谅了…”
外面突然传来高声的通禀:“皇上万福金安。”
两人有片刻的慌乱,却又很快恢复。
皇帝进来,见陆贵妃哀哀痛哭,四皇子满脸是泪,不由想起静乐公主,他长长一声叹息,走到床边,握住了陆贵妃的手。
四皇子见状,立马退了出去。
“静华。”皇帝痛声道:“静乐已经去了,你该照顾好自己。你还有四儿、还有靖臣、还有朕,朕会陪着你的。”
听到靖臣这两个字,陆贵妃心头一颤,越发痛恨,更多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特别后悔!
那一年她有孕小产,正兴帝特许她娘家人进宫觐见,太夫人跟叶知秋看她,碰上了正兴帝。
叶知秋貌美,又得哥哥陆鹏举宠爱,偏生多年不曾生育,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既有小姑娘的娇媚,又有妇人的韵味。
正兴帝与叶知秋一见钟情,却隐忍不发,暗暗藏于心中。
打那之后,正兴帝时常到陆贵妃这里来,却鲜少在她宫中过夜。就算留下来,也只是安寝而已,绝不与她伦敦。
别人羡慕陆贵妃盛宠不衰,只有她知道那不过是假象而已。
陆贵妃试探过多次,正兴帝却从不透露分毫。
她甚至放下身段,求正兴帝给她一个孩子,换来的不是正兴帝的垂怜,而是冷漠。
直到一年之后,浙江倭患严重,倭寇迅速壮大,大举进犯浙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浙江沿岸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正兴帝任命陆鹏举为抗倭大将军,让他抗击倭寇。
陆鹏举出征第二天,陆贵妃与嫂子叶知秋一起去护国寺给哥哥祈福,不料正兴帝也去了,还提出让她把叶知秋叫过来。
她当时惊得魂飞天外,自然不从,正兴帝丢了三尺白绫给她:“要么你去,要么你死,朕,让别人去。你只管去死,叶知秋这个人,朕是志在必得的。”
迫于无奈,陆贵妃最终选择苟且偷生,骗了叶知秋过来。
叶知秋被奸.污,恨毒了她。
她以为叶知秋会自尽,没想到叶知秋竟然一切如常。
陆贵妃当时气叶知秋,想着这一切祸事皆是叶知秋那张妖媚的脸引起的,她一心盼着叶知秋受辱后自尽,这样便一了百了了。
后来想想,八成是正兴帝以哥哥陆鹏举的性命相要挟,叶知秋才不敢自杀。
两个月后,陆鹏举战死,叶知秋万念俱灰,欲撞死在陆鹏举的棺椁前。
因为被人挡了一下,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又被大夫诊出怀了身孕,她才歇了求死之志。
叶知秋嫁给陆鹏数年为孕,突然有了身孕,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当时根本不确定孩子究竟是正兴帝的还是陆鹏举的,或许是心存侥幸,或许是舍不得孩子,她最终选择把孩子生了下来。
后来正兴帝御驾亲征鞑靼兵败被掳,叶知秋一直活得好好的。
等正兴帝被迎回朝,陆贵妃就让陆鹏飞毒死了叶知秋。
她想毒死陆铮,不料叶知秋临死前突然把陆铮送进宫中,让陆贵妃抚养。
正兴帝欣然同意。
陆贵妃迫于无奈,不得不答应下来。却也知道,正因为她亲自抚养陆铮,所以才投鼠忌器,不敢动陆铮。
一旦她露出分毫的不对,正兴帝便立马能猜出凶手是她。
她并不确定陆铮究竟是不是正兴帝的骨血,因为陆铮长得太像叶知秋了,他不像正兴帝、也不像陆鹏举。
直到她亲自照顾陆铮,发现他头上有三个穴,背后有一个巴掌大的胎记跟正兴帝的胎记一模一样。
她可以肯定,陆铮就是正兴帝的孽种。
叶知秋与陆铮这个孽种,害了她,害了她的静乐。
早知如今,她当初就该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杀了叶知秋与陆铮。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静乐,她的静乐已经死了。
陆贵妃肝肠寸断,对陆铮恨的咬牙切齿。
“皇上…”陆贵妃道:“臣妾…舍不得静乐…”
“朕知道。”正兴帝一声长叹:“朕也舍不得,可是静乐已经去了,你好好的,静乐才能走的安心。”
正兴帝膝下儿女不多,也不过只有六位皇子、一位公主而已。太子薨逝、静乐公主又薨逝,剩下的孩子就更少了。
四皇子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突然万全急匆匆来了。
“万公公。”四皇子难过道:“母妃为静乐伤怀,父皇正在安慰…”
万全脸色冷凝肃然:“奴婢也不想打扰,但是皇上吩咐过,若有急事需即可禀报,任何人不的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