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太夫人、夫人、还有其他女眷均按品大妆站在平头案之后。
万全大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陆铮没走,他不仅愿意接旨,还焚香沐浴隆而重之候旨了。
在明知道圣旨的内容下,他还愿意。这意味着什么?
万全想起庄明宪娇如春花的脸庞,皎若秋月的双眼,芙蓉临水的身影,顿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庄明宪的确漂亮。
万全自问,自己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毕竟后宫是个从来都不缺美人的地方。
可庄明宪跟那些没人都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可若是用鸟来比,那些美人是精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庄明宪就是在林中高歌的黄莺。
如果说那些美人是娇养在盆中的富贵花,庄明宪就是山间田野枝头风中的夭桃。
她是明媚动人的,生机勃勃的,打动人心的。
是不是因为这样陆铮才会对她刮目相看呢?
他笑着上前说了来意,立马宣读圣旨。
陆铮心中激昂澎湃,震惊与幸福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拍打着他的心房。
在小太监偷偷送信的一瞬间,他就恨不能夺门而出一步奔到庄明宪的身边。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
想到如果万全宣旨的时候他不在,让人只会变本加厉地编排她,陆铮生生忍住了脚步。
这边接了旨,他就立马出门了。
他要见她,见他的小姑娘,立刻,马上,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如飓风般呼啸而过,万全震惊了。
这还是桀骜不驯,稳重清冷的陆铮陆靖臣吗?
庄明宪出了宫,本来准备上马车,却在掀开帘子的一瞬间见到了陆铮。
陆铮看着她,只看着她,眸中情潮涌动,没有任何的遮拦。
庄明宪笑着上了马车:“看来你是接到圣旨了。怎么样,我这一招出其不意,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
她笑吟吟的,脸上是办成一件大事的兴奋。好像让他吃惊,她就很得意似的。
这个傻姑娘!
他怎么能不惊,怎么能不喜,怎么能不心疼她?
陆铮喉头滚动,恨不能现在就想把她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狠狠地亲上几口。
“你何必如此?”他实在忍不住,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拿了扇子给她轻轻扇着。
“这样以来,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说你?”
“我知道。”庄明宪点头:“我这样做会让卫国公府陷入流言蜚语之中,特别是你,颜面上也不太好看。”
“凡事有利必有弊。虽然会有一段时间的纷扰,但是从长远来看,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连你都这么吃惊,那别人一定更加反应不过来了。”
她正色说:“既然要我嫁给你掩人耳目,就一定不能走提亲的路子。若是由你来跟我提亲,一定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现在由我来像皇上求恩典,不仅可以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还会让他们把注意力全集中到我身上,绝不会有人怀疑你。”
她看着陆铮,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件事不做就算了,既然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她已经做到最好了,只是口口声声的,全是他,并没有为她自己考虑一点点。
就是因为如此,陆铮才更心疼她了。
他想娶她,想给她好最好的,想让她站在荣耀的顶端,成为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的存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不好的名声。
可事已至此,他再纠结也没有用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利用现在的局面,定亲、成亲的时候该怎么给予她最大的尊重与体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然平静:“你做的很好,只是下次记得跟我商量,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庄明宪抱歉地笑了笑:“我当时怕走漏风声,只想着事情要赶紧定下来,所以没有找你商量。下次,我一定跟你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意。
如果这件事情提前告诉他,以陆铮的为人,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因为她同意嫁给他,本身就帮了他很大的忙了,他不会再让她背负不好的名声的。
庄明宪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她是不准备嫁人的。
等回到枣树胡同,太监总管万全又来宣读圣旨。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直说要留万全在家里吃饭。
万全好说歹说,没有留下来吃饭,却拒绝不了老太太给他的一个红包,只能笑着接受了。
万全离开之后,老太太又赶紧让人去换铜钱,家里所有人都有打赏。枣树胡同人人面带笑容,不大的院落格外的热闹。
…
正兴帝听了万全禀报的陆铮的反应,也是很诧异。
然而这诧异也不过是片刻而已。
他想起去年他生病时,正是陆铮向他举荐的庄明宪,又觉得陆铮八成是在那个时候就对庄明宪起意了。
他登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亏他怕陆铮不愿意娶庄明宪,特意支了小太监去通风报信,让他早做准备。没想到他早就对庄明宪上心了。
他在他面前,竟然一点口风都不漏。
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说他不仅给庄明宪赐婚,还在颁布圣旨前,特意派了小太监去看住陆铮,就是怕陆铮拒不接旨。
说陆铮本来十分生气,后来与小太监在屋中密会半个时辰,再出来就愿意接旨了。
有人说,庄明宪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女。正兴帝碍于皇家颜面不能与她相认,于是就给她安排了一门这么显贵的婚事。又怕庄明宪身份不够,特意让工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的卢东认庄明宪做女儿,就是为了补偿庄明宪。
还说庄明宪之所以跟鲤鱼胡同闹蹬,就是因为身世泄露,让庄家老太爷不满。
也有人反驳说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真正的原因是皇帝得了隐疾,庄明宪知道并且给他治疗了这个隐疾,所以他才给庄明宪这么大的恩典…
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万全冒着冷汗把道听途说的消息告诉给正兴帝听,本以为他会非常生气,不料正兴帝听了,却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出声:“万全,你说陆铮究竟是在防备什么呢?”
同样有疑问的还有陆贵妃。
“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陆贵妃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早知如此,我便是拼了让皇上不喜,也要给陆铮定下亲事。”
四皇子的脸色也非常的难看。
辛辛苦苦、小心翼翼谋划了这么久,竟然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攫取了果实。而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下次再遇到又不知该等到什么时候了。
就是因为知道陆铮难对付,他才这么小心。
这件事情没成,以后对付陆铮只会更加棘手。
“母妃,你别担心。陆铮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不过是因为父皇的圣旨压住了头而已。以陆铮那般高傲的性子绝不会跟庄氏锦瑟和弦。”四皇子冷笑道:“只要他们夫妻不和,我们就依然有机会。”
“嗯。”陆贵妃面沉如水:“如果能让陆铮因为此事对皇上心生怨怼,二人之间有了嫌隙与猜疑就好了。”
说来说去,他们最忌惮的还是陆铮手里的权,以及正兴帝对陆铮的信赖。
一想起这个,四皇子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正兴帝与皇后是发妻,裕庆太子活着的时候受皇帝疼爱看重自不必说了,现在的二皇子、五皇子个个都很讨皇帝欢心。
目前二皇子最长,又是皇后嫡出,对上二皇子,他根本没有胜算。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早就除掉了陆铮,绝不会允许他活到现在。
“明面上看,我们吃了亏,布置的没有实现。”四皇子道:“但是皇后那边不是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这么看来,事情也并没有特别糟糕。而陆铮被父皇压着,不得不娶庄氏,必定对父皇特别不满。我们再从中运作一二,不愁陆铮不上当。”
“陆铮所凭仗的,不过是父皇的疼爱,没了父皇,他陆铮便是去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
庄明宪跟陆铮的婚事定在十月,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月不到了。
老太太赶紧让人准备嫁妆与嫁衣,庄明宪心里却惦记着今秋北直隶三河县爆发的瘟疫,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药,连张老大夫都被她叫过来一起做药。
本来她是打算亲自去一趟三河县的,但是目前的情况看来,瘟疫爆发的时候,恰好是她出嫁的时候。
她只能先把药做好,让张老大夫找来二十多个张家的弟子,跟他们说发生瘟疫的注意事项以及治疗救助方案。
枣树胡同忙得热火朝天,陆铮在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五天,亲自登门下小定来了。
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定礼。
小厮一律穿靛蓝衣裳、仆妇们一律穿浅绿衣裳,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陆铮在最前面,精神饱满,神采飞扬。
老太太见了,特别高兴,她笑着让陆铮与卫国公府请的媒人忠义侯夫人姚氏进来。
“陆世子大人。”老太太让他们坐下,说:“你们卫国公府的下人是不是人人都这般好看呢?穿的好,长得也好。”
她跟陆铮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熟稔,一点也不见外。那模样好像真的把陆铮当成普通的孙女婿一般。
忠义侯夫人姚氏吓得额头直跳。
陆铮该不会甩袖子走人吧?
她忍不住朝陆铮望去,这一看她不由眼睛发直。
陆铮嘴角含笑,亲切和煦:“祖母,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娶了明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您直接叫我靖臣就行了。”
虽然圣旨已下,这门亲事定钉板上了,但庄明宪到底还没有正式嫁进卫国公府,陆铮提前喊“祖母”,表现出了对婚事的满意,对老太太的尊重。
忠义侯夫人姚氏有点坐不住了。
不是说陆铮不愿意娶庄氏女,是被皇上压着头不得不娶吗?
可这情况不对啊。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啊。
老太太喜不自禁,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连连夸陆铮是好孩子。
“对了,靖臣,你今年多大了?”
“刚过了弱冠。”陆铮怕老太太听不懂,笑着说:“今年二十一岁。”
“哎呦,你都这么大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下:“比我们安安大了六岁呢。”
六岁很多吗?
陆铮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庄明宪不会也嫌弃他年纪太大了吧。
精明强悍的卫国公世子陆铮,此刻也不过是个初初上门任人挑拣的新女婿罢了。
好在忠义侯夫人姚氏在,她立马把话题接了过去:“亲家老太太,大六七岁很正常。年纪大了,才知道心疼人呢。”
她笑着说:“夫妻过日子,总有磕着绊着的时候,必然要有一个人先低头。靖臣年纪大,一定会让着庄小姐,不会让她吃亏的。”
老太太就去看陆铮,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你会让着我们安安吗?”
陆铮含笑点头:“安安过门后,便是我得妻子,我自然会护着让着她。”
“那你会纳妾吗?”老太太依然不放心:“我听说你们那些大户人家都喜欢三妻四妾的,我家安安性子特别执拗,小的时候我抱别的孩子她都会气个大半天。你若是纳了旁人,我的安安该怎么办呢?”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老太太说:“我是舍不得让安安受委屈的。”
这下子不仅仅陆铮看出来了,就连忠义侯夫人也看出来了。
庄家的这位老太太,是逼陆铮表态,逼他给个承诺呢。
这是御赐的婚姻,岂能说算就算?
今天卫国公府登门下小定,万一没谈好,外面又是一番风波。
庄家不在乎流言蜚语,可卫国公府不能不在乎啊。
毕竟陆铮的婚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连赌场都专门给他的婚事开了赌局。
陆铮最不喜别人威胁他,他会同意吗?
若是从前,姚氏可以肯定陆铮绝对不会同意。可经过刚才那一番对话,姚氏就不确定了。
“当然不会纳妾。”
陆铮神色郑重,语气珍藏道:“祖母,您放心吧。我娶了安安,从此之后身边就只有她一个,绝不会再纳别人。”
老太太一心一意为庄明宪考虑,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很高兴。
怪不得她走到哪里都不忘给祖母捎带东西,那是因为她的祖母值得她那般放在心上。
老人家质朴可爱,所有的心眼子都用在保护孙女上面了。
这样的人,他不能不尊重。
老太太大喜,拉着陆铮的手,笑得十分满意:“好孩子,以后祖母就把安安交给你了。她年纪比你小,你可一定要让着她些,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便是安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别说她,只管跟我说,我自会打她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不管庄明宪是对是错,你陆铮只能疼着让着,绝不会让她不高兴。
忠义侯夫人姚氏抽了抽嘴角。
老太太啊老太太,护犊子的长辈我见多了,可像你这般护犊子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
屡屡反常的陆铮,护犊子的老太太,姚氏觉得自己这一趟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皇上下旨赐婚、卢东认她做义女、陆铮不仅愿意娶她为妻,还对她这般看重在意?庄明宪这个妙手女公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第80章 备嫁
婚期定下之后, 老太太变得十分忙碌。
她老人家将所有的账册拿到一起归拢, 在福姑男人阿福的协助下算清了账本子,又忙着给庄明宪置办嫁妆。
大到架子床、小到针头线脑, 她都给庄明宪一一备齐。
她只有这一个孙女, 只希望安安能过得幸福快乐。以后她不能陪在安安身边照顾她了, 就一定要把她用的东西提前准备好,少一样她都不放心。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她就套马车出门买东西了。虽然有下人把关,她还是喜欢自己去挑选。
福姑掀开帘子, 看着后面的那辆马车, 忍不住说:“老太太,老太爷又跟来了。”
卫国公府来枣树胡同下小定的第二天,老太爷就登门了。
一开始他板着脸,说庄明宪身上流的是庄家的血,就算她搬出去了,这一点也不能改变。
还说庄明宪的父亲庄书仪临终之际,亲手将庄明宪交给他这个祖父, 他也亲口答应了会好好照顾庄明宪。如今庄明宪要成亲了,他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所以他不仅来了, 还把自己的东西也搬进了枣树胡同, 想在这里住下。
老太太当然不同意,让人把他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老太爷也不生气,就在旁边租了一个小院子,带着一个小厮一个车夫住了下来, 有事没事就朝老太太这边跑。
老太太被他烦的不得了,勒令门房不许给他开门。老太爷就另辟蹊径,让人守着,一旦老太太出门,他就跟在后头。
老太太撇了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随他怎么样,不要管他。”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老太爷已经提前下来在老太太的马车旁边等着了。
他满脸堆笑,给老太太撩了帘子:“吕氏,我扶你下来。”
“给我滚!”老太太一巴掌拍开老太爷的手:“我跟你已经和离了,你给我让开!”
“不让!”老太爷耍起了赖皮,拦住了车门,一副“你不让我扶,我就拦着不让你下车”的架势。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轻笑:“哎呦,瞧瞧这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还哄老伴儿玩呢,真是令人羡慕!”
“是啊,是啊。”老太爷笑呵呵地对着那人说:“我这老伴儿脾气倔,跟我闹脾气呢,回回都要我哄着她。我这一辈子啊,是栽在她的手心里了。”
他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让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老太太被他死皮赖脸的模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你好的很!”老太太气咻咻地坐回到马车内:“你要拦,就拦吧。”
老太爷也不着急,只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
清晨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采买逛街的人流,吆喝叫卖声、杀价吵架嬉闹声不绝于耳。
老太爷只当看不见,听不着,只守着老太太的马车。
七月的京城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老太爷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被晒的通红,汗珠子把他的前胸后背都打湿了。
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放手离开的打算。
老太太看着一个上午的时间被他耽误了,气得直咬牙,她对车夫道:“不买了,快回去。”
“可是,老太爷…”
“不用管他!”老太太道:“赶快回去,安安还等着我给她做饭呢。”
车夫得令,不再犹豫,大喊一声“驾”,马儿得令,甩开蹄子欢快地朝枣树胡同跑去。
老太爷本来握着车门帘子,马车猛然朝前走,带得他踉踉跄跄朝前跑了几步。
眼看着马车跑了,他也不上自己的马车,只跟在老太太的马车后面一边跑一边喊:“老伴儿,老伴儿啊,等等我,等等为夫啊…”
他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追逐着马上掀起的尘烟,看上去很是可怜。
福姑看着外面,不停地叹气:“老太太,这可怎么办?要不要等等老太爷?”
老太太气得头都晕了:“庄金山这个老王八,一点脸皮都不要了。让他跑,跑死他算了!”
“哎呀!”福姑一声惊呼:“老太爷晕过去了。”
老太太掀了车帘子去看,见老太爷果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这个该死的…”老太太怒骂了一句,就让车夫停车,然后几人一起,把老太爷抬到马车上来。
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老太爷脸通红,身上湿透了不说,嘴都晒脱皮了。老太太又是气又是急,抓过一杯凉茶就泼到了他的脸上。
老太爷幽幽转醒,见老太太在自己身边坐着,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激动的快哭出来了:“吕氏,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杯凉茶兜头泼了下来。
这一次不单单是凉茶,是连水带着茶叶一起浇了下来,茶叶把老太爷的眼睛都糊住了。
若是从前,他早就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跟老太太吵起来了。可这一次,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说:“泼得好,再泼一杯给我冲冲凉。”
“你给我下去。”
“我不下去,要下去你跟我一起下去,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说着,无赖地抱住了老太太的双腿。
老太太抬手要打,他一点也不躲,反而把脸凑上去:“你打吧,打是亲,骂是爱,你很久不打我、骂我了,我都不习惯了呢。”
他越是这样,老太太反而打不下去了,只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睛。不管老太爷说什么,她就不搭理他。
到了枣树胡同,老太爷一马当先跳了下去。这一次他不扶老太太了,而是直接跑进了院子,无论如何也不出去了。
见了庄明宪,他也笑呵呵的:“好,不愧是我庄金山的孙女,有魄力,有眼光。喜欢一个人就该拼命地追,绝对不能原地等待白白放过良机,只有努力争取的人,才能获得成功。”
“我乖乖孙女就要出嫁了,祖父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他笑着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庄明宪:“这是祖父给你添妆的,里头都是地契银票,可一定要收好了。”
他对着庄明宪说话,两只眼睛却忍不住朝老太太那边瞟。
见老太太神色果然和缓了很多,他立马精神一震。
从前他见老太太对庄明宪好,眼里心里都是庄明宪,没有他一丁点的位置,不由自主地就会不喜庄明宪。
现在他想明白了,只有对庄明宪好,老太太才会对他好。
他怎么那么蠢,白白蹉跎了那么十几年的光阴,还被薛玉娘那个贱人欺骗!
好在现在不算晚,他可以慢慢补救。
老太爷跟庄明宪说话的神色就和软了:“天色也不早了,叫人开饭吧。我正好有些话要交代你。”
庄明宪去看老太太,老太太神色已经松动了:“有什么话要交代?”
“关于京城这边的婚嫁习俗。”老太爷一边说话一边坐了下来:“这边跟河间府的规矩不一样。卫国公府又是那般显贵的门第,本身安安就是高嫁,若是在规矩礼节上出了问题,被人瞧不起就不好了。”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礼节,你快说说?”
事关庄明宪的婚事、以及庄明宪嫁过去的地位,老太太不能不紧张。
“我们先吃饭吧。”老太爷说:“边吃边说。”
老太太忙说:“福姑,摆饭。”
庄明宪看着,本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最终又被她咽了下去。
…
卫国公府,太夫人在辛嬷嬷的服侍下用了早饭。
过了一会,女眷都来请安了。
卫国公府有三位老爷。
大老爷陆鹏举是原来的卫国公,娶妻叶知秋,生子陆铮。
他英年早逝,死的时候陆铮还没有出生,爵位就落在二老爷陆鹏成身上。
陆鹏成娶妻孟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陆荣已经娶妻。
三老爷陆鹏里,娶妻郑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偌大的卫国公府,子嗣并不算丰茂。
而这三位老爷里面,只有已故大老爷陆鹏举是太夫人亲生,二老爷、三老爷都是老国公爷的妾室所生。
太夫人见这里只有孟夫人、郑夫人两个儿媳妇与孟夫人外甥女姚舒蓝,就问:“田氏呢?她怎么没来?”
孟夫人立马笑着上前:“太夫人,好教您老人家得知,田氏怀有身孕了。今天早上已经请大夫号脉,说是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再过六七个月,您就要做曾祖母了。”
孟夫人只有陆荣这一个儿子,儿媳妇怀孕了,对她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这很好。”太夫人微笑着说:“陆家子嗣稀少,田氏若能一举得男,也是她的造化。你多看顾着些,别跟前面两次那般又小产了。”
提起前面两次小产,孟夫人心头也是一顿,她连忙答应了下来。
田氏这一胎若是男丁,那便是长孙,就能压过陆铮一头。
所以她非常的上心,请了两个大夫给田氏调理身子。
太夫人又说:“靖臣是卫国公世子,身兼数职,这门婚事又是皇上御赐,他的婚事一定不能有任何的马虎。”
三夫人郑氏是个既伶俐又通透的人,知道以后这卫国公府都要交到陆铮手上的,她闻言立马笑着说:“靖臣是我们陆家传承第一人,这婚事一定要办得体面。您放心,我跟二嫂一定会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让您失望。”
二夫人孟氏与郑氏同时管家,平日就明争暗斗,此刻听郑夫人这么说,她当是就瞪了郑夫人一眼。
说陆铮是卫国公府传承第一人,还是贬低她的儿子陆荣吗?
孟夫人道:“三弟妹说的是,既然如今主要是儿媳在管家,儿媳一定竭尽全力把婚事办好。我相信,三弟妹也一定会全力协助我的。”
她在强调,如今她才是卫国公夫人,管家也是以她为主,郑夫人不过是协助她而已。
郑夫人暗暗撇嘴。
等庄氏进了门,这一切都要交到庄氏手里的,她才不会跟孟夫人做意气之争呢。
郑夫人转过头,笑吟吟地问太夫人:“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一些安排,新房却必须这几天就定下来,还要粉刷修葺通风布置,这么一算时间就很紧迫了。”
“玉澜堂、清彦馆、明澄居都是好地方,您看把靖臣的新房安置在哪里最合适呢?”
孟夫人听了这话,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玉澜堂、清彦馆、明澄居的确是好地方,每个院落都又大又宽敞明亮,可这里面最好的还是要数玉澜堂。
玉澜堂是卫国公府上房正院,是历任卫国公与夫人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