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过紧张,说出来的话较平时严厉了许多,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长平公主愣了一下:“母妃,我以前来从不通传的啊。”
傅淑妃定了定,脸色比刚刚稍稍和缓了一些:“因为你大皇兄的事,整个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你怎么这会子进宫了?”
傅淑妃转移了话题,长平公主也就顺着母亲的话说:“我听说大嫂回京了,就进宫来看看,又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先过来问问母妃,现在我能不能过去看望大嫂。”
“你大嫂还没清醒,你应该看不到。”傅淑妃道,“但你既然进宫了,最好去探望一二。你三弟妹不让你看就算了,她若是同意你进去,那自然最好。去吧,看看你三弟妹怎么说。”
长平公主就去了,临走前心里有疑影一闪而过。
刚才她分明听到母妃说起三弟妹的名字,再加上刚才她心有余悸的惊慌模样,长平公主忍不住就想起近日的种种传闻。
她的心情更沉重了。
到了大皇子妃养伤的宫殿,长平公主被金吾卫拦了下来:“三皇子妃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公主原谅。”
长平公主点了点头,想转身离开,但那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她又停住了:“我来找三皇子妃有事。”
既然如此,那就得去通传了:“公主稍等。”
江令宛很快就出来了,她步履匆匆的:“皇姐,您怎么来了?”
长平公主抿了抿嘴,把那句“无事,就是来看看”给咽了下去:“我听说,大嫂回来了,就来探望大嫂。现在不能去看吗?”
江令宛拧了拧眉:“也不是不能去看,只是…”
“主子,大皇子妃醒了!”柳絮面带惊喜,跑过来禀报。
“真的?”江令宛一喜,转身就朝回走,长平公主想了想,快步追了上去。
大皇子妃躺在床榻上,帐幔半垂着,床边围着好几位太医,江令宛立刻挤了进去,长平公主挤不进去,站在外圈抬头看。
床上的人依稀是大皇子妃,她看得不是特别清,就在此时,大皇子妃发出凄厉的哭喊:“殿下死的好惨,我亲看看到他们杀了殿下,殿下扯掉了那个人脸上的布巾,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知道他的模样,我知道…”
大皇子妃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又陡然一停,原来她再次昏迷了过去。
“全力救治!”江令宛厉喝,“必要时候,可以使用虎狼之法,只要大皇子妃能再次开口,不惜一切代价!”
太医们齐声应诺,忙碌了起来。
江令宛一抬头,见长平公主脸色发白,就走过来问:“皇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我有点担心大嫂。”长平公主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江令宛的双眼。
“那我送你出去。”江令宛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大嫂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长平公主“嗯”了一声,出了宫殿,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母妃!”
等回到昭阳宫时,她两手握汗,脸色青白:“大嫂醒了。”
傅淑妃一见女儿这个样子,心头就是个咯噔,“她说什么了?”
长平公主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她说,大皇兄临死前,扯掉了一个刺客的蒙面巾,她看到了刺客的样子。”
“什么?”傅淑妃拔高了声音,脸色骇然,再不复平日的从容。
“然后呢?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长平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猜测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母妃!大皇兄的事,是你做的对不对?还有四皇弟,你们杀了大皇兄,又嫁祸给三皇弟,对不对?”
长平公主失望又复杂地盯着傅淑妃,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是又怎么样!皇位争夺历来如此,我们不对萧湛动手,难道要等萧湛登基,引颈待戮吗?”
傅淑妃根本没心情去安抚长平公主,她心头窝火,声音急促:“你快告诉我,大皇子妃到底还说了什么?”
看着满面狰狞的傅淑妃,长平公主心里拔凉,她没开口,傅淑妃急了:“长平,我是你母妃,老四是你亲弟弟,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跟你弟弟去死?”
这话扎进了长平公主的心。
一边是好友跟三皇弟,一边是母妃跟亲弟弟。
双方必有一伤,而她很肯定,伤的那一方,必是傅淑妃跟四皇子。
江令宛跟萧湛的手段,哪里是他们能抵抗得了的!
刚才母妃让她去看大嫂,就是让她打探消息去的吧。
“长平!”傅淑妃眸中迸出恼意,又立刻改了口,放软了声音哀求,“我死不要紧,但你四皇弟却不能有事,你们姐弟都是母妃的命,算我求求你了。”
长平公主掰开傅淑妃的手,最终选择了傅淑妃:“我说就是。”
“大嫂醒了,只说看到刺客的样子就再次昏迷过去,看样子情况很不好,三弟妹说,要用虎狼之法,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再次开口。”
“母妃若想补救,就快点想办法吧。若是迟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这么做了!

长平公主走后,傅淑妃立刻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信,让锦绣送去:“要快,一定要亲手交到四皇子手中。”
“奴婢明白!”
目送锦绣离去,傅淑妃松了一口气。
只要抢在大皇子妃再次醒来之前,把那些刺客处理掉,这一劫他们就能躲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傅淑妃宫里的太监惊恐地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娘娘,金吾卫抓了锦绣姐姐,说她跟谋害大皇子殿下有关!”
傅淑妃脑中“嗡”的一声,打了个寒颤。
完了!
金吾卫手段残忍,锦绣必支撑不住。
傅淑妃脸色煞白,脑中混乱,浑身发抖。
半个时辰之后,昭阳宫被金吾卫团团围住,又过了一会,江令宛来了,身后跟着十来个金吾卫。
金吾卫穿着大红飞鱼服,腰跨长刀,气势凌厉,个个不容小觑,江令宛一袭粉色衣裙,明明是个娇俏明丽的美貌少妇,气势却比她身后的金吾卫还要迫人。
她缓缓走来,乍一看竟然仿佛是萧湛走过来了。
“宛姐儿!”傅淑妃快步迎上来,声音带着惶惑,“这…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来牵江令宛的手,被江令宛躲开了。
她冷冷道:“淑妃娘娘,我们从锦绣身上搜到了你给四皇子写的密信,你跟四皇子杀害大皇兄,嫁祸三皇子的事,锦绣已经招了!”
傅淑妃大惊:“这不可能吧,锦绣今天是奉我之命,去看望怀孕的四皇子侧妃,我的确写了一封信让锦绣带过去,但绝不是什么密信。肯定是弄错了!”
那密信是用暗语所写,不知道暗语的人看了,只会觉得那是一封普通的信,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至于锦绣,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为了牵制,锦绣的父母兄弟都在四皇子府中,为了家人,锦绣绝不敢背主。
傅淑妃道:“宛姐儿,你到底是被谁怂恿了,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来?我对你,对五郎如何,你难道还看不清吗?”
“我是五郎姨母,大小看着他长大,你嫁给清华之后,我对你也视如己出,你不知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就怀疑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傅淑妃失望地指责江令宛,一脸委屈。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淑妃娘娘,你不必狡辩了,任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相信你,因为我只相信证据。”
“你跟四皇子的确很厉害,控制了锦绣的家人,还将她哥哥培养成武功高手,在四皇子府上任了侍卫,所以她不敢背主。但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抓到锦绣之后,把那封密信给锦绣看了。”
“你在信中说,让四皇子把刺客全部灭口,而锦绣的哥哥恰巧也是刺客之一。”
“锦绣为了保住哥哥,自然全都交代了!”
“胡说!”傅淑妃生气了,她冷着脸道,“这个锦绣必然是被别人收买了,才会这般污蔑于我!”
“江令宛,收买她的人是你吧?你为了救萧湛,所以祸水东引,想嫁祸我跟四皇子!你好毒!”
江令宛一声冷哼:“比起恶毒,我岂敢与淑妃娘娘、四皇子比肩?”
“你们早就知道三皇子是圣上的骨血,却佯装不知,察觉到皇上有认回三皇子的想法之后,就策划了安山行刺案。你们的目标并不是皇上,而是三皇子。你们很厉害,刺客悉数毙命,金吾卫没查到有用的线索,事情便不了了之。”
“端午宴上,你们意识到皇上有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打算,就想尽办法阻拦。可巧此时大皇子要来结盟,四皇子就怂恿大皇子就藩,策划了此次谋杀案,嫁祸给三皇子。”
“但上次谋杀,那批没有身份的刺客已经全部消亡,为此,四皇子就动用了最后的底牌,那就是他府中的下人。”
“四皇子很厉害,知道皇上不喜人私自养暗卫,便将暗卫悉数安排在府中,每个人都有职务,乍一看都是普通人,身份清白。四皇子养兵多年,从没用过,这次为了陷害三皇子,便使出了杀手锏。”
“刺客杀了大皇子之后,迅速回京,身份一变,又成了四皇子府中的下人,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连皇上的暗卫都没有查出来。”
“可是你们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大皇子妃竟然逃过一劫,她还看到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脸。所以你慌了,急着通知四皇子,让他把刺客全部处理掉。”
“到这里,一切都很好,按说你们可以瞒天过海,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那年皇上腿疾,四皇子脸色不对,面对三皇子的询问,却没说实话,只谎称是吓到了。”
“后来三皇子得知,皇上腿上的胎记跟他腿上的胎记一模一样之后,他就对四皇子产生了怀疑。”
“所以,不管你们母子装得有多么善良亲厚,我跟三皇子都不相信,对你们的防备,也从来没停止过。”
“淑妃娘娘,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没有生下死胎吧。因为四皇子妃把真相告诉我了啊,我根本没吸入那香囊里的毒,也从不曾动过胎气,一切不过是欺骗你们罢了。”
“你以为三皇子螳螂捕蝉,你们母子黄雀在后?呵呵,你们忘了,黄雀之后,还有持弹弓之手。这些年,我跟三皇子一直伪装,不想你们如此好骗!”
“还有大嫂,她已经风光大葬,入土为安了,今天下午皇姐看到的那个,不过是跟大嫂容貌类似的人罢了。至于她听到的声音,是我找的擅口技者模仿的。淑妃娘娘,你派皇姐去打探消息,不想你们再一次被我骗我。没想到区区一个模样的类似的丫鬟,一个擅口技者,就将你逼得狗急跳墙,露出马脚。真让人惊喜!”
傅淑妃牙呲欲裂,双目猩红。
她原本绝不相信锦绣会背叛她,但一桩桩、一件件全被江令宛说中了,连安山行刺、四皇子府中的下人是刺客这件事她都知道了,只能证明锦绣招了。
这个贱婢!竟然敢背叛她!
四皇子妃,竟然倒戈!
还有江令宛、萧湛,竟然一直欺骗她。
完了!
全完了!
看着江令宛得意的脸,傅淑妃怒火中烧,口出狂言:“你休要得意!就算锦绣招认,我也不会承认的。只有锦绣一人的口供,皇上绝不会相信的。只要我说,是你抓了锦绣威逼利诱,要替萧湛脱罪,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必定会怀疑你!”
“反正大皇子、大皇子妃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我咬死不承认,萧湛就是最大的嫌疑者。”
“只要萧湛不能做太子,这天下迟早四皇子的天下。你且得意一时,我跟四皇子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江令宛眉头一挑,缓缓笑了,这次的笑容与之前又有不同,这一次是畅快的、计谋得逞的笑。
傅淑妃本能觉得不好,只听江令宛忽然恭敬地扬声:“父皇,淑妃娘娘的话,您都听到了吧?”
傅淑妃魂飞天外,毛骨悚然,只见江令宛朝旁边退了一步,金吾卫两边分开,洪文帝面如寒霜怒瞪着她。
“皇上!”傅淑妃面无人色,胆战心寒,噗通一声跪下,“不是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臣妾是冤枉的,是江令宛,是她诈臣妾,臣妾糊涂了,臣妾得了失心疯才会上当受骗,胡言乱语,臣妾…”
“啪!”重重的耳光落下,傅淑妃被打得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不敢停顿,立即抬起头哀求,正对上洪文帝咬牙切齿的脸:“贱人!枉朕对你这般信任,你竟如此狠毒。”
那是他的嫡长子,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也是他疼爱的嫡长子。
他总共才六子一女,老大竟然就这么横尸荒野。
杀了大皇子还要嫁祸给清华,这个毒妇,这个逆子,竟然还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安山刺杀清华,对淼淼下手,任何一桩都是死罪。
“来人!”洪文帝冷着脸,看都不看傅淑妃一眼,“将昭阳宫看管起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去叫四皇子来。”
“不,不,不!”傅淑妃惊骇地叫喊,“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与四皇子无干!皇上,四皇子是无辜的。”
只可惜,洪文帝根本不信。
江令宛微微抬了下巴示意,金吾卫的人立刻将傅淑妃拖走。
此时已过了掌灯时分,昭阳宫灯火通明,洪文帝坐在正殿之中,面色沉凝,双目严峻。
江令宛坐在他下首的次坐上。
四皇子跪下请安:“见过父皇。”
他神色还算平静:“天色这么晚了,父皇叫儿臣进宫是母妃出什么事了吗?”
洪文帝没叫他起来,只指了指江令宛:“你来说!”
四皇子就把脸转向江令宛,有些焦急:“三皇嫂,母妃是不是病了?”
呵,装得可真像!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四皇弟,淑妃娘娘的确出事了,不过不是生病,而是犯下滔天大罪。她指使人行刺大皇兄,锦绣都交代了。四皇弟,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四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语气急切,“这、这不可能,母妃她性格温婉纯善,连一只蚂蚁都不舍不得踩死,又怎么可能会让人杀大皇兄。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是不是锦绣胡言乱语?母妃一定是冤枉的!”
“父皇亲自审问,怎么会弄错?四皇弟莫不是怀疑父皇故意冤枉淑妃娘娘?”
四皇子又是一惊:“是父皇亲自审问的?”
“是啊。”江令宛轻飘飘道,“大皇兄被杀这么大的事,自然该父皇亲自审问。而且淑妃娘娘已经亲口承认了她的罪行,绝无冤枉。”
“啊!”
四皇子震惊,满面惊慌:“母妃,母妃她…”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语未出,就哽咽了:“母妃她必然是为了我才对大皇兄下手的,之前大皇兄总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欺辱我,母妃一直让我忍辱负重,不想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父皇,母妃她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她服侍您二十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大皇兄不再了,儿臣愿意替大皇兄孝敬父皇,孝敬母后,大皇兄能做的,儿臣也能做,大皇兄未能尽孝道的,儿臣也要替他尽。只求父皇看在儿臣的面上,网开一面,饶母妃一回。儿臣求您了。”
四皇子砰砰砰磕头,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哭声磕头声,惨绝人寰。
江令宛却丝毫不心软,因为对敌人心慈心软,就是对自己无情。
到了今天,她与四皇子之间,不是四皇子死,就是四皇子亡!
江令宛凉凉道:“四皇弟,你先别急着哭,淑妃娘娘除了承认罪行之外,还交代了同伙,她说行刺案你也有份,还说安山行刺也是你的主意,她不过是辅助,还有你谋害淼淼一事,淑妃娘娘都招了。”
四皇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前所未有的惊恐攫住了他的心房,他猛然抬头,想也没想就大声否认:“没有,我没做过,是母妃疯了!她是在胡说八道!她怕死,所以才把责任都推给我!”
他迎上的是江令宛似笑非笑的眼,再一看洪文帝,他脸色森寒,目光如冰。
四皇子一个激灵,猛然明白:母妃根本没有供出他,这不过是父皇在试探他,如果他愿意替母妃承担罪名,说明他还有一点孝顺母亲之心,为着这点孝顺,父皇或许会从轻发落。但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替母妃担罪,还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母妃身上…
洪文帝心寒齿冷,怒极反笑:“朕,最宠最疼的四皇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狼心狗肺之徒。杀长兄,弑手足,害子侄,忤生母,下一步,便要对朕这个父皇动手了吧。好,好得很啊!”
他声音里的寒意如一盆冰水兜头泼在四皇子身上,四皇子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第160章
天波易谢,时光难留,转眼三载光阴过去,三皇子登基三年,宫中依然只有江皇后一人。
朝臣上书,请新帝选秀:“后宫充盈,方能保证皇嗣延绵,历朝历代,子嗣都是大事。”
“陈侍郎此话不妥!”
萧湛尚未开口,顾金亭当先站了出来:“子嗣确是大事,但皇嗣延绵不必广纳宫妃。皇后娘娘已为皇上诞下嫡皇子,目下娘娘再次有孕,几月后必然又有皇嗣降生,娘娘与皇上如此年轻,生个十男八女轻而易举,根本不必再选秀。”
此时顾金亭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了,二十五六岁的正四品,满大齐也找不出几个。
而且他已经在少卿的位置上待了两年了,明年三年课考,不出意外,他便要荣登大理寺正卿一职,那时,他便是大齐唯一一个不满三十岁就出任大九卿的官员,升迁的速度令人咂舌。
但是他脾气很好,彬彬有礼,儒雅内秀,从不与人争执,是朝廷上有名的谦谦君子。
陈侍郎知道他脾气好,立刻不客气道:“顾大人是皇后的娘家人,自然希望皇后娘娘后宫独宠,但顾大人只替皇后着相,却不想皇后娘娘怀孕,不能服侍皇上。圣上一国之主,还要为了一妇人委屈自己不成?”
他口中的一妇人是顾金亭的心头肉,即便他不能跟宛表妹在一起,也要尽全力守护她,绝不让任何人说她半点不好。
陈侍郎的话,触怒了顾金亭的逆鳞,他当场就反唇相讥:“所以陈侍郎就把两位女儿留着不嫁,想送进宫里给圣上暖床?恕我直言,莫说圣上不会选秀,即便选秀,也绝看不上陈侍郎的家的千金,光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令嫒是何等模样了。连我都不忍直视,更何况是圣上呢?”
陈侍郎眼小嘴厚面皮黑,长得的确不好看。
大家谁都没想到一贯谦和的顾金亭讽刺起人来竟然也如此犀利,却又觉得好笑,当时哄堂大笑起来。
陈侍郎涨紫的脸皮,咬着牙跳脚:“顾金亭,谁不知你是皇后党,别以为抱皇后娘娘的大腿你就升迁,你眼里只能看到皇后,看不到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
“那也比陈侍郎您好。您把女儿送到皇上面前,不单单是大不敬,还想弑君,比您起来,我差远了!”
这是说陈侍郎的女儿长得丑,会把新帝吓死,朝臣们哪里忍得住,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哈哈大笑,陈侍郎羞愤欲死,一时冲动,口不择言:“顾金亭,你少得意,当年皇后娘娘就没选你,就算你现在表现得再痴心,她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吧!”
众人震惊,万万没想到陈侍郎竟然会翻出这件陈年旧事,喧闹得笑声戛然而止,朝堂上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陈侍郎脸色如土,跪地颤抖,完了,官职不保,性命怕也保不住了。
过了许久,上方才传来新帝低沉平和的声音:“陈侍郎所言没错,当年朕与顾少卿同时向皇后提亲,朕许以皇后永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得佳人点头。”
“陈侍郎并未说错什么,起身吧,”
陈侍郎汗出如浆,如蒙大赦,站起身来,不料新帝又道:“朕堂堂天子,一言九鼎,既答应不会有旁人,就绝不负她。昔日朕被陷害,被打入天牢,是皇后不顾安危,舍命相救。皇后于朕,又救命之恩,夫妻之义。谁再提选秀,便是陷朕于不义。”
他目光一扫,声音冷厉:“朕绝不轻饶!”
陈侍郎噗通一声,又给跪了。
朝堂上的种种很快传进了何清雅耳中,她还住在三皇子府,那已经是两任帝王的潜邸了。
她怔了怔,落下两行清泪。
江令宛怀孕之后,她曾找过萧湛,像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她怕萧湛嫌弃她,忍着羞耻把自己还是女儿身的事情说了。
“五表哥,从前大皇子放出去的风声都是假的,我没有委身于他,更不曾有孕。”
“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她抬起清凌凌的双眸,痴慕望着萧湛。
萧湛无动于衷,转身就走:“那与我无关。”
何清雅大惊,立刻喊住他:“可是,五表哥,我从前…”
“你从前在祖母身边服侍的恩情,我会还。若上次派人帮你找亡母遗物不够,还有什么要求你去找大总管邓安,他会替你办。”
他声音冷漠,没有半分情意。
何清雅捂住胸口不说话,她并不是想提服侍老夫人的事,她想说的是,她从前是他的未婚妻,即便如今不做妻,做妾,做侍婢,她也甘愿。
可是他拒绝了。
何清雅想放弃,可却舍不得,她已坚持这么多年了,她想再坚持一下。
他是皇子,总这般守着一个人,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甚至他会登基为帝,总有选秀纳妃的那一天。
她等啊,等啊,等了四年,总算等到萧湛登基,等到江令宛再次有孕,等到朝臣上书选秀。
她以为她等到了。
然而,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三天后,何清雅找到邓安,说她要离开。
邓安一直等这一天呢,给她准备了马车银票,将她送出了京城。

这边萧湛下朝后,先去看江令宛,这一胎跟怀淼淼的时候不同,她胃口不好,有些呕吐。
萧湛心疼江令宛,就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闹人。
梅雪娘却笑,这一胎必然是女孩儿,小姑娘天生喜欢热闹。
不管真假,却把江令宛跟萧湛都哄高兴了,俩人有了淼淼,便都想生个贴心的小公主。
萧湛回到宫里,江令宛正在呕酸水,宫女在一旁照顾,他快步上前,替她轻拍后背,喂她漱口。
宫女们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再忍两天,等凌霄回来了,让他用金针止逆法,你就不会吐了。”
他亲了亲她脸颊,低声细语地安抚她:“不生十男八女了,三男五女也不要,生下这一胎,我们就不要再生孩子了,你太辛苦了。”
江令宛哭笑不得:“我只是稍稍有些吐酸水而已,跟旁的孕妇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
她不过是一天呕吐个两三回,其余时间都是好的,萧湛却心疼的不得了,还把凌霄给叫回来了。
她生下淼淼满月后,凌霄就离开京城了,这一走就将近四年。
这四年,陆明珠带着孩子,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诺大的皇宫,有了陆明珠跟俩个孩子,热闹了许多,淼淼也有玩伴了。
宫女来报:“皇上,娘娘,容夫人来了。”
江令宛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不一会,程静昕牵着元宝进来了。
江令宛有大半个月没见元宝了,一看到他就笑着招手:“我们元宝又长高了,听说前几天成功让曹操从华容道逃脱了,是吗?”
容夫子寡言内敛,程静昕温柔沉静,元宝随了父母亲,是个安静沉稳、不喜说话的性子。
但江令宛一贯招孩子喜欢,元宝知道江姨姨疼爱自己,就走过去跟江令宛道谢:“谢谢江姨姨送的华容道谜盘,前天逃脱成功,昨儿又成功逃脱了两次。”
华容道谜盘是老国公做的一种拼盘游戏,木板上有很多可以移动的小方块,上面画着曹操,黄忠,关羽,张飞等三国人物,曹操在最里面,外面围着敌方大将与小卒,最外面是华容道关口,要通过移动木板,把最里面的曹操移到最外面,闯过关口就算赢了。
江令宛见淼淼喜欢玩,就让人批量制作,拿到市面上卖之前,给元宝送了一个。
没想到这小家伙很聪明,很快就通关了。
江令宛摸了摸元宝的脑袋:“我们元宝真乖,真聪明。”
程静昕就抿着嘴笑:“最聪明的明明是淼淼。”
程静昕说的是心里话,这四个孩子里头,淼淼最小,但个子却是最高的,主意也是最大的,成了孩子王,其他三个小家伙都乐意听他的。
毕竟有老国公、赵老大夫、萧湛跟江令宛亲自教养,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很不一般。
江令宛呵呵笑:“那是,我宛卿的孩子能不聪明吗?但是我们元宝也很聪明啊。”
江令宛摸摸元宝的小脸蛋,亲了亲。
元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羞得不敢抬头,把江令宛跟程静昕都逗得哈哈大笑。
萧湛在一旁坐着,见江令宛笑得开心,一点没有呕吐的迹象,就点了点头。
此时,宫女又来报,说凌霄回来了。
萧湛精神一震:“快宣!”
凌霄是淼淼出生两个月后离开京城的,将近四年未见,他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与从前一样高高瘦瘦,皮肤微黑。
行礼之后,他先微微一笑:“恭喜皇上、娘娘再得麟儿,此番我会留在京城静候小皇子出世。”
疏离淡漠的凌霄,竟然会说出这样温情的话,竟然会为她要生孩子而感到高兴,这真让人想不到。
江令宛诧异,转头看萧湛,萧湛淡淡一笑,眸中有得意与骄傲。
凌霄给江令宛把脉:“娘娘身子无大碍,是正常的孕吐,只要每日早晚施针,不出半个月,呕吐基本就能止住。”
萧湛很高兴:“你在宫里住下来吧,等皇后不呕吐了,再搬出去。”
凌霄道:“早晚施针各半个时辰就可以了,微臣留在宫中也无事,不如住在外面,每日早晚进宫。”
萧湛不勉强,点点头随他:“朕之前跟你说的开馆收徒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微臣已有打算,过几天把章程拟出来之后,再细禀。”
凌霄的话说完了,正打算告辞,还未起身,就听到蹬蹬蹬一阵有力活泼的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的,还有奶声奶气、响亮欢脱的孩子叫声:“元宝哥哥、元宝哥哥呢?”
紧跟着,三个奶声奶声、嬉笑玩闹的男娃跑了进来,一股脑冲到元宝身边。
元宝在大人面前内敛安静,一见了小伙伴,立刻神采飞扬,四个男娃差不多高,哥哥弟弟叫起来,响亮的叫声像清晨的小鸟,叽叽喳喳,整个大殿都温暖快乐了起来。
凌霄本能地就去看男娃们,四个男娃站成手拉手,围成一个圈。
元宝随了容夫子,俊美可爱。
淼淼五官随了萧湛,脸型却像江令宛,粉雕玉琢,齿白唇红,小小年纪就有上位者的气度了。
另外两个男娃,一个背对着他,凌霄只能看男娃的后脑勺,另外一个脸颊粉嫩,童稚十足,眉眼竟格外像陆明珠。
凌霄怔了一下,莫非是陆驸马跟长平公主的孩子。在他的印象里,陆明珠跟陆明朗容貌有七八分像的。
“皇伯伯,您说元宝哥哥进宫了,就带我们去骑大马的!”
那个像陆明珠的男娃扑到萧湛身边,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头看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
凌霄又是一怔,皇伯伯,长平公主与陆驸马的孩子,不应该叫皇上为舅舅吗?
“皇伯伯,您说话要算话!”那个背对着凌霄的男娃也扑过去,抱住了萧湛另外一条腿。
汤圆跟豆饼从小在萧湛身边长大,淼淼干啥他们干啥,他们根本不怕萧湛,跟他特别亲。
俩男娃为了骑大马一人抱一条腿,元宝站着没动,淼淼暗暗冲俩人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
凌霄看到那男娃的样子,登时惊呆了。
这孩子简直是缩小版的他!
怎么世上会有人跟他如此相似?
五年前的那两次遭遇涌上了心头,他觉得应该是,但又不确定。
萧湛被抱紧了腿,干脆一只手抱起一个:“好,皇伯伯带你们去骑大马。”
这下子,四个男娃都高兴了,欢呼着跟萧湛一起走了。
凌霄本来该出宫的,却没出宫,追着萧湛去了。
程静昕跟江令宛对视一眼,笑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叫明珠岂不可惜?”

凌霄追到了御马苑。
太监们牵着四匹靖西矮马,矮马三尺高,才到萧湛腰部以上,小巧可爱,乖巧温顺,虽然不是真正的大马,但在孩子们眼中,已经是大马了。
萧湛教他们骑马的要点,把孩子们一个一个抱到马鞍上,摸摸这个孩子的小脑袋,拍拍那个孩子的小屁股,别提多有耐心了。
这样的场景,温馨满满。
等太监们牵着小矮马带着孩子们遛圈,凌霄就上前,恭敬地一揖:“皇上,那两个孩子是…”
“是汤圆跟豆饼,白胖软糯的那个叫汤圆,皮肤微黑,虎头虎脑的那个叫豆饼。”
萧湛噙了笑,看了孩子们一眼,四个男娃就高兴地叫起来:
“皇伯伯看我,我骑得好。”第一个叫的是汤圆,他性子最欢脱。
豆饼不甘示弱:“豆饼骑得也好,比汤圆哥哥更好。”
元宝不说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是笑。
淼淼叫父皇:“我长大了,一定会像您一样厉害!”
四个男娃欢喜地望着他,都渴望得到他的夸奖,萧湛很有耐心,每个都夸了一遍,把四个男娃都夸高兴了,就把他们抱下来,说时间到了,下回在玩。
孩子们玩得这么高兴,突然被终止了,凌霄还以为他们会哭闹不乐意,不想小家伙没有半点不情愿,一个个争先恐后:“我听话,下回皇伯伯要继续带我玩。”
“我最乖!”
“我也听话!”
小家伙们实在是可爱极了,夸过自己之后,一抬眼,看到娘来了,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娘亲!”
他们像小鸽子回家一样,扑向了自己娘。
元宝跑过去,站在程静昕身边。
淼淼跑到江令宛身边,想扑,想起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又放慢了,走过去,轻轻牵娘的手。
汤圆跟豆饼就外放多了,扑到陆明珠怀里,争先恐后让娘抱。
凌霄盯着那娘仨,眼睛移不开了,慢慢走过去,跟陆明珠行礼:“见过郡主。”
陆明珠微微颔首:“免礼。”然后又转头对江令宛说:“这两个臭小子,又跑来闹腾皇上,我这就领他们回去吃饭睡午觉。静昕也带着元宝一起来吧,我们俩许久没说话了。”
“好。”程静昕把元宝抱着,一起走了。
陆明珠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凌霄一眼,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样。
凌霄站着没动,目送她离开。
江令宛幽幽叹了一息,很唏嘘的样子:“明珠怀孕被发现后,陆驸马逼她打胎,她说打胎她就不活了,才把两个孩子留住。她怀了双胎,比别人更辛苦,却一直撑着。生孩子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生完她就昏迷了。醒来之后,她就把你给忘了。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唯有你,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这样也好。”江令宛眼波一闪,“正好你留在京城开馆收徒,不怕遇到她尴尬。”
竟然是这样吗?
她把他忘了吗?
凌霄身子僵硬,抿紧了双唇。
江令宛见效果达到了,不再多说什么,跟萧湛一起离开。
萧湛抱着淼淼,揽着江令宛,一家三口回到正殿,江令宛终于忍不住了:“这几年,你到底对凌霄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怀远侯得知陆明珠怀孕后,来信跟萧湛打听孩子生父是谁,得知是自家女儿用强后,就没了消息。
过了半年,再次来信,舍下老脸求萧湛帮忙。
萧、陆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萧湛自然不会拒绝。
“没做什么,就是让他去悬壶济世,但必须去最偏远、最贫穷的地方给百姓治病,顺便让他帮我考察当地的民风民情、官员的所作所为,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做出改善。”
“这样一来,对那些贫民百姓有极大的好处,而他给百姓治病,但只能住到百姓家里去,久而久之,就能见到劳苦大众中夫妻相守相望,互相扶持的温暖。”
“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他要救济更多的人,只能当官,改善大齐的医药制度;只能开馆收徒,让更多的人传承医术,造福万民。”

次日,凌霄进宫,给江令宛施针之后,提出要去看望陆明珠,给陆明珠治病。
江令宛讶然:“可是明珠这样很好啊,不记得你,对你,对她都好啊。”
凌霄唇角抿了抿,眸中划过痛惜。
萧湛道:“那就让凌霄去吧,万一这种失忆症越来越严重,把其他的事情也忘记了,该怎么办?”
江令宛便说好,派人领着凌霄去。
陆明珠根本没想到凌霄会来,在得知凌霄要回京的时候,她就决定装失忆,省得凌霄跟她见了面不自在。
尤其是她,从前为凌霄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她不乐意受了,互相不认识,对大家都好。
所以当凌霄来求见的时候,她是很诧异的。
宣了凌霄进来,她问:“凌大夫,你有什么事吗?”
将近五年未见,她冷艳一如往昔,看他时微微扬着下巴,像从前一样骄傲,那是她面对陌生人时才有的模样。
凌霄低下头,遮住了眸中的痛惜:“我听皇后娘娘说,郡主生产后得了失忆症,忘记了从前的一些事情,想来替郡主治病。”
陆明珠嗤笑,原来因为她生了他的孩子而失忆,所以心里愧疚啊。
还真是悬壶济世、菩萨心肠的大神医。
“凌大夫来晚了,我刚失忆的时候是很想回忆起从前的事的,后来皇后娘娘、容夫人、还有我哥哥大嫂都告诉我,那个人不愿意娶我,一点彩礼都不愿意出,甚至我爹说,让他先做官,让我出嫁时脸上有光,他都不愿意。”
“我既然忘了他,必然是昔日太难堪,忘了他也好。现在我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轻松中带着“昨是而今非”的鄙夷,凌霄听了心中刺疼。
她从前那般喜欢他,堂堂郡主身份,追着他跑,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却不愿意想起他了。
凌霄继续劝:“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孩子总是需要父亲的,我还是希望能给郡主治疗。”
陆明珠笑着摆手:“很不必,汤圆豆饼虽然没有父亲,但并不缺父辈、他们皇伯伯十分疼爱他们,这俩个小家伙,以为他们跟淼淼一样,只是叫皇上的称呼不一样罢了。”
“若有一天,他们真想要父亲了,我再嫁人就是了。凭本郡主的容貌地位,想给孩子找个父亲,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再次刺痛凌霄的心,他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郡主不必去找别人,我便是汤圆、豆饼的父亲。郡主嫁我就是。”
他竟然来求娶自己,这真是陆明珠始料未及的,她这才认真打量凌霄,发现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仰头看着她,不再是疏离漠然,而是痛惜,仿佛还有一丝丝的痴慕与柔情。
陆明珠何尝见过他这般模样,心跳不争气的漏了一拍,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来。
她讶然:“昨天看到你模样时,我就猜到是你,不想你竟然主动找我坦白了。”
“只是我不能嫁你,或许我从前想过嫁你,但是现在…”
陆明珠瞄他一眼,很抱歉地说:“你只是在惠民药局挂个虚职的名,实在是我郡主的身份不匹配。我们不合适!”
她道:“汤圆跟豆饼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主动要生下他们的,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你我错过就错过了,反正我也忘了,我不怪你,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以后嫁人,就要嫁真心喜欢我,想娶我的人。至于你我,就各自安好吧。”
然后,她起身朝内殿走了。
一、二、三…她在心内默数。
“郡主留步!”
凌霄道:“我要娶郡主,自然是真心喜欢郡主,真心想娶郡主,绝无假意。”
陆明珠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放大,再放大,等转过身来,却是一派平静淡然:“可是你我有地位的鸿沟,而且我已经把你忘了。”
凌霄正色道:“我虽挂名在惠民药局,却替皇上在民间行走数年,行钦差之职,接下来,我将会接手太医院,建立太医堂,收徒传授医术。地位的鸿沟,总能弥补。”
“至于你忘了我,那便忘了。就当你我不认识,我们重新开始。”
陆明珠心中冷哼,你凌霄也有说尽好话求娶我的这一天啊。
哈哈,好爽啊!
那就重新开始,那就一直装失忆,装一辈子,让你一辈子亏欠我!

半年后,陆明珠嫁了。
新帝赐婚,她从宫中出嫁,无限风光。
新婚的宅邸是萧湛赏赐给凌霄的,恢弘气派,不同凡响。隔壁就住着程静昕一家,隔一条街就是顾金亭家。
新婚第二天,进宫谢恩,陆明珠就死死把江令宛给抱住了,声音里有无限的甜蜜:“宛姐儿,你真好,这下,我真把凌霄吃的死死的了。”
装失忆的主意是江令宛出的,凌霄果然一步一步落入陷阱。
前世孤身一人的挚友,终于收获了爱情,江令宛回拥她,像她一样高兴。
如今只剩下顾表哥了。
江令宛召顾金亭进宫,跟他说要替他张罗亲事的事,被顾金亭一口拒绝了。
就算拒绝,他依然是满脸的温柔:“宛表妹,你别劝了,我没有要成亲的打算。我已经从老家让人带孩子来了,过几天人来了,我就带进宫来。你一向看人准,劳烦你帮我挑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过继。”
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润,他还叫她宛表妹。
就像前世,她做了宁国夫人,他是首辅阁老了,还那样叫。
江令宛有点难过,因为她觉得顾表哥今生又要孤身一人了。
顾金亭却笑:“我这样很好,一个人很好,我不需要另外一个人照顾。若有一天,我想成亲了,自会来跟你说。”
我就想这样守着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三天后,顾金亭进宫,领了三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来,四个孩子都白白净净、眉目清秀,尤其是那个小姑娘,脸颊像苹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懵懂,特别可爱。
顾金亭一一介绍四个孩子,江令宛以为淼淼会去找男孩子们玩,毕竟汤圆、豆饼出宫了,他一直嚷嚷着一个人不好玩,想让他们回宫里来。
没想到淼淼竟然走过去,牵了小姑娘的手:“窈窈妹妹,我带你去骑大马玩。”
窈窈瞪着大眼睛:“小姑娘也可以骑大马吗?”
“当然可以,我娘的马术可好了,是我父皇教的。”淼淼道,“等我长大了,马术像父皇一样好的时候,也一定教你,让你像我娘一样厉害。”
窈窈声音娇软,甜糯可爱:“那大马会咬我吗?”
“当然不会!”淼淼挺起了胸脯,豪气道,“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窈窈笑了:“好。”
淼淼摸了摸窈窈的小辫子,轻声细语地哄她,跟她说话。
两个小童而手拉手,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就有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了。
顾金亭本来没打算过继女孩儿,窈窈是跟哥哥一起进宫来玩的,看着窈窈跟淼淼这般模样,顾金亭决定,把兄妹俩都过继了。
后来淼淼娶了窈窈做太子妃,顾金亭时常借着看太子妃的借口进宫,这是后话了。
又过了几年,四海升平,万国来贺,大齐进入盛世。
百官的赞美,萧湛都不在意,他回到后宫,指着脸颊:“为夫如此能干,宛姐儿的奖励得兑现了。”
男人姿容俊美,眼角眉梢的洋溢着暖暖的温情,嘴角的那一抹笑,一如初见时般英俊。
江令宛微微一笑,仰头,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