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宛就抱了豆糕,笑吟吟地哄他:“你娘偏心,疼哥哥不疼我们豆糕,姨母疼豆糕。”
她对陆明珠说:“未免你睹物思人,看到豆糕想起孩子爹,让豆糕受委屈,不如让我带着豆糕,反正再过两个月,我也要生了,到时候我俩孩子一起带。”
“那可不行!”陆明珠不答应,赶紧放下汤圆,把豆糕抢回来,“你自己快生了,就别眼馋我的娃了。千辛万苦生的娃,心疼还来不及,我才不会让我娃受委屈呢。”
陆明珠把俩个孩子放在一起,亲亲这个,亲亲那个,一脸满足:“娘的乖乖汤圆、乖乖豆糕都是好宝宝,娘都疼,谁也抢不走。”
江令宛笑了笑,不打扰她哄儿子了。
第二天,长平公主跟陆明朗来了。
江令宛领着俩人去看孩子,陆明朗心里还有气,不愿意进去,只在外间坐着。
听到里头有嬉笑声、孩子的哭声传出来,他盯着门帘子看。
陆明珠在里头嘟嘴道:“他不愿意来,谁稀罕他来,来了又摆脸色,真讨厌。”
长平公主抱着孩子劝:“你哥哥心里是疼你的。”
陆明珠不信,她还记恨着陆明朗逼她打胎的事儿呢。
江令宛想了想,就把豆糕接过来,让长平公主抱着汤圆,低声耳语几句。
长平公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等江令宛跟长平公主出来时,他立刻把脸转到一边。
长平公主就笑着说:“驸马,你看汤圆长得太像你了。人家都说外甥像舅,我原还不信,今天算是信了。这鼻子眼睛都像你。”
陆明朗坐着没动,长平公主就把孩子抱到他面前。
襁褓都递到眼皮子底下了,陆明朗就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脸上的冷漠就绷不住了,襁褓里的孩子跟他的确很像,他暗暗对比,觉得眉毛、眼睛、鼻子都像自己。
长平公主就把孩子递给他:“舅舅抱抱,越抱以后越像。”
“也好!”陆明朗把孩子接过来,“省得像他不负责任的爹,不着调的娘。”
陆驸马抱着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公主你看,这眼睛、鼻子,真是跟我一模一样,的确像我。”
长平公主微微一笑,冲江令宛比了一个大拇指。
一个月后,陆明珠出月子了,陆明朗来接陆明珠回家,陆明珠没答应,她在江令宛这里住得好着呢。
虽然她没回去,但兄妹俩的芥蒂总算消除了。
江令宛很疼汤圆跟豆饼,几乎一天的时间都帮着陆明珠照顾俩孩子,有时候萧湛晚上回来,还要去陆明珠院子里找她。
进了十一月,天越来越冷,江令宛肚子越来越笨重,萧湛就不许江令宛再去了:“赵老大夫说,你这几天就要生了,好好在屋里待着,哪都别去了。”
江令宛也感觉到有要生的样子,就安心在家里待产。
又过了三四天,江令宛夜里正睡得香,突然一阵腹痛,把她疼醒了。
她刚发出一声呻吟,萧湛立马坐起,撩了帘子:“哪里不舒服?脚又抽筋了吗?”
怀孕以来,她时常夜里抽筋,都是萧湛起来给她推拿揉捏。
“不是。”江令宛碰着肚子,眉头拧成了麻花,“我可能是,要生了。”
“来人!”萧湛立刻喊柳絮、竹枝,“三皇子妃快生了,速速通知所有人到产房去,要快!”
柳絮竹枝不敢怠慢,跑出了房间去叫人。
萧湛将她从床里抱出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带着笑意:“你总是眼馋汤圆、豆饼,再过一会,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你就不用天天抱着别人的孩子不撒手了。”
他声音温柔,像春风拂过枝头那样轻,江令宛听着疼痛的感觉好了一些:“谁抱着别人的孩子不撒手了?汤圆跟豆饼可不是别人的孩子,那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她还能顶嘴,萧湛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一些好笑的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竹枝跟柳絮很快就回来了:“殿下,可以让主子进产房了。”
产房内灯火通明,四个稳婆已经就位,赵老大夫、凌霄也已经在等着了。
萧湛抱着江令宛大步而来,他神色很轻松,把江令宛放产床时,还不忘亲亲她脸颊,笑着说话。
傅氏跟梅雪娘一左一右地过来,不由分说让萧湛出去:“快走,快走,这不是男人待的地方,冲撞了不好。”
萧湛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就在外头,你一说话我就知道。”
他转身朝外走时,江令宛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都湿了,刚才的云淡风轻、轻松惬意,都是装出来的。
她就不紧张了。
有萧湛在,有母亲在,她没什么好怕的。
阵痛开始了,一波比一波明显,江令宛起先还能忍,后来忍不了,眼泪哗哗朝下流。
也不是她要哭,只是疼到一定程度,眼泪汗水都不受控制,痛楚的叫声时大时小,十分煎熬。
萧湛站在外头,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帘子,胸膛起伏得厉害。
赵老大夫看他一副恨不能冲进去替她受罪的模样,便道:“既放不下,就进去守着吧。你在旁边,她心里有底,能生的更顺利些。”
“不行。”萧湛摇头,“会冲撞了她。”
赵老大夫啧啧,怪不得这个情种会出来,原来是怕对她不好。
“不是怕冲撞了产妇,是怕产妇之血光冲撞了男人…”
他话还没说完,萧湛就进去了,产房内阵阵惊呼:“快出去,这哪是你待的地方?”
“无妨,我不怕冲撞。”
萧湛握住了江令宛的手:“宛姐儿不怕,我在这里呢。”
江令宛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五舅舅,我疼。”
生孩子是真的疼,她两世为人都没有这么疼过。
萧湛给她擦眼泪:“那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他了,这个坏东西,让你这么疼,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江令宛第一个不干,“你不要,我要。以后孩子生了,不让他叫你爹爹。”
“好。不叫爹爹,先让他学叫娘。”萧湛脾气好得很,“你快点把他生出来,他很快就会说话,很快就会喊娘了。”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产婆惊喜地喊:“看到头了,用力,三皇子妃,再加把劲,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江令宛攥紧了萧湛的手,手指甲都掐进他肉里,用尽力气,紧跟着呼啦啦一股热流,肚子陡然一空,疼痛的感觉瞬间消失,通体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轻松了。
一抬头,产婆正倒拎着一个水淋淋的毛娃娃,啪啪啪打了几下屁股。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后,整个产房都欢呼了起来:“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孙!”
产婆抱着孩子洗,梅雪娘跟傅氏守在旁边看,满脸笑意。
萧湛则握着江令宛的手亲,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宛姐儿,辛苦你了。”
江令宛不觉得辛苦,她底子好,一个多时辰就生出来了,之前痛不欲生,这会子生完了,整个人都通体舒泰。
不一会,孩子洗好了澡,江令宛这边也收拾清爽了,梅雪娘一脸慈爱地把孩子抱了过来:“宛姐儿,来看看孩子,跟你很像。”
傅氏却笑着说:“我觉得像五郎更多一些。”
“像谁都好。”梅雪娘把孩子放在女儿身边,跟傅氏一起出了产房,把空间留给夫妻俩。
孩子小小的一点点,包在襁褓中,闭上眼睛睡得香甜。
江令宛跟萧湛像看稀罕物一样盯着瞧个不止。
是像萧湛,江令宛看看儿子,又看看萧湛,不由笑了出来。


第157章
内室一片温馨,外室一片喜庆。
梅雪娘已经打赏了下人,下人们喜气洋洋,眉开眼笑。
肖公公是大半个时辰前到的,洪文帝一听说三皇子妃发动了,立刻遣肖公公到三皇子府上等消息。
得知母子平安,肖公公飞奔回宫,欣喜回禀:“皇上,三皇子妃母子平安,皇长孙白胖可爱,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好!”洪文帝龙心大悦,神色怡然,“速速将内务府打造的金麒麟摇床送到三皇子府,另赏三皇子妃一对金凤钗。”
“是,奴婢这就去办。”肖公公喜笑盈腮地退下去了。
两日后洗三,洪文帝赏了无数珍宝,又给皇长孙赐名慕容熙。
江令宛跟萧湛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因为孩子出生在黎明之时,熙字代表太阳明亮,又有兴盛兴隆之意,一听就知道这名字里包含了洪文帝对孩子的祝愿。
傅淑妃跟四皇子脸都青了。
自打三个月前江令宛动了胎气,俩人就在等江令宛诞下死胎,没想到江令宛安然无恙,母子平安。
若单单是母子平安便罢了,更可气的是,她生孩子竟然这么会挑日子!
十一月十一日,又赶在黎明,皇上能不高兴吗?
背地里再生气,当着外人的面都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摆出喜气盈盈的样子来,尤其是在面对洪文帝与萧湛的时候,两人满面笑容,拍手称快,明明心里怄得要死,却不得不一直伪装。
傅淑妃跟宫妃们一起,赏了许多东西到三皇子府。
萧湛表面上都接受了,背地里却把那些东西都放到一边,不许近江令宛的身。
这些事情江令宛都不知道,萧湛替她挡了,她只要坐月子,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洪文帝赐了大名,乳名便由萧湛取了,叫淼淼。因为江令宛的宛字,取自宛在水中央之意,萧湛说:“儿子是水,我也是水,我们爷俩牢牢的守护你。”
对此,老国公很有意见:“怎么取名字不跟我说一声呢?既然祖父娶了大名,那乳名应该由我这个曾外祖父取才是啊。”
他气得收拾东西,要走。
萧湛赶紧把人留住:“等明年淼淼有了弟弟妹妹,大名、小名都让您取。”
“这还像句话!”老国公稍稍释怀,不再提离开的事了。
赵老大夫听了这事,跑去跟江令宛提要求:“既然老二、老三的大名、小名让老国公取,那他们的字就得让我取,这样才公平!”
在萧湛为了留老国公,把以后孩子的取名权交出时,江令宛就猜到老爷子会不甘落后了,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等老二、老三长大取字,少说也有二十年。”江令宛笑眯眯道,“汤圆、豆饼还没取大名呢,您可是师公,也是祖父辈的,由您取名天经地义。”
赵老大夫一听,激动得眼睛都瞪圆了,正好陆明珠带着汤圆、豆饼来了。
俩娃已经三个多月了,胖乎乎的特别可爱,尤其是汤圆,白白嫩嫩,脸蛋儿圆圆,见人就笑,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赵老大夫见了俩孩子,稀罕得不行,伸手把汤圆接进怀里,跟陆明珠商量要给俩娃取名。
“好呀。”陆明珠写信给他爹了,说她生了俩孩子,怀远侯气得不行,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信,把陆明珠臭骂了一顿。
同时训斥了陆明朗,说他没管好妹妹,让他跪祠堂十二个时辰,领家法三十。
陆明朗没说什么,乖乖受了家法,写信给怀远侯请罪。
陆明珠什么事没有,却被骂得不开心,本来想让爹给外孙取名的心思也没有了,赵老大夫的提议正中下怀。
“您取吧。”
赵老大夫便道:“汤圆就叫陆天冬,豆饼就叫陆忍冬。”
天冬、忍冬都是中药,凌霄也是中药,而且凌霄的名字也是赵老大夫取的,当年凌夫子捡了凌霄,襁褓中的婴儿差点死掉,还是赵老大夫给他救回来,取了名字,长大了又收他徒弟。
不想二十几年后,凌霄的两个儿也是由他取名。
赵老大夫很满意。
下午,萧湛回来了。
从前到了年底,萧湛都是最忙的,今年因为孩子出世,洪文帝特意允萧湛只当值半天,下午他就回家陪娇妻爱子去了。
回到家,萧湛第一时间到上房看江令宛。
隆冬腊月,外头北风呼啸,屋里却被地龙熏得温暖如春。
萧湛掀了帘子进屋,江令宛正在歇午觉,淼淼裹在襁褓中,睡在她旁边,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在一块,脸蛋都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萧湛坐在旁边看,舍不得惊醒他们。
然后淼淼动了动,睁开眼睛,嘬了嘬小嘴,哇一声哭了。
江令宛迷迷糊糊还睡着,听到儿子哭了,就醒来把淼淼抱怀里,揭开衣扣给他喂奶。
淼淼吃了奶,大口吸允起来。
江令宛这才发现萧湛在一旁坐着,盯着自己看,脸微微有些红。
家里准备了奶娘,但梅雪娘跟傅氏都说,吃母乳对孩子更好,孩子跟娘会更亲。
江令宛就决定自己奶孩子。
她身子骨好,奶水足,完全够淼淼吃的。就是头一回喂孩子,经络不通,是萧湛帮忙吸出来的。
萧湛知道她不好意思,就亲了亲她脸颊,侧了身子,不去看她。
一会淼淼吃饱了,打了个奶嗝,又睡了。
萧湛呵呵笑:“这个臭小子,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为风云人物了呢。”
“怎么了?”江令宛整理衣裳,问他,“是又出什么事了?”
淼淼是皇长孙,他一出生,整个朝堂都十分振奋,洪文帝赐名,更是让众人猜测纷纷,觉得这是圣心所向,萧湛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萧湛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过几天淼淼满月,皇上想让淼淼在宫里办满月宴,被我以孩子太小,天太冷,不好进宫拒了。”
“然后皇上说,那就等淼淼满月那天,他到三皇子府上来。还下令内务府,即日起就要把满月宴筹备起来,流水席要摆三天三夜。”
江令宛挺诧异:“就算淼淼是皇长孙,满月宴也不必如此隆重吧?”
难道这里头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诧异的时候眼睛瞪圆了,十分可爱,像圆圆的小鹿眼睛一般,萧湛心里闪过一抹可惜,若是淼淼是女孩子就好了,像她一样眼睛圆圆的,该多好啊。
萧湛本来觉得儿子女儿无所谓,可如今却觉得臭小子哪有娇软可爱的女儿招人疼?
他亲了亲她脸颊:“淼淼的生辰跟姑母的生辰在同一天,连时辰都接近。肖公公说,皇上去祭拜姑母了,说必然是姑母原谅了他,所以才挑了这么一天让淼淼出世。”
“咱们淼淼以后是有大福气的!”
刚出生就得了天子如此疼爱,这福气意味着什么,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
等到淼淼满月那天,洪文帝果然莅临三皇子府,文武百官都来了,洪文帝当场下旨大赦天下,现禁囚徒,除谋反者之外,罪无轻重,一律释放;从前的流放罪民,不咎既往,重获自由之身。
三皇子党人心振奋,纷纷向萧湛进言,说应该乘胜追击,此时便是请封太子的最佳时机,却被萧湛拒绝了。
他吩咐所有人不许妄动,零星有几个朝臣上书之后,见无人附和,就偃旗息鼓。
到了除夕,江令宛与萧湛进宫过节,他们虽然不在府上,但三皇子府有梅雪娘、傅氏、老国公、赵老大夫、小阿宝以及陆明珠母子,整个皇子府都格外热闹。
这一天家家团圆,欢声笑语不断,听着左邻右里喧嚣热闹之声,江伯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梅雪娘在时,家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贴对联,吃饺子,宛姐儿笑着闹着跑来跑去的场景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如今府中冷冷清清,房中只有他一人,他就忍不住回忆起从前,尤其是流落到青城县的那段时光。
彼时,他二十岁不到,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不知姓甚名谁,不知自己是何种身份,也不知自己会什么,只能沿街祈祷,与恶狗抢食。
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戏园子,那里散场之后,地上能捡到客人们吃剩的小食,他就在戏园子旁边不走了,每天定时等散场后去戏园子守着。
有一次过节,戏园子三天没开张,他饿了三天,到第四天,他早早就去等着,饥肠辘辘,两眼放光盯着那些吃东西的客人。
他眼睁睁看到一个客人掉了一块糕,他便一直盯着,刚一散场,他就冲了进去。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那块糕的时候,一只狗窜了出来,叼起糕点就跑,他从没那般绝望过,当场就流下了眼泪。
然后他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你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江伯臣抬头,看到一个仙女,她清丽姣好,一脸温柔,丝毫没有嫌弃鄙夷。
当时太饿,他没想那么多,抓过点心就大口吃了起来,等吃完了想道谢,那美丽的小姐已经离开了。
从那以后,再去戏园子,他等的不单单是一口吃食,还想看那小姐美丽的身影。
他与她云泥之别,他不敢高攀,只卑微地想看看她而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戏园子关门了,他不能再见她了,也失去了捡吃食的地方。后来因乞讨时不小心碰倒店家摆放的物品,被一顿狠打,接着又遇到暴雨,身患重病,病倒街头。
他又冷又饿,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头疼得像炸裂了一样,不停地咳嗽,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昏迷之前,他看到了那位小姐,她还跟他说话了,声音温柔好听跟从前一样。
是梦吧!
真好,临死前还能梦到她。
江伯臣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内,屋里都是药味,同屋的人告诉他,是他们家大小姐救了他。
原来,他没做梦,她的确跟他说话了,还救了他一命。他还从下人口中得知,她姓梅,小小年纪就掌管着青城县最有名气的玉石铺子。
他康复后,去跟她致谢,为偿还救命之恩,他留下来帮她理账。
其实是她心地善良,可怜他无家可归,收留了他。
梅雪娘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梅长青。
半年后,他入赘梅家,与她锦瑟和弦,夫唱妇随。
她长得美,做生意又是一把好手,家里家外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娶她为妻,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别无所求,只求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生儿育女,一生美满。
可这幸福美满被他亲手毁了!
记忆恢复之后,他就不愿意在梅家待了,他回了京城,将她也骗到京城,她孤注一掷、背井离乡与他上京,等待她的是欺骗与强迫。
后来,乔姨娘回来了,他偏听偏信,一次次辜负梅雪娘。
下半夜,喧嚣终于回归安静,江伯臣回忆从前的一幕幕,僵硬地坐了良久。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和暖,小阿宝在萧湛的举荐下,进了国子学蒙童馆学习。
梅雪娘见江令宛很会照顾孩子,就搬离了三皇子府,回棉花胡同。
到了家门口,正在卸箱笼,隔壁也停了一辆马车,梅雪娘扭头去看,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穆先生身穿蓝袍,腰佩玉带,脚踩皂靴,儒雅中更添贵气。
梅雪娘是见过世面的,她一眼就看出穆先生跟之前不一样了。
穆先生没进隔壁,直接来到梅雪娘家门口:“我等了你许久。”
也算是故人了,梅雪娘就请穆先生进家,奉茶之后,问他:“先生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穆先生抬眸,视线落在她玉兰花般柔净的脸上,稍作停顿之后,他移开了视线:“上次我问的事情,夫人可考虑好了吗?”
之前他们相处了半个月,穆先生手把手把补玉技法教给她。
两人都是玉雕高手,聊起玉石来滔滔不绝,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本来穆先生是来报恩的,可半个月相处下来,他心动了。
临走前,他向梅雪娘表白,欲以《穆氏玉经》为聘,身家性命相托,娶梅雪娘为妻。
梅雪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自然能看出穆先生对她的不同,但她并没有再嫁的打算:“多谢先生错爱,我不欲嫁人。先生提亲,也是一时冲动,你并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提亲,于先生,于我,都很不负责。”
别说她没有再嫁的打算,就算有,也绝不会嫁一个身份见不得光、只相处半个月的人。
“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明说,您一定能懂。”
穆先生当然懂,但他并未退缩:“夫人不必急着拒绝,我且问夫人,可厌恶我吗?”
男人声音很诚恳,梅雪娘欣赏他的玉雕之技,无法违心说厌恶。
穆先生便说:“那夫人先别拒绝,再考虑一段时间。我明日离京,不会再来打扰夫人,我会用一年的时间来判断我究竟是不是一时冲动。若一年后,我仍旧对夫人痴心未改,若我已解决夫人顾虑的问题,夫人可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穆先生说到做到,一年过去,果然回来再次求娶。
他将《穆氏玉经》放在桌上,推到梅雪娘面前。
对于爱玉成痴的梅雪娘来说,这本书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她目光从书上扫过,淡淡道:“对不住先生,我并无再嫁的打算。”
“某再冒昧问一句,夫人是想跟江大人破镜重圆吗?”
梅雪娘笑了笑:“绝无可能,我梅雪娘既已离开江家,就绝不会回头。”
穆先生想着他来时,江伯臣隐藏在马车里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就有底了。
“好。”穆先生微微笑了一下,“夫人送我到门口吧,我马车上有一块玉佩坏了,劳烦夫人帮我修补。”
这个要求梅雪娘自然不会拒绝,她送穆先生到门口,从他手里接过玉佩。
“多谢夫人应允。”穆先生儒雅一笑,眉宇间跳动着愉悦,“某不胜荣幸感激。”
穆先生一贯稳重寡言,不苟言笑,突然这般情绪外放倒是很少有,梅雪娘略显诧异,却也没多想,冲他点点头,出于礼貌,目送穆先生登车离开后,才回了家。
这一幕被胡同口马车里的江伯臣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儒雅稳重,女人温柔端庄,怎么看怎么像极相配的一对。
当梅雪娘从穆先生手中接过玉佩的时候,江伯臣心凉了半截。
这个男人,他认识,不就是之前他抓奸闹乌龙的那个吗?
当时或许是闹乌龙,但一年多过去了,梅雪娘跟这个人可能真的看对眼了。
论容貌年岁,他跟这个男人差不多。
论身份地位,他是五品官,还跟梅雪娘生了女儿、儿子,从前也山盟海誓,夫唱妇随过。
不论哪一点,他都不输于这个男人,他不能认输。
江伯臣燃起了斗志,立刻吩咐车夫:“跟上刚才那辆车。”
穆先生的车夫很快察觉到后面有人跟:“主子,要甩开后面的车辆吗?”
“不必。”穆先生笑了笑,“只当没发现就好。”
马车沿着西大街走,一炷香之后停在了靖海侯府门前。
穆先生下了马车,门卫立刻迎上来,恭敬地喊:“侯爷。”
穆先生微微颔首,走进大门。
江伯臣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个人竟然是大名鼎鼎、将倭寇一窝端的朝廷新贵靖海侯穆猷!
去年他立了战功,洪文帝令他在宁波驻扎一年,年前下的旨,让他年后回京述职。
当时大家都猜测,说穆猷做了那么多年海霸王,凶名在外,必然是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容貌一定其丑无比,令人不敢直视,否则如何能打败倭寇?
难道这个儒雅内敛,皮肤微黑,看上去有点像教书先生的人竟然是靖海侯穆猷吗?
江伯臣觉得不信,或者是是他不愿意相信,如果这个人真是靖海侯穆猷,那他还真比不过。
他决定再等一等,既然靖海侯回京了,这几天洪文帝一定会宣他觐见,之后便让他上朝,是真是假,过几天就知。
五天之后,靖海侯上朝了,江伯臣终于见到了穆猷的真面目,可不就是那天那个男人吗?
最可恶的是,穆猷见了他,冲他扬了扬眉,一副挑衅之色。
江伯臣下朝后,回到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重新梳了头,修了面,拿出一块半圆形的玉佩,来见梅雪娘。
守门的赵婆子见了江伯臣,吓了一跳,砰一声把门关上,慌慌张张朝里跑:“夫人,夫人,不好了,那个爱找事的人又来了!”
赵婆子声音很大,江伯臣在里头都听到赵婆子叫喊的声音了,他觉得很扎心,却没有生气,只耐心等着。
过一会,赵婆子回来了,隔着门说:“你回吧,夫人说了,她跟你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