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时半会儿讲不清,不过三哥既是要用这阵法,他内力肯定消耗极快的,我过去帮他!”
言罢,他也不再管顾陶木晴,三步并作两步走跳到宿兮背后,一掌拍在他肩上。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似乎底下的阵圈已有扩大趋势。方坤自知不妙,回身拉了方颜就欲闯出去,哪知没走几步,竟碰到一堵无形之墙,寸步难行。
“嫂子,快过来!”
知晓自己内功不行,无法助他,陶木晴亦几步过去,问道:“我该怎么做?”
“扔暗器。他们现在动不了的,过不多久,这俩奸贼准会没力气。”
方坤听得咬牙切齿,一手放了方颜,踉跄着准备上去破阵,燕生吓得不轻,忙加了几把力气,见得他脚步缓下来,心头虽松了口气可自己内力有限,恐也撑不了多久。
这般时候,门外脚步声重重,他暗喜:不笑大师来了!
果然门口踏进几个人来,不笑和尚一见这般情景,自然明白个大概,当即吩咐众人施力协助。底下阵法越发猛力,映着一轮明月,银光闪动……
*
天边渐泛鱼肚白,阳光柔和,树木温暖。桌前的茶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陶木晴不安地用手摩挲着茶杯,好容易见不笑和尚撤掌平气,她忙起身,“大师,宿兮他,怎么样?”
他稍稍吐出一口气来,额间汗水密集,旁边的小和尚赶紧拿帕子给他,不笑和尚挥挥手:
“陶姑娘不必担忧。宿先生不过内力耗尽,现□子正虚,老衲已帮他经脉打通,休息几日就该没事了。”
“哦,那就好。”她心头一块巨石落地,扑倒床边小心翼翼地替宿兮擦干鬓上的汗珠,看他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想是疲惫得很了。
“老衲还要去看方坤和方颜父女二人,就先告辞了……”他说着扶着桌子正准备起身,哪知忽然间眼前一花,不笑和尚晃了晃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小和尚吓得不轻,忙替他捶背捏肩。
“大师父……您都累成这样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
“诶。”不笑大师勉强动了动嘴角,“事关重大,我不过一点疲倦,不碍事的。”他言罢又欲起来,不料半途被一只手摁下,抬头时就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
十三猫一面收回手,一面笑道:“这个小师父说得极是,我看大师还是先行回房歇息。横竖方坤已武功全失,再怎样想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可大师若是累垮了,将来武林靠谁来撑着呢?
大师,你说可是?”
“这……”大约也觉得实在困得紧,不笑和尚略有迟疑。
“方坤那边就让我同步大侠一块儿去吧,大师难不成还不放心?”
步云霄亦是点头。
“如此……”不笑和尚也没再做推辞,“就有劳二位了。”
十三猫彬彬有礼地拱手抱拳,对着一边儿小和尚道:“带路吧。”
小和尚推开门摊手引路:“两位大侠这边请……”
青石板路还未走多远,那对面石门外就匆匆忙忙往这边跑来一个人,满头大汗。
“不得了了,师父!不得了了……”
十三猫拦住他,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事啊?”
那和尚喘了口气,回头道:“是……是朝廷的人。”
“哦?”
“是朝廷的人,朝廷派兵来了!”
屋内的不笑和尚闻得声响,被人搀着走出来,“念心,出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和尚只得又道了一遍:“师父,好像是步大将军,带了一队子兵马在咱们山下立着的呢!”
不笑和尚脸色微变:“朝廷派人来了?”
“师父,咱们……咱们会不会有事?”
“先别慌,召集寺内所有弟子,叫他们去大殿汇合,朝廷此番来势汹涌,恐怕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和尚仍旧摇头:“师父,他们会不会是来救方盟主的?宿先生他,身体还没好呢……”
“叫你先别慌。”大敌当前,这等小辈难免自乱阵脚,不笑大师无可奈何地摸着他的头宽慰道,“快去,照师父说的话去做,听话。别的事先放在一边。”
“哦、哦……”小和尚悻悻的垂下头,又跑开了。
十三猫含笑不语,摸着下巴望着这一群人的表情,继而用手肘捅了捅步云霄,后者似才回神过来。
“喂,你不出去看看?”
他微微一愣:“我……”
“快走吧。”十三猫一手拍在他肩上,“我随你一同去,你家的事,你出马。”
他闻言,不多犹豫,只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很紧张。
所以,就爆一张十三的吧。晚点会有二更。
【感谢画手 九尾~】
☆、【独守誓言】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少言山才冒出新芽的土地之上,马蹄声,轻轻浅浅,兵马盾牌横于胸前,枪戟刀刃握于手中。大旗迎风鼓动,弓箭手在山坡上埋伏,拉弓如月,蓄势待发。
那领头之人一身盔甲披风,威武凛凛,正是步天台。
不远之处。
从山上下来的黑衣人,背负三尺长剑,面上肃然,清冷俊逸,如同当年在沈家山庄时候一样,沉稳的步伐,坚毅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侧身的白衣男子不急不缓跟着他,收了以往肆无忌惮的笑容,只余一抹淡淡的笑意凝在唇边。
前面的家将看见他,不由得怔了怔,识相地让出道。
不少认出步云霄的人,皆是料到他此行并非什么好事,不由低低唤他。
“少公子……”
尚未行得几步,便有两人亮出兵刃挡住十三猫去路,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也不放抗什么,静静瞧着前面那个人。
骏马高大,马背上的人淡淡垂眸看他,语气生冷。
“你怎么会在此处?”
步云霄抬头望了他一眼,兄长的马匹亦在他旁边并排而立,没有半刻迟疑,泰然地单膝跪下。
“爹。”
“我问你话呢!”步天台似有些不耐烦,“快说!”
“身先士卒,精忠为国,是步家为官之道。为民舍命是父亲自小教导孩儿的。如今武林也好,江湖也罢,其中人士皆是寻常百姓,父亲这般赶尽杀绝,实在是违背当初的誓言,违背祖宗教诲,父亲又于心何忍!孩儿请爹收回成命!”
“放肆——”步清晨怒喝道,“步大将军乃是奉圣上之命,肃清‘江湖图谋不轨者’,有理有据,休得来颠倒是非!”
“步大人说的是。”
步云霄仍旧低着头,“但圣上旨意,只是肃清‘图谋不轨者’,现在那人已被安龙寺大师擒住,其余武林中人皆乃良民,还望步大人能高抬贵手!”
“哼。”步清晨不以为意地冷哼,“你说良民便是良民么?据我所知,那寺内的陶姓女子,可是荒石村后人?既是如此,那村中早些年勾结外邦,窜通一气,险些害我大宋损失多少精兵良将,这等人物,也算是良民?!”
步云霄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混账!军中岂是你可随意胡乱称呼的!”
他狠狠咬了咬下唇,复低下头:“是。”
“听闻此处妖僧,妖
言惑众,蛊惑我大宋百姓。无论如何,今日定要踏平这安龙寺,至于那姓陶的,或是那姓方的,一律交给开封府处置!”
步云霄震惊地站起身:“哥!”
“不必多言!”步清晨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尔等闲杂人等,一概不许插手!”步清晨冷眼自他身上移开,扬手示意,“把这两个人先带下去——”
“慢着!”
风中传来一阵轻微动响,十三猫仰头看去,那一排的树梢都摇晃颤抖,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哗的一下在那地上落稳了。
“什么人!”一干家将不觉警惕起来,山上的弓箭手屏气凝神。
当看清来人之时,步云霄瞬间愣住,由不得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急声道:
“你如何下山来了?!快回去!”
陶木晴挣开他的手,忽然朝他轻松地笑了笑,话语却是对着上面的人说的。
“步将军在此,想必也定然是认识小女子的。不知道我一个人的命,能不能抵上面那么多和尚的命?横竖步将军要找的人,要杀的人,不就是我么?”
“木晴!”步云霄狠狠扣在她手腕上,大惊失色,“此事不可儿戏,不要乱说话!”
步清晨自是没料到她会出现,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喝道:“你……大胆刁民!将军的话哪能擅自更改,既是说了要踏平安龙寺,这就绝非是能更改的!”
“是吗?”陶木晴踏前一步,“方才步二公子问步大人,‘图谋不轨者’已然抓住,无需再杀安龙寺其余僧人,步大人却说,小女子藏在其中,故而安龙寺内并非全是良民。眼下小女子已经出来仍由大人处置,大人却说军令不可违?到底是谁违了军令,还是说,这本就是用我来做一个借口呢?”
“混账!岂有此理!”步清晨虽是如此骂道,却不住往步天台那一方看去,踯躅着不知怎生是好。
“话说,步大将军若要杀的话,不如加上我一个,如何?”
这声音入耳,陶木晴顿然转身,山林之间,宿兮摇着轮椅缓慢行过来,干裂的嘴唇和惨白的笑容,一看便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对他此举甚是不明的挤了挤眼神,后者只是报以一笑,并不作答。反而拱手对着前面的步天台道:“步将军以为如何呢?”
他话音刚落,这步家军队后面忽有人策马急匆匆赶过来,翻身下马小跑到步天台马下,低低对着他道:“将军……”
“什么?!”他愕然,急急又问
,“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可是前方传来的消息,错不了的。”
步清晨看他神色不对,方担心起来,倾身询问:“爹,怎么了?”
“无事。”步天台缓和了神情,手拽缰绳,正欲说话,不想旁边有人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将军,宰相大人吩咐过,无论如何不可伤了宿家之人,加之,官家他……”
“嗯!我知道。”步天台扬起手掌,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见他视线扫过来,步云霄急忙闪身挡在陶木晴面前,跪下:“步将军!”
“好了。”步天台叹了口气,拉马回身,“步家世代忠君,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活着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他闻言,身体一僵。
“全体撤军!”
*
朝阳初生,流光璀璨,洒了一身的绚烂金黄。
林间鸟啼关啾,清脆又动人。
十三猫站在山脚下,双手抱臂,打量着他的装扮,许久才淡淡开口:
“你如今,有何打算?”
步云霄背过身,紧了紧肩上的包袱,没有回头。
“我可能要去北方走一遭。”
“边关需要我。”
“怎么。”十三猫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你想从军了?”
“不是我想从军。”他的脸微偏,斜目看着他,“方颜的那席话不无道理。身在江湖,并不能为国家做些什么,我既出身将军之家,自比他们多了许多机会。
以往我只道快意江湖,却不知民生疾苦,眼下若不再不能为百姓出力,只躲在江湖,又能算什么英雄好汉。”
十三猫垂眸静思片刻,点点头:
“好,你说的对。”
眼前划过一个黑色的东西,他心中一愣,忙伸手接住。那用灰布包裹着的物体方方正正,并不很沉。十三猫掀开来看,蓝皮的封面上,正写着“封氏刀谱”四个字。
他猛然抬起头,那个玄色衣衫的人,早已不在视线之中。
头顶青天如旧,春风扫地,卷起衣袂翻飞,传香一缕……
*
三日之后,尘埃落地,安龙寺终归于平静。
山间空气正好,清新舒畅,鸟语花香。
早间,陶木晴刚替宿兮煎好药,便听得门外吵吵嚷嚷不断,隐隐还闻得几声刀剑碰击之响。她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去,廊间的几个小和尚
也是来往匆匆,想要揪个人来问话都有些困难。
才走到大厅门口,就瞧得那里里外外被各门各派的来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听这话里的缘由,看来又是找不笑大师评理的。
横竖与她关系不大,陶木晴想了想,仍旧返回厨房,端了药碗想往宿兮房里走。
岂料还没抬手去叩门,里边就传来几人的说话声,她顿时收回手,附在那边门侧耳倾听。
“大师,你此番考虑实在不周,还望三思后行才是。”声音是宿兮的。
陶木晴愈发觉得奇怪。
“老衲思虑三日,仍旧觉得先生才是最佳人选,愿先生多为武林斟酌才是啊。”
宿兮觉得为难:“可是大师,在下年纪尚浅,自认阅历不如别派诸位长老,如何……”
“诶。”不笑和尚叹了口气,摇头打断他道:“宿先生不必太过自谦,凭先生资质,如何不能胜任这盟主之位?且当年方坤也是在先生这个年纪当上掌门的,既是先生生擒的他,想来那些对盟主位置心怀不轨的人也无话可说。”
盟主?!
陶木晴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人?!”不笑和尚大声喝道,“还不快出来!否则,老衲可不客气了!”
她无奈,只能缓缓推门进去。
“大师,是我……”
一见得是她,宿兮骤然惊住,随即微微一笑,对着不笑和尚道:
“大师,在下确实不能……”
“先生。”不笑和尚摆手道,“就算是老衲有求于你如何?凭武功,武林已无人能比得过先生,论人品,先生也是高于众人之上,又何必再做推辞。”
“可是,大师……”
“宿先生!”不笑和尚忽然起身,竟对着他缓缓跪了下来,宿兮惶恐不已,连忙伸手去扶他。
“大师,你这样,晚辈如何受得起?”
不笑和尚苦笑道:“先生,其实并非老衲推脱,只是眼下江湖群龙无首,老衲又身受重伤实在无法出面主持大局。武林中几个甚有名望的老者都向老衲举荐过先生,先生若不能接下这个位置,只怕武林之中又将有多少腥风血雨。
边关西夏早已蠢蠢欲动,到时候我大宋内忧外患,若是就此灭亡,难道先生就忍心?”
“我……”宿兮没有办法,“大师,你先起来……晚辈……答应就是。”
陶木晴瞬间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他,然后讷讷的准备转身。
“木晴。”宿兮上前拉住她,甚
是无奈的嗟叹一声,“又要往哪里去?”
她咬了咬下唇,勉强笑道:“我看,我还是一人去伏雪镇好了。”
宿兮微有些哭笑不得,仍旧拉着她,未有松手,“在怄气?”
陶木晴摇了摇头,“大师说的是,既然江湖需要你,我自然不能强求你什么。毕竟大局为重,不是么?”
“不是。”宿兮慢慢对她解释,认真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既是我做过的承诺,我会遵守到底的。”
“等我,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一年,一年之后,我会来找你。”
……
屋外的小山丘上,桑鬼冷眼瞧着陶木晴自那房中走出来,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哼道。
“若是那小子敢负了她,我必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旁边的朔百香只淡淡望了一眼,继而背过身往山下行去。
“喂喂喂……你就这么走了?”
她停下步子,没有回头。
“你想怎样?”
“……”桑鬼自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慢吞吞道,“我知道,你还在为苏卿的事情恨我。”
朔百香闻言,举步继续往前走。
“喂——”桑鬼有些急了,“我道歉行不行?要不,我带你去找他的转世?或者……”
朔百香脚步滞了滞,轻轻道:
“有空,去看看石青。”
“呃?”
“师父……嗯,你们也有十多年未见过面了。”
恍然往事如烟,散落似飞叶。他眸中一沉,良久良久才抬起头,往苍穹之中看去,或许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会暗暗闪着光……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就要完结了啊。
没想到能新年之前完结它,想起来还是挺欣慰的。
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为啥,到了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介于我前面的有话要说里面一直都很犯二,突然严肃起来时候有一丢丢的不适应了。
总而言之,祝大家元旦快乐。
也很感谢一直以来各位朋友对我的支持,不知道能不能在新年新坑之中还能遇上,不过偶也挺开心的拉。当初都不晓得可以有那么多读者亲们留言(受宠若惊 XD)
其实偶也知道这篇文不足之处甚多,也感谢大家木有喷我,各位读者大人都好温油><
呵呵,本来想文里面也跟现实一样,写到元旦的,可是似乎那里面发展得快了一点= =||囧。
……
今天最后一次爆图了,就爆……新坑男主?
【人设与图有很大区别……】
☆、【繁华褪尽】
经年荏苒,几度花落花开。
春风又起,卷了嫩绿散下,荡在河水里,波澜万千。
冬雪已消,碧水涟涟,水中似有银光浮现。温暖的日光洒满全身,时不时飘飞的几枚桃花瓣会在眼前晃过,一瞬间迷了眼。
河边洗衣的少女自挎了篮子说说笑笑地往回走,树上的鸟雀叽喳叫个不停,有几只也不怕生,蹦跳着在地上啄来啄去。
忽然间听得“砰”一声闷响,水中一阵涟漪,溅起的水花砸了不少在岸上,惊得这鸟儿扑扇着翅膀,惶恐不安地飞走了。
岸边的巨石上,正有人抱膝而坐,青丝长发如瀑般散在背上,头搁在臂弯之间,看不清面容。
一夜的风雨已过去,眼下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云烟柳林低低并排,倒影在河水上模糊朦胧。
远远的,李嫂就看见她在这儿呆坐着,方提了竹篮小心翼翼往这乱石堆里踏过来,待得走至陶木晴跟前时,她已然回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好像没睡醒,困倦的神色。
她摇头连连叹气,挨在她一边儿坐着。
“我说你也真是,都过了两年了,那人还没来,八成啊是老早就忘了。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找个人嫁了,可就成老姑娘了。”
陶木晴咬了咬下唇,仍旧将头埋下去,低低道:“不可能,他说过他会来找我的。”
“呐,他也说了是让你等一年的。现在分明是他不守约,上一年还好,还懂得派几个人过来问问你的情况,帮你几把。这一年就索性音信全无了,啧啧……你想想,人家武林盟主坐得那么舒服,指不定多少漂亮姑娘巴巴儿地要去往他身上蹭呢,他还能惦记着你?别傻了,丫头。”
“可他不是那种人啊!”陶木晴抬起头来,小声争辩。
“男人这种东西,就喜欢花言巧语,骗得你们这些小姑娘团团转。没准儿心里多少花花肠子呢,你又了解他多少?”李嫂伸出食指来在她头上戳了戳,“清醒点儿吧。”
她闻言,抓着衣衫的手徒然紧了紧,无声的别过脸,看向水面。
“我要是你,我就去找他问个明白,最好再搞得他身败名裂,以后啊,看他还能得瑟什么……”李嫂仍在原地喋喋不休,陶木晴却已站起身,抖了抖浮灰,听得她此言,忍不住笑道:
“可我还是信他的,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江湖上的事他处理得很好,无论是大帮小派,是高手还是宵小,近几年里都安分守己。朝廷那边因为战事也并未再对武林有过什么动作。
战事……
听说同西夏那边又打战了,步云霄似乎也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三个月前,村长过世。
荒石村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从村子里面离开了,那里如今
一个人也没有,真真正正是个荒芜人烟的地方。
春天到了,也不晓得那里会不会开花?
踏上草地,慢慢悠悠地沿着河边散步,这一路的桃树绿新红艳,美得如梦如幻,临水的地方铺的满满的都是绛色的花,缠绵悱恻。
踩着青草的脚下,细细碎碎的发出咯吱声,陶木晴负手垂眸,饶有兴致的数着地上落下的花瓣,耳边传来一阵不协调的动响,竟是熟悉万分,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听过许多许多次一样。
她猛地一震,缓缓回过头。
河岸边,正对面,一抹青衫罗衣墨竹点点,和煦暖风一样的笑容,宛如当年隔花初见时的风流俊逸,一柄折扇握于手中,扇柄的青玉同自己腰间的坠子一般颜色。
迎着初阳,宿兮含笑着轻轻唤她:
“木晴。”
她笑着点点头,不急不缓地朝他走过去。
一阵春风乍起,身后的桃花飞舞如血,引向天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烟雨
一袭青衫罗衣。
扬花满袖,染书卷落墨点点滴滴。
素手骨扇挥风起。
荡一池绿水,推波起涟漪。
旧时笑语,往事前尘多少迷离
应不知今夕是何夕
书一笔山水,当年隔花听雨。
倚窗繁华褪尽,落木凄凄
何处遗香一缕,月色静寂。
这红尘千丈,天幕清晰
岸边垂柳云烟低,万里迢递。
道君一声,便是归期。
(宿兮主题歌词)
感谢【何日君】的地雷。^_^。
☆、【流水浮灯】
庆历五年,春末,桃花谢尽,果实累累,江陵城最大的湖泊上莲花盛开,莲叶青翠,娇嫩可人。
临近湖边的一栋宅子里头正传来几声吵闹,待得凑近了些看,那垂柳之下两个孩童争得面红耳赤,你推我搡。
宿楚眼珠子滴溜一转,趁对面的宿谦毫无防备之时抬手飞快在他胸前一点,瞬间把他定住,当即拍手乐道:
“这下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宿谦气得咬牙切齿,瞪着他:“你耍赖,这不公平!有本事你解开我穴道,我们单挑!”
“嘁——我才没那么傻呢。”宿楚得意洋洋的叉腰往他鼻子上一捏,“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怪的了谁呢?”
“胡说!都是娘偏心!凭什么教你点穴都不教我点?!”
听他这么一说,宿楚也觉得不爽:“什么啊!爹还不是教你‘摧心掌’和‘神仙扇’,你比我多会那么多,你还贪心不足!”说罢就从他腰间抽出骨扇来,笑道:“这东西归我了!”
“你你……我告诉娘去!”那把扇子是生辰时爹爹送他的,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用,一见的被宿楚拿了去,心里慌得犹如焚火,可怎奈何被他点了穴道又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瞎叫唤。
“好啊好啊,你有本事就去啊,我看你动不动得了。”宿楚是存心和他杠上了,展开那把骨扇来,有模有样地唰唰耍了几下。
刚进门的苏七被这俩小子弄得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来帮宿谦解了穴,夺了宿楚手里的扇子,戳着他脑袋好笑道:“你啊,亏得还是哥哥呢,怎么老欺负人。到时候叫你爹知道,好生整治整治你才是。”
两兄弟皆是闷闷地唤了一声“师母”,随即就听着宿楚撅了撅嘴道:“爹才舍不得罚我呢。”
见搬出宿兮来,这两小子都没畏惧,量是他那个当爹寻常时候皆惯了孩子,苏七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轻咳一声,正色道:“那就告诉你们燕师父,叫他让你们每日多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师母是坏人!”宿谦先嚷嚷出来。
“对,师母是坏人!”难得哥俩达成一致,宿楚牵了弟弟的手,认真道,“咱们不要理她,听娘说,怀了孩子的女人都很凶的,咱们还是找爹去玩吧。”
“好好。”宿谦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一溜烟冲出院子,往别院跑去了。
剩的苏七在原地气得牙痒痒。果然,什么样的爹娘有什么样的娃,要是以前,她就早就……
猛然想到自己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断不可乱动气,她勉强缓了缓,淡定片刻方转了步子去找燕生。
穿过回廊,沿着小花园一直跑,两兄弟马不停蹄,嘴里直叫着:
“爹,爹啊,爹……”
正欲冲进屋子里,迎头就被陶木晴一手逮了个正着。
宿
谦喜道:“娘?”
“嘘——”陶木晴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身后,“你爹在睡觉呢,晚些时候再来吧。”
“哦……”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有些悻悻地转身,忽然宿楚又回头来,对着陶木晴委委屈屈地道:
“娘,今天晚上陪我们放河灯吧,好不好?”
“好。”陶木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带上爹一块儿,你说好不好?”
两个人瞬间眼前一亮,看着就要跳起来,陶木晴赶紧摁下他们,又指了指背后,二者会意,一面乐着一面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望着这俩孩子那得瑟的背影,陶木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掩上门退步进屋。桌边的红泥火炉爆了几个火花出来,茶水已沸,她烫了茶杯这才提了茶壶倒茶。不想床上的宿兮轻轻咳了几声,手撑着床作势要起来,陶木晴见状,忙走过去扶他,看他睡得一头的汗不禁拿袖子替他擦了擦,笑道:
“热成这样?看来等会得去一床被子了,不然晚上又得出汗。”
“两个孩子把你吵醒了?”
宿兮微笑着摆摆手,靠在床边休息:“那倒不是,我是自己睡醒的。”
“要喝茶么?”
“不用了。”他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不必忙,坐在一边陪我。”
“嗯。”陶木晴依言在他身侧坐下,手指自他指间穿过,忽的提起一件事来。
“听说……大宋同西夏议和了,是么?”
“是啊……”宿兮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看样子,不会再打仗了。”
“当军师不好玩么?”陶木晴笑嘻嘻地看着他,“山高皇帝远,那真正指点江山的,还不是你?”
宿兮微微皱了眉,在她脑门儿弹了一记,不悦道:“说什么胡话……那有什么好玩的。”看见的除了血腥和尸体便没了别的,昨日还见得的人,到第二日恐怕就化为焦土。
这样的日子,果真不是他所喜欢的。
“不好玩你还去那么久?”陶木晴摇了摇头,仍是心有余悸,“战场比不得别的。你竟连一个口信也不带回来,若是从此一去不回头,你叫我怎么办?”
宿兮没奈何,“我若是当真告诉你了,你不得从中原一路追到西夏来么?
“能活着回来就好。况且……我当时是盟主,身先士卒,理所当然……顾不得其他。”
“这个我当然知道。”陶木晴抬起头来,忽而笑道,“不过你把武林里头的事都推给不笑大师,这当真好吗?”
“又如何?”宿兮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来,“当初是他把这个苦差事扔给我的,如今叫他也尝尝,一报还一报。”
“……”
*
苍山高远,烟霭茫茫,一地的枯草衰败,烛火随着气流冒出一段黑烟,滚滚而起。
总
管在一旁边,瞧着那地上跪了半日的黑衣人,终是忍不住偏过头,拭了拭眼睛的泪花,然后劝道:
“将军,回府吧,您老这么跪着对身子不好啊……”
两座坟头一高一矮,孤零零的在山中静静立着。
总有一日,墓碑上的字会磨损不清,总有一日,坟边会杂草丛生,荒芜萧条。
能葬在这个能看清汴梁城全貌,能看见自己一心死守的城池的地方,想来,便是死也该瞑目了。
步云霄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举步往山下而行。
*
宋夏三战之中,大宋屡屡残败,死伤无数,虽已言和交好,但毕竟损失最大的还是宋军。
江陵城百姓便自发在河边放灯祈福,悼念亡灵。
那方流动的河水上满满的皆是宁静闪烁的花灯,灯光明黄,随着水流浮动,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在人世的长河里起起伏伏,飘飘沉沉。
渡头的一个小哥手拿着河灯朝陶木晴这边招手,笑道:“夫人,放个河灯吧?”
陶木晴垂眸看过去,那花灯是用白色丝绸所制,一侧画了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白鹤,白墨交织的颜色瞬间让她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些事情来。
“娘啊娘,我们放一个吧?”见着她半晌不说话,宿谦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扯了扯她的衣摆。
陶木晴方回神过来,低头笑道:“你要放就放吧。”
宿谦兴冲冲的奔了过去,接过那小哥手里的灯正要往水里扔,那小哥忙制止他。
“诶——小公子,你还没写东西呢。”
“写东西?”宿谦不解,“写什么?”
那小哥取来纸笔凑到他跟前笑道:“既是祈福和悼念的,自然要写一些东西,否则,天上的神仙如何知道?”
“啊……”宿谦为了难,转头去看宿楚,“我们写什么好呢?”
“随便写吧。”后者不以为意。
“这东西哪能随便写呢!”他歪着头,咬着笔杆想了许久,这才在那纸上写好,交给那小哥。
“好了,小公子。”那小哥帖好了纸条,将花灯交给在他手里,“您拿去放吧。”
宿谦兴高采烈地捧着花灯,一手拉着陶木晴:“娘,我们一起放吧。”
实在是拗不过他,回头见宿兮正对她笑着点头,陶木晴这才颇为没奈何地跟着宿谦往河边走,白色的河灯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她就着宿谦的手,蹲□子,两个人慢慢地把河灯放进水中,轻轻又拍了拍水,将它赶到河中心去。
河灯随水越飘越远,越飘越远,终究混在那一堆河灯里,分别不出来了。
“娘,那边有汤圆。我们吃汤圆去吧,好不好?”
“好。”她能说不好吗?
到底孩子还小,放河灯也不过是顾着有趣,等到他们都长到能懂的年岁。这
世间又不知是怎样的境况。
宿谦拉着陶木晴的手,迫不及待地往路边的摊子上跑过去,后面的宿楚吐了吐舌头,自推着宿兮跟上去。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仍旧是那般繁华景象。
*
姑苏城外,夜半钟声。
河岸边柳树下,寂寂安静。
风起波澜,柳枝摇动,黑色的衣袂飞卷而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边摁着一个大酒坛,浓郁的酒香在四周弥漫开来,醉人心扉。
柳絮在他俊逸脸上划过,从前的飞扬神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安的沉稳和坚毅。又一口酒灌入喉中,依稀,记得在这个河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清晰如昨日。
恍惚间,他想起初见时,有人曾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
——“人有时候小心过度了,可是会错过许多东西的。”
视线里,石桥之下突然悠悠荡荡出现一个光点。
步云霄微微凝神看过去,水面上波光粼粼一个小圈,好像是一盏河灯,随水悠悠荡了过来,片刻之后,被河水打在岸边,眼看就将熄灭。他缓步走了过去,随意俯身将那盏花灯拿在手中看。
灯身已被河水浸湿,隐约却见得那灯中贴着一张什么字条,他定睛而看,纸上只写了几个字,字迹稚嫩,是孩童的杰作。
“愿随春风步云霄”
他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再度将那河灯放回水中,搓身仰头饮酒。
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皎洁,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