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老头子放了他在军中历练,却不给让边三也去军中,那南宫家的女人,可没少闹腾。
只他心中清楚的是,老头子不给边三实权其实是保护边三,当然也是为了老头子自己。
安定军基本忠于他娘亲,他娘亲死后安定军这才忠于他老子,虽他老子执掌安定军已近五年之久,可因为他老子娶了南宫家族的女人为继王妃,安定军很多将领很不满意,若是他老子还把边三放到军中,就冲边三身上流了南宫家族一半的血,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在营账中给抹了脖子。
当然,他老子若真敢把边三放到军中,只怕原本就不满意他老子娶南宫家女人的将领们,更会不服他老子这个统帅。
他虽没接手安定军,可安定军大部分将领,已然视他为主,至于他老子,只要他没糊涂到想让边三替而代之接掌安定军,只要他没糊涂到想用安定军为南宫家族效力,他也不会对他老子兵戈相向。
只是,这些话,他是不能和贺兰离墨说的。
虽然和贺兰离墨有着打小的交情,可战北王府太过复杂,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
“不管是不是你父王所为,这次的事怕也是没那么简单,不管是不是冲着战北王府而去,战北王府都得小心谨慎才是。”贺兰离墨看着他道。
知道贺兰离墨是担忧才会这般提醒他,边墨砚起了身道,“多谢仲宁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行至门口他又转身看着贺兰离墨,“炸皇陵的事,怕是得等上一等了。”
贺兰离墨深以为然的点头,才刚出了天降陨石这样的事情,若再将皇陵给炸了,届时逼得建元帝狗急跳墙,反倒不美。
边墨砚走后,贺兰离墨起身行至隔壁厢房敲门而入。
这厢房里,却独有一身便服的夜郡影一人,许是因为没着一身太过招摇的飞鱼服,腰中也没系上杀气极重的绣春刀,此刻的夜郡影看起来,倒比从前多了丝人气。
“你既然都听见了,有什么想法没有?”贺兰离墨看着有了丝人间烟火气的杀星道。
夜郡影过于白皙几近透明的手把玩着翡翠酒杯,反问道,“你们,真想炸皇陵?”
贺兰离墨也不否认,“是有这打算,可是现在看来,只能先放一放了。”
虽然夜郡影是晋忠王的人,他和边墨砚商议着要炸皇陵的事,夜郡影肯定会告诉晋忠王,但他却并不担心晋忠王会反对,晋忠王固然也是贺兰族嫡出一脉,他贺兰离墨又何尝不是贺兰嫡脉,他既然敢将炸皇陵的事说与夜郡影听,自然不会担心晋忠王不许。
“这次的事,因是冲着战北王府而来。”夜郡影放下手中的翡翠酒杯,正色道。
贺兰离墨皱眉,“何以见得?”
“王爷说的,吴都御史明面上是为十万安定军讨要扣了五年的军晌,可朝廷扣了安定军整整五年的军晌,安定军却没暴乱,这说明什么?”夜郡影将昨儿晋忠王告诉他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出来。
还能说明什么呢?
要么是战北王军望太重,十万安定军并不因为没了军晌就暴乱;要么是战北王自个掏腰包养着这十万安定军,所以才没发生暴乱。
这两种情况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一个皇帝能坦然接受且乐于待之的。
身为宣亲王府的世子,贺兰离墨自然想得通彻,只是这想通了之后心里便也是一惊。
无它,宣亲王府手中的六万大兵,虽然朝廷不曾扣发这六万将士的军晌,可宣亲王府,整整两年都不曾收到朝廷拨下来的粮草了!
战北王若是在自掏腰包养着十万将士,宣亲王府又何尝不是在自掏腰包养着六万将士!
这一次捅出来的是定安军被扣的军晌,那下一次捅出来的,会不会就是宣亲王府手中六万将士被扣发的粮草?
想到这里,贺兰离墨身上竟然浸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眸光复杂的看着夜郡影,迟疑地问,“可是王爷要你转告于我的?”
夜郡影没有否认的点头。
“王爷他,有没有觉得这吴正方死得太巧了一点?”贺兰离墨转而问道。
才刚上折弹劾户部扣发战北王府五年军晌,转头就被块石头砸死在自家书房,这死得也未免太及时了一点,让人想要深查这吴正方为何要上折弹劾都没得查了。
人都死了,死了的人总不可能还能开口说话。
衣郡影眸光凝重,只道,“王爷的确也曾这般设想过,只是——”他沉吟了一下方又道,“昨儿我已和蒋大人一同去了吴都御史的府邸查看过了,不见人为的迹象,那陨石也货真价实。”
也就是说,吴方正的确是个倒霉透顶的家伙,所以真被天降陨石给砸中了死透透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贺兰离墨或许不信,可偏偏这话是由夜郡影嘴里说出来的,他也只能信。
夜郡影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负责的就是查案,他若都查不出什么人为的蛛丝马迹,那要么就是吴正方就是个倒霉透顶的家伙,要么就是幕后之人细心谨慎,没留下蛛丝马迹。
可夜郡影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人能动了手脚不被他察觉的!
“王爷知道以后,可还说了什么没有?”贺兰离墨只觉一片混乱,皱了眉问。
“王爷他说,那位这会子顾不上追究战北王府如何能养得起十万大兵的责任,可回头冷静下来,怕是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战北王,若不出意外,那位会召战北王回京。”夜郡影将话说完就起了身,往门口行去。
王爷让他带的话他已带到,他还要回宫面见建元帝,迟了,以建元帝多疑的性子,恐又生事端。
看着他离开,贺兰离墨也没阻止,只揉着眉心细细思索。
召战北王回京吗?
战北王又会听从皇命回京吗?
镇国公府,浣纱阁。
王韵婷仔细打量着眼前眉眼已渐渐长开的小姑娘,季望舒落落大方的任她打量,只笑道,“韵婷这般看我,莫不成我脸上雕了朵花不成?”
“长安这般容色,便是花也相形见绌。”王韵婷捂了嘴偷笑。
见她笑得不见一丝勉强,季望舒便道,“见你这般,我倒是放心了。”
王韵婷知她为何要这么说,只又笑了笑,抿了抿唇才道,“其实一开始,脸上的疤脱落了后露出这印痕,我心里不是没失落过,只是这些天慢慢也就好了。”
一个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突然变成这般模样,要说心中完全不介意那才当真是骗人的。
像王韵婷这般,坦坦荡荡说出心中曾失落介意过,却也代表,她现在是真看开了,虽不能完全不介意了,但至少不会因为脸上的印痕耿耿于怀愁结于心。
“三姑娘,夫人来看您了。”一小丫鬟打起帘子进来禀报。
孙氏带着两个丫鬟迈了进来,在看到季望舒后,孙氏有些憔悴的脸上就带了些许的笑容。
“娘,您不是很忙吗?怎的有空过来?”王韵婷有些担忧地看着孙氏略显憔悴的脸。
孙氏慈爱地摇头,“娘不是很忙,娘听说长安郡主来看你了,娘就想过来看看你和长安。”
其实是因为这些天,登门来探望婷姐儿的姑娘不算少,孙氏每每见着这些打着探望婷姐儿实则心里幸灾乐祸的姑娘们,这心里就堵得很,偏这个女儿性子又太过稳重,受了什么委屈也只会藏在心里不说,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更为难受。
今儿听说季府大姑娘也登门来探望婷姐儿了,孙氏这心里是又喜又有些担心。
喜的是女儿对这位季大姑娘的评价甚高,想来女儿是很喜欢这个季大姑娘的品行的;担忧的是怕季大姑娘也和那些个眼皮子浅显的姑娘们一个模样,明着不说,可心里对嘲讽她的婷姐儿,所以这才巴巴的赶了过来。
好在,她来了后并没有马上进来,只守在门口听了一小会,在听见婷姐儿爽朗的和季大姑娘开玩笑,以及季大姑娘那一句‘我便放心了’的话,她这心里就放了心。
“长安见过伯母。”季望舒落落大方的过来给孙氏福礼。
她能看得出,这个孙夫人是真心关心王韵婷这个女儿的,即便王韵婷伤了脸当不了太子妃,孙氏眼中对王韵婷的爱,比起从前只多不少。
“好孩子,婷姐儿,你带郡主去花园走走,花园里又开了——”孙氏的话没有说下去便红了眼。
王韵婷见了心中便是叹气,忙展了笑道,“娘,我这就带郡主去花园,您别难过,女儿现在很好。”
孙氏心里正后悔自己不该提花园开了新花,见女儿不但没有感伤,反倒笑着劝她,她心里虽还有些难受,却不再担忧,只点了头,然后又叮嘱丫鬟们好好照顾婷姐儿和季姑娘后,这才离开。
送走了孙氏,王韵婷就看着季望舒道,“需得郡主陪韵婷往花园走走了。”
季望舒自是点头,两人便并肩迈着轻盈的步伐朝花园的方向行去。
镇国公府的花园甚大,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行走,不多时便行至上次那个湖畔通道前,王韵婷道,“不知郡主可肯去那亭子坐上一坐?”
季望舒弯了弯唇,率先踏上通道往湖中凉亭行了过去,王韵婷也紧紧跟上。
“说起来,我和郡主倒也说得上不打不相识了。”坐在亭中长椅上,手肘撑着围栏,回想第一次遇见季望舒的情景,王韵婷忍不住笑道。
季望舒眉眼一弯,想到那天的事,也是忍不住浅笑。
“听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清霞郡主那一巴掌打的可不轻,也不知那叶家姑娘怎么就忍下了。”季望舒道。
其实这样的事季望舒原不会记在心中,只是那日苏妙儿太过猖狂,而被苏妙儿打了一巴掌的叶莹玉那张脸,又太过狰狞,所以她便留下了印象在心中。
王韵婷听了这话更忍不住笑意,只抽了抽嘴道,“偏你还记得这事,她不忍还能怎办?苏妙儿是郡主,惠安公主又是那样的身份,叶府再勋贵,可到底是臣,她不忍难不成还打回去?”
“若是我,定就打回去了,不过就叶姑娘那扶风弱柳的身姿,怕是打也打不过清霞郡主的。”季望舒不以为意地道。
王韵婷也知她说的话,不是因为她如今这个郡主身份,而是那天若苏妙儿当真打的是季望舒,只怕到了最后,丢脸的反倒会是苏妙儿,毕竟季望舒的心机和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你可还记,当初我还和你说过,我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当时我心里实在是有些惋惜的,原想着这一生是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的了,倒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和你成了朋友。”往事历历在目,王韵婷有些感慨。
季望舒淡淡望着她,“王三姑娘,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王韵婷一愣,看季望舒的表情太过认真,忍不住皱了眉问,“是韵婷一厢情愿了吗?郡主不愿当韵婷是朋友?”
“我这人甚少有朋友,若是当了朋友便不能背叛,若背叛了,我是再也不会理的。”季望舒歪着脑袋看着王三姑娘。
王韵婷心下一松,正了脸色回她,“我也甚少有朋友,从前我身边围的人多,可都不过是点头之交,你放心,我不会背叛朋友。”
“甚好,我还有一个朋友,只是她如今在很远的地方,等哪天我若是还能寻到她,到时介绍你们认识。”想到乔书容,季望舒眼里也不由柔和下来。
她向来都是一副冷清的模样,提到那个朋友眼里却有了柔和,王韵婷便知道她心里是极看重那个朋友的,便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能和季望舒成为朋友,且让她这般看重,想来那个女孩儿,也很不简单,这个不简单不是贬义,而是一种褒奖。
“三姑娘,四姑娘要在这亭子里宴请几府的姑娘,能不能劳烦三姑娘和郡主让出这凉亭?”跟在红袖身后走过来的是四姑娘王韵湘身边的大丫鬟紫容。
一个丫鬟当着姑娘的面,说出说姑娘避开的面,可算得上不敬了,哪怕她是遵从四姑娘之命。换做寻常,王韵婷也不会和王韵湘计较这些,可今儿不同。
她才刚结交了季望舒这么一个朋友,她自己委屈倒没什么,可没理由让季望舒跟着她委屈。
“你胆子倒是很大,看在你是奉四妹妹之命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回去告诉四妹妹,这亭子我不会让,让她另寻个地方宴客。”冷冷看着紫容,王韵婷淡淡地道。
从前四妹妹就总爱和她抢,她有的,四妹妹也一定要有,而她总是不屑和四妹妹去争,一则毕竟她是长姐,长姐让着妹妹也是应当的;二则从前她身上挑着皇后姑妈内定太子妃的身份,所以只要四妹妹闹得不太过份不出格,她也就忍了。
可是现在,她不想让了,至少不想没有原则的退让了。
因为,有些退让,只会助长旁人的气焰,旁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就心虚,反倒觉得这是你应该忍让的。她一味忍让的结果,就是让这四妹妹心气愈发高涨,愈来愈过份。
紫容怔了一怔,像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三姑娘。
三姑娘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前只要四姑娘说要什么,三姑娘都是一声不吭的就给了四姑娘,今儿四姑娘不过是要这亭子宴客,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三姑娘反倒不肯了呢?
“还愣着做什么?仔细回去迟了,四妹妹又要罚你。”看着呆头鹅一般的紫容,王韵婷沉声道。
一提到四姑娘,紫容便回了神,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了头就往回湖岸走。
“姑娘,这丫头太没规矩了,您——”说了一半的红袖,迎上自家姑娘冷冷的双眼,便再也说不下去,低了头道,“姑娘,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
王韵婷却是摇了摇头,摆手道,“她没规矩自有她们姑娘教导,再不济,还有祖母和母亲,我如今这身份,却是不好出手的。”
她伤了脸嫁不成太子,四妹妹却是得到了皇后姑母的应允,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两道旨意下来,一是她被退亲的旨意,二是四妹妹赐太子妃的旨意,她这时若对四妹妹身边的丫鬟出手,只会让人误以为她内心不甘妒恨四妹妹。
再者,和一个奉主之命行事的丫头计较,很丢她王三姑娘的身份好不好。
紫容去了没多久,四姑娘王韵湘就带着一个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过来了。
“三姐,我都和她们说好了,要在这亭子边宴待她们,三姐姐若是不让,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王韵湘满脸不高兴的看着王韵婷,恍似王韵婷不肯让出这亭子是多大的错一般。
“四妹妹,这亭子是我先来的,四妹妹难道没瞧见,我也正在宴客吗?花园中凉亭众多,我相信四妹妹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宴客。”王韵婷淡淡回她。
王韵湘的眼就朝季望舒瞟了过去,尔后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方道,“三姐姐只得一个客人,可我却有五个客人,她们都喜欢这湖中凉亭,三姐姐带了郡主去另寻别处不是更好吗?”
听她这般一说,季望舒忍不住笑了。
她只道她那两个妹妹脸皮已然不薄了,倒没想到,王韵婷的这个妹妹,脸皮也甚厚,不比她那两个妹妹薄。
她那两个妹妹,因为和她不是一母所生,所以关系不融洽是注定的,可王韵婷这个妹妹,却是和王韵婷一母所出,真不知道,同一个母亲,怎么两个女儿的性子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我这四妹不太懂事,让郡主见笑了,还请郡主多担待些。”见季望舒就要出声,王韵婷忙抢先一步道。
季望舒心知她这是念着姐妹之情,不愿让王韵湘太过难堪,便只点了点头。
可惜的是,王韵湘显然不领情,很是不满地看着王韵婷道,“三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湘儿如何不懂事了?不过是让三姐带着郡主另寻地方,三姐是定要看湘儿失言于人三姐才会高兴是吗?”
“四妹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将上门的客人因为另一些客人赶出去?”王韵婷也生了气,声音就有些过高。
从来不曾见她这般模样的王韵湘就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道,“这怎么是湘儿的待客之道?她又不是湘儿的客人,湘儿的客人——”
‘啪’一声脆响,再也忍不住的王韵婷一巴掌糊到了王韵湘的脸上。
被糊了一巴掌的王韵湘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瞪着王韵婷,扯着嗓子道,“三姐姐你敢打我?”
“你是我妹妹,妹妹言行过失,姐姐教导乃职责所在,你我同是姐妹,你我的客人都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客人,你我的言行也俱都代表镇国公府的规矩,如此,四妹妹可还有不服?”板着脸,王韵婷看着王韵湘。
她眸光很是阴冷,王韵湘心里忽尔就有了一丝害怕。
虽然这个姐姐向来让着她,她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可一旦她真正板了脸,王韵湘也不敢继续闹下去。
顿了顿脚,王韵湘捂着小脸蛋放声哭了起来,“我要回去告诉祖母和母亲。”
她跺着脚沿着通道往回去,身后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则赶快跟上。
王韵婷冲着季望舒抱歉一笑,“她打小让我让惯了,以至没了规矩,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季望舒深深看她一眼,“你可以让着她,可来日她嫁了人,谁会让着她?”
若不是看在王韵婷的脸面上,这话她也懒得说,就王韵湘那性子,将来嫁了人,有的是苦头吃。
王韵婷脸上就有了一个古怪之极的笑容,“我却不为她担心的,打小,她就只想抢我的东西,别人的,倒进不了她的眼。”
这是说,她那个四妹妹,只在她面前颐指气使,在别人面前却是一头小绵羊?
季望舒忍不住想笑,原以为是个娇蛮任性的世家女,却原来只是一个有胆子窝里横,当着外人却不敢的薄有心机的世家女。
“也就你这四妹妹天真可爱,敢把你当软柿子捏。”扔给王韵婷这么一句,她又看着湖面道,“原想早些回去的,可这么一闹啊,我还真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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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难以揣摩的君心
御书房里,建元帝手中拿着折子,可眼神却飘得很远,立在他身后的全公公垂着头,只心里却叹了口气。
自打那吴都御史死了后,皇上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落,连带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很紧张,身为服侍皇上的总管,他也成天提心吊胆的,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皇上,夜大人求见。”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小公公尖着嗓子禀报。
建元帝眸光一闪,放下手中折子,“宣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一身飞鱼服的夜郡影迈了进来。
建元帝摆摆手,“爱卿可是查到了什么?”
夜郡影道,“回皇上,微臣派去的人,查到安定军那边不曾有什么暴乱,且军中纪律严明,从未有扰民之事发生,军中森严,微臣的人进不去,军中的人又从不出营地,微臣的人别无它法,只能打探到这么多。”
这么多却足以让建元帝震怒了。
朝廷五年不给安定军发放军晌,战北王也从不主动递折子要,十万大军的五年军晌啊,战北王竟然也能拿出来养着他那十万安定军,他战北王府上是不是藏了座金山银矿?
金山银矿?
建元帝心中一动,又想到年前的靖州一案,建元帝便捺不住道,“夜爱卿,朕问你,西北那边的矿场你可有派人去查探?”
夜郡影面无表情地摇头道,“皇上,这不属于微臣管辖,若属下派人去查探,只怕——”
只怕他的人还没开始查,就被地方官当成意图谋反的人就地处决了。
西楚国有令,除去煤矿,剩下所有矿场一律由朝廷开采,私人严禁,若有犯者,判主犯斩头,全家流放。
因着刑律太重,再胆大包天的商人,也不敢染指这一块,聚财的门路多了去,犯不着和朝廷抢,就算抢到了,也要有那个命能留着享受才有用是吧!
建元帝瞅着夜郡影木然的脸,心道夜爱卿忠心是忠心,就是这脑子有时不会转弯,明着查不行,让属下的人进去当矿工总可以吧!
不知道平日里气宇轩昂的锦衣卫知道皇上有了让他们去当矿工的念头,这心里头会不会因此而无比悲催。
“爱卿啊,这明着查不行,不能让他们扮做流民寻份工去矿场吗?”建元帝语气怅然地看着一脸木然的夜郡影。
夜郡影木然点头道,“回皇上,这法子是可以,只是西北的矿场太多,这若是要一个个查下去,怕是微臣手中的人手并不够,若全抽派出去,皇上您这里,微臣又怎能放心得下。”
向来直话直说不藏着掖着是夜郡影的本性,而建元帝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
建元帝在心中忖着夜郡影的话,西北以产矿出名,而众多矿场之中,除去煤矿占最多,再往下排第二的就是银矿了,锦衣卫的人当真是不够使唤的,夜郡影说的是实话。
“朕会安排蒋爱卿查大部分,你负责煤矿和银矿,剩下的矿场让蒋爱卿去查。”建元帝大手一挥,立马解决了这个问题。
夜郡影点头,“皇上,微臣会立马安排下去,只是微臣还需要皇上一道密旨。”
“为何?”
“回皇上,若是微臣的下属真查出点什么,只怕不易脱身不说,更会打草惊蛇届时很难抓到证据和人,若有皇上的密旨可以调动地方府兵及参将的话,方能及时查获而不至让人逃脱。”夜郡影有条不紊的回禀。
这样的话,也就夜郡影敢当着建元帝的面说,换成别的臣子来找建元帝讨要密旨,还会的是能让他调动地方府兵和参将,建元帝肯定会怀疑这个臣子居心叵测。
可夜郡影自然不是别个臣子,建元帝倒也没犹豫,提起御笔,唰唰唰几下一道密旨就写好了,然后就拿起龙案上的玉玺‘啪’一下盖上去,建元帝等玺印干了,方才道,“拿去吧。”
全公公就上前双手拿上密旨行至夜郡影身前,夜郡影双手接过看也没看就放进袖中,“微臣谢皇上。”
建元帝想了想,又从龙案上拿出一面金牌道,“夜爱卿,这块如朕亲临的金牌你也拿去,你的下属若真查探到了什么,你得知以后,即刻带着朕这块金牌前往,务必不让贼子逃脱,知道了吗?”
“皇上放心,微臣定不辱皇命。”
“好了,夜爱卿回去吧。”建元帝安排妥当后,只觉得憋在胸口的一口郁气也消散了许多,挥挥手示意夜郡影可以告退。
等夜郡影告退出了御书房后,建元帝就看着全公公道,“小全子啊,朕这心里头,对夜爱卿这一次的任务,可真是矛盾,既想夜爱卿查出点什么,又怕他真查出点什么。”
若夜郡影真查出有什么和战北王府牵扯上的,他就有理由治战北王府的罪了;可若真查出什么了,他这个皇上固然是有理由治战北王的罪了,可万一手握十万安定军的战北王不肯伏诛,届时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皇上不是担心届时战北王举兵造反导致生灵涂炭,他担忧的是,那十万安定军彪悍勇猛,万一一路攻进上京城可怎么办?
身为服侍建元帝的心复总管,全公公自是清楚皇上担忧的是什么,心中转了转便道,“皇上切莫担忧,有夜大人和蒋大人在,定不会让皇上您失望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完全起不到安抚的作用。
可全公公心里清楚,他虽然能将建元帝的心思揣个八九不离十,但却不能说出来。自古有哪个皇上会放心服侍他的奴才将他的心思揣得明明白白的,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告别这人世。
建元帝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夜郡影和蒋同不会让他失望,可万一战北王真挥兵直指上京城,他难道还能指望靠着五千锦衣卫及六千禁卫军能挡住战北王的十万安定军不成。
一万挡十万,即便锦衣卫和禁卫军一个打三,那人数悬殊也相差好几万啊!
“皇上,敬妃娘娘给您送来了补汤。”门外的公公又扯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