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清帝大步迈进御书房,卫国公转身看着长孙逊和望舒,又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的乔书容一眼,但觉这小太监也太瘦了一些,不过是皇上命他送出宫的,他也就没多问。
出了皇宫之后,在外面等着的白芍沉香文曲等人迎了过来。
各自上了马车之后,马车直奔城南的相府。
到了相府之后,看着因为久久没有人居住而显得有些破败的相府,卫国公皱眉道,“子渊,这里只怕还得收拾一番才能住人,今晚,你不如先去我府上?”
他的府邸离这并不远,就隔了两条街而已。
长孙逊看着望舒,望舒轻轻点头,长孙逊这才道,“如此,有劳你了。”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卫国公府,好在卫国公府够大,长孙逊一行人就住在了客院里。
安排好长孙逊一行人的住处,卫国公又命二管事带着十来个奴才去相府收拾,需要添置什么,只管从国公府的账上支。
客院里有灶火,望舒让白芍和沉香烧了热水送去乔书容的房中,又拿了一套她的衣裳给乔书容送去。
乔书容清洗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拿起铜镜照了一番,确认无失仪的地方后,她才出了厢房,看着守在她房门口的白芍道,“这位姑娘,能否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白芍点头,带着她前行。
“姑娘,乔姑娘要见您。”
到了自家太女殿下的厢房前,白芍恭声禀报。
望舒起身,打开房门,握着乔书容的手就往里行,白芍体贴地将房门掩好,守在门口。
望舒着拉着乔书容坐下之后,方才看着她道,“阿容,你可是有事?”
乔书容点头,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素昧平生,可这姑娘却唤她阿容,她这一生,唤她阿容的人,只有女皇一人,如今又多了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
若仅仅只是称呼,她也不会心生猜测,可是在牢中,眼前姑娘那一句,阿容,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那话语中的亲切和关忧,实在让她无法安心。
望舒叹了口气,心中却是盘算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
她犹豫不决,乔书容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一颗心却七上八下。
半晌,望舒终于有了决定,看着她道,“阿容,你可还记得,那年刚到山上时,我实在太想母后,你当时劝我说,殿下,娘娘将您送来这里,就是希望您能有所成,您怎能这般轻易放弃!”
乔书容顿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话,是她劝尚是公主的殿下的话,只有她和公主两人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她——
“阿容,我知道让你相信很难,可是我的确重生了,重生在如今这个身体里。”
看着满脸震惊的乔书容,望舒有些艰难地道,重生的事,太过玄妙,也不知阿容,能不能接受。
乔书容则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略带怀疑地道,“你若是她,前世她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望舒无奈地摇头,“重生之后,我记得很多事,可也忘了很多事,前世我死的那一天的事,我全然记不起来了,阿容,你能相信我吗?”
乔书容抿唇,心中却是无比复杂。
这姑娘给她的感觉,很是亲切,她很想相信她。
可是,重生——这也可能吗?
“阿容,我重生,是因为阿逊寻了师傅,师傅做的法,我才能重生。”
见她犹豫不定,望舒只好又道。
一听是无上真人做法,乔书容心中一紧,她怎的就将无上真人给忘了呢?
若是无上真人开坛做法,女皇重生,倒不是那么荒谬的事了。
“你还记得你要封我为相之时,我说了什么吗?”
乔书容看着她问。
望舒点头,“我自然记得,当时你说,臣乃女子之身,若是入朝为官,恐为人诒病,若皇上不惧人言可畏,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微臣不该再三怀疑您。”
听完她的答案,乔书容再无任何怀疑,噗通一声跪倒在,深深嗑首。
望舒忙起身,亲自将她搀扶起来,“阿容,我不怨你,我只怨,我没能早来秦古看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乔书容轻轻摇头,热泪四溢地道,“皇上,臣不委屈,臣只恨自己没小心谨慎,臣只恨,没能看到那打晕臣的贼子。”
皇上还活着就好,她受的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阿容,那害你受了如此之苦的人,我一定会寻出来。”
握住她的手,望舒郑重地道。
乔书容猛然点头,“皇上,那人明天就会知道臣还活着的消息,届时,那人一定还会对臣下手,这一次,臣再也不会掉以轻心,臣一定要亲手将那人拿下。”
望舒却不赞同地摇头,“阿容,你如今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乔书容沉默片刻后抬头,“微臣谨遵命上之命。”
门外,白芍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卫国公来了。”
017 大结局(二)
未央宫,皇后慵懒地靠在美人靠上,听着掌事姑姑禀报各宫妃嫔的情况。
在听到长信宫的荣贵妃又得了皇上赏赐之后,皇后娘娘的眼皮就跳了跳。
单单这个月,荣贵妃就得了皇上五次赏赐了,不过是怀了皇嗣,是男是女尚未得知,皇上的赏赐就隔三岔王送去长信宫,是惟恐她这个中宫皇后不知他对荣贵妃肚中皇嗣的看重吗?
“娘娘,皇上他还——”
瞧着皇后脸上叫人发瘆的冷笑,掌事姑姑心头就打了个寒颤,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
竖着耳朵听的皇后忽见声间断了,皱眉望过去,“皇上还做什么了?”
掌事姑姑吓得一哆嗦,忙垂了头回禀,“回娘娘,皇上还命人在长信宫建了灶,说是往后长信宫的一应吃食,全由李院正和张太医二人负责,一应汤药,皆由二人亲自煎熬,不得让旁人插手。”
呵呵!
皇后听完心中冷笑两声。
皇上这是在防贼一样防着她这个中宫皇后,生怕她这个中宫皇后对荣贵妃下手,可他也不想想,就荣贵妃那身子骨,用得着她动手?
就算荣贵妃能安然撑到生产,可她那身子骨,能不能顺利生产都不知道,就算她能顺利生下,来日方长,那孩子能不能顺利养大成人谁又知道呢?
“娘娘,奴才打听清楚了,昨儿是卫国公带着人进宫的。”
桂公公拭了一把额头的热汗,方才迈进宫殿禀报。
皇后听了眼眸一闪,淡淡问道,“昨儿皇上带着那些人,是去了哪个宫里头?”
“回娘娘,奴才打听清楚了,皇上昨天带着人,去了凤阳宫。”
桂公公忙又回禀,心里头却是有些惊奇。
自打先女皇驾崩之后,皇上登基,就命人将凤阳宫给封了,再不许人进凤阳宫,有一次,有个刚进宫的小宫女不知道宫中规矩,进了凤阳宫,皇上知道后,直接命人将那宫女活活杖毙,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进凤阳宫了。
可这一次,皇上竟然亲自带着人进了凤阳宫,真正是奇怪之极。
“娘娘,德妃娘娘求见。”
内侍的禀报声打断桂公公心中翻滚的思绪,若有所思的皇后则抬起头,红唇轻启,“让她进来。”
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德妃迈了进来,冲着皇后娘娘弯腰福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摆了摆手,“坐吧。”
德妃就坐了半边锦杌,挺直了腰杆看着皇后道,“娘娘,那荣贵妃如此嚣张,娘娘您忍得下,臣妾却是忍不下了。”
“皇上如今正宠着,忍不下你也得给本宫咬着牙忍下去。”
淡淡瞥德妃一眼,皇后凉凉地道。
德妃一愣,小心冀冀地看着皇后道,“娘娘,您当真不用臣妾出手?”
她膝下只得一个公主,此生全靠倚仗皇后才得了妃位,是故一听闻昨儿皇上又赏了荣贵妃之后,她这才赶紧跑来未央宫向皇后表忠心。
自打投靠皇后以后,皇后不便出面做的事,她心知肚明的全帮皇后做了,她家世并不显贵,能攀上皇后才是她在这吃人的深宫立足的根本,只要能在这宫中立足,她根本不介意当皇后手中的刀。
皇后皱眉,颇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时出手只是送死,荣贵妃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就容她得意一两年又如何?”
若不是看在德妃这把刀用得很上趁手的份上,皇后也懒怠提醒她。
听了皇后的话,德妃这才有如醍醐灌顶,忙不迭的点头,“还是娘娘您目光长远,臣妾却是愚蠢之极的人,多亏娘娘您提点。”
荣贵妃的身子变成那样,还是她动的手,怎么她一时就没往这上面想呢?
德妃一边暗骂自己糊涂,一边赔着笑脸讨好皇后。
聊了一会,见皇后脸上有些不耐烦了,德妃就起了身告退。
皇后躺在榻上眯了一会,方才睁了眼看着掌事姑姑道,“谴个人出宫去定国公府,让国公夫人进宫。”
掌事姑姑恭声应下,匆忙退了出去。
定国公府此时正乱作一团。
老国公的双眼紧紧盯着跪在身前的长孙,双眼里俱是失望。
这孙子才刚禁完足,一出府又招惹事非,长此以往,整个定国公府,都将会被这不孝孙连累。
与其等这孙子再招惹事非连累整个国公府,倒不如现在就去了他的世子之位!
“泽明,你明日进宫上折,纳兰文瑞不学无术不孝长辈,委实不堪大用,世子人选,改由纳兰文礼担任。”
老国公冷着脸说完,跪在地上的纳兰文瑞如遭雷劈似的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祖父,孙儿知道错了,孙儿再也不敢了,您再给孙儿一次机会吧。”
一边的定国公夫人于氏亦跪在了地上,嗑头道,“父亲,儿媳求您,再给文瑞一次机会。”
老国公丝毫没有心软,冷然道,“于氏,慈母多败儿,文瑞如今变成这般,也是你纵养之过,我主意已定,再不会更改,你带着文瑞退下,若文瑞惹事生非,莫怪我不念祖孙之情。”
见老国公没有丝毫的心软,于氏满心悲苦,狠狠瞪了一眼痛哭不已的儿子,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呢?
但凡他生性一点,老国公也不会夺了他世子之位。
不过好在,文礼也是她亲生的,长子的世子之位落到嫡次子的手中,于她而言,损失不大,只不过因着向来心疼长子,所以于氏这才有些不甘愿罢了。
“老国公,国公爷,宫里娘娘命人传了话,让国公夫人进宫。”
管家匆忙走了进来禀报,老国公朝于氏望了过去,“于氏,你收拾一下速速进宫。”
于氏点头,退了出去。
老国公怒其不争地瞪了跪在地上大哭的纳兰文瑞一眼,淡淡道,“哭什么,退下。”
纳兰文瑞向来惧怕老国公,只得恹恹地退了下去,却没回自个的院子,反倒朝国公夫人于氏的院落行去。
“娘,您带儿子进宫,儿子要找皇后姑妈求情,只要皇后姑妈肯帮儿子,儿子的世子之位就能保住。”
见了于氏之后,纳兰文瑞就拉着于氏的手苦苦哀求。
于氏素来疼爱长子,听了他的哀求哪有不依的,当下就带着纳兰文瑞进宫去见皇后。
进了未央宫见了皇后娘娘,于氏还没说话,纳兰文瑞已经扑通跪在皇后面前,放声大哭,“皇后姑妈,您救救侄儿吧,祖父他要把侄儿的世子之位给三弟。”
皇后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侄子,脑门跳了跳,斥道,“嚷什么?给姑妈起来好好说。”
她这侄子虽有些不务正业,却最听她这个姑妈的话,所以皇后对这侄子,倒也有几分亲情。
纳兰文瑞起了身,小心冀冀地瞄了皇后姑妈一眼方道,“姑妈,我昨儿出府,在一品轩喝多了酒,当众抱了安阳侯府的姑娘一把,那姑娘回去之后一时想不开上吊了,祖父他知道之后大怒,这才——姑妈,天地良心,我昨儿真是喝多了,姑妈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于表弟。”
皇后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于氏问道,“弟妹,那安阳侯府的姑娘,可还活着?”
于氏侥幸的点头,“听说下人发现得早,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娘娘,这事文瑞虽然有错,可他真不是故意的,娘娘可能想个法子帮帮文瑞?”
皇后皱眉,心里开始掂量安阳侯府的份量。
安阳侯在朝中担着礼部尚书之位,身份倒也不差,若是能和安阳侯府结为亲家,对她而言只有利而无弊端。
“弟妹,本宫记是文瑞的亲事还不曾订下?”
皇后转头看着于氏,于氏轻轻点头,心里多少已经明白皇后问起亲事的原由。
“如此甚好,你回去告诉父亲,就说本宫说的,文瑞既然未曾定亲,安阳侯府的姑娘贤惠端庄,这桩亲事,本宫自会寻了安阳侯夫人进宫赐婚,还有,弟妹回去之后,可告诉父亲,长孙逊到了上京且进宫见了皇上。”
皇后干脆利落的说完,又看着于氏道,“弟妹,你可都记下了?”
于氏忙点头,“娘娘放心,臣妇都记在心里了。”
“天色不早了,弟妹且回府吧。”
皇后挥后送人,于氏忙起了身,带着纳兰文瑞告退。
出了宫后,纳兰文瑞苦着一张脸道,“娘,儿子不想娶安阳侯府的姑娘为妻。”
于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是你皇后姑妈的主意,你不娶也得娶,除非你不想要世子之位了。”
纳兰文瑞一听世子之位,便不再吭声。
*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
在隆清帝当朝为乔书容正名且让她官复原职之后,朝中大臣们虽满心讶然,可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皇上都说这乔相并未谋害先女皇,他们自然不会去和皇上争论。
于是,曾经败落的相府,一扫从前的凄凉,门庭若市,再度热闹起来。
而对于各府前来拜访的大臣夫人,乔相都是来之不拒,很是热情的待客。
这一天,送走宾客,乔书容往内院行去。
“殿下,这都几天了还是没有动静,您看,是不是再想个法子?”
进了厢房之后,乔书容皱眉看着望舒,颇显焦灼地道。
望舒眉眼一弯,淡淡看着她道,“阿容,要有耐心。”
幕后之人若这般轻易就沉不住气冒然动手,那她就要轻看那幕后之人了。
像现在这般,潜伏在暗处伺机动手,才能证明那幕后之人的价值不是吗!
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乔书容脸上有了些许的羞愧,她的确是太沉不住气了。
城西,一栋僻静的宅院里。
“主子,郦修远当年并没有将乔书容杀死,如今又放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站在下首的男人很是恭敬地看着上首年轻男子,不无担忧地问。
年轻男人眸光一闪,“华昭已死,乔书容不足为惧。”
“主子,那长孙逊已经进宫见过了隆清帝,随后隆清帝就放了乔书容,长孙逊他会不会查到了什么?”
下首的男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年轻男人,女皇死了这么多年,这长孙逊还不肯放弃追寻当年真相,当真是让人厌烦之极。
年轻男人默然无语,半晌过后,他轻轻摇头道,“当年安排得甚是周密,长孙逊不可能查出什么,乔书容那边,暂且不要动。”
他以为当年郦修远已经杀了乔书容,却没想到郦修远竟然没杀,长孙逊显然是相信了乔书容,才会说服郦修远放她出来,长孙逊究竟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呢?
这一刻,年轻男人心中,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又过了十多天,乔相府依然风平浪静,隆清帝的脸色,因着乔府的风平浪静,愈发阴沉。
好在长孙逊进了宫,也不知是怎么劝说隆清帝的,隆清帝倒也按捺住了。
这一日深夜,由梦中惊醒的望舒,翻身下了床,行至窗畔,看着窗畔随风摇摆的树枝,思绪也随之飘动。
翌日早,白芍醒来见自家殿下站在窗前,慌的忙起了身,“殿下,您怎的不叫奴婢和沉香起来服侍。”
望舒转过头,双眼灼灼地看着她道,“命人上吃食吧。”
这边沉香也醒了,二人服侍着殿下洗漱过后,就退了出去。
很快,早点就送了过来。
望舒小口小口喝着碧粳粥,桌面的点心,却是动也没动。
白芍和沉香见了,不由互望一眼,殿下明显有心事,且不悦。
用完早点,望舒漱完口净了手吩咐,“阿容下朝之后,让她来见我。”
白芍沉香点头,手脚伶俐地将桌面殿下不曾动过的点心撤了,白芍留在房中服侍,沉香则去前院等着乔相下朝。
乔书容下完朝回到相府,就被守在前院的白芍请去了内院。
018 大结局(三)
未央宫里。
皇后看了一眼面色沉静似水的安阳侯夫人顾氏,淡淡道,“顾夫人,本宫召你进宫,实为本宫那侄儿心仪府上三姑娘已久,若顾夫人不嫌弃本宫那侄儿,本宫这就下旨赐婚,顾夫人意下如何?”
顾夫人缓缓抬头,迎上皇后略带笑意的脸,轻轻道,“娘娘隆恩,臣妇不胜荣幸,只是臣妇那不成器的女儿,已然订亲,有负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娘娘的脸色一僵,昨天她那弟妹进宫时,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安阳侯府的三女未曾订亲,可这顾氏却又说已经订亲,难不成自己那弟妹消息有误?
“不知贵府三姑娘是何时订的亲?又许的是哪府的公子?”
按着心头淡淡疑惑,皇后看着顾氏问道。
顾夫人面色无波地回道,“回娘娘,昨日信阳侯夫人上门,为信阳侯府嫡出三公子提的亲。”
信阳侯乃顾氏娘家,信阳侯是顾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两家联姻,原也正常,可在这个节骨眼订亲,显然是算准了定国公府会寻了她这个皇后娘娘出面,为纳兰文瑞赐婚,而安阳侯府却不愿同定国公府结为亲家,这才巴巴的订下亲事。
不过一瞬,皇后就已然想通这其中弯弯道道,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定国公府是她的娘家,安阳侯府不愿和定国公府结亲,显然也是在打她这个皇后的脸面。
“原来如此,看来本宫那侄儿这一番心思,注定要落空了,顾夫人,本宫那侄儿一时鲁莽才冲撞了府上三姑娘,本宫昨天已经训斥过他,等回头本宫再命侄儿亲自登门赔罪,还请顾夫人原谅一二。”
亲是结不成了,安阳侯府又不能放任不管,皇后只能尽量委婉的表达歉意。
听着皇后看似委婉,实则强硬的话语,顾夫人压下心中的愤恨,垂眸道,“娘娘言重了,臣妇惶恐。”
一想到自个爱女差一点就死了,顾夫人撕了纳兰文瑞的心都有,皇后娘娘淡淡几句,就将此事压下去,她心中如何能服?
可再不服,她是皇后,她是臣妇,又能如何?
顾氏认了这个亏,皇后目的已达,就吩咐宫女送顾夫人出宫。
宫女刚送顾夫人离了未央宫,桂公公一路小跑着迈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上命人围了定国公府。”
皇后顿时起了身,直直瞪着桂公公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一点,皇上他为什么要命人围了定国公府?”
桂公公喘了口大气,这才道,“娘娘,是乾清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乔相今儿带着个宫女进了宫求见皇上,没多久,皇上就命人去围了定国公府,别的,奴才也不知道了。”
皇后娘娘的脸,因着他这一袭话而失了血色。
“皇上他——”
“怎么,皇后要寻朕?”
不等她将话说完,一袭龙袍的隆清帝大步迈了进来,森冷的双眸朝她望了过去。
她嫁给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对她,虽没有了当初的宠爱,可到底也没用这样的眼光看过她,一时间,皇后心里,又急又忧,更多的,还是害怕。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强压下心中的各种不安,皇后上前行礼。
隆清帝冷冷看着她,却不叫起身,这让福着身子的皇后,一颗心揪得更紧。
皇上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华昭已死,乔书容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又怎会知道当年的事?
“纳兰萱,你将朕蒙在鼓中这么多年,让朕对纳兰府当初的拥护之恩铭记于心,你可是很得意?”
隆清帝伸手,一把扣住皇后的下巴,怨毒而又憎恨的眼神,宛如一柄利剑,狠狠刺进皇后的心口。
他知道了?
他全知道了!
皇后的心,怦怦急跳,那翻滚着的害怕,有如涛天巨浪一般朝她铺天盖地的掀过来。
“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到底做了什么,让您这般生气?”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害怕过后,皇后心里唯剩这么一个念头。
一旦承认,别说她死无葬身之地,她的皇儿,只怕也——
隆清帝的脸色,愈发阴沉,到了此时,他的皇后,竟然还不承认!
“来人,皇后无德,自即日褫夺皇后封号,贬为宫女打入冷宫,未央宫一干人等,全随废后迁入冷宫。”
冷冷念完,隆清帝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内侍上前,摘的摘凤冠,除的除凤袍,任纳兰萱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未央宫一众宫女内侍,早已吓得簌簌直抖,眼睁睁看着皇后被内侍们摘了凤冠凤钗,除了凤袍。
“父皇,您快让他们放了母后。”
原本睡得正香的大皇子,听得声音迈了出来,看到几个内侍正押着母后要离开,大皇子忙奔上前拦住,转头看着隆清帝哀求。
看着大皇子,隆清帝转头吩咐,“将大皇子送去贤妃宫中。”
身后的内侍上前,将大皇子抱住,大皇子两脚乱踢,却又如何挣得过,纳兰萱心疼不已,扑过去抱住隆清帝的双腿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印儿是无辜的,您——”
隆清帝抽脚重重踢过去,“若非他身上有朕的血,你以为朕会留着他?”
说完,隆清帝袖袍一甩,大步离开。
抱着大皇子的内侍也往大门迈去,大皇子放声大哭,“母后,我不要去,母后救我——”
被隆清帝踢了一脚的纳兰萱,看着抱着大皇子的内侍远去,眼一闭,竟生生晕了去过。
定国公府,几千禁卫军将整个定国公府团团围住,而府中的主子,不管男女老少,齐齐跪在前院,为首的是老国公和定国公父子二人。
“乔相大人,我定国公府究竟犯了何罪?”
老国公看着站在前面一身官服的乔书容,强自镇定地问。
乔书容冷冷扫他一眼,尔后吩咐,“来人,将容姑姑请进来。”
老国公的心因着容姑姑三字就是一抖,转了头朝府门的方向望过去。
门口,身着宫女服饰,脸如皓月的宫女盈盈迈了进来,行至乔书容身侧转头看着老国公道,“纳兰大人,别来无恙?”
老国公的脸,有如撞了鬼似的看着这宫女,好半晌都没能说一句话。
宫女又道,“纳兰大人,一别多年,纳兰大人定然想不到,容昭还活着吧?您当时把容昭扔进湖中,想必一定以为容昭死了吧?可惜,容昭没死,容昭逃出宫了,如今,容昭回来了。”
老国公紧紧盯着她,心中却有如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当年他明明亲手打晕了她,尔后将她踢入湖中,明明已经淹死在湖中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乔相,当年服侍先女皇的容姑姑已淹死湖中,尸体当时大家都亲眼看到的,这人冒充空昭,可见居心叵测,乔相可不能为她所骗。”
心中思绪翻过后,老国公一抬手,看着乔书容义正言辞地道。
乔书容微微一笑,“老国公,当年湖中那具尸体,面目已被湖水泡得浮肿,只因为那尸体上穿戴乃是容昭的,可那尸体,却并非容昭,空昭就在老国公眼前,老国公为何不信?”
老国公傲然抬头,“乔相又有何证据证明她的确就是容昭?”
乔书容淡淡看着老国公,浅浅一笑,“老国公,你为何对容昭死而复活这般在意?难不成,老公国当年曾做了对不起容昭之事?又或是,当年老国公做了对不住女皇之事?”
老国公心头一紧,旋即道,“乔相,休得胡言,一个已死多年的人突然又活着回来,老夫不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纳兰大人,事已至此,您还想隐瞒什么呢?容昭当年受大人您和宴公子的蛊惑,犯下滔天大错,容昭罪不可恕甘愿认罪,纳兰大人,您谋害女皇又想杀我,您安享清福已多年,是时候,偿还您的罪孽了。”
容昭怨恨的双眸,紧紧盯着老国公。
老国公心头一虚,却是怒道,“休得胡说,老夫才没有谋害女皇,乔相,你——”
“纳兰大人,容昭给女皇的那杯毒茶中的毒,可是纳兰大人您亲自给容昭的,您还说,那毒名为忘川,一滴即可取人命,您还说,此毒无色无味,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您还说,只要容昭肯做,宴公子就会娶容昭为妻,您说的,容昭可都还记得,纳兰大人,毒杀女皇之罪,您是狡辩不了的。”
容昭淡淡出声,跪在大厅的人,一个个听得心惊胆战,到了此时,方才明白为何乔相会带人围了纳兰府。
毒杀先女皇,老国公他怎么就敢?
乔书容看着面色惨白的老国公,心中恨意滔天,当年女皇待纳兰府并不薄,他不思感恩,反倒谋害女皇的命,这样的人,不配为人!
“纳兰成,当年女皇对你信任有加,你为何要谋害女皇性命?”
看着老国公,乔书容淡淡问道。
容昭会被说动,乃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宴殊,可纳兰成又是为什么呢?
纳兰成面色惨然地看她一眼,冷冷道,“事已至此,老夫没有什么可说的。”
“纳兰成,你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隆清帝大步迈了过来,阴鸷的眸光紧紧盯着纳兰成。
纳兰成身子一抖,却还是垂头不语。
谋害女皇的罪名已定,他说不说,阖府都是一死,他只恨,当年没有先把容昭打死,只是打晕扔进湖中,若非当年这一失误,他也不会连累了阖府。
见他不主,隆清帝淡声吩咐,“将纳兰明拖出来上凌迟。”
跟着隆清帝一同迈进来的慎刑司的官差上前,将跪在老国公身侧的定国公纳兰明拖了出来绑好,尔后一人拿出一柄利刃,手腕一翻刀光闪过,纳兰明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刀,割的是他左脸上的肉,跪在地上的一众纳兰府的人,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左脸,胆小的,早眼一闭就晕了过去,胆大的,也忍不住腹中翻滚想要呕吐。
“啊——”
随着又是一刀,纳兰明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隆清帝手一挥,那行刑的人就住了手,面无表情的拿着刀站在纳兰明身侧。
“爹,孩儿求您了,您招了吧,孩儿求您了。”
生来锦衣玉食养着的定国公,哪曾受过这般酷刑,忍着脸上的剧痛,朝着老国公苦苦哀求。
他宁愿死得痛快一点,也不愿再受这千刀万剐的酷刑。
看着儿子只挨了两刀就痛成这般模样,纳兰成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忙匍匐在地上道,“皇上,我招,我招。”
“当年是宴公子的人,说服了老臣,宴公子的人说,若是女皇死了,皇上您就能登基为帝,皇上您登基为帝了,萱儿才能成为皇后,老臣一时生了贪念,这才听了宴公子的话,皇上,老臣罪该万死,只求皇上您给老臣一个痛快。”
纳兰成放声大哭,心中却是悔恨不已。
当初,就应该一刀剁了容昭的头,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而隆清帝,在听完他谋害皇姐的理由之后,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
皇姐,竟然是因为他才被这贼子害死的!
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上纳兰萱?
泪,杳然而下,这一刻的隆清帝,心中无比复杂和痛恨。
一边的容昭,看着痛哭失声的隆清帝,叹了口气,缓缓伸手,撕去脸上的栩栩如生的面具,看着隆清帝轻轻劝道,“阿远,你不必自责,你皇姐她,不会怪你的。”
纳兰成愕然地看着这一幕,这女人竟然不是容昭?
她到底是谁?
她又怎么会知道当初他和容昭还有宴殊的计谋的?
至死,纳兰成也没知道答案。
纳兰九族,皆被抄斩,而废后纳兰萱,被赐了一根白绫,死后不得葬入皇陵。
废后所出的大皇子,则被贬为庶民,终生囚禁于皇陵之中。
019 生死相随(大结局)
楚漠文德五年中,文德帝禅位于太女,太女登基之后改年号为长荣。
长荣一年,燕梁国君以整个燕梁江山为聘礼,迎娶长乐女帝,女帝迁都至燕州,两国合二为一,是为楚漠,而楚漠国,自此也有了两位君王,长荣女帝和长荣帝。
长荣二年初,长荣帝夫妇二人亲自率兵一百万,征伐大周,同年冬,大周朝灭,大周帝后死于宫中,大周太子宴殊,在他的东宫被生擒。
被生擒了的大周太子,被人带至长长荣帝夫妇二人面前。
宴殊的脸上,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只淡淡看着眼前的二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布下的局就一个一个落空了呢?
先是漠北,然后是西楚,最后是秦古。
他费尽心血布下的局,全落了空,而最终,大周也灭了,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他即便明知大周面临着灭国的下场,也没时间准备。
“师妹向来敬重你,你为什么要谋她性命?”
长孙逊看着他,淡淡问道。
宴殊抬眸,静静看着他,同样神色淡然回他,“我要的,从来不是敬重,自打她上山,我就将她放进了心里,可她眼里,永远都只看得到你。”
得不到,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既然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一念成魔,他并不后悔。
长荣女帝深深看着他,她这个师兄,竟然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谋了她的命,她该对这师兄说什么呢?
“师兄,黄泉路下,走好。”
半晌之后,她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牵起长孙逊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中一脸震惊的宴殊,无比复杂的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她叫他师兄?
她叫他师兄!
这一刻,宴殊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长孙逊会用整个燕梁江山为聘礼娶她!
他还是输了,他还是没能阻拦住,她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周灭后,整个九洲大陆,只余两国,楚漠和秦古。
因着覆灭了大周,长荣女帝又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有长孙逊协助处理朝政,到了年底,整个楚漠也算是安稳了下来。
到了长荣四年,长荣女帝终于有了身孕,这让朝中大臣们都松了口气,至于太上皇,更是喜出望外,在太上皇的劝说之下,长荣女帝将朝政交于太上皇和长孙逊二人,她则专心养胎。
因着是头一胎,大臣们无比担心,一致上折举荐兵部尚书的夫人以及荣安侯的夫人进宫陪伴女帝,直至生产。
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师湛,其夫人王氏,贤良之名,甚得京中勋贵夫人们的称赞,荣安侯夫人乃郡主,贤惠之名亦是远传千里。
王氏和沈氏进了宫后,长荣女帝总算觉得这宫中没那么闷了,因为怀孕而略显焦虑的心情,因着这二人的到来,也稍有缓解。
到了年底,长孙逊竟然将无上真人给接进了宫,美其名曰,为了长荣女帝能安然生下皇子。
长荣女听得知之后,虽觉得夫君有些过头,可一想到打她重生,这还是第二次见师傅,这心里头又觉得夫君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
没准还能将师傅留在宫中,教导皇儿或是皇女。
这念头一起,长荣女帝就立马坐不住了,寻去了无上真人的宫殿,巴巴地道,“师傅,徒儿想过了,要不等皇儿稍大一些,徒儿就将皇儿送去您那山上,您教他可好?”
无上真人哪能不知她心中打着将他留在宫中的念头,故而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阿逊那小子能舍得将他送到我老头子那山上?”
长荣女帝讪讪一笑,只拿眼瞅着无上真人,无上真人拿她没办法,只好又道,“你放心,我会留在宫中,直到小皇子成人。”
得了师傅这一句话,长荣女帝立时舒了口气。
到了二月,长荣女帝已怀了整整九个半月了,她的肚子已圆得跟个小山包一样,长孙逊每每看到她挺着肚子散步,一颗心就忍不住揪得紧紧的。
这一日,长荣女帝正和长孙逊,还有王韵婷以及沈云雀说着话,肚子忽然抽痛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顿时,她的脸就变得苍白,抓着王韵婷的手也紧了下,王韵婷见她神色不对,忙起了身喊道,“太医,顾嬷嬷、刘嬷嬷,你们快进来,皇上怕是要生了。”
她这一嚷,长孙逊顿时就起了身行至榻前,将长荣女帝的手给握住,“绾绾,别怕,我在。”
自打女帝怀足九月之后,太医和八个接生稳婆就住在了这宫殿里头,听见喊声,呼喇一下全跑了进来。
迈进来的太医和稳婆一见长孙逊也在,虽有些讶然,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宫女去快去烧热水,太医则命人去熬参汤。
过了一会,白芍端着一碗鸡汤过来,服侍着长荣女帝喝下,这是王夫人吩咐的,说是生孩子需要的时间长着呢,得提前让女帝吃点儿东西,不然时间一长,女帝没了力气怎么生皇子。
女帝这一胎,肚子可比寻常怀着身子的夫人都要大,怕是不好生产,更要准备着一些。
长荣女帝忍着肚痛,喝下那碗鸡汤,只刚喝完,就觉得肚子又开始抽痛起来,而这一次的痛,却比之前要更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长孙逊握着她的手就忍不住颤了一下。
稳婆上前检查一番后道,“快准备,要生了。”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来,然后端出去的却是一盆盆血水,得了消息赶过来的太上皇,心急如焚地在宫殿外头转悠。
女儿这肚子太大了,显然有些不好生产。
“啊——”
长荣女帝凄厉的叫声传了出来,太上皇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口。
这都这么久了,只听女儿的痛呼声,孙子却还没生下来,他这心里,担忧啊!
“给皇上灌参汤。”
看女皇的声音愈来愈小,稳婆也急了,抬头吩咐。
白芍忙行至一边,将备好的参汤端起行至榻畔,“皇上,您喝了这碗参汤吧,喝了参汤,您就有力气了,有力气了,小皇子就能平安出世。”
长荣女帝迷迷糊糊的双眼望了过去,长孙逊接过白芍手中的参汤,无比焦灼的双眸看着她道,“绾绾,喝下去。”
听得他的声音,长荣女帝无力的点头,长孙逊将参汤喂她喝下,又道,“去拿参片来。”
参片也是一早就备好的,白芍将参片拿了过来,长孙逊将参片放进长荣女帝的嘴里,轻轻道,“绾绾,含着参片,你会好一些。”
许是喝了一碗参汤的原因,长荣女帝又觉得有了力气,轻轻点头。
稳婆大声道,“皇上,您再用一点力,小皇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听得稳婆的话,长荣女帝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她和阿逊的孩子,她一定让要这孩子安然生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太上皇紧紧提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
“绾绾,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长得像你。”
长孙逊由稳婆手中接过婴儿,瞧着那皱巴巴又红通通的小脸,亲亲在小脸上亲了一口,方才将孩子抱到长荣女帝的面前。
长荣女帝温和的目光落在婴儿身上,初生的婴儿,皱巴巴的哪看得出像她还是像阿逊,可见阿逊只是胡说。
这是她和阿逊的孩子…
一股淡淡的欢悦,由心底蔓延开来。
长荣五年,长荣女帝生下皇长子,取名长孙晟。
长荣十一六,长荣女帝册封皇长子长孙晟为皇太子。
已经七岁的皇太子生得玉雪可爱,眉眼像极了女帝,鼻子和嘴却又像极了长孙逊,被太上皇和无上真人捧在手心长大的皇太子,唯一怕的,就是亲母长荣女帝。
这一天,皇太子又被白芍姑姑带到了御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后批奏折的母亲,皇太子撒开小腿迈了过去,“儿臣参见母皇,母皇万岁。”
长荣女帝抬头,温和却又略显威严的眸光看着他道,“晟儿,由明天开始,你就随朕上朝听政,处理朝事,知道了吗?”
皇太子顿时惊呆了,愣愣看着长荣女道,“母皇,儿臣才七岁!”
他纵然天资聪颖,可七岁就随母皇上朝听政并处理政事,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一想到皇爷爷和皇师尊平日里说的话,皇太子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母皇和父皇,这是要离开皇宫了吗?
所以才早早就要他随父皇母皇入朝听政?
“晟儿,你过来,到娘这边来。”
长荣女帝放下御笔,看着皇太子道,这一次,她没有以朕自居。
皇太子小步挪了过去,正要往长荣女帝身侧的小椅子上坐,长荣女帝一弯腰,直接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膝上。
自打四岁以后就没被娘亲抱过的皇太子,顿时惊了,整个身子挺得直直的,大大的双眼扑愣愣地看着长荣女帝,唯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的父皇和母皇,怕是真的要离开皇宫了!
“晟儿,娘对你素来严厉,你心里可埋怨娘?”
长荣女帝和蔼地看着怀中儿子,心中却是愧疚良多。
这是她和阿逊的孩子,她也想多照顾这个孩子一些,可是为了阿逊,她不能!
阿逊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将偌大的朝政扔给年幼的儿子,希望晟儿心里,不要埋怨她这个娘亲!
皇太子心中早有准备,听到自个娘亲这般一说,很是懂事的轻轻摇头,“娘,儿臣知道您是为了儿臣好,儿臣都明白,父皇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儿臣知道您要和父皇离开皇宫寻名医。”
他虽然小,可自他懂事起,皇爷爷和皇师尊就告诉过他,父亲的身体不大好,得早日出宫才行,所以他要快快长大,因为他长大了,就可以替娘亲处理朝政了,娘亲就可以和父亲离开皇宫,去寻世外名医。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来临,皇太子心里,还是很难过,可他知道,不能因为他不舍得娘亲和父亲,就不放娘亲和父亲走。
听了自个儿子的话,长荣女帝的眼里,就有了淡淡的热气,她垂了头,将下巴搁在皇太子的头上,轻轻道,“晟儿,等将来你父亲的身体好了,娘和你父亲再回宫来看你。”
感受到有热泪滴落在他头上,皇太子伸出小手,轻轻拍着长荣女帝的背,“娘,您别难过,晟儿会乖乖的等您和父皇回来,娘,您放心,晟儿一定会将朝事处理好,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就带着父皇去寻名医,早日医好父皇的身体,晟儿等着您和父皇。”
“好。”
长荣女帝绽开笑颜,轻轻点头,却将怀中的皇太子抱得更紧。
长荣十二年,长荣帝夫妇禅位于皇太子,年仅八岁的皇太子登基为帝,未改年号。
而长荣帝夫妇二人,则悄然离开了皇宫。
春去冬至,转眼已过七年,长孙晟已满十五,这七年来,有太上皇摄政,幼帝又天资聪颖,是以楚漠并未发生什么事,整个楚漠国,国泰民安,很是安稳。
这七年中,长孙晟有收到父母双亲的书信,但这二人,却不曾回宫。
他思念父母,却又深知双亲既然离开六年都不曾回宫,定然是因为父亲的身体不曾好,他心中的担忧,也一直不能放下。
这一日,他又收到长荣女帝的书信,看完信中所写,心情愉悦的他,兴冲冲的去了太上皇的宫殿。
“皇爷爷,娘和爹爹又寄了书信,您看。”
进了宫,长孙晟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太上皇,脸上的愉悦怎么都掩不住。
太上皇接过书信,细细看完道,“晟儿,你娘和你爹既然去了海外,只怕短时间里都回不来了,你心里可怨你娘和你爹?”
长孙晟点头,“皇爷爷,晟儿不怨,晟儿知道爹爹身体不好,只要海外有名医有良药能医好父亲的身体,不管多少年,晟儿都能等。”
太上皇慈和地看着他,“一定有的,不然你爹和你娘,也不会去到海外那个小小异国。”
“皇爷爷,娘说这海外异国的人,竟然还有蓝眼睛和红头发,等往后,晟儿也想去那海外异国看看。”
长孙逊指着信中所提及的地方,甚是好奇地道。
太上皇笑着点头,“好,等你将来娶了皇后生了皇子,当你的儿子能上朝听政之后,你就能像你爹娘一样离开皇宫了,你就可以去你娘信中所写的这个海外异国看看了。”
听了太上皇的话,长孙晟不由叹气,要先娶皇后然后还要生皇子,然后还要等皇子长大,这还得等多少年才行?
祖孙俩又拉扯了一会闲话,看天色已晚,又见皇爷爷脸上有了困色,长孙晟就告退离开。
他离开之后,一直躲在偏殿里的边墨砚迈了出来,看着太上皇道,“太上皇,您不应该再瞒下去了。”
都已经三年了,瞒了皇上整整三年了,让皇上一直等不可能回来的长荣帝夫妇二人,将来总有一天,皇上会知道的,届时,皇上会有多痛苦?
太上皇苦笑摇头,“这是舒儿临终遗言,让我替她瞒着晟儿,我如何能不依?”
边墨砚也不由叹了口气,看着手中一叠将来要送给皇上的长荣帝夫妇二人的亲笔信,苦笑摇头。
他劝太上皇不要再瞒着皇上,可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是在帮着长荣帝夫妇二人善后瞒着皇上呢!
这一叠长荣帝夫妇二人生前写好的书信,竟连每年的日期都编好了,让他按着日期将信送至宫中,她安排得面面俱到,显然在离开皇宫之际,就已经做好长孙逊若死,她也不活的打算,皇上他——若是知道长荣女帝和长孙逊皆已不在人世,会怎样呢?
叹了口气,边墨砚也不愿去深想,只心中,却有了淡淡的苦涩。
尊贵如她,高傲如她,清冷如她,却堪不破这情深似海,似他等这芸芸众生,又能如何评价她这般生死相随的痴情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