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感觉四周的温度在瞬间低至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不止身体的每寸骨骼,连魂魄都被冻结成冰了一般。
透明的空气,突然有了清晰的流动,似一片被外力搅乱的平静湖泊,震荡出一圈圈硕大的涟漪。
“冻心咒…”连胤微一皱眉。
正当二人困于不可动弹中时,涟漪的中心,咻一下飞出个高大的黑影,以敏捷得不似人类的速度,轻易穿过保护尸女的结界,抱起她,快速返回至来路。
在黑影即将钻入那圈空气涟漪的中心时,它略略回过头,宽大的黑色斗篷下,露出半截面孔,一张薄唇扬起优美的弧线——
“旧的结束,新的开始。”
这个听不出喜怒抑扬的男声,其实是极好听的,可是,每个字却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诡魅回声,听起来,说话人似不在这个空间一般。
留下这句话,黑影钻入了身前那个不知通往哪里的神秘通道,同尸女一道,干干净净地消失在钟晨煊和连胤眼前。
空气中的异常流动,顷刻间停滞,异常低的温度也在这一刻,骤然恢复正常。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场短暂的梦魇。
钟晨煊从“凝固”状态释放出来,醒醒神,扭头朝尸女所在的地方一看,方才确定那不是梦魇,的的确确有人从他跟连胤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即将完全复活的尸女。
那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为什么既陌生,又熟悉?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连胤看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冷笑,“有趣得很。”。
钟晨煊收回疑惑的视线,对连胤道:“罗德早就该知道,就算他能成功复活尸女,你这个冥王也有一百种方法重新毁掉她。所以,他不可能只满足于用那么大的代价,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一个不完整的尸女,让她刚刚睁开眼不到一个钟头,就再次毁在你手里。而到了这个时候,濒临死亡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再保护尸女,更矛盾的是,他还将他唯一可以威胁你的工具——七宝舍利那么容易地交给你,他难道不怕你拿到舍利之后,即刻就毁了他费尽心思才‘救回来’的人么?”
这个,便是钟晨煊心里,突现的疑惑。如此周道聪明的旁观者,焉能在事情已经进展到如此地步的时候,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连胤眼中有异光闪过,他拿过钟晨煊手里的七宝舍利,端详片刻,道:“舍利上被下了冻心咒的第一重咒力。”
在他的指点下,钟晨煊这才看清,光华的舍利子表面上,除了流动的七彩祥光,还有一层淡淡的,正在散去的冰凉雾气。
“冻心咒乃是鬼兽一族所创的咒法,可在瞬间凝固万物的行动。共分两重咒力,一重下在与冻结目标直接接触的物事之上,另一重咒力则由施咒之人直接发起。”连胤冷笑,“罗德背后,有个真正的高手。一个旁观者,却会使用鬼兽之王玄麒蛇母的黯冥修影术,到最后还想到在七宝舍利上下手,冻结你我,让背后的人有充足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带走尸女。他身后的这个合作者,才是真正的角色。”
钟晨煊的心,陷入了另一重危机感,一路下来,以为对付的已经是最大的敌人,谁知到最后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最大敌人,极可能只是另一个人手里的卒子。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略略释放出心内不安的压抑,说了一句:“鬼兽一族我只听家父略略提过,详情不是很清楚。”
“它们,是一群不在规矩,不在计算中的存在。”连胤淡淡说道,看看已近破晓的天色,道,“快去地宫吧。”
钟晨煊不再多问,抓过七宝舍利直奔地宫。
片刻之后,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隆隆巨响,似有大批的东西想破土而出,又被某个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回去。令人心悸的震动中,伴随着一股火焰般的热量,将整个七宝塔都笼罩在不可侵犯的强势之中,这种势头,更在无形中扩张到整个天地。
异常神奇而壮阔的感觉。
连胤走出门外,仰头看着空中渐渐隐去的那轮血红月亮,眼中流过刹那的如释重负。
他微闭双目,捏诀默念几句,便见一道清幽明澈的光华,从身后大殿的中央地底,透土而出,朝他快速飞来,在他头顶缓绕一圈后,嗖一下钻入他的眉心。
连胤苍白已久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正文 七.旧怨 29
我来啦,从新坑跳过来~~~现在上菜^_^
钟晨煊的心,陷入了另一重危机感,一路下来,以为对付的已经是最大的敌人,谁知到最后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最大敌人,极可能只是另一个人手里的卒子。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略略释放出心内不安的压抑,说了一句:“鬼兽一族我只听家父略略提过,详情不是很清楚。”
“它们,是一群不在规矩,不在计算中的存在。”连胤淡淡说道,看看已近破晓的天色,道,“快去地宫吧。”
钟晨煊不再多问,抓过七宝舍利直奔地宫。
片刻之后,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隆隆巨响,似有大批的东西想破土而出,又被某个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回去。令人心悸的震动中,伴随着一股火焰般的热量,将整个七宝塔都笼罩在不可侵犯的强势之中,这种势头,更在无形中扩张到整个天地。
异常神奇而壮阔的感觉。
连胤走出门外,仰头看着空中渐渐隐去的那轮血红月亮,眼中流过刹那的如释重负。
他微闭双目,捏诀默念几句,便见一道清幽明澈的光华,从身后大殿的中央地底,透土而出,朝他快速飞来,在他头顶缓绕一圈后,嗖一下钻入他的眉心。
连胤苍白已久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他轻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略乱的气息完全平顺下来。
连胤回过头,环视着一塌糊涂的大殿。这是一场他许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奇特战斗,因为打到最后,却还是不知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地宫大门处传来几声响动,钟晨煊背着昏死过去的胡庭优走了出来,把这家伙扔到霍青云身边。
“办妥了。”钟晨煊拍拍衣衫上的尘土,一层细细的七彩沙屑从他指间落下,“足足用了九成九焰地火的功力,才把那颗七宝舍利化掉。”
连胤打量着额际渗汗的他,笑道:“钟老鬼有你这样的后人,必是大感欣慰的。”
“这个,怎么处理?”钟晨煊无视他的称赞,看着罗德的尸体。
连胤不说话,只慢慢举起手。
钟晨煊看着他的每个举动,难道他想就地毁尸?
正当此时,钟晨煊只觉心口一凉,一股冰冷的力量自他胸前穿出,在空中化成一道淡淡的光,落到罗德的尸体旁。
“王!求你不要毁掉他的尸身!”光华渐渐显出人形,伴着焦急的哀求。
在他们几人在幻忆空间回合时,便不见了踪影的樱华,正以虚弱的半透明状,无力挡住罗德的尸身,匍匐在连胤身前。
“你…”钟晨煊看着突然出现的她,像记起来什么又像忘记了什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眼里露出少有的茫然。
樱华转向他,叩了叩头,道:“对不起,小主人。在你们于冥河会合前,我用仅剩的能力,暂时抹去你进入幻忆空间后对我的全部记忆。三天之后就能恢复。”
钟晨煊这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了,他脑里只记得在城隍庙小巷里,樱华消逝的场面,至于她如何没有真正死去,并且还进到自己身体的原因,他一概没有记忆了。
抹去记忆…他突然回想到他们钟家遭遇的那场大火,以及火灾之后,关于“魑”的记载以及众人脑中的记忆,全部消失的往事。几百年后,自己竟也有了相同遭遇。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了,只能借小主人的灵气保护才能苟延到现在。”她侧目望着身躯尚还柔软的罗德,那只努力伸向前的手,映在她已近灰色的眸子里,融成一个难过的混合,“我只想留一口气,在最后的时候,带他走。”
“去哪里?”钟晨煊并不计较她偷偷抹去自己的记忆,只好奇她要带一具尸体去哪里。
“我永远都无法恨他。”樱华喃喃着,抬起头,眼里浮起雾一样的水气,“我可以抹去别人的记忆,但这种能力对我自己无效。至今我都记得他对我许下的每个承诺,虽然它们一个都不曾实现。”她的嘴角浮出一个遐想着幸福的笑容,“其实,我并不需要他每年都陪我看一场花灯,一次就好了。”
连胤看着这个曾经的背叛者,不点头也不摇头,旁人无法猜透他心里此刻的想法。
天际的第一丝微曦,穿透了门窗,大殿里的一切,渐有了从灾劫中复苏的味道。
“灯已经熄了。”连胤背过身,看向门外,晨曦在他的脸庞上描出一层羊脂玉般的温润。
“王…”樱华接近崩溃,几乎哭出来。
连胤那句话,在她听来就是冰冷的拒绝。
不仅因为罗德害人无数,更因为他选择的对手,是威严与规则都不可挑战的冥王,以连胤的角度,就算当场将他的尸身挫骨扬灰,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她知道她的哀求有多么无力,多么卑微,可她还是要做。在他为尸女做完了他能做的所有后,她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个了——一个不太凄凉与孤独的最终。
钟晨煊走到连胤身边,低声说了句:“人都死了,尸体就算了吧。”
没有什么原因了,樱华这个女人,无法让人憎恨,只让人丝丝心疼。
连胤笑笑,说:“我们去城隍庙,一起。”
“嗯?”钟晨煊一愣。
“你的车还在外面吧。”连胤回头看着躺倒在那里的几个人,“应该刚刚够。”
于是,拂晓的天色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呼啸着越过弥漫四周的薄雾,从七宝塔出发,往城隍庙而去。
车子的后座上,并排靠着昏迷的霍青云和胡庭优,罗德的尸体,紧靠在车窗一侧,头部随着车子的颠簸,有节奏地晃动,与睡着无异。
一道微明的光华,在罗德身边如萤火虫般缓慢飞绕,最后停在他的肩头。
“再快些吧。”连胤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日出之后,人烟渐多,怕就不好办了。”
钟晨煊也不看他,握着方向盘,加快了车速。连胤这个男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如果他要彻底善后,在七宝塔内就可以做了,何必劳师动众把他们一群人载回城隍庙。
不过,纵有百般疑问,钟晨煊也不想再问了,他不是一个喜欢从别人嘴里找答案的人,罗德这件事,已经让他破例太多次了。
大街,房舍,城市,当这一切已经远离了自己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景色再度回归视线时,钟晨煊才真正有了种释然的轻松,不管连胤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起码在钟晨煊心里,从罗德开始的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如今,他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今天,应该是个久日不见的艳阳天。在钟晨煊的车嘎然停在城隍庙前时,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条金线。
连胤下了车,看着眼前这条凌乱的街道,昨夜城隍诞的热闹非凡还残留着痕迹,一地的烟花纸屑,瓜皮果壳,以及被踩丢的各式鞋子,当然,还有挂在尚未拆去的棚架上的,整一条街的各色花灯。跟夜晚不同的是,没有了夜色的追捧,少了流光溢彩的辉映,白昼的盏盏花灯,褪去一切明媚,纸糊的身躯在晨风中微微摇曳,朴实地像村头洗衣的姑娘。
大多数的店铺还未开门,但已有零星的贩子扯开炉灶卖起早点,街道的另一头隐约可见少数行人穿梭而过,再过不久,这条街就会像从前一样热闹起来了。
钟晨煊走到他身边,道:“你匆匆赶来,不会是来赶一场过期的城隍诞吧?”
“我是来替人了愿的。”连胤一笑,双手捏诀置于胸前,低念道,“御结成墙,错生重空。止!”
话音刚落,两道清亮之气自他指尖绵延飞出,转眼在空中化作两条盘旋而上的龙型物,啸叫着在空气中拉长身体,转眼便将城隍庙前的这一整条街都密实地圈了起来,雪花般的光点从这两道龙气里散落下来,像一层流动的帷幕,又像一层缓缓而下的瀑布,将整条街道笼罩在一片奇特的气场之下。
钟晨煊定睛一看,街上的小贩跟为数不多的行人,居然都定在了原处,如同被突然施展了定身法。那种充斥于整条街上的独特气息,似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不光商贩行人,连时间都凝固了。
“把罗德带出来吧。”连胤拍拍钟晨煊的肩膀。
把罗德的尸体从车里背到连胤面前,钟晨煊低头看着地上,这个差点害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敌人,沉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嘘!”连胤示意他别说话,将双手一挥,轻呵了声,“开!”
一阵暖风拂过脸庞,钟晨煊只觉鼻息间尽是三月桃花般的暖香,甚是舒服。紧跟着眼前又是一亮,那些早已经熄灭的花灯不知何故,居然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长街之上,登时又回到了昨夜那场灯亮花繁之景,光动影摇,美不胜收,每寸地面,每间房舍,都像穿上了水晶般柔媚通透的外衣,在灯火中荡漾轻舞。
罗德肩头的那道光华缓缓飘下,樱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带他走吧。”连胤的眼里倒映着七色光彩,俊朗挺拔的轮廓,在这条奇妙的街上,被温柔的光彩渲染得迷离万般,仿佛那只是个充满美好意愿的幻影。
“王…”樱华濡嗫着嘴唇,看向连胤的目光真的就像看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我们跟罗德之间的一切,都完结了。”连胤望着前方的一盏金鱼彩灯,笑道,“现在,你想带他去哪里都可以。你虽是钟老鬼麾下一员,总归也为我冥界做过不少事情。我不能给你所期望的全部,能给的,只有这一街花灯。”
钟晨煊微微一怔,这家伙带他们来这里,居然只是为了一偿樱华的心愿。这一点,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一个冥王,怎会花心思花时间,为一个死去的敌人以及一个微不足道的部下,去做这种“无聊”的事?
可是,他做了。
他朝仍然不敢相信的樱华点了点头,然后微笑。
樱华在呆滞许久后,终于相信连胤是真的要成全自己,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每一滴里,都映着刻骨的安慰与喜悦。
朝连胤与钟晨煊各自叩了三个头后,樱华回到罗德的尸体旁,轻轻握住他已开始僵硬的双手,明亮的光华流水般从樱华的躯体上移到他的身体。很快,他的身体漾起了一层与樱华身上相同的光芒。
见状,樱华轻轻一带,罗德的尸体从地上升了起来,僵硬的身体也在光芒的抚摸下,恢复了柔软。她牵着他的手,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牵着她的手在灯光花海,人潮如织中穿行那般。她带着他,一直飞到了长街中央的上空,绮丽的灯光投射在他们俩身上,加上四周雪花般飞动的光点的配衬,漂亮地像一幅生动的油画。
半透明的樱华,身上的鳞甲依然可见,可她脸上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安详,让她看上去像个不小心跌落尘世的仙子,哪里看得出她只是钟馗手下的一个法器,一只连完整人形都没有的“魑”。她对面的罗德,兴许是被她的力量所影响,虽然已是具尸体,头颅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力垂下,而是以恰好的角度抬起,看起来像是个面带笑容,微闭着双眼享受温暖阳光的正常人。是的,那张曾覆死灰的脸庞上,重新有了生动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般。
钟晨煊默默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
樱华将罗德揽在怀中,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像开了一朵幸福的花。
“我知道,如果你能有再多一点的时间,会陪我来看这场花灯的。你只是太忙了…现在好了,该做的你都做完了。我们可以一起看灯了…”
她轻抚着罗德的背脊,喃喃道。
耀眼的光斑,像突降人间的银河,从樱华的身体里涌出,以S型的走势上升,将他们二人紧紧包裹起来,银河越亮,樱华的身体便越透明。光影交错中,罗德的尸体也起了变化,从最初的高大渐渐缩小,连身上的衣裳也渐渐融化,直到变成一个通体泛着碧绿色的婴儿,蜷缩在那层暖意融融的光华下。
连胤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略略呼出一口气,眼里,有一层淡然的别离之意。
钟晨煊看着樱华完全消失在面前,他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力量将罗德回复到生命最初的形态,也懒于追究。他只知道,跟这个故事有关的一切,都在走向真正的终点。
四下的花灯,突然渐次射出了璀璨的光华,每一道的终点,都是停驻在空中,那包裹着罗德的银河般的光芒,似乎将它们的力量注入其中。
钟晨煊眼见着这团光芒越升越高,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两个人的轮廓,被一双双似手又非手的东西托举着,往高空飘去,越升越高,高得像要跟天际的阳光融为一体…
是幻觉吧,钟晨煊的视线在光芒中迷乱,待他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银河和灯光,人影轮廓,只有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满棚架的花灯跟之前一样,没有一盏亮起,朴素地在风中摇摆。买早点的摊档前,已经飘出了阵阵香味,小贩们的吆喝,真实地响起在耳畔。
一切都在瞬间恢复了正常?!
钟晨煊四下再看,没有任何异常,又往空中望去,朝霞漫天的天空,哪里还有樱华跟罗德的踪迹,仿佛他们的出现与消失,都只是一场梦境。
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变的,或许是空中那点点残留的,带着些许温暖香味的暖风。
“他们呢?”他回过头,看向伸了个懒腰的连胤。
“我也不清楚啊。”连胤笑笑,“不论去了哪里,都是结束。”
“我看到罗德变成了一个婴儿,对不对?”钟晨煊不敢肯定刚才自己所见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结束就是开始。世上万物的轨迹永远遵循这条规则。”连胤转身朝车子那边走去,“先把车里两个家伙送走吧。”
钟晨煊追上去挡住他,问:“罗德说古灵夕被一只画中老虎带走了,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连胤摇头,旋即笑道,“不过那丫头素来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
钟晨煊一皱眉,不再多问,说了句:“带他们两个回不归居。”
当太阳露出大半个脸时,钟晨煊跟连胤,一人架着胡庭优,一人扛着霍青云,站在了不归居门口,还没敲门,漓湖便哐当一下打开门,手里的竹篓子里装了一堆碎瓦烂砖。
一见到钟晨煊跟连胤,她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把竹篓子一扔,跳着跑过来拉住钟晨煊,上下左右地看着,激动地咋呼道:“你们回来了?真回了?有没有怎么样?”
“进去再说吧。”连胤拖着霍青云朝里走。
“都还没死。”钟晨煊吐了口气,边走边说,“赶紧收拾两间空房,这两个家伙怕要住上些日子。”
把那两个从头到尾就比包袱多口气的家伙安顿好后,漓湖才把钟晨煊拉到一旁,急急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守在店里等你们回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倒霉东西跑到不归居来撒野,把后门拍得震天响,房子都快垮了半边,我出去一瞧,居然看到灵夕那丫头躺在门口,人事不省。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古灵夕回来了?”钟晨煊的声音高了八度,“在哪里?活的死的?”
漓湖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活的!在我房里呢!”
“你跟连胤看看那两个小子!”
说完,他一溜烟朝漓湖房里跑去。
果然如漓湖所说,古灵夕此刻正安然无恙地躺在漓湖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睡得无比香甜。
凝神看了这个丫头许久,钟晨煊把她露在外头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悄声退了出来。
平安真好。
钟晨煊心里,现下只有这一个简单的想法。
刚出房门,便见连胤与漓湖从另一间房里走出。
“那两个家伙…”钟晨煊走上去,看看连胤背后虚掩的房门。
连胤笑道:“不碍事,一个只是吓晕了而已。至于霍青云,情况可能稍微麻烦点。”他侧目看看漓湖,“不过她应该有足够把握解决。”
漓湖掩口娇笑,连声道:“您也太高看我了。不过放心,能做的我一定做。”
“我去看看古丫头。”连胤说罢,又对钟晨煊道,“你在外等候片刻,我有些话同你说。”
见状,漓湖知趣地说道:“行了,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不必准备我那一份了。”连胤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
漓湖微一停步,回头冲他笑笑,不置可否地下了楼去。
靠在门外,钟晨煊偶尔看看被掩上的房门,猜测着,连胤也许不仅仅是“看看”古灵夕而已。
很快,连胤从房里走了出来,关好房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该离开了。”
“嗯?”钟晨煊一楞。
“如若不是这次的事态严重,我不会在人界逗留这么久的。”连胤转头看看走廊末端的窗户,外头的明媚晨光看得人心旷神怡,片刻,他回头看定钟晨煊,“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与你。”
钟晨煊直视他的眼睛,等他的下文。
“那次,我派北堂漉出去处理彼岸花被盗一事,他离开冥界之后便行踪杳然,我至今都查不到他的下落。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留意。”
连胤的语气颇为轻松,可叙述的事实,却是有关冥界丢了一个死神。
这样的托付,不是不够分量的。
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被赋予的责任的轻重,跟他在托付人心中的地位是成正比的。
钟晨煊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点头,只有一个字:“好。”
“我已经离家太久,必须回去处理积累的家事了。”连胤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今后万事小心。至于尸女,她短时间内不会有机会出来作乱,但是,对她背后的那个人,你不可不防。”
钟晨煊一笑:“你还真啰嗦。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做。你是冥王,我也是鬼王的后人。”
“呵呵,口气跟老鬼一样冲。”连胤笑出声来,旋即正色道,“那就好好履行你的职责。护身符里老鬼的精魄在幻忆空间怕是受了些损害,你将其包于红布之中,放置在阴阳两合之地,过上四十九天便可无恙。这块护身符要好生收藏,将来兴许还能救你们钟家人一命。”
钟晨煊点点头,视线挪到房门上,道:“刚刚你进去…”
“我抹掉了那丫头关于我的一切记忆。”连胤爽快地答道,“从她遇到我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再记得。”
“有这个必要么?”钟晨煊笑笑。
“这样对她更好。”
“那我呢?”钟晨煊指指自己的头,“不用把你冥王大人的痕迹抹掉?”
“抹掉你的记忆,谁来帮我的忙?”连胤笑道,看着窗外,阳光透入,一身红衣越发鲜艳如火。
“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冥王。”钟晨煊严肃地看了他半晌,如是说道。
“呵呵。”连胤笑容灿烂,举步朝窗口走去,“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谁会愿意跟一个冥王再见?
这真是个不幽默的笑话。
钟晨煊看着连胤的背影,渐渐烟化在窗前的晨曦里,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厨房里,飘出了诱惑人的香味,想来漓湖又在蒸包子了吧。
钟晨煊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回头看看躺着古灵夕跟另外两个倒霉家伙的房间,耳边甚至传来隐约的呼噜声。再放眼看看不归居的门外,街道上已充满了闹市的喧哗,车来人往中,这个世界还是一如往昔地安宁。
那些穿行而过的各色人物,有谁会知道,也许只差那么一步,身边的这般安宁便会化为乌有。从天堂到地狱,并没有多长的距离。
所幸,那一步终究是没有差,今天的一切,依旧如此美好。
之后的日子,定然有新的风波,不过,钟晨煊不止毫无畏惧,甚至还有点期待。
“下来吃饭!”
漓湖的声音脆生生地从楼下传来。
钟晨煊眼睛一亮,一脸喜色地朝楼下桌子上的包子飞奔而去。
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搞鬼一家人之与魅共舞。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