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会哭,但直到她开口,也不见她脸上有泪。
这下他的心更沉重了。
谢慧齐在脑袋一片发白过后就冷静了下来,她脑袋里的每个神经都在抽搐,疼得厉害,但她想,这实在不是她哭的时候。
她哭了,不过是给丈夫负担。
家里还有两个老夫人在,她哭,那也没人去安慰了。
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殚精竭虑的丈夫要照顾,她可不能倒。
谢慧齐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在他的脖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抬头问他,“消失多久了?”
齐君昀看着她只见腥红,不见泪的眼,无声地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眼角,“已有两个月了…”
谢慧齐沉默了半会,黯然地道,“你都没告诉我。”
说罢,觉得自己抱怨的意味太重了,又看着他苦笑道,“是怕我担心罢?”
齐君昀没说话,只是把她的脸又重压了回去,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过了一会,他道,“小姑娘,你是我的妻子,我儿女的母亲,要与我过一辈子的人。”
所以,让她安心是他应该要做的事,而她更是有这么多的牵绊,他希望她好好的。
“诶。”谢慧齐终究是什么也不再说,在他身上躺了许久,直等到他要上朝,她才有力气下床。
七月又有两个庶子出了府,月底这天早上一家老少在花园的凉亭里喝茶时,齐二婶突然说了句,“大郎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你就告诉了我们罢,是好是坏都说了罢,别拖着了。”
“说是带兵出去侦察敌情的时候失踪了,国公爷已经派人去找了。”谢慧齐轻描淡写地道。
“多久前的事了?”齐二婶说着时,齐容氏也朝媳妇看来。
谢慧齐也还是依旧云淡风轻,“没多久,想来很快就能找到了。”
一直在喂腿上孙女儿点心吃的齐容氏停了手,看着远处在灿烂的阳光下迎着轻风舒展摇曳的鲜花,淡淡道,“不该让他们去的。”
哪个都不应该去。
他们国公府为这个国家牺牲得够多的了,不需要再添上她们的孩儿。
“我去走走。”齐项氏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不等人说话,她抬步就往亭外走。
谢慧齐看到她走到了刺眼的阳光下后就低下了头,也是别过了脸,不敢再看。
二婶起身的时候,她已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
“他们不该走的,”齐容氏低头看着孙女儿,依旧淡淡道,“我才生了一个,你二婶一个都没有,我们家有几个孩子?不该走的。”
真的不该走的。
走了,要是没了,她们这一辈子啊,人生的缺口太多了。
她们拥有的已经不多了,就身边的这几个人,少一个都是在要她们的命。
“娘,会回来的…”谢慧齐勉强笑道,站到了婆婆的身后,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嗯。”齐容氏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见弟媳越走越远,她抱着齐奚起了身,转头对媳妇道,“你也别着急,国师都说了,会回来的。”
“诶。”谢慧齐朝她欠了欠腰。
“我带小金珠去接她二祖奶奶回来。”
“娘…”齐奚在临走之前抬起小手挂在母亲的脖子上,香了她一口。
谢慧齐笑了起来,“过一会自己下来走,别让祖奶奶老抱着你,抱久了祖奶奶手可疼呢。”
齐奚抿着小嘴一笑,靠回祖母的怀里,天真灿烂地朝母亲点头。
烈日的阳光下,谢慧齐看着包着孙女的婆婆与二婶越走越近,一会,二婶就回过了头看到了她们,停下步子等着她们。
她也看到了她,谢慧齐看着她在久久的犹豫后,朝她这边摇了摇手。
就是隔得远远的,谢慧齐也看到她对她笑了。
知道弟弟们失踪的时候没哭,这时候却奇怪地流了泪出来的谢慧齐笑着也朝二婶回招了招手,这时候站在阳光下的两位老夫人抱着她的女儿,皆向她看来。
“阿娘…”远远的,小金珠兴奋地朝她招着手,“好多花,你快来。”
谢慧齐擦掉了脸边的两行泪,微笑着朝她们走去。
老天向来对她不薄,总是给她最好的,可惜,给她最好的亲人和感情的同时,总是又要夺走她的另一部份。
世事从来就没有完美过。
可就是这样,她也还是想好好地活着。
为自己,更为她爱的这些还在她眼前的人。
八月太和殿的阳光一到下午就偏到偏殿那边去了,齐君昀也就让宫人把屋子里的冰撤了下去。
盛夏已过,即将入秋的天气也已经快要凉爽了。
太和殿的事,左相还是吩咐得动宫人的,皇帝知情后也一声不吭。
他已经有了年纪了,是仗不住太多的冰块带来的寒气,就是热着点,也好过天天在冰屋里凉快着。
这日齐君昀在看过户部送上来的支度后抬头看了看外面,见外面阳光不烈,近黄昏的地温想来也不热了,他站了起来,朝殿上坐着的皇帝淡道,“皇上,去外面走走罢。”
皇帝正皱眉在审他送上来的案卷,听到这话,撩起眼皮看了看他。
站在太和殿偏光一角的齐国公俊逸贵气,脸色温和,脸看着还俊雅清淡如刚刚结冠没多久的贵公子,实在让人看不出他今年已及三旬了。
岁月好像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太多的痕迹,除了他眼底熬夜熬出来的那抹青色。
皇帝搁了笔,下了殿阶,嘴里淡道,“随林,朕看你这几年好像没怎么变过,不是跟国师学了什么修道之术罢?”
被他叫着字的齐国公挥袖示意同在太和殿辅佐皇帝办公的右相还有户部,工部的尚书跟上,走在皇帝身边淡淡道,“臣已是有些老了,只是皇上日日看着臣,没觉出有什么来。”
“倒也不是,你刚上朝那时,朕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着你,也是觉得你没变化。”皇帝心平气和地提起了那几年的事。
跟在他身后的右想他们这时候都看向了齐国公。
那几年,齐国公看着没动,但内里的血雨腥风不知几何,他跟皇帝的退退进进,明争暗斗,又岂是外人能看得明白的。
有时候皇帝跟这位身为左相的国公吵起架来,他们都以为皇帝即刻就能下令抄齐国公的家,但也用不了多时,皇帝对齐国公的看重与放任,又让他们几位觉得就是哪天他们被斗下去了,也轮不到齐国公在这个朝廷中丧失独属于他那一份的权力。
“臣在府里每日粗茶淡饭,心中无物,这岁月自也是不想在臣脸上添上什么痕迹…”
“呵。”背着手的皇帝轻笑,转头看他,“我记得国师也曾教过你?”
“小心…”齐君昀看着皇帝在内侍的扶持下走下了台阶,他也跟着走了下去,嘴里这时候才回道,“是教过我几年,不过,不曾拜师过,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
“国师倒是一直不愿意教皇子。”皇帝走上了通往御花园的路。
“您也知道国师是不能教皇子的,这是先帝爷说过的话。”
皇帝哼笑了一声,走了几步,观看了一下天边的那处云朵的变化,等它走得远了,跟另一抹白云聚成了一朵巨云之后才继续抬了步子,嘴里又起了话,“随林啊,你不是老了也跟国师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罢?”
“哪能?”齐君昀摇摇头,“等到太子回来,您再问他,看看臣有没有老。”
离得近了的眼,是不太看得清事物与东西的。
“太子…”皇帝的脚步顿了,回过头问他,“他现在如何了?”
“说是咳嗽不止。”军务,都在邸报与奏折里,皇帝问的应是他的身子了。
“小英他们不是过去了?”
“顽疾,不好根治。”尤其在打着仗的营地里,哪来的地方和时间让他好好养病。
皇帝皱了皱眉,背着手沉默地往前走去。
太子,太子…
在他没顾全的时候里,太子的身体坏了。
皇帝还是拿他这个太子无可奈何。
为何他与他表哥这么亲近,却不学了他的精于算计?
就是被打了一顿,他不到养好身子就不进朝,进朝了,就是他是臣,而他是皇帝,他也敢拿捏他一把。
到底,太子还是缺了一份孤勇,他太想抓住权力了,所以一年都不想耽搁…
但想到此,皇帝心里也明白,太子只要敢停下一步,这几年的宫中的变幻种种就能活吞了他,让他一落千丈一败涂地。
“今晚你就与朕回栖凤宫用膳罢,嘟嘟也有好几日没见着你了。”
“臣知道了。”
齐国公随意的口气使皇帝口气柔和了下来,“也带你的两个儿子进进宫罢,他们表兄弟也该好好聚在一起了。”
兄弟感情也该培养下了。
皇帝的口气是松动的,齐君昀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拿住让太子继位的主意,但只要他看得起皇长孙,那对太子来说就是好事…
至于让他的儿子进宫来?
齐君昀想了想,道,“让齐璞来罢,齐望不行,太小了。”
“行,不过朕也没有好好见过他们,下次一并带来见一次罢…”这几年忙着斗齐国公府了,所以国公府的人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该见见了。
皇帝说得平平淡淡,齐国公回得温温和和,君臣随意自在得就像一家人,这让他们后面跟随的臣子把本来抬着看他们说话的脸低了下去。
这对君臣,总是让人猜不透。
皇帝要见齐家的公子,谢慧齐一听说自己也能去,也是松了口气。
她这几年守孝,真是没去过宫里了,宫里的梨妃还往国公府给她送过两次赏,虽然都是给王公贵族夫人例行的赏赐,认真算来也算不上什么,但她想着能去回次礼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去看看若桑。
这几年国公府不跟宫里联系,她是连若桑也没见过了。
说来也是好笑,皇宫与国公府不过是大半时辰的马程,就是加了进宫面见正主也不过一个来时辰,可是不过一墙之隔却是真正的咫尺天涯,因一时的立场,想见的人居然有好几年没见过一次了。
谢慧齐认真挑选起了进宫要带的东西来,她是知道若桑喜欢什么的,所以吃食和她喜欢的衣料颜色的布料都带了一些,这些大都是出自她的手,还有一些是齐家作坊出来的,
她还给她和皇长孙挑了一些民间现在时兴的小东西,宝丫给她送了许多有故事的小东西来,谢慧齐也是想着捡好的都带进去。
而梨妃虽被赐名为梨花,但爱吃的却是杏子,听说那是她家乡那边的产物,谢慧齐倒不知道梨妃那边的杏子是怎么做的,但她会做香杏,府里婆婆她们也是爱吃这物,她放在外面的店铺卖也卖得甚好,所以这次带了大包的杏子,还有一件她之前准备给梨妃的梨花裙。
这也是她忙中偷闲绣出来的,本来都是绣给自己穿和婆婆她们穿的,但那时候正好逢梨妃给她赏赐的时候,所以她顺手也给梨妃多做了一条,剪裁那里她用了后式的手法改良了一下,三面蚕纱裙显得很有层次感,走动的时候尤其漂亮。
八月初六这天,谢慧齐就带了大包小包还有齐璞齐望进宫去了。
齐国公要先上朝,所以没与他们一道,母子几人一到宫门前,宫门就打开了,里面候着轿子要抬他们。
谢慧齐这次就带了小麦小绿两个下人,而齐昱带了一个小厮跟着齐璞,齐二也带了另一个跟着齐望,孩子身边放的下人多,所以她身边就减了人,等下人们把包袱拿下后,也就没手牵他们了,谢慧齐干脆牵了他们的手,带着他们上了同一个轿子。
他们先去的梨妃宫。
梨妃见到他们后,眼睛就是一亮。
国公府的人儿实在太漂亮了。
但没等梨妃抱着呆呆喊他香香姨的齐望多久,太子宫里就来人了,说皇长孙想请表弟们过去。
走的时候,谢慧齐见梨妃跟着他们出了门脚步还不肯停,手中抱着齐望就不放,只好歉意地看着梨妃。
梨妃是有过孩子的,一共有过三个,两儿一女,可惜三个都死了,每个都没活过五岁。
万岁爷可怜她的孩子都死于非命,赐了个掌后印的梨妃让她当…
可如若她有选择,她宁肯拿这后印换一个她的孩子,哪怕养大了孩子要飞都成,给她几年,也胜过她现在的孑然一身。
“我再送送,再送送。”梨妃笑了起来,道,“我这几日也没走动了,正好动动身,活络下筋骨。”
只是送到一半,就快要出后宫的门,要到太子宫那边的地方了,梨妃不能再送,只好把一直靠着她肩的娇弱小孩小心地送到了他母亲的怀里。
齐望一挨到母亲的肩上,就跟她有点害羞地笑了起来,“香香姨,抱我抱疼你的手了吗?”
书院里的先生们都很疼爱他,很喜爱喂他吃的,他都有些胖了,回来的时候还被阿娘叫小猪猪,他知道他现在可沉可沉了。
“不疼,只是香香姨还回去有事呢,不能抱你了。”梨妃微笑着道。
“是要叫梨妃娘娘…”谢慧齐有些无可奈何地矫正着儿子的叫法。
这么年轻的姑娘,叫姨何尝不可?
可惜,她是皇帝的后妃,不是她儿能叫姨的人。
谢慧齐在见到若桑这个显得有几分瘦削的女子后,若桑的脸上有着笑。
皇长孙很是客气地跟她见礼,又与弟弟们相互见过礼,不等生母说话,就带了表弟们出了门,在廊下玩耍。
若桑见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孩子们,也是笑了,“在府里也是连眼睛都不敢眨罢?”
“这倒不是,”谢慧齐紧了紧若桑一直握着她的手,回过脸来与她笑道,“现在璞儿跟望儿都呆在书院里,三天才回来一次,家里也就奚儿能陪陪我们。”
“这么早就送去书院了?”
“唉,国公爷定的。”
若桑点头,“齐国公爷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太有主意了。”谢慧齐笑着摇头。
若桑也是笑,“你们还跟以前一样?”
“嗯。”谢慧齐知道若桑是什么意思,坦然地点点头。
他跟她确是还跟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只要他在府里,那是隔半天看不到她,哪怕是自己走过来,都是要来看她一眼的。
“不过,”谢慧齐想想又道,“他现在家的时日也不多。”
说着也是叹了口气。
他若是在家多好,什么事都有人帮她多想想,帮她拿个主意。
没成婚之前,她也想过跟他这一辈子怎么过,想着自己的事尽量不去烦他,但实则是不然的,夫妻在一起了,很多事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楚的,很多事情也是跟着变化的。
他有事想跟她说说,她自是有事也是想跟他讲讲。
那几年他在府里的日子他们就是没有天天腻在一块,但也离如胶似漆不远了,现在看到他回来,还成了惊喜,每次回来她都还惊心动魄的。
“都忙。”若桑轻摇了下首,淡道。
谢慧齐看着她瘦得不见肉的脸,沉默了一下,低声问,“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说是病了…”若桑淡淡道,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以前还想着无论他在哪都要陪着他,哪怕是当个挡刀子的呢?可一直都是做不到。”
“你给了他一个家。”谢慧齐低低道。
若桑嘴角一勾,笑容又冷又艳,也凄凉,“给了又如何?家不成家的。”
他不在身边,她跟孩子也不在他身边,他们哪有什么家?
“不说我的事了…”若桑又道。
谢慧齐点点头,眼睛朝外看去,见皇长孙跟他的两个表弟在说着什么,两个表弟皆抬起了头满脸惊奇地看看着他…
“嘟嘟也是大了。”谢慧齐笑道。
若桑这时候嘴角有了点真笑,“也难为他了。”
谢慧齐拍拍她的手。
“慧慧…”若桑突然这么叫了谢慧齐一声。
从未听她这般叫过的谢慧齐惊讶回头。
“慧慧,”若桑双手合着她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我能求你件事吗?”
“啊,什么事?”谢慧齐顿时觉得有点不妙了。
“如若太子与我…”若桑说到这,抬手拦了她的嘴,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低低地道,“没了,你能帮着我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点吗?”
“岂有这样的事?”谢慧齐在她的手放下后,朝四周看了看,见宫人和她带来的下人都退在了门边守着小主子们,她心里也放松了点,只是声音也不自禁地放低了,“不会的。”
“慧慧…”若桑咬着嘴稳了稳情绪,才接道,“如若,我说的是如若,如若我们没了,行吗?”
谢慧齐不敢看她的脸,掉头往外面看去。
皇长孙这时候不知道跟表弟们在讲解什么,嘴里说着话,还把小表弟抱了起来,放到了宫人抬来的椅子上。
谢慧齐忍住了鼻间的酸楚,点了点头。
她有点明白若桑是什么意思。
国公爷那,就是太子,也不敢说他与他的表哥之间能坦陈到什么都可以给对方看,国公爷自也不会把他的全部心思说与太子听,两兄弟之间总是要隔着些的。
尤其男人之间的事,岂是那么好说的。
若桑求她,她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她也知道她应该点这个头,她点了这个头,太子只会更信他的表哥。
“若桑啊…”谢慧齐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了,“只要皇长孙不嫌弃我,我会是他的半个母亲的。”
她不敢说对他能像对她亲生的孩子一样,但她会持着良心站在他这边的。
不为别的,仅为了这个孩子是她看着出生的。
“诶。”若桑低下头,笑着应了一声。
只是随即眼泪“滴答”地掉了下来,落在了她们相握的手上,烫得谢慧齐回过头,把低着头的冷艳女子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想太子。”
“呵…”若桑忍住了眼泪,在她怀里轻声地笑叹了口气。
想啊,是想,可也只能想了。
她天生是个没福气的,父母早早病逝,她入了宫,以为能熬出一片天空来,只是没想侍候着东宫,却把魂都给侍候丢了,自此之后,是笑是哭,是喜是悲,皆全身不由己。
她父母道她是个从小就命就硬性子傲,殊不知他们的女儿一旦儿女情长起来,前尘旧事都忘却,那心里竟然只藏了一个太子,快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
两人相顾无言只一会,就有内侍匆匆来报,说皇上左相他们往东宫来了。
谢慧齐赶紧起身收拾装束,若桑也是进屋内收拾去了。
“夫人…”小麦也赶紧过来服侍她。
等皇帝见到国公夫人跟她的两个儿子后,老皇帝站在那惊讶地看了跪着的齐国公夫人一眼,回头看看齐国公,“你们这小夫妻还挺像。”
一样的嫩脸。
他是时候该找国师好好谈谈了。
“嗯。”齐君昀见他不说平身,就指着她身边的两个小的道,“大的齐璞,小的齐望,都出来,见见皇上。”
“哦…”齐望特别听父亲的话,父亲的话一落音,他两手爬着就往前走,爬到皇帝的脚下,就两只小手抬起,再拜了一拜,“见过皇上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璞顿时急了,也是爬了起来,“见过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就愁苦着眉眼看向小弟弟,是皇帝陛下,不是皇上大人,怎么忘了?刚才阿娘都是叫的皇帝陛下啊。
“呃…”齐望不傻,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呆,听过哥哥的喊叫声后,他也知道自己叫错了,抬头就朝那高高在上,高得他眼睛都迈不过人影去的巨大身躯道,“皇帝陛下,齐望叫错了哦,您要罚我什么呢…”
“皇祖父。”跪在另一边的皇长孙这时候也拖着双腿有些着急地挪过来了几步。
皇帝却已是俯下了身,一把把齐国公府的小公子抱了起来,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和粉嫩白净的小脸问,“那你说朕罚你什么好?”
齐望担心地看了看他的手,小声道,“我好重的。”
说罢,想跟父亲说话的齐望朝他的阿父看去,“阿父,我胖了,阿娘说我现在是小猪猪了。”
现在都抱不动他了。
“嗯?”齐君昀伸过手去把儿子抱了起来掂了掂,道,“是重了。”
“皇上,我来抱着罢,您说要罚什么?”齐君昀看向了皇帝。
皇帝这时候难得脸色柔和地朝齐国公夫人道了句“平身”,又亲手把孙儿扶了起来,让他生母若桑夫人也跟着起了,才转身与齐君昀道,“罚他与朕一道用膳罢。”
齐望在父亲的怀里望了这个这时候与他平高的古怪老人家一眼,见老人家盯着他不放,他朝他羞涩一笑,把头埋在了父亲的肩头,不敢再看人。
“皇上,您请进。”公公开了口,总算一群人不用在门口站着了。
谢慧齐今天按的是国公爷的吩咐,虽然穿是的国公夫人的标准装束,但脸上没化妆,头发也是梳了个非常老成沉重的贵妇头,厚厚浓密的头发堆在她的脑后,显得她整个人很是古板。
但这时候的国公夫人还不知道,因着这份古板,她的脸更是显得有种古怪的稚嫩。
她就像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此时硬生生地穿上了贵妇衣裳梳了贵妇头,扮作了四五十岁的模样,荒诞古怪得很。
谢慧齐昨晚就听她家国公爷说了,进宫后不许笑。
她当时琢磨不出意味,但等老皇帝的眼睛总往她身上看之后,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的眼里没有什么荒*淫之气,但他琢磨着她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舒服,谢慧齐这时候感觉她就像案板上的肉在被皇帝的眼睛一道又道地凌迟着。
“你家长公子有多大了?”皇帝让齐君昀落了座,像是刚想起一般地问。
“回皇上,五岁。”
“朕记得你是十七年成的婚罢?”
那算来,这位小齐国公夫人至少也是有二十二了…
二十二的少妇却像个小姑娘。
皇帝想起那个没事从不进宫的国师,心道这老牛鼻子再不泄露点天机,也太对不住他这些年给他的好日子了。
谢慧齐没有跟皇帝用膳的资格,她跟了若桑去偏殿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才敢回头去看主殿。
自皇帝进了东宫,若桑的话就少了,一路牵着谢慧齐的手进了偏殿也不说话,直等到宫人退去,她才轻声讲了一句,“你们家国公爷在。”
他在,孩子们就出不了什么事。
谢慧齐点头,也知道皇帝就在东宫,不能说什么话,便也跟若桑无关痛痒地说了几句话,安静用完膳,一直等到前方有人来叫她。
这一次,齐君昀带着她出了宫。
夫妻两一在马车里坐好,坐在谢慧边身边的齐璞在母亲的耳边轻声道,“阿父的背全湿了。”
谢慧齐抬手就是一摸,果然摸到了一片带着热气的潮湿。
她抬眼朝他望去,齐国公未语,只朝她摇了下头。
“皇上想抢小弟弟…”齐璞在母亲的身边继续报告他的心得,“被阿父拦住了。”
靠在父亲怀里坐着的齐望茫然地朝大兄望去,听到兄长的话后慢慢地摇了头,慢慢地道,“我不抢走的,我是阿父的。”
他是他阿父的孩儿,不会被人抢走的。
“阿兄,莫要乱讲。”小公子摇着头,慢条斯理地道。
说着,把自己的小手放到父亲的大手里,与他比划着手指大小。
谢慧齐看着他只一会儿就又玩得专心了起来,摸了摸大儿的脑袋,示意他别再说了,就把大儿抱到了怀里,眼睛一直望着齐君昀不放。
齐国公低首就是在她额间一吻,把她按到肩头靠着,夫妻俩抱着孩子安静地回了府。
一到府门口,老国公夫人跟抱着齐奚的二老夫人就在大门口等着了,马车一进门口,她们把孩子抱了下来,全周都打量了个遍后,才挥挥手,让马车回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