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齐望惊喜地看着他父亲,“有消息了?”
齐润也从父亲怀里一跃而起,坐直了。
“嗯,在下游找到了你阿娘身上的东西…”齐君昀摸着三儿子的脑袋道。
“真的?”齐望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失声道。
“那我现在就带人去找,接她回来。”齐润也从父亲腿上下了地,飞一般地去捡他刚撞头的时候扔掉的剑。
“先去歇着。”
齐望,齐润两兄弟皆看着他摇头。
“歇着,别再让我再说一遍。”齐君昀躺在椅背上,轻敲了下椅臂。
两兄弟面面相觑,他们日夜兼程赶来,这时候却也是疲惫至极了,见父亲冷眼看着他们,这时候谁也不敢再放肆,还是依言退下去了。
下人来报两位公子已用好膳,沐浴过去歇息了,齐君昀正撑着桌面在看附近几块地方的地型图。
这几块地方只是临着运河,实则贫穷野蛮,是所属县里的县令都不愿意管的地方,这也是大批刺客能在这个地方扎营刺杀的原因,这里的山民都被他们收买了,还帮着刺客帮他们打埋伏。
齐君昀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杀服了他们。
他现在没什么仁义之心。
自下人来报退下后,临时充当书房的茅草屋又静了下来,站在桌侧不远的门客们谁也没说话。
之前山居道人还想拿钱打动当地山民帮着找人,只是被这些山民们骗了两次银钱,又被他们背后嘲笑他们就是一群官傻子后,他就不敢再轻易出声了。
因他之策,多耽误了两日的找人,回去后,还不知道国公爷要跟他怎么清算。
门客们这时候的用来就不大了,平时侃侃其谈的诸位都跟是哑巴一样了。
齐君昀在发现他想大范围找妻子后,他养的这些个国之栋梁居然有开口跟他谈“大丈夫何患无妻”后,也觉得他们还是闭嘴的好。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一个个狼心狗肺,难怪江南敢能联成一片来欺他。
沈从他们这时候也皆是忐忑不安,他们确定国公夫人应该已是死了,这河流湍急,且水下还有水怪,国公夫人身上只了重剑落水,没一会功夫人就没了,水下水怪见血就动,岂有活着的机会?
只是劝了几句,着了疯魔的国公爷厌恶他们不说,看样子也是心生不满了,但他是主,他们是下臣,明知他厌着也不好一事不做,就是天天来讨冷脸子,也还是得凑上前来。
那厢谢晋庆带着手下搜罗他阿姐可能会在的地方。
他跟他姐夫一样,不信他阿姐就这样没了。
他阿姐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再说已经在下面的河里找到了她身上的一块衣裳,那就是说她肯定是在这一带。
这厢谢慧齐是没死。
她落水之后被水里还埋伏着的人揪住了脖子想再抹她一刀,所幸他们正好被水冲到了一个垂坎处,下面是更大更湍急的水流,急流的水把他们一分为二,她也趁势往下游了下去。
她游得甚快,一下子就把人甩开了,只是这时候她身上已没有什么力气了,后面一片厮杀之声,想来府里的人也下水来救她了,她干脆放松了身体让自己浮于水面,等着人来救。
只是他们遭刺的河段太险要了,加上之前下了两天雨,水势更多,等谢慧齐在水面上喘了会气,她就发现她连厮杀声都听不到了。
这时候她进的气已比出的气还少,也得亏她心性早过了为什么着急的时候,发现自己如果这么死了根本不可能闭眼后,她就开始想办法往河边靠,又去够身边急流过的树枝浮木等,想搭一把活命。
她努力了好一阵才搭上了一捆树枝,抱着树枝后她这时候已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还当是自己已经死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等到第二日,她再醒来看见阳光,才知自己被人救了。
救她的是个黑瘦的小男孩,一直拿警惕的眼睛看着她,但到了晚上,他还是把他煮在一个破烂小瓦罐里的鱼汤分给了她喝。
谢慧齐这时候全身都不能动,肩胛处中的伤也不流血了,但没有被处理,疼得她总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她试图跟小男孩说话,小男孩不理会她不说,且还离她离得更远。
谢慧齐猜是他把她给捡回来的,因为她现在呆的地方就是一个河边的石崖洞里,下面就是河流。
小救命恩人不跟她说话,也没有帮她处理伤口的意思,谢慧齐在躺了几天后发现自己离死不远,她伤口化脓,高烧不下,遂很果决地拿刀把伤口的腐肉剔了,用了土方子,挪到火堆边拿烧过的柴灰涂在了伤口上,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
好在,在几天断断续续的昏迷后,她慢慢地好了起来。
第274章
小救命恩人是个身手很活的小家伙,这可以从他每天出去不是跳河就是抓着悬壁上的粗壮蔓藤就可以看出。
等谢慧齐能走到洞口看清楚外面的情况,这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她这也才发现,她所在的位置很奇妙,应是他们船行驶的春江的一条藏在深山险涧中的一条支流,她所在的位置两河之间非常狭窄,只能过一条小船,谢慧齐想应是那天水位很高,她趴着的树枝被冲到了洞口卡住了,小救命恩人不得不把她拉进了洞口。
恩人这几天在她把他弄回来的鱼烤熟后,愿意跟她说吱吱嘎嘎一两声了。
从他单调的音节也可以听出来,这个小孩子久末出声,也不知道说话了。
他不信任谢慧齐,时刻保持警惕心,晚上睡觉谢慧齐多咳一声,都能清楚感觉到她惊醒了小孩。
再十天过去,谢慧齐多走动几步也有点力气了。
她灰头灰脸,身上那身衣裳酸臭得要命,她没换的也没法洗,也实在是够不着河面的水。
锦衣玉食过了几十年,谢慧齐有时闻着自己身上的酸味也是会被自己逗乐,估计这次也是老天看不惯她好日子过着还忧天忧地的矫情劲,让她感觉一下她以前是多会没事找事。
谢慧齐在有点力气后就把外裳扯了一截割了,扔到了水面上。
等有了力气能自主后,她就开始给两个人的生活增加点质量了。
小孩子带回来的野果皮厚,可能他以前是连皮带着果子吃的,所以只要谢慧齐一拿刀削果皮,他就会默默地蹲到她身边来,然后接过那去了皮,不再涩口的果子。
谢慧齐烤鱼也会把内脏除了,鱼烤得很熟。
小孩子烤的谢慧齐也见识过,鱼皮是黑的,里面还带着血丝。
近一个月的相处后,黑瘦的小黑孩也不像之前那么排斥她了,这段时日谢慧齐发现他不能说话后,她也不再说话了。
她每日默默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小黑孩可能也许把她当伴了,也会默默地靠近她了,在谢慧齐抚摸着他的头发的时候,他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弹出去,双眼发亮警惕地看着她,而是等到了他被摸的时间就会默默地蹲在身边任由她抚摸,等到时间够了,他就走开——每天都是固定中午,阳光最好,能射进洞口的那一天。
谢慧齐每日都在等着她男人来救她的一天,知道自己会得救,她很平静,所以每天想的最多的不是家人丈夫弟弟,而是想着怎么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好在人面前还能维持一下国公夫人的身份。
只是不管她怎么琢磨,条件有限得很,虽然在小黑孩的眼里没有美丑之分,没有赤身*的概念,他本身自己就是天天挂着小*鸡*鸡跑来跑去,但谢慧齐不打算给他开辟另一个世界,所以身上的衣裳臭得她每早都被薰醒,也还是勇于接受了自己的现状,以及即将见到丈夫的尴尬。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嘛。
谢慧齐确也觉得自己够矫情的,光这个就想了好多天,想完这个她就想着要不要带小黑孩出去。
小黑孩不会讲话,不信任人,也不知道怎么活,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找食,吃食,睡觉地活着,他身上有着最天然的野性,完全不知人类社会的规则。
带他出去,不知道那一个世界的人会不会伤害他,也不知道他自己会不会喜欢。
又想了好几天,谢慧齐最终又是想出了个顺其自然的结果。
诚然,小黑孩现在都只是在慢慢接受她,她就是想带他走,也只会带来他激烈的反抗。
他对她可没什么好感,谢慧齐在他面前的温情跟笑脸,都不如她默默地陪他蹲在洞口看一会河面来得讨他的喜欢。
谢慧齐那些在国公府养成的那些一颦一笑皆有涵意的习惯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小孩子根本不理她的那些个意思。
几天后,谢慧齐这天早上在寻思着小黑孩今早会找到什么吃的好,突然发现小黑孩从挂在洞口的蔓藤上窜了进来,然后把谢慧齐拉到了壁面蹲着。
谢慧齐不太懂,要起身,又被他狠狠地拉下,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谢慧齐是个很从善如流,客随主便的人,所以也就不动了。
小黑孩很满意,犹豫了一下,看时辰不对,也还是默默地把头凑到了她跟前。
谢慧齐看着前日被她强制要求打水洗干净的小脑袋,很愿意地在他头发上轻抚了两下。
小黑孩见她动了,给出了他给的贿赂,又警告地瞪了这个大母猴子一眼,就又把头埋在膝盖上不语了。
随后,谢慧齐听到了人声。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夫人,还有很多很熟悉的人声。
有人在喊她姐姐,有人在喊她阿娘,还有人,在喊她妹妹…
那些焦灼的喊声在山涧河流间响过一声接一声,谢慧齐无声无息地掉了泪,又伸出了手摸着身边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孩子轻声道,“孩儿,我家人来找我了。”
小黑孩被她的抚摸弄得不舒服,动了两下,等他抬起头,在山洞并不明亮的光线里看清楚了她满脸的泪,他木住了眼。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也不管谢慧齐,迅速地爬到了洞口,把遮着洞口的那些蔓藤扯得更密了。
可是,外面她丈夫喊她妹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了。
不过几声,谢慧齐就从里面听出了被强抑制住的痛苦。
她没有动,等自认把伪装做好了的小黑孩无声地爬回她身边后,她摸着他的脑袋想说话,只是刚说出了一声,就听到了小黑孩低声警告的低吼声。
他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有人来袭。
“我要回去了,”谢慧齐没理会他的警告,仍自说着,“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谢慧齐身为大人,都说不出自己对他是个什么感觉,她想他只怕是更不明白的。
“都要看你愿不愿意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会负起责任来的。”谢慧齐流着泪笑着与他告别,“不过不愿意也挺好,我会每年过来看看你的。”
“如果你愿意见我的话。”她补道。
小孩儿不断低吼警告她的声音越来越喘了。
可外面喊她的声音更大,喊的谢慧齐的声音都疼了。
“我要走了…”谢慧齐看着此时在她眼里散发着光芒的洞口,她低头凑过去,在那被她用手梳顺的头发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以后都要好好的。”
许是她流在他发间的眼泪太滚烫,小黑孩这时候发出了低低的,尖锐的声音,就像受伤的小野兽一样。
谢慧齐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了洞口,把一直堆放在洞口的石堆用力一推,大大小小的石块冲过蔓藤,落下了河面,在有回声的山涧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与这响声在一起的,是小黑孩那长长的,受了重伤一般的尖锐喊声,他向谢慧齐扑了过来,不断地扑打着她的头。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母猴子天天在洞门口垒石块的意图了。
他被骗了。
她要走。
“那边,国公爷,那边…”
“将军…”
“三公子,小公子。”
“阿娘。”
外面传来了许多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一声也接过一声的焦虑,现在还透着很多的惊喜,谢慧齐在里头听到了她想听的所有声音,她知道这些人有多想找到她,她强硬地把趴在背上的小孩子抱了过来,任由自己被他打得头都流血了,也还是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这是她欠他的。
虽然她没说会永远陪着他,但他是把她当伴了。
“对不住了。”碎小的石块还在往下掉,声音越来越近,谢慧齐抱着怀里把她的肩头都咬得出血的小黑孩,在他脑边道着歉,不断轻抚着他的头发。
“嗷嗷嗷…”小黑孩急叫着,他扯着母猴子的头发,恨恨地打她的脸,她不能走,她是他的。
“呜呜。”不要走,他抓着她的头发着急地看着她,求着她。
“妹妹,妹妹…”那是在她耳边耳语了半生的丈夫着急的喊声,现下越来越近了。
小黑孩那也痛至骨髓的呜咽声已经撼动不了谢慧齐了,她张开了嘴,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哥哥…”她流着泪喊道。
“妹妹,慧慧。”齐君昀的声音透着巨大的狂喜。
人越来越近了。
“呜。”小黑孩把手狠狠打在了她的嘴上,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
“呜呜。”他打着她,看着她脸上流出了的血,不明白极了。
为什么她要走?
他都把他的头给她摸了。
他每天都给她摸。
他还每天跑到有大虫的地方给她找好果子吃。
他还蹲了好长一会儿让她帮他洗头发。
他都给她了,她为什么要走?
第275章
“呜。”小黑孩哭了。
谢慧齐摸着他的脸,笑了一下,尔后,她抱着他转过了身,快步往他平时睡的地方走去,把他放在了角落。
“要好好的。”谢慧齐低下头,轻触了下他的发,再起身后,她头也不回地往洞口那边奔。
“慧慧?”
“国公爷…”谢慧齐扒开洞口往外喊。
“阿姐?”是谢晋庆的声音。
“我在这。”谢慧齐摸着自己的脸,在听到声音是从山崖上发出的后,狠狠心,跳入了河中。
她跳下河发出一声巨响后,紧接着,另一声巨响也响了起来。
“阿父…”看着父亲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中的绳子就往河里跳,站在崖上的两兄弟失声叫了出来。
“国公爷,夫人…”
“慧慧?”齐君昀跳下河后,到处找人。
当他找到人后,刚从水面浮上来喘了两口气的谢慧齐被他紧紧地拘在了怀里,两个人不断地往下沉,她差点没喘上气来。
这时”扑通”好几声,齐国公府习水性的护卫都跳了下来,还跳下了两个习水性的媳妇子。
但齐君昀还是抱着她没撒水,直到另一边的谢晋庆一行人划了竹筏过来。
刚上筏子,谢晋庆就把自己的披风甩到了家姐身上,眼睛盯着她的脸不放,齐君昀一上来也是看着她额头上冒着的血,调过头就往她刚跳出的山洞那边的方向看。
“我没事。”谢慧齐握紧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齐君昀皱着眉看她,但最终还是在她坚定的眼神下没出声,只是朝奴仆伸出了手。
奴仆的药还没到他手上,谢晋庆就蹲下了身去查看她头上,查到头发里有两处冒血的地方,对他姐夫道,“头上有伤。”
谢慧齐抓紧了手里的手,抬头朝小弟摇头,“小伤。”
说着,心不在焉地朝崖顶看去,齐望他们两兄弟正在想办法下来接近他们,看他们隔着老远着急地喊她阿娘,谢慧齐翘起了嘴角。
因着她嘴角的这抹笑,谢晋庆也止了嘴里的问话,若有所思地朝那个山洞看去。
谢慧齐换了跟着来的媳妇子和婆子带来的衣裳,头上又上了药,脸上也是,她从下人抬着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抓得全是伤痕的脸,一时之间也是呆了呆,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不想让我去?”在她看得出神的那么一会间,齐君昀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围着她的下人退后了两圈。
“嗯。”谢慧齐点点头。
“什么人?”齐君昀摸着她的脸淡道。
她的脸似乎过于苍白了些,没有丝毫血气,整个人单薄得比当年他初见她时还瘦弱。
“一个野小孩,应是自己一个人在山间长大的,”谢慧齐觉得两个人一蹲一坐的距离还是太远了,她倾下身去抱住了他的头,坐在了他的怀里,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我有点想带他走,但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他打的?”齐国公摸着她的脸,只在乎他想在乎的。
“不懂事,不能怪。”谢慧齐摇摇头,也摸上他的脸,仔细看了两眼,道,”瘦了。”
“嗯。”齐国公点头。
“想我了?”
“找我找得累了罢?”
只要能找到人,找找有什么累的。
“我也一直在等着你。”谢慧齐把脸贴上他的脸,轻道。
“我知道。”所以他才急。
两个人抱了一会,直到谢晋庆在外头连喊了她几声,两人才出去。
齐国公府一行人最终决定走水路出去,水路省时省力。
因这一带的河面窄,只能坐轻便的竹筏,谢慧齐一上竹筏,齐润就挨着她坐着,玩着她手指不撒手,被他阿父瞥了几眼也当没看见。
“阿姐?”一直站在他们前面警戒的谢晋庆指了指河边两壁上飞檐走壁的小猴子,朝他家姐望去。
谢慧齐看到小黑孩抓着树藤又荡了一段距离,躲在了崖壁树藤后…
“出了这片河涧,就没山藤可抓了。”谢晋庆回头朝姐姐道,“他是?”
“咱们家的救命恩人。”谢慧齐朝他笑叹了口气,低下头对身边的小儿子道,”家里要是多个弟弟,你陪他玩不?”
“那一个?”齐润朝山壁上指了指。
“他救了你?”
“那我一辈子对他好。”齐汪点了头,又看着那个小孩子呆的地方,满意地道,”他也很厉害的,阿娘,你叫他过来罢,我会陪他玩的,还会当个好哥哥。”
他也一直愁自己不是哥哥,有一个正好。
“阿娘放心。”齐望也蹲下身来在母亲身前认真道。
“他不会说话,一直在山里生活。”谢慧齐看着三儿温润如玉的脸,嘴边扬起了浅浅微笑。
“那我教他。”齐望请令。
“当弟弟一样教他?”
“是。”齐望认真道。
“那,如果他愿意跟我们回去,就带他走罢…”谢慧齐转头朝握着她一手静坐不语的丈夫道。
齐君昀眯着眼看着那小黑点不言不语,直到船过了头,他才收回眼睛,看向妻子。
见她又捏紧了他的手,他才点头,“如你所愿。”
“他哪天要走,也让他走。”他未必能适应得了人多的地方。
“好。”齐君昀这次头点得甚快。
他要走?那当然是最好。
看样子就已是野性难驯了。
当天晚上,一行人就已经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庄,国公府的人已经在那里扎好营了,谢慧齐吃了久违的一顿米饭菜肴。
半夜时候,她拉了国公爷一起出去,端了叫下人早准备好的饭菜去了河边。
她找了个地方,让国公爷去的柴火来烧,等齐君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夫人跟一个黑得全身只剩眼睛里那点白的小孩儿面对面地坐着,那小孩子拿着勺子狠狠地往嘴里塞着饭,看到他,鼓着眼睛很是狠厉地瞪着他。
“哥哥,点火了。”谢慧齐见他抱着树枝不动,转过头来笑道,又对小黑孩淡道,”我丈夫,刚跟你说过了的。”
小黑孩看都不看她,低下头,又拿着那根被她硬塞到手里的勺吃他的饭。
饭很香甜,是用鸡汤泡的,小孩儿吃了一大碗,顺便把汤汁都舔干净了。
齐君昀也烧好了火,沉默地看着黑小孩跟明显和小孩很熟的夫人。
“”吃这个。”谢慧齐从袖兜里掏出包果脯给他。
黑小孩还是不看她,沉默地看着她手里那堆红艳艳的干果子,看了一会,才从她手里捏了一个放到嘴里,闭着嘴嚼了两下,这才把她手里的全都抓了过去。
全抓过去后,想了想,他又拿回一个放到了她手里。
谢慧齐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转头把果脯塞到了丈夫嘴里,这时候小黑孩抬起了头,黑黝黝的眼睛扫了这对夫妇一眼。
“夜里凉,穿衣裳。”谢慧齐把从齐润小厮那里拿来的小儿子的衣物从国公爷背来的包里拿了出来,朝他招手。
小黑孩厌恶地看了衣裳一眼。
“穿穿。”谢慧齐不以为意。
小黑孩瞪她,朝她咧着牙呲了嘴,这次很快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谢慧齐摇了摇头,很快,她又对上了国公爷冷然看着她的脸。
“唉。”谢慧齐有些无可奈何地靠上了他的肩。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齐君昀用嘴轻碰了下她头顶被扯坏了的地方,淡道。
“我们终归是欠他一命。”谢慧齐在他肩上摇了摇头,抱着他的头在他耳边道,“所以如若他愿意真跟我们走,你得对他好,没你愿意,他在咱们身边呆不下。”
齐君昀扯了扯嘴角。
“国公爷?”
“看罢。”
齐君昀没有像之前那样痛快答应她,他对这个小孩儿还是存着强烈的戒备心,并不因他是小孩就有所放心。
齐润是在他们回到官船上才见到他的小弟弟的,时间已是过了七八天了,他对这个神出鬼没的弟弟很感兴趣,一发现他在他们的膳桌上出现,见他爱咬鸡腿,把一盘都端到了他面前。
小黑孩不感兴趣地瞄了瞄他,继续低着头咬着他的鸡腿。
不过,在拿第二只的时候,他分了一只给谢慧齐,另一只给了这几日会骑着马带他跑的谢晋庆。
比起谢慧齐,他更喜欢后来才见到的谢晋庆一些,给谢慧齐的鸡腿没有谢晋庆的那只来得大。
他与谢晋庆一大一小甚是合得来,等官船要往京去,谢晋庆要留下后,小黑孩又消失了,直到几天后,一身湿漉漉的小黑孩又出现在了官船中,找到了谢慧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给她。
谢慧齐看那信已经也都湿了,酝开的墨迹看不清一个字,就知道小黑孩是游水过来的,他在只要有蔓藤和树木的山中就如鸟儿一样自在,在水中也跟鱼儿一样轻松。
不过还好信封她认得,那是二郎用来装他的信的,信封上有他的标记。
谢慧齐只能去信去问二郎在信中写了什么。
这厢齐润跟小黑孩趴在船头,齐润好奇地问在船板上写了个歪歪曲曲的“谢”字的小黑孩,“那你要起这个名儿,跟我大舅二舅姓?”
小黑孩抬起黑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说着他听不懂话的人。
第276章
“你不当我弟弟啊?”齐润很失望。
“你当我弟弟呗,我对你好。”齐润还是想要个弟弟。
小黑孩见他嘴唇动个不休,无趣地别过头,看着一汪江水。
谢慧齐也不知小黑孩几岁了,等收到小弟的急信,说糊了的信中的内容是让她给他取个名儿后,她有点苦恼了起来。
她的孩子们的名字都是她家国公爷一手操办的,她还真没为此动过什么脑子。
但二郎在信中说小黑孩是听说她也姓谢后才愿意跟他姓的,谢慧齐也不好把这事交给国公爷来烦恼,虽然看起来小黑孩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就是出现在了船上也是天天神龙不见首尾,她也就用膳的时候能见见他。
也还好他还愿意跟她一块儿用膳,每顿都找她,摆膳的时辰晚了些也会不言不语蹲在一边等她。
不过更好在他很愿意跟齐望齐润两兄弟处在一起。
谢慧齐对此也不多加干涉,让孩子们自己相处去。
九月的天已是凉中带寒了,船朝京中快进,齐君昀原本想在几个地方停几天的打算不再成行,他跟谢慧齐道,他想提拔些青年才俊上来。
上面的人久经年月,从里到外都已腐朽,这些青年才俊也许以后还是会被官场染黑,但他们头几年对国对民的赤诚,还有胆子这时候也未被养肥,会做出不少益国益民的政绩出来,至于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