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信,汪永昭便让人送了出去。
七月底,马帮掩人耳目陆续送来了那一半的存粮,那粮堆满了兵营存粮的存房。
那厢,户部尚书得了胡家村的粮,上禀靖皇道,“汪家粮库已无存粮,臣料想,那有那六到八成他们已送了上来。”
靖皇听罢,半晌才道,“汪大人…”
他没有说下去,户部尚书接道,“汪大人向来有仁爱之心,这是陛下的福将。”
194
汪怀善这次远征,前来与张小碗探善王婚事的少了许多,不过因着她生了孩子,又因前段时间她常召汪永昭属下的夫说话,这几个夫与她常来常往的,时不时也会过来探望下她。
男外面打拼,自有他们的精彩,女看似只会闲话,掌管家里的一日几食,内里也有另一翻乾坤。
这日,沙河镇的萧判官夫上午就上门给张小碗送来了她给汪怀仁做的两双小鞋,待婆子退下,性情甚是豪爽,年长张小碗半岁的萧夫就问张小碗道,“夫,您说,这男是不是到死都想死温柔乡里?”
“这话怎说?”张小碗发笑。
“唉,还不是们家老萧那小弟弟,又要纳小的喽。”萧夫笑着答,一脸不以为然,“这日子才好过几天,又不踏实了。”
“想纳的就纳就是。”张小碗淡笑着说,拿了颗枣子吃。
萧夫跟着她拿了颗,塞嘴里嚼了两嚼,吐出核,才说道,“说来是这个理,可这不,还没分家,他那纳妾的钱却是们出的,老太太还非要多给他些铜板,这叫什么理?”
张小碗笑着看她,“就没想想法子?”
这萧夫也是个极厉害的,她就不信她处理不妥。
“还是您了解,”萧夫一听就拿着帕子掩嘴笑了两声,脸上却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嘴里更是道,“老太太面前赖地上撒泼了一阵,死活要分家,她那话就给吞回去了。”
张小碗笑笑,不语。
萧夫叹了口气,道,“您别嫌粗,有时罢,就得…”
“是,”张小碗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们一家就萧大那点俸银,还有一家的孩子要养活,哪能往别的地方费银子。”
说到孩子,萧夫当真是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学堂要啥时才办起来,家那两个小的,再不送去让先生教导,就要被那几个大的带坏了。”
张小碗想想,道,“回头问问大去。”
“别,别,不是催您,知他们定有划算,只不是就是这么一急…”萧夫连连罢手道,“们老萧家没分家,您是知情的,这一家老少的都住一块,可您也是知道,孩子不都不成器,那两个孩子跟他那些堂哥堂弟们天天呆一起,都快成他们那浑样了。”
“莫急,很快就会办起来了。”张小碗安慰她道。
“那等着。”萧夫一听,欣然了起来。
说罢此事,她又靠近了一点,轻声地对张小碗说,“问您一件事,您莫怪失礼。”
见她说得偷偷摸摸的,那张看着还有些秀美的脸还挤眉弄眼的,张小碗被她弄得好笑,道,“说罢。”
“唉,这可是您说的?”萧夫还斜眼看她。
张小碗笑着点头,“说的。”
“那可问了?”
“嗯。”
“可真问了…”
“问罢。”张小碗被她弄得都有些无奈了。
“您是使了啥法子,让汪大自己就让那些骚蹄子进不了门?”萧夫悄声地问。
张小碗失笑,“哪有使什么法子?都说是骚蹄子了,大又是何等物,要是让她们这些个都进了门,这不招笑话么?”
老实说,张小碗也不真觉得汪永昭是因为她才拒的那些女,这些女无论是谁送的,都是要往他这里来沾光占便宜的,以前拒绝不了他得收,那是没办法,现拒绝得了,他还收,那证明他确实是喜欢了,那肯定是要收进门的,到时候有那么一天,她跟他的新宠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就成,各安其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唉,也是您这个道理,什么样的物就会跟什么样的一起…”萧夫叹道,“不是冒犯大和您,说来,您跟大和和美美的,那是天生的一对,看们家那小叔,召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女,这纳了一个又一个,天天打打闹闹,家中就无安宁之日,是来您这,才喘得了口气,要是回去了,头都要头疼死。”
张小碗微笑不语,萧夫又羡慕地说道了一句,“您真真是好命,大铁骨铮铮又有君子之风,真乃良。”
张小碗笑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萧判官也是有两房小妾的,但萧夫这也是个奇女子,张小碗听得说,年轻时她刚嫁给萧判官没多久,萧母就给萧判官纳了小妾,日日歇小妾房中,这萧夫却是不急,只管伺候公婆管她的家,后头过了五六年,这两夫妻才歇了一块,生了两个儿子后,萧夫道自己年老色衰,自己给萧判官找了房年轻小妾,把赶去了小妾房里睡,说来也是好笑,现下那位黑脸判官要进夫的房,听说还得趁夫心情好,二三来个月,才能让这夫松口去睡得了一次,要不然,一年就只有大年三十那天才跟他同床。
这些个事,都是萧夫的表姐,也就是白羊镇判官夫说给张小碗听的,张小碗听得乐了半天,听后直觉得这年代的这些个女,过日子其实也有自己的过法,丈夫就算有得那三妻六妾的,也妨碍不了她们的生活,她们自有另一派的生活模样。
张小碗与得萧夫常见面,早知她是把儿子看得比丈夫重的女,说起来,萧大她的眼里,还没有他的俸银重,对他还没有她发给他们家的什物上心,这下听得萧夫羡慕的口气,她对她这样的奉承都有些哭笑不得。
想来,萧夫也把她当天天围着男转,没男就活不下去的妇了。
她自也不会与萧夫说道什么,只是微笑不语,萧夫当她还是那位让琢磨不透的权贵夫,自也不会再想其它,只道自己尽了下官夫拍上官夫马屁的职责,乐陶陶地拿起果子啃了起来。
这边漠之地,也只有夫这有得新鲜果子吃了,这也是她常爱来拜访夫的原因之一。
***
许是白日张小碗的话传到了汪永昭耳里,当晚汪永昭床上更是表现非凡,张小碗到最后时眼前都发昏,如若不是身体太好昏不过去,她都想直接昏过去算了。
事毕,汪永昭却不放过她,紧紧抱住她,她耳边呢喃道,“当只有配得起了?”
张小碗这时气都没喘平,把脸埋他的胸前不断喘气,没有说话。
汪永昭等了一会也没等来她的答复,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但一低头,看得她已然入睡,他看了她的脸一阵,弄开她脸边沾着她脸的湿发,便静静闭上了眼。
他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其实还是不乎他,那些女看着他时眼睛里的那些痴迷的光,他从没有她的眼睛里看到过。
其实她不喜欢他又如何,她是他的妻子,她还给他生了怀慕和怀仁,她死后还会埋他汪家的祖坟了,谁都知道,她给他汪永昭生了三个儿子的嫡妻。
多年前时,对她,他还是那种他的妻子居然不欢喜他这个夫君的恼怒,后来,恼怒便成了他胸口时不时隐隐作疼的意难平。
他欢喜的睡他的身边,心里居然没有他,说来这也是讽刺,他越意就越放不开,他已拿她没有办法,那些隐隐作疼便成了钝疼,他已无所谓了。
他欢喜她,欢喜到随得了她去了,只要她还会他身上留下温情就好。
只是,有时她说得他半句好话,他听后,竟会坐立难安半天,但一见到她,看着她冷静的眼,得体的笑,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跟她不一样。
他也以为把她捧手心,她便会变,可今天他再次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变,哪怕她从头到脚都臣服他的身下,但她那不知藏何处的灵魂还是没有。
他们如今让他的属下称道的恩爱,不过就是哪天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看着他走后,转过头,便搬把椅子躺着笑着天空的悠然,实则不堪一击。
她才不会管他到底有多少女,她现比以前巧妙的是,已经很会说一些他听着明显不真,但还是会欢喜的讨好话了。
她比他还更清醒。
真是个怪极了的妇。
想及此,汪永昭便翘起了嘴角,弹指灭了灯火,搂紧怀中的,把脸埋了好怕发间,沉沉入睡。
就算如此,但来日方长。
195
这年大凤朝的年景不好,边漠之地的三个节镇光景却算是还好,八月初头就下了好几场雨,这天气比去年同时要凉爽不少。
汪怀仁这时已有得半岁,与其父汪永昭时常形影不离,汪节度使也已学会换尿布,而汪怀仁胆子大得很,被他父亲粗鲁地放到膝盖头趴着,扯他的裤子,他也咯咯笑个不停,手舞足蹈。
汪永昭要是带他去书房,把他的提篮放到书案上,他能翻半个身,把够得着的书本往他的篮里拖,要是被发现制止了,他睁着大眼睛就对着人咯咯大笑,笑得让下人什么都管不得了,只顾得着跟着他一起笑。
汪永昭那几个心腹,每每看着这个小公子,就算是学着他们家大人冷着张脸常年无表情的,也愣是能笑得鼻涕泡都吹得出来。
汪永昭很是宠爱怀仁,比当年对怀慕有过之而无不及,幸好怀慕这时被两个老师抓着日日背书学学问,无法再日夜缠在父母的身边,自然也就没有了闲暇吃弟弟的味。
怀慕被两位先生抓了去,怀仁时常被汪永昭带去前院,过得些许日子,张小碗就发现自己是闲下来了。
头两天她还盼着汪永昭把怀仁还回来,过得几日,见汪怀仁带儿还真不是一时之趣,她便又随得了他去。
如此时日一久,汪怀仁与得汪永昭日渐亲密了起来,到了十月中旬这天,三人在廊下坐着的这个早上,张小碗逗着他说话,一直爱呀呀说话的汪怀仁便喊出了“爹爹”两字。
当时汪永昭正在看书,听得两字,稍惊地抬起头,这时汪怀仁便朝他笑,还朝他伸出了两手。
汪永昭便抱了他到怀中,低头看得他道,“再叫声爹爹。”
“爹爹。”汪怀仁从善如流,手弹脚跳地欢舞着双脚。
“叫娘。”
“呀,呀…”汪怀仁便不会再说了,眼睛却朝得张小碗看去。
张小碗微笑,道,“怕不能学得这般快,再过得几日,就学会叫了。”
汪永昭朝她点点头,“这几日你多教教。”
他知她一直教怀仁说的都是“爹爹”二字,她的知情识趣他早已知晓有多让人沉醉,但次次都落到了身上,才知心中到底是有多舒坦。
如此,她想要的,他便给了她就是。
“是,知了。”张小碗笑了起来,看着他抱着怀仁,伸出手指头让他去舔,她便又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拿过他的杯子,尝了尝杯中的黄酒,觉得有些微冷,便倒了,重倒了杯温热的。
“您喝口温的。”九月过后,十月的边漠就要开始冷起来了,大夫说汪永昭的身体这两年要注意些,免得再旧病复发一发不可收拾,张小碗就多留了个心眼,提前预防了起来。
“嗯。”汪永昭接过,一口抿了那小半杯黄酒。
汪怀仁在他怀中这时对他又咧开嘴角咯咯笑,那轻脆的声音听得张小碗也忍俊不禁,“怎地这般爱笑?”
这活泼至极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爱笑便好。”汪永昭抱着怀仁坐到膝上,看着他清秀的小脸,还有那黑亮的眼睛,他的嘴角也微翘了起嘴,嘴间淡淡地道,“笑起来甚是好看,谁都比不得。”
他一脸自满,看得张小碗摇头失笑。
十月初,京城中来信,说是汪观琪的病情稳了下来,只是神智已全然不清了。
张小碗知她送去的那道方子已有了效应,汪观琪还拖得了两年。
其实汪观琪死了才是解脱,那送去的方子与药,不过是多折磨他两年,可是这当口,他死不得,张小碗便先出了手,免了汪永昭做决定。
要是人做了坏事真有报应,想来报应到她这恶媳身上的,要比报应到亲身儿子身上的要轻些罢。
这年到了十二月,怀仁爹爹娘亲都叫得清晰之际,张小碗还是没有收到汪怀善的信。
又快要过年了,张小碗都算不清这是怀善没在她身边过的第几个年了,有些事她不想去深想,怕自己越深想便越拔不出来,只得把盼望压在心底,一如既往地过着她在内宅的日子。
靖辉五年正月,靖皇派人请来赏了汪节度使百两黄金,一把宝刃,道汪永昭护边有功。
这年二月,怀仁周岁,抓周之日,他抓了汪永昭的宝剑,印章,还有那文房四宝他也全抱到了怀里,爬去汪永昭那,把什物往他爹爹怀里揣,便连得汪永昭搭置在桌上的茶杯,他也抓来,见他爹爹的胸前着实装不下东西了,便往他的袖中塞。
这让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他父亲的心腹大将,还有家中的管家婆子都笑得合不拢嘴,张小碗也着实被小儿逗得差点笑岔气,朝得萍婆笑道,“这般年纪便什么都要给他爹爹,怕是再也不会与我亲了。”
她是戏谑之言,身边这一年长了不少智慧的怀慕总算是听出来了,便配合着摇头叹息道,“娘,你且放心,来日还有得我与老虎哥哥孝敬您,怀仁便让了爹爹罢。”
汪永昭一听,瞪了他一眼,吓得怀慕吐着舌头把脸埋在了他娘的袖子中。
张小碗忙爱怜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朝得汪永昭笑道,“您莫吓他。”
这时怀慕抬起头,朝得他爹爹笑,汪永昭见状便缓和了脸色,朝他伸出了手,把二儿也抱到了膝盖上,把自己的宝剑塞到了他手里,与他道,“也是你的,可知?”
怀慕当即点头道,“怀慕知道,爹爹放心。”
靖辉六年,边漠的寒冬过去后,四月汪永昭带得了张小碗又去沧州的山中打了一次猎,看了满山开遍的野花。
回来后,张小碗却日渐沉默了下来。
从去年的七月到现在的五月,只差两月就已是一年,但怀善却是一封信也没有来。
汪永昭道进南疆之后,朝廷在那方无驿站,便是有信也送不出来。
张小碗拿这话说服了自己大半年,但这些时日,她却是无端地寝食不安,眼皮直跳。
五月初七那日清早,她失手打碎了给汪永昭泡的参茶,她便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对刚她伺候好洗漱完的男人平静地说,“怀善定是出事了。”
说罢,她又朝他淡淡地说,“您帮我去叫一声老大夫。”
汪永昭听得眼睛一缩,起身朝她大步走了过来,只得三步他就站在了张小碗的身前,然后,他怆然地伸手,扶住了她往他身上倒的身体。
瞎眼大夫匆匆而来,喂得她含了救心丸,又叫婆子让他教的方式按压她的胸口,半晌过后,张小碗才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泪就自她的眼角流下,她伸手把坐在她身边的汪永昭那手拉在了脸上,盖住了眼睛,泣道,“他定是出事了,您帮我想个法子探个信罢,妾身实在是受不住了,夫君,我这心里实在是受不住了。”
“定会无事,过得些许日子,定会让他写信给你。”汪永昭低得头,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口气暗然道,“莫哭了,你哭得我心口都疼了。”
这年的九月,万里之外的汪怀善送来了信,还带来了两张虎皮与怀慕做他八月生辰时的礼。
信中,汪怀善告知他娘,他一直带兵呆在大山内捉拿敌国首领,五月底才出的山,这才派亲兵来与她送信,望她原谅他的不孝。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一些山中的见闻,他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张纸,把他见过的那些稀罕物什都写在了纸上,但一字也没提他带兵行仗的凶险,也没提他有没有出过事。
他与她写信,从来不提危险,张小碗是知晓的,现下见得了他亲笔写的信,她这心也是算下放了一大半。
能写信,还写得这般多,就算是出了事,想来现在也是无碍了。
等心情平复后,她便也清醒知晓自己的这一举,让汪永昭为难了。
从西北到南疆,有那万里之地,哪怕有得三四月时间,可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跑死了多少马,替她找到人写信,又不知是花了多少功夫。
可汪永昭还是为她做到了。
莫管这是什么情,张小碗都知这次是她欠了他的。
他们之间,走到如今这地步,她与他的帐已是彻底算不清了。
算不清了,那些过往便也更模糊了起来,张小碗面对着汪永昭比之以前多了几许坦然,没有过去那般严阵以待,就像在对待一个摸不清底盘的合作者,现在的她对着汪永昭便自然了几分,与得汪永昭说起话来,便也多了几分她与得孩子说话时的亲昵,照顾他起来,用心也多了两分。
汪永昭对此似有察觉,但从不提起。
这年十月天气骤然严寒,汪永昭背上旧伤复发,张小碗烧了极热的火坑,拿着热油与他推拿肩膀,又依着瞎子大夫的法子仔细地替他扎针,过后,又拿了厚被裹了他的身边,又让得七婆叫人把烫水搬去浴房。
她忙里忙外,直到汪永昭沐浴洗净那一身虚汗后,她这才松了口气,跪坐在床上,拿着干布替裹着被子的汪永昭拭湿发。
“过得明日您就无事了…”张小碗轻轻声地与他说。
“给我口酒。”
“刚扎完针,喝不得呢。”
“何时才喝得?”汪永昭回过头不快地看她道。
“明早就喝得了,”见汪永昭那张染了风霜的脸上有些孩子气,张小碗笑了起来,“给您烫一大壶,还煮红辣子的羊肉锅与您下酒喝,您看使得?”
第二日早间,汪永昭看着他的那壶酒,很有先见之明地掀开了壶盖,对得张小碗板着脸道,“你又骗我,这才半壶。”
196
汪永昭的指责让张小碗笑了起来,嘴间则柔柔地道,“已是大半壶了,这才清早,您莫要贪杯。”
汪永昭冷哼了一声,见她拿着筷子夹着肉片往他碗里放,他才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喝的粥,自会动手。”
张小碗点头应“是”,但过得一会,又从里头夹了萝卜到他碗中,小声地劝着他,“您也要多吃几块萝卜。”
汪永昭不吭声,但还是把她夹来的萝卜吃下了肚。
张小碗抬起头,见得他眉目之间已无病气,那心便真安了些许下来。
汪永昭是倒不得的,怀善还战场,怀仁还只有一岁,这一大家子,还得靠他撑着。
他难,她知晓,也会替他分担一些,但愿如此,这日子他们能一起撑着过下去。
活着,大概就是这样,只能往前看,以前的事,谁都无再多的余力再去顾着了。
靖辉五年九月,大凤朝的异姓王善王及冠之年,当朝皇帝陛下派身前太监不远万里前去南疆赐他金冠,道他护国有功。
张小碗这边得讯后,听罢那赐词,嘴角翘起,心中不无讽刺,这汪家的,一个两个都护国有功,但这也没有绝了皇帝想让他们事休后干脆全死的想法。
这厢,张小碗也收到了信,怀善信中说,年底他会携一女回来成亲,那姑娘是当地土司的女儿,望张小碗派先行替他送去聘礼。
张小碗当机立断就备好了聘礼,请许师爷替她去走一趟。
许师爷应承,随即就带了军队前往。
车队走了,张小碗还心里琢磨着礼是不是太轻,或者太重,她不知南疆的风土情,问过之后,又里面多加了几分礼,也不知是不是冒犯了家。
她有些忐忑,汪永昭也不言不语,随得了她去费心。
张小碗又写了信派急送京城,十一月她就收到了信,汪永安三兄弟会携妻儿到边漠来过年,张小宝与得张家全家也会全过来。
这下张小碗可是忙昏了头,幸好都府甚大,来这么多客,只要备妥了枕头棉被就好,屋子有的是。
家中的事要忙,父子三的事也要打点,张小碗这连空闲一点的时间也没有了,但愣是奇怪,她那脸色尽管还是那般沉静,眼睛却亮得很,显得很是闪耀。
见得她如此之忙,原本前面都府办事办得好好的汪永昭这天便带着汪怀仁过来盯她。
怀仁还不到两岁,那心思却比一般小孩多,见得他爹脸色不对,一见到张小碗,便伸手要张小碗抱他,待张小碗走到他们身边了,他就收回了手,躲他爹怀里坏笑,眼睛还偷偷看着张小碗。
被小儿如此逗弄,张小碗也真是哭笑不得,但确也是生气不来,便也拖着两父子随得她一起办事。
都府是石头为主体的宏大建筑,张小碗住进来后,这都府只有得七成是建成的,后头张小碗还是请了主事的师傅过来打造后头的修饰,加之肯舍得花钱,都府也用得起原料,这府邸便打造得甚是霸气威严,前头的那种森严感自不必说,后院张小碗是想了法子置了不少耐旱的树木花草过来养得两年,才给府中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她一路带着汪家一老一少穿松这些她布置过的院子里,与得他们解说这院中住着哪家,那隔墙的小巷弄里,住的便是侍候的。
汪永昭也是没仔细逛过他的都府,这也是打头一次每个院子都仔细看得一遍,看到一处就算是深冬也还有两分绿色的院子,他便问张小碗,“哪弄来的?”
“都是翁师傅弄来的。”张小碗不敢居功。
“嗯。”汪永昭便轻颔了下首,是他请来的,自然也知那翁师傅的厉害。
如此有得一天,第二天未时时分,这父子俩午膳后前去前院没得多久,便又侧院寻着了正差使着奴才摆放器物的张小碗。
见到他们,见他们身上都披了披风,怀仁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更是被毛茸茸的黑狐毛披风应衬得甚是漂亮得紧,而他最最可恶的是,见得了张小碗,他又伸出了小手,露出了没长齐的牙齿,朝得她笑,“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小儿都这么唤了,张小碗哪能不去,只得从护手的圆筒抄手伸出手来欲要去抱他,可惜待她走近,手朝他长长伸出,怀仁便坏笑一声,把他那捂得严严实实的小手挂到了他爹爹的脖子上去了。
又被他作弄了一次,张小碗便笑着朝他道,“莫要逗娘玩。”
怀仁咯咯笑,拿着眼睛不断瞧她。
张小碗便又再伸出了手,这下怀仁便让她抱了,当她抱住他,他便朝得她脸上亲了一下,轻脆地叫道,“娘…”
“哎。”张小碗应道,又转头对汪永昭笑道,“都说幺儿甚娇,您平日莫太宠他了,宠惯了可不好。“
汪永昭轻颔了首,带她坐下,这才抱过小儿,听她再慢慢地与着婆子说事。
家常的几个架子摆放了些精细的瓷器,那暗含贵气的红木桌椅,洁白蓝底花的果盘子摆了桌上,染出了几分生动的异色…
汪永昭眼睛掠过这些,便看到了空中用着铁索摇摇垂着的几个盆子,问道,“这是作甚?”
“这是放花的,翁师傅说过向半月,就替寻来些稀罕花物,只要屋子里地龙烧得热,浇得足水,这花便能养上一段时日。”张小碗慢慢地与他解释道。
“嗯。”为着她大儿的婚事,她便真是煞费苦心了。
见汪永昭眉眼淡漠,张小碗朝得他笑笑,也不吭声,只是拿过他的一手放手上,与他五指交缠,这才偏得头去继续与婆子说事。
“听说他们南面常年四季如春,那花儿常年开放,们漠边不比南边,就寻得几样稀罕的摆摆,想来土司大那也是知们的情意的。”张小碗笑着与七婆道,“就是不知主家来几位亲家大,且先把屋子全收拾了出来,到时来多少也不慌。”
“知了,您且放心,会盯着他们,把间间屋子都收拾得妥当。”七婆忙说道。
“这里就得费心了。”张小碗笑着点头。
七婆转眼朝得雅致气派的堂屋看了一眼,便是那垂下的蓝布帘子,上面绣的雄鹰此时栩栩如生地高昂着头,似长啸一般,她看罢几眼,转过头又与张小碗低声道,“您这翻布置,再高贵的客也是招呼得住了,您且放着心好了。”
“但愿如此。”张小碗转过头,朝汪永昭道,“您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