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累吗?”皇后被她明显不同于往时的笑迷惑,怔愣了一下,又喃喃,似是说给她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您难道就没有累的时候?”
德王叔一次次的任性,带来的全是灾难,甚至于德王婶的妖孽,皆是因他而显,在宋家时,宋家可是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看是哪种累。”出乎她意料,眼睛看着窗外追随着德王身影的德王妃答了。
“何解?妾但闻其详。”
“看一开始是为自己,还是自认为是为他人。如若是为自己,累了也是为自己累,累了歇一歇就是,后面有无数你想要的好处等着你,成全你,你笑的时候只会更多;要是自认为是为别人,”宋小五收回眼,看向皇后,“对方的一点辜负皆是悲伤,全是眼泪,都是对不起…”
“是吗?”皇后被她看得扭过了头,看着窗外淡淡道。
“你何不学学他?”宋小五朝燕帝的方向抬了抬头。
皇后看过去,咬了下嘴,又飞快松开。
她没有听太懂,又掉头看向了德王婶。
“做一个忠于自我,让别人讨你欢心的人。”
这句皇后确是明白得很,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笑出了眼泪,她抽出手绢拭了拭眼角,方才悠悠地道:“是呀,开心都是要自己找的。”
以前看不明白,愈是情深愈是绝望,看开了,日子就干脆多了。
宋小五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真正想通,自己都不变的话,指望着别人变得如自己所想更是天方夜谭,皇后已经知道这个道理就行了,她有这个认知,必要时刻理智总会拉她一把。
宋小五要的是宫里有个能与之对话的人,至于这个人能走到哪步,靠的还是她自己。
外面德王带着几个小的一阵玩,后面连燕帝都亲手炸了几个炮仗,玩到天黑才被三催四请地请进了屋,个个一身的汗,又得换衣裳。
宴是家宴,说是小宴,但平民百姓家过年的年夜饭且要按吉时良辰开饭,皇帝家的更如是,吉时是万万不能错过的,皇帝急急忙忙赶去换常服,这厢德王嫌催他换衣裳的公公烦,腰带都没系好就冲了出来,还好还知道要在皇后面前把持面子,把王妃拉到一边才让她帮她系。
“大日子,合点规矩。”一开心就不使脑子,宋小五提点了他一句。
德王怔住,嘴里咕哝了一句:“无碍的。”
不至于这点都计较,他好歹是皇叔。
见他不上心,宋小五就没多说了。
小鬼老记吃不记打,历来如此,这让他在她这里就是伤透了心,还是非她不可;在皇帝这点,是给出一个温情欢喜,他就会软和一点。
她受了他这性子带来的好处,相对应地就要消耗解决他这性子带来的劣势。
她没说教,但德王怕她伤心,看了看正殿,见皇帝还没回来,竖掌悄声在她耳边道:“我知道圣上在贿赂我讨好你呢,你别上当,交给我,我会咬住不松口的,你别跟他说话了。”
宋小五笑叹了口气,拉下他的手,眼眸温和地看着他,“让你开心了就好。”
至于皇帝要的,她会看着给的。
她话罢,德王猛地一下抱紧了她,吓得不远处的太监宫女抽了口气。
“小辫子?”德王感动得搂紧了她,正要说话,王妃突然踩了他一脚,踩得他发热的脑袋一下就懵了,这厢闻杏赶紧上前,扶着王妃帮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叫小公公帮王爷收拾一下。”王妃道。
王爷在后面看了看脚,面色深沉,让前来侍候的小公公噤了嘴里的话,恭恭敬敬地拾整。
皇帝如时回了正殿,脸色温和,家宴吃得当好,膳后他跟周恭和周信周承说话不止,赏了小儿们不少物什,小皇子周信明显活泼了起来,脸上红扑扑的,叫父皇叫得越发响亮,把皇后看得心惊不已,生怕过了此夜,尝过了这等滋味他日再尝到他父皇的冷落,又是伤心。
宴间皇后少酌了几杯,面色酌红,但此刻看着跟谈笑德王还有皇子们谈笑风生的燕帝,她的神智无比清醒,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和她的孩子于皇帝的意义。
宴后桌上果饵酒食不断,德王不喝酒也被劝了几杯,宋小五这边因皇后敬酒不断,也是喝了不少,未到子时就有了醉意,当皇帝跟德王交谈时意有所指到她身上,她掉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皇帝跟德王的那张主位。
“不知王婶这处意下如何?”对上双颊绯红,脸上充满酒意的德王妃,燕帝笑意吟吟地又道了一句。
宋小五看向了德王。
德王喝了几杯,眼神有些发傻,人也是,见她看来呆了一下才朝她摇头,“媳妇,没事。”
他不让说,皇后这时却在德王妃身边帮着解释,“圣上跟王叔刚刚就开春良种的事在商讨,圣上想多跟王叔要千石良种,秋后百倍返回,圣上想请问王婶这边意下如何。”
“正是如此。”燕帝颔首。
“王爷做主就好。”宋小五收回眼,看向酒杯,道了一句。
“我已经让出一半了,不能给了,还给我就要喝西北风了,你可不能让王叔都吃不饱。”德王打了个嗝,连连摇头再三拒绝。
“朕记得去年秋收,不,还不到去年,今年秋收王叔封地丰收,不止只这数千石良种罢?要知道王婶可是朕见过的最会未雨绸缪之人,女中英杰。”
这话夸的不错,德王矜持一笑,还是摇头,“真没有那么多,要有多的,肯定给你,你也知道小王叔对你最好了。”
好个屁,一见面就睁眼说瞎话满嘴胡言。
燕帝花了大半天请君入瓮,可不是为的这两句漂亮话来的,见王叔还是咬死了不放,他转脸又对上了德王婶,朝王婶笑道:“不知王婶可能让出一些给朕,给天下百姓?”
又戴高帽子,也不怕没砸死别人先把自己砸死了,德王正要再行否决,就听德王妃道了一句:“好,一千石。”
大周一石为十公斤,一千石为一万公斤,看着不算太多,但已占晏地现在所余库存的一半。
“多谢王婶,”燕帝马上举手作揖,先谢了,笑容惊喜又诚恳,“不知…”
“一千石。”宋小五打断了他,让他适可而止。
她红颊被酒意染红,但神情冰冷,眼神更如是,一点酒意也无,打断完,朝燕帝低了低头,“德王府谢过圣上今晚盛情款待。”
这一千石,谢了他让她家小鬼开心一场,哪怕此时他兴奋的脑袋应该又彻底冷静了下来。
“王婶,客气。”燕帝掉头,看着旁边百无聊赖,往嘴里抛着花生,无意插嘴他们话中的德王,总算适可而止了下来。
子时一至,内侍去唤醒了先前去睡的东宫太子世子等人过来,凌晨宫中炮仗声四起,皇宫中所有的宫灯皆被点亮,紫禁城刹那金壁辉煌,光芒四射,光彩胜过白日,燕都百姓离得近的,皆往皇城这边翘首相看。
大雪纷飞当中,德王抱着女儿,身边跟着妻儿走在皇帝后面,前去正德宫后面的小祠堂,给先帝请安上香。
路半,与他共一伞蔽之的王妃伸出了手,触碰了下他抱着女儿的手。
她的手是暖的,一直怔怔看着前方的德王回过了神,朝她笑了一下。
“有…”德王启嘴,才知嘴有点干涩,他舔了舔嘴唇,接道:“我有好几年没来过这了。”
以前他就跟皇兄住在这里,他在正德宫学会蹒跚走路,学会认第一个字。有一段时日,他跟皇帝争执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他很怕再也不能过来,夜夜做梦,梦见他皇兄咳嗽吐血,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悲意。
那段时日他很痛苦,好像无论怎么做,无论站在那一边,他都是负心人,不是负了小辫子,就是负了皇兄。
而他认为对皇帝的退让都是为了还情,为了弥补,可他一退再退,却差点把他娶回来要陪他过下半辈子的心上人逼死,德王怕了,再也没想过以前正德宫里的那些日子,他注定要辜负他的皇兄。
再重新站到这个地方,走在以为忘却其实已经印在了脑海里的路上,就跟过了几辈子似的,恍如隔世。
好几年没来,就好像好几世没来过了,陌生又熟悉,那是他的皇兄,他的父亲,他视之为根的亲人。
德王说着,嘴里发苦。
“那这次来了,就多看几眼。”宋小五一手牵着世子,一手挽着他的手,就着宫人提着的宫灯看着白雪不断地拍打在他脸上,看着他的眼从怔愣变得柔软。
“诶。”德王朝她点头。
皇帝这次识趣,上完香后出声道:“朕在外面等你们。”
片刻后,宋小五带了儿女出来,站在了另一边。
“母妃。”一直安安静静的北晏在她怀里叫了她一声。
宋小五低头,听她小小地说了一句:“父王在哭。”
一刹那,宋小五的眼睛热了,她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抬眼望向了雪夜。
没有人能永远活得完整。
另一边,燕帝也听到了里面的哭声,他忍了又忍,末了还是冲了进去,双眼流泪,跪在趴在地上痛苦流涕的德王面前泣道:“小王叔,我们是一家人,您都不帮我,谁帮我?您就帮帮朕罢,小王叔!”
德王抬起了头,英俊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叹了口气,扶上了燕帝的腿,看着面前的牌位,慢慢地站了起来。
燕帝抬头仰脖,听他出声:“大侄子啊…”
“小王叔。”
“要不你以为我这些年在干什么呢?”德王低首,眼泪往地上一滴接一滴地滴落,“你怎么就还是不懂啊?”
“王叔。”燕帝被他的哭相吓住了。
“孩子,你既然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一家人不是一家人逼,另一家人不断退得来的。”德王抽着鼻子,忍着心痛,自嘲地笑了一下,笑脸惨不忍睹:“周家乃强弩之末,到你手中已是势不能穿鲁缟也,你道周家还有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得来的?”
“你身为君王,上不知义,下不知德…”德王说到此,眼睛看到了前面先帝他亲手雕琢的牌位,他闭上了眼,连带把话也咽下了。
他掀袍再行跪下,朝前面大行跪拜,嘴里朗声道:“弟,召康,就此向兄拜别。”
周家,他会护卫下去的,此后如起争端,是正朔还是篡位夺权,不管后人如何评说,他一概认之,一力担之。
“王叔!”
“圣上,”德王抬身,朝他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头,“您是君,臣是王,臣往后,不跟您胡来了!”
燕帝心惊不已,“你,你这是何意?”
“您当贤君,臣就是贤臣。”德王猛地起身扎首,再行礼,“臣告退,谢圣上圣恩。”
他大步离了宫灯幽幽的祠堂,眼睛赤红,到了外面一看到王妃儿女,他快步上前,携了人就走,路过一旁惊恐发抖的太子,他顿了顿脚步,究竟还是未发一语就走了。
太子等他走了很远,在纷飞的大雪当中快要看不到他的身影时,才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叔爷爷。”
“叔爷爷。”太子想要追随他而去,却被身边的公公拦腰抱住。
“太子,冷静,您冷静一下,圣上还在里面,您这般,置您的君父于何地,欲置娘娘于何地?太子,三思啊!”他的公公压着他,在他耳边用力地低喊,眼睛拼命往那方圣上那边的人看去。
太子就是太偏着德王了才得圣上不喜,现下他还如此表现,叫圣上往后怎么想他?公公抱着人心惊肉跳,两眼发黑。
“叔爷爷…”公公的话,让太子到底没有喊出心底那句“带我走”的话来,守魂落魄地看着没有了身影的那片茫茫白雪。
德王听见了他的声音,但脚步未停,只是眼睛越发红赤,他身边被王妃牵着的世子一路小跑着跟着父母的脚步,未喊一声等,身边忠仆想替他出声,也被他一眼止住。
他抿着小嘴,得空时抬眼看一下他满身悲伤的父王,小脸板得越发严峻,眼神越发坚决。
宋小五半路要抱他,被他拒绝,“不。”
“儿?”
“我是世子。”世子道。
宋小五拉住了德王,让他回头看他的世子。
看着头发沾满了白雪,神情倔强的世子,德王如梦如醒,他走到了世子面前,把世子也抱了起来,在世子冰凉的脸边吸了两口气,“走,父王带你们回去。”
这一次,他不能再回头。
当夜德王起了高烧,叫着王妃的名字抓着王妃的手不放,世子陪着他母妃守了他父王一夜,他不知道他父王跟皇帝起了什么闲隙,但早上皇帝差人来传旨,传德王过去参加他初一的封笔仪式,在床边盘腿坐着的他起身冲向了壁柱,抓住柱上的宝剑往外冲。
“周承!”
“母妃,您教过的,以德抱怨,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抱德。”别人以德报德的时候方才以德来回报别人,被打了,那就直接一剑穿了他!
世子怒气冲冲,被铁卫拦住还大施手脚挣脱,“放开我。”
宋小五被他气得双眼含怒,“把这小崽子给我绑到柱子上去!”
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的德王睁开了眼,抬头望着王妃的眼亮得可怕:“世子似是比我有血性颇多。”
不像他,一次次被搓皮磨骨,有人陪着,才磨平了骨子里的那些软弱。
“血性?这叫没脑子!教他的都白教了,浪费了我和他老师们的心血。”宋小五瞥了眼世子,回首与他道,“起身,去罢。”
德王这下知道世子的血性是从何而来的了,他叹了口气,垂死挣扎,“小辫子,我想多躺一会儿,我头疼…”
王妃下令,世子被绑到了离寝床不远的宫柱上,看到他欲要强出头的父王跟他母妃撒娇赖床,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第206章
“我去!”他不去我去,世子心怒他父王的不争气,但气轰轰盯着的却是他母妃。
德王妃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低头亲了下德王的额,淡道:“去罢。”
“那你给我穿衣裳?”
“嗯。”
德王爬起,俊脸因低烧残留绯红一片,额头鬓角挂着密密麻麻的细汗,手紧紧抓着王妃的手不放,路过柱子的时候,他突然朝世子得意一笑,“你母妃只使唤我,你还小,差得远哩。”
周承被他气得胸口生疼,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到底帮的是谁?顽父!
这顽父不要也罢,就让他那王妃要去罢!
世子气得全身发抖,牵着王妃去换朝服的德王还挨着王妃的头,朝她得意地眨眼睛。
宋小五给他擦了把汗。
没有几个人的心眼不是偏的,尤其没被大人同化不通道理的小孩儿更靠直觉,世子现在烦死了他父亲,回头父亲再带他玩两天,心就会回去,倒是对她的成见,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化解得了的。
孩子天性对母亲苛求,苛求她的爱,苛求她完美,就如父亲做不到的,母亲要是同样没做到,他记住的永远都是母亲对他的辜负,世子这点尤为突出,可能他早已觉察出她对他的放弃,在他没有把那些她放弃他而产生的怨恨发泄完毕前,她怕是很难分享到她这个世子身上的优点了。
他对他父王,那是温柔大度得很,讨厌极了也不愿意说一句重话。
宋小五不得不承认,她就是通晓来龙去脉,在儿子偏爱父亲这一点上,她有点吃小鬼的醋了。
人还真是讲究一个命,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浑身缺点,他就是会被人珍惜爱戴。
“小辫子?”王妃看了他好几眼,德王不解,他身上不舒服,但还是朝王妃大大地咧了一个笑,询问。
“今天初一,见着皇帝要是问起,就说有点不舒服,别跟他吵架。”
“我不会。”德王不以为然,但想起皇帝找他们一家进宫的目的,他撇嘴道:“我不吵不表示他不会不纠缠,到时候那能怪我?”
“他不会。”昨晚才闹那么一场,皇帝但凡还讲究点九五之尊,就不会,宋小五摇头道。
德王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斜眼瞅她:“你这么了解他呀…”
“呀”字被他拖得老长。
还撒娇呢,宋小五失笑摇头,给他解衣。
德王里面的内衫前面看着干燥,她伸手往后一探,摸到了一片湿漉,她转首:“端盆热水来。”
“是。”随从依命而去。
德王现在身边的公公少了,多的都是铁卫和暗探退下来后转为随从的,都有家有室,有的那几个老公公还是老早以前就去势了的,现在德王和小世子身边仅有的两个小公公还是杨标强硬送来的,但这两个小公公也是天然无势被杨标找来调教的,因为德王妃曾找来杨标明令过杨标及手下不许再咔嚓别人的小东西,府里今后也不会再用这些人。
德王妃不怕被男人多看几眼,德王在她的淫威之下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认了,这把杨公公逼得民间大撒渔网,这么些年也就勉强找到了两个出生就弱势的小子,结果稍微调教好,一个都没留,都送给不省心的德王,还有宝贝世子了。
热水很快就端来了,宋小五把人拉着到了屏风后。
王妃给王爷解衣,近身侍候的杨柳带着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拱门外,德王身边的随从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宋小五给他脱了里衣,拉出被子时,德王憋着坏笑伸手解她的衣带,被她把手打掉了,白了他一眼。
德王自认为得了王妃的媚眼,喜滋滋地凑过头去亲她柔软的红唇,被没好气的王妃惩罚地小咬了一口。
“转身。”宋小五见他老没个正经,强硬地让他转了个身,拉他坐下,拿烫毛巾给他擦背。
屏风后放着两个烧得红通通的炭盆,德王脱光了也不冷,热毛巾一贴到背上,他为之一振,更有精神跟王妃耍流氓了,“小辫子,这炭盆烧得好暖,你看,这还有张小床!”
德王转头朝王妃挤眼弄眼,很想去小床上享受一翻。
“哼。”王妃被他逗得哼笑了一声,懒与跟他计较,道:“等会儿给你多穿点,你会冒汗,趁机早回。”
“下午不是要去天坛祭祀么?”
“去,但提前回来歇一个时辰。”
“是了。”德王答应,说着他被王妃拉了起来,他转身有些遗憾看着小辫子的脸,尤其盯着她的红唇不放:“这就完了?”
宋小五速战速决,飞快给他穿衣裳,头朝外喊:“准备好粥汤,吹凉。”
这是打算用灌的,德王苦着脸,挣扎:“我病着呢。”
宋小五没理会他,打到他又偷偷摸摸拉衣带的手,给他穿好衣裳拉着人往主殿走。
侍候的那边不用吩咐就已经准备好了王妃所要的,德王连个推脱的理由都没有,一坐下就是喝粥喝肉汤,又是吃了一身汗出来。
没吃之吃不想吃,一吃胃口就开了,王妃着人准备的吃食好清爽,德王贪嘴,清粥肉汤和面前的两碟吃完还想要:“我还想喝一碗。”
随从很快端来一碗,但时辰差不多了,王妃朝过来跟德王道前去的随从主薄师爷一颔首:“走罢。”
“王爷。”师爷上前拱手相请。
“等等,等等等等…”
德王还是被请走了,他三步一回头,人群当中不忘抬首跟王妃嚷嚷:“给我留点。”
又朝绑在柱子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的世子嚷道:“承儿,肉汤酸酸辣辣开胃得很,你多吃一碗,跟你母妃要两碗米饭,咱不喝粥啊,你吃不饱。”
话说着,他被身后的人簇拥着的随从们簇拥着出去了。
德王出门,一如既往地热闹。
留下心中一暖的世子,和翘了下嘴的王妃。
**
祈安殿近皇宫前殿北门,离正宫正殿有半个宫的距离,前身是先帝当皇子的时候住过的地方,后被扩大改建,先帝亲笔题名为祈安。
燕帝为德王这趟进宫煞费苦心,但谁都知道德王是什么人,可谁都无法真正揣测出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燕帝到天明才睡,睡不到半个时辰又从梦中惊醒,他面色本已沉青,乍一眼见到红光满面,眼睛奇亮的德王,他下意识就是脸一沉,眉毛紧蹙,等到下一眼看去,看到德王额头鬓角鼻梁上全是汗,这才惊觉德王是生病了。
“王叔?”
“圣上万安。”一见面就请了安的德王见没让他起,又请了一次。
“起来起来,”燕帝顾不上多想,上前去托他,“王叔这是生病了?”
他细细打量德王。
德王起身,朝他一笑,“就是吹了点风,风寒了,不碍事,昨晚已经催出一身汗了,等会儿我回去再用碗药就百无一失了,就是带恙前来,还请圣上见谅。”
燕帝笑了笑,虚托着他入了座,挪步入了龙椅。
“臣没耽误吉时吧?”德王看了看殿堂,见没几个人,问道。
燕帝摇头,“没有,公公们准备着,还差…”
他侧了下头,身后侍候的公公躬身,“回圣上,德王爷,离圣上封笔吉时还差两柱香的功夫。”
大燕帝王封笔时日与前朝不一致,前朝是除夕当天封一天,但前朝就是除夕当天宫变国乱,从而后面有了大燕,等大燕建立,大燕开朝帝王的封笔就定在了初一,且不为一天,只从冬时日出的辰时到日入的酉时为止。
“启禀圣上,丞相符简符大人,太傅董之恒董大人,内阁大学士宋韧宋大人求见!”宫里的公公刚回话,宫门口的公公就吆喝了起来。
德王眉一挑,岳父大人也来了?
大年初一就来了?可不是岳父大人的行事。
岳父大人初一最喜欢的就是和他的师兄弟们一起喝酒吹牛,作作酸词酸诗。
“来了?快快请进来。”燕帝吩咐完,转头对德王道:“是朕叫他们来的,今儿这雪早上就停了,停的好啊,正好还能请宋大人一道随我们去天坛酬天谢祖,宋大人也是自家人,王叔你说可是?”
能不是吗?王妃还在祈安殿当着德王妃呢,德王也不可能改姓。
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说一就一,说二就二的,德王心想他从小就喜欢放狠话,放得多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人当回事了,就好像血缘之事,你说不认了就能不认的?你不认,天下认啊,文武百官认,还有,岳父老子也认。
宋大人爱君之心颇淡,但他爱民之心,爱成就之心甚浓,他有软肋,有想望,身不死道不消,只要还活着,君王就有办法让他屈从。
德王虚笑了一声,看向门口。
等宋大人进来,就看到了一张双颊绯红,眉目含笑带春,笑意吟吟朝门口口望过来的脸。
德王少时是举都有名的泼皮皇叔,也是出了名的金童小仙君,这时他那张眉目飞扬的脸朝门口一望过来,宋老大人被他荡漾一眼荡得抬手就想遮眼,符简和董之恒当下一怔,被德王爷笑得心惊肉跳,低头就看自己装束。
“三位爱卿来了…”看臣下被德王一个笑就震住了,燕帝率先出声。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万岁万岁万万岁。”符简等神情肃立,挥袖拂衣叩拜请安。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头一次面圣,臣子们素来跟皇帝说完吉利话,就要说国家的,以及对国家的展望。
符简和董之恒让给了宋大人先说。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时不失,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宋大人还是按往年一样,出口就是这些堂堂大理,哪想这次他变着词把这话说出来,燕帝接了他的话,“卿言之有理,就是今年粮种不足,百姓耕田等农具也不足,且不论这些,趁德王也在,朕正好也跟你们商量商量,一道跟德皇叔讨教一二,这百姓要如何耕种,亩产才能达到晏地所出?而宋大人,你这里可有高见?”
燕帝转着脸,从德王看到了宋韧。
晏地欲夺必将大兵,他不是不敢,只是不能,晏地早有防范,宋家在朝枝根密布,他一动就牵全身,动了就不好收拾了。再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帝也怕如道士所言,叔侄残杀到最后,周家人丁凋零,身死气散,绝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