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跟她成亲有几年了,孩子已有两个,现在这个时候来引诱他,确实是个好时机,一般男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忍不住要尝尝鲜,尤其在这个男人尝鲜实乃正常,无人诟病还会被赞誉的年代,德王爷要是碰了小姑娘,这事就算不举国欢庆,至少宫里得放三天三夜鞭炮。
宋小五想了想,发现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摸摸德王的头,跟他道:“香得心慌即可,莫要心动到心慌。”
那时候就不妙了。
她虽然也不觉得所有伴侣之间非要彼此忠诚不可,各夫妻有各夫妻的相处方式 ,但她两辈子都没给自己跟伴侣同床异梦、虚与委蛇的机会,小鬼要是想尝鲜,她不拦着,但分道扬镳是避免不了的。
且她到时候未必会有多伤心,人的情劫这一关只要最初那道趟过去了,后面遇到的就是汪洋大海,也是一脚踏过去的事——经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此。
宋小五缩回手笑了笑,笑得德王心里渗得慌,他下意识就握住了王妃的手,嘟着嘴可怜兮兮地喊了她一句:“小五。”
你别不要我。
宋小五“嗯”了一声。
只应了一声,德王心里反而更慌了。
王妃就是天天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德王也不敢说她就是他的了,他看似已经碰触到了她,但下一刻,他不知道她会走到有多远,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追赶上她。
他们之间,他稀罕她永比他稀罕她的多。爱的深的总要可怜一些,担惊受怕一些,德王这一下是真正地心慌了起来,他抓着王妃的手,信誓旦旦:“我只中意你一个!她们我都不喜欢!”
宋小五抬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微笑道:“我也喜欢你。”
没什么好追问的,她做到了她能为他做到的一切,给予他最好的感情和爱护,至于她在不在他的心上,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珍惜,那他们就有共同点,继续在一起;不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又有什么不好。
德王被德王妃笑得心里直打鼓,这天小朝下来,他被侄子叫去一起用膳,坐着说话之际,他跟燕帝道:“你叫你下面的那些人收着点,前面那几个殿里别老冒出美人跟我相遇了,我这没中招,哪天她们要是跟你那些个小臣相好了,到时候丢的可是你的人。”
燕帝温和的脸僵住。
德王相信此事不是他授意的,皇帝毕竟是皇帝,但他身边的孙公公贾公公都是此间好手,替圣上办点小事是不用圣上吩咐的。
“不是朕的意思。”燕帝领悟过来,缓缓道。
德王当下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但若是成功了,你肯定是头一个笑掉大牙,心里美成花的。”
他们谁还不知道谁啊?
皇叔还真是直言不讳,燕帝笑笑,此时心中跟他的臣子们遇到德王一样的累。
皇帝累,德王更累,他头疼地跟燕帝道:“你精简行政,怪臣子们不听你的话,不配合你,可你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子没有?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家门前的三分地都没扫干净,你怎么服众?你这手段还不如你当初刚当皇帝的那两年!”
至少那时候他有快刀斩乱麻的气魄。
小王叔倒说起他来了,燕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还不是您逼的,他们站在朕这边,朕多少也要护着他们一二罢?”
嗬,怪起他来了!这嘴脸,跟他的臣子们一模一样。
德王被他气笑,不想跟他一同用膳,拱拱手挥袖而去,白眼翻得飞起。
所谓孺子不可教也,莫过如此,难怪小辫子有时候感叹:要让你们大燕不亡,真的挺难的。
德王现在特别理解她。
叔侄俩又不欢而散,德王回去憋了半天没憋住,忍不住把他不开心的事情说给了王妃听,王妃心想以后只能靠周承了,小鬼在感情这一块同样烂泥扶不上墙,给他点水份他就忍不住软,倒了还要淌一地的泪,可怜可爱又可恨。
还是不能没有她。
是以德王妃牵牵他的手,跟他道:“你别学他。”
德王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到脑帽顶了,“谁学了?”
哪一点他都没学。
德王嘟嘟囔囔说起了他侄子的坏话,他侄子下面的臣子的坏话,坏话一箩筐,没一句重复的。
但宋小五知道他此时是开心的,走到如今局面看起来并不是太好,但大燕立国的根基一点一滴在铺,还有,他在上朝,亲自参与着大燕的改变。
他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朝廷。不管是为了他那老哥哥,还是周氏皇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责任感,都让他对他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这不是他掌管一地封城和教养周家宗室子弟们能带来的。
宋小五看在眼里,也不点破,让他去上朝,把他手里关于晏地的事情接管了过来。
她要接手,德王一股脑地把晏地的军权放到了她手里,兵符和密令一并给了,他给得轻而易举,王妃也顺手接了过来,他们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德王府军权的移交,留在王府侍主的军师将军却发了好几天懵,实在是有事要请示才硬着头皮跟王妃禀告。
而王妃主掌晏城大小事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是王府中人都知道她手握的权力。等她替了王爷的军事主宰权,他们心里虽有点觉得她是妇道人家不太好,但他们到底是在王爷夫妻身边呆的久了,也有些佩服王妃的能力,还是默默接受了德王的决定。
这年九月,宋家跟符家赶在秦公仙逝的百日之内结为了亲家,符氏嫁过来后,宋家彻底分家,在燕都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父母不死子不分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宋家是老祖母健在,宋大人也在健硕之年,长辈们都活得好好的这要分家,这在老百姓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不管老百姓们怎么说,朝廷怎么议论,这家还是分了。
老祖母带着宋晗青这一支分到了宋韧家六分之一的家产,余下的四子各取一份,另一份归于燕都宋氏一族的公中,用于家族子弟的给养和进学。
宋韧夫妻俩跟了没在京的宋家二子,他们夫妻俩仅把主宅留给了自己,家产有的只是替二子守的那一份。
宋家分家分的彻底,分家第二日,宋韧就吩咐儿子们在各自的院里砌起了高墙,宋家儿郎们这几天见着老父亲老母就忍不住泪流,等到父亲这道吩咐下来,更是号啕大哭。
他们都是如此,他们各自的夫人也是见天儿就抹泪,不明白为何父亲要绝情至此,大郎之妻应氏见大郎难过,跟着哭了好几天,也安慰了他好几天,夫妻俩就此亲近了起来,应氏更是被丈夫一句“此后我只有你了”说得热泪盈眶,那颗在宋家冷下来的心终于热了起来,也不觉得这家分得有失公允了。
算了,平分就平分罢,如果这是她跟大郎和好如初、相濡以沫的契机,还是值得的。
宋氏各家乌云罩顶,外面对于宋家的分家也众说纷纭,宋韧的师兄弟对于他们这个老师弟的分家理由心中也五味杂陈,但听到外面的人说到他是因先生的死去性情大变,说人疯了,只有疯了才干得出这事来,他们就是不赞成师弟的分家,但还是冒出头来为他们老师弟辩解了起来,还有此做了文章放出去供人传阅的。
宋韧跟他们的说辞是龙生九子皆各有不同,何况凡人乎?他家的儿子们各个不同,各有各的长处,用家里同一个规矩去约束他们是不对的,现在他们都已成家立业,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各展所长,各负家累,这才是大男子所为。
宋家的分家在京城着实热闹了一阵,连皇帝都忍不住叫宋韧进宫说话。
宋韧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尤其家中先生这一去,他短短几月之间就像老了十几岁一样,连背都有些驼了,他不再是那个激扬挥斥、谈笑风声的宋尚书。
燕帝看到他都忍不住心中一抽,对他这老臣起了怜惜之情。
“圣上。”见到燕帝,宋大人行完礼,听令起身后就是一笑,眼睛亮起了一如既往狡黠又睿智的光芒,燕帝这才觉得他的臣子还是他的臣子。
宋大人难得不示弱,燕帝赐座让他坐下,道:“朕叫你进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家分家的那件事。”
燕帝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他,措辞都婉和了不少,没有训斥宋韧身为一品大臣却因家事被市井传得纷纷扬扬,有失朝廷体统、颜面。
宋韧早在一路上就想好了话,这下燕帝问起来,他张口就道:“历来违背祖宗传统,改弦更张之事都异常艰难。可臣啊从葫芦县那个小地方走出来那天,就想着这辈子我一定要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是家中次子,那我以后待我的次子要与我长子一样;我治下看见有百姓寒冬冻死饿死无数,那我就想,我得做点于人有利的事,哪怕救不了一百,我也要救十个;我升官之路一路溜须拍马,我深深恶绝,那我就要做到让我的下官不要走我一样的老路,至少在我的下面不用如此…”
“一点一滴做来,走到今天这步,臣只想说,臣想做到的那些,臣一一都做到了,他们说的对还是不对,臣没管,臣也不敢管,因为管了,就做不到了,您说是不是啊?”宋韧笑着跟皇帝道。
管了,就做不到了。只有一腔孤勇方才能成就自己所想,要不然说你不对的人那么多,身边与你不同的人如此之多,怎么可能做到不怀疑自己呢?


第193章
“荣华富贵啊,人人奢求,有的多了就想传给子子孙孙,传个千秋万代。”宋韧叹了口气,“而臣做不到后辈是怎么想的,只望在有生之年,督促儿子能为国多尽点力。分家是件好事,他们得来的不易,也就会珍惜些,也会知道先辈的难处,您说是不是呐?”
燕帝苦笑不已。
宋大人这官呐,要说做得不好,这话他说不出口。
“你啊…”燕帝顿住,半晌叹了口气,没有往下说。
他到底是没有责怪宋韧,朝臣再上参本就搁在一边。兴风作浪的得张扬,做事的反被追得无路可逃,燕帝到底不想下狠心,冷了朝廷里做事的那些臣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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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韧去了皇宫一趟回来,彻底歇下了,自从不出大门,在家潜心与师兄肖五著书,有登门拜访者,也只与那几个交情颇深的师兄弟们来往,别的一概不见。
分了家,宋小五也没以前那样常回去,不过让世子随时走去,时不时带着书本带着先生去外祖父那儿上课,德王也时常过去接世子。
宋小五在接手军权后,以往不便改动的地方她开始进行大肆整改,不到年底,晏城的军队开始重新编军,连带俸禄一并整改。
她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把王府的人吓得不轻,就连德王自己也是傻眼,私下问王妃为什么以前不跟他说要这么改。
王妃闻言,看着他不语。
德王摸摸鼻子,心想以前按这样改他肯定是不改的,看起来太花银子了,王妃连打盔甲的铁都不给他,给人加俸银让他们每行例行多行演练之事,他连说都不敢说。
宋小五看他怂得不敢说话,明言与他道:“你改不了,你能赏一次钱,改不了根本。帐房拦着,杨标拦着,现眼下我们王府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府里的这些旧将老臣。”
因为是旧将,是老臣,他们已经有了他们在这个话里行事的一套手法,他们的面子不好驳。
“我与你不一样,我经手的事,得听我的,”宋小五朝小鬼笑笑道:“不听也罢,不碍事就行。”
“碍事了呢?”德王小声地问。
“割舌头,封嘴巴,选一样?”宋小五想了想道。
德王缩回肩膀,咳嗽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都别选了罢,听王妃的有什么不好?”
宋小五这时候改军队是需要更多的人手,在皇帝干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她准备趁人忙不过来给自己添点甜头。
懈怠打不了胜仗。
王妃下手就是弄大的,德王本来还看他侄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现在进宫还怪有点心虚的。
他大侄子不喜欢王婶防着王婶,看罢,他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君子被他搞得恼火了,干脆就不当君子了。
怪不了她。
德王在心里为自己王妃说了好多好话,于是再见到他侄儿,哪怕是坐在正德宫他以前皇兄住的地方,他也很理直气壮。
这一年很快过去,来年春天就是身处北方的燕地也春雷阵阵,雨水连连,燕都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长出了翠绿的小草,看得人心生欢喜。
燕都打雷那几天,整个德王被雷声闪电包围,连着六七开才散去,其后一阵磅礴大雨过后,云消雾散,整个德王府笼罩在一条把德王府囊括在内的彩虹之下,金色的太阳和霞光彩虹让坐立在皇城边上的德王府就像天上的仙境。
这一天下午,燕都的百姓甚至听到了从德王府那个方向传来的仙乐,更神奇的是,他们遥遥望去竟然能看到德王府立在半空当中,整个燕都的百姓都看到了此景,此奇景出现了整整一柱香的时辰,直到彩虹消失,德王府才随着淡了踪影。
这奇景奇态让燕都沸腾了起来。
皇宫里皇帝知情后坐立不安,站在殿堂前那没有散去的漫天霞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情况整个燕都从没有出现过,直到天黑,燕都的巷尾挂满了灯笼,燕都但凡能出门的人都涌进了茶馆酒楼,纷纷议论着此事。
德王府在他们的嘴里,不到半宿就被传得神乎其神。
不管外边儿因德王府的奇况震荡到了哪个程度,德王府内,没被雷劈着德王妃带着儿女在吃点水瓜果,难道没有忙公务。
雷不打了电不闪了,雨也不凶了,但德王此刻还有些忐忑难安。
之前雷打在德王府头上打了两天都不散,一道劈得比一道狠,吓得德王骑着快马把道观里的天师像,还有闭关的国师强行抢了回来,饶是如此心里也不安稳,把王妃护在身后哪儿也不许她去,就是睡觉也得把人半趴在她身上把脑袋抱稳了才稍稍安心一点。
他以为是老天要跟他抢人,吓得魂不附体,哪怕现在看样子不打算抢了,他拦着国师转了府里一圈还是不放心,不许王妃出被天师像环绕护法的屋子。
宋小五这几天没被雷吓着,但被吓得成天一惊一乍、神神叨叨的小鬼吓着了。
不过,小世子跟他爹一样,也没好到哪去。是以宋小五连好好说道几句都不能,以免在一大一小两脆弱的心口上再捶一记。到时候心破了,大的尚好,小的就难哄了。
国师被德王天天逼着开坛做法,傍晚还以为不用再来一遭,结束还是被逼着开坛做了一场法事才有饭吃。
还好吃完饭,王妃叫他过来,赏了点点心,与他们一道吃着,看着脸孔煞白、眼眶发青的德王,国师心里这才好受点。
“老朽前来,也是与王爷与王妃告辞,府里事情已毕,老朽也该回去了。”国师见靠在王妃肩膀上的王爷神情焉焉,便与王妃道。
宋小五还没点头,德王一激灵就抬起头来喊:“不可!”
“还请王爷放心,已无异景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德王这几天吓得够呛,夜不能寐,食不能咽,连口水都咽不下去,现在也还是一样惊魂未定。
他这一抬头抬起身,宋小五发现他脸有点红,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发烫,朝门边我的闻杏道:“叫大夫过来。”
她朝国师道:“明早再走也不迟。”
“明早也不行!”德王歇斯底里,喉咙嘶哑。
小世子捏着小拳头坐在下首,小脸孔绷得紧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他父王母妃。
“王爷放心,下午您不是看到了吗?此乃祥景,是上天感恩德王府的功德才现的吉祥之兆。”国师解释。
“那雷打得,你就没看见?”德王头疼,又靠回了王妃肩头,他心头难过,哑着嗓子跟王妃呢喃:“你别让他走。”
到时候就没人救得了她了。
宋小五知道他这几天心慌忧虑,就按着他的性子来了,现在看情况不是老天要收了她走,她有心想劝慰,但也知道几句话不可能抚得平他的惊惧,于是她转头对国师道:“还请多留几天,圣上那边,我们府里会递话上去。”
国师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到时候宫里请人请到德王府了再说罢。
“喝茶。”宋小五朝人点点头,让身边的管事娘子把手边的北晏摇篮拉远一点,她则抱着小鬼的头放到了膝上。
非视勿视,国师迅速把头低了下来。
“应该不是针对我,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吗?可能就是那道坎过了,天道特现奇景告知一声。”宋小五摸着他发烫的脸道。
“哪件事?我不记得了。”德王脑袋一片糊涂,他难受又害怕,看她摸他的脸,赶紧把手附了上来。
宋小五被他的手冰得言语一滞,她握紧了他的手拉着放到她的腹部替他暖着,嘴里淡道:“就是跟你说的我梦见你没了的那件事。”
“啊?”德王终于想起来了。
席下国师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了德王妃。
“怎么说啊?”德王还在疑惑着。
“今年连北地都雨水丰沛,南方嘛,去年的灌溉水利各地都做得不错,只要没有大的洪涝就无碍…”宋小五低头朝他笑笑,“小德王,好年景要来了。”
他们周家把该符家继承的运数抢回来了。
若说上辈子的符家,还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周家所占据的大燕一灭亡就迎来了好年景,这在看老天爷吃饭的年代,老百姓只要能吃饱饭就不会想着造反,难怪大燕消失得那般没有声响。
“我才是小德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世子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宋小五抬头,伸出一手摸了摸他的脸,点头承认,“对的,你才是小德王。”
“父王,你怎么了?”小德王这才心满意足,抿着嘴担忧地朝他父王问。
“父王有一点点难受,睡一觉就好了,你莫担心,你看着母妃妹妹就好。”德王说罢着让了让位置,世子见状顿了顿,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朝他母妃看了看,见她没有反对之意,小心地坐到了他父王让出来的位置上面。
他探出小手摸他父王的脸,说着话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不让雷公公打你们,要打就打我,父王带着母妃躲我后面就好,承儿不怕。”
德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眼儿弯弯,他亲了亲儿子的小手,忍不住笑道:“我怕是做了十辈子的好事,才要来你当我儿子。”
周承扁着嘴,“呜”地一下哭了,他趴上了他父王的身号啕大哭:“父王,父王…”
这几天德王怕,世子也怕。现在世子心里的大山又成了那个疼他宠他还可以依靠的父亲,周承忍不住在他面前哭泣了起来。
世子哭得德王心都碎了,他抱着儿子忍不住眼红,偏头把泪眼藏在了王妃的腿上。
王妃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儿女,他是真的怕老天爷把他的家收了回去,从此留他和一双儿女在这世间,那跟孤魂野鬼又有何差别?
没有人能取代她,生死之际,德王从慌乱当中了悟到,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是她,再也不可能会有像她一样的人这么爱他。
大的小的都哭了,王妃抱着两个头,无奈地朝低头非礼勿视的国师看去,与他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是逐客之词,国师哪有听不出的,连忙起身,连头都未抬,看着地上道:“老朽告退。”
“这气运续上去了,”国师快出门的时候,王妃在他后面悠悠地道了一句:“这是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果然找他来就没好事,国师在心里叹了口气,相比王妃此人,哪怕是德王都要比她单纯得多,她无时无刻都在算计着人,所有的线她都连得起来用得上,这心计这定力,德王岂是她的对手。
皇帝防她,朝廷大员防她,在情在理,她难道不知道吗?
哪怕圣上也是恐惧眼前她的强大,远远胜过于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命运…
“老朽当尽力而为。”国师说罢,想起苍生万民,他叹了口气,头朝后道:“我会说服他的。”
哪怕不顾玄机,他也信她。一个身体力行顾念老幼,给人埋藏无数生机生念的人,哪怕她就是个妖女,他也站在她这一边。
谁说妖就不能有大慈悲了?以前是他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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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景过后的第二日,有老百姓在皇城的墙头那头朝德王府的方向摆碗上香。
因着昨天的那一场大雨,整个燕都就像被神仙水洗过了一样,很多老百姓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身上那些缠在身上很久了的小毛病都轻了,小院子里种的青菜瓜果一夜之间翠绿鲜嫩,从来没有长得这么好过。
老百姓的口舌是上位者最想防的,也是上位者最想得的,如今这绵绵不绝的好话传到德王府里,德王听着好听话就饭,管家说累了停一停,他还催人家:“还说什么了?往下说,往下说。”
管家已经变着法儿夸了王妃无数次是仙女下凡,长命百岁了,见王爷还不放过,他连连欠身,眼睛不由朝王妃望去。
德王烧了一夜,清晨才退烧,德王妃一夜未睡早上一道睡了会,这中午刚醒忙完府里的事用上膳,只想好好吃几口饭,便没理会管家的眼睛。
管家只好自力更生,朝嘴里吃着菜还不忘拿眼睛瞥他的德王道:“回王爷,还是您跟王妃就是金童玉女下凡,来世间走一遭就是为百姓带福气来的。”
“乱说!”德王说人家乱说,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眉目飞扬。
“都说您跟王妃是天作之合。”
“呵呵,呵呵,说的也未免太好听了…”德王知道他笑得太难看了,连忙合上嘴,这下笑得很是含蓄,却更傻了。
“吃饭。”宋小五见他只顾笑不顾吃,提醒了一句。
“王妃,”德王没吃饭,而是转过脸跟她笑道:“我看他们都挺好的,我皇兄以前老跟我说老百姓是这世上最最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对他们好点他们就会惦记着你,我看他们就是!”
对你好的时候你就觉得他们可爱了,等他们不觉得你好的时候,你还能坚持下去,那才是先驱者应该要具备的勇气。
这条路从来就不好走,但她会陪着小鬼走。
“哪天他们不觉得我们好了也无事,”宋小五吃了他放到碗里、把肥肉那边咬了的肉,咽下后与他道:“多做点于人有益的,这代不懂得,下代总有懂得的,时间短暂,我们先行一步,给后辈多打点基础。”
一个朝代往坏里走很容易,纵身一跃往悬崖跌落即可;但要往好走里太难了,这就像登山一样,愈往上走,步子就愈得越艰难,没有强大的意志与决心,没有接着你的路继续往前走的后辈,失脚一踏空,还是前功尽弃。
光是靠他们这些人是不够的,每一个兴盛的时代,都需要接二连三能带领着族群往前走的人,光靠一小拔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既然再活了一世,又走到了这一步,有生之年,宋小五还是愿意再为她的抱负再战一场。


第194章
德王府的祥瑞让民间沸腾,但在朝廷出奇地平静,一来德王告假不上朝,二来朝臣也不想在脸色冷漠的圣上面前提起此事,以免圣颜难看。
国师在德王府又呆了两天,回国师府后连夜秘密去了皇宫,此事知情人不过一二,他半夜来,清晨走的。这天燕帝没有上朝,在正德宫里的书房里呆坐了一上午,直到担忧他的孙公公连着喊了半晌才把他喊醒过来。
“罢。”燕帝被叫醒后,说了一字,苍凉一笑,脸上滑过了两行泪。
罢,就由她去罢。
她存世至今,克己复礼,没有带来妖祸,做的都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举,更未曾有劳民伤财的举止,哪怕与他勾心斗角,她也未曾想过动过大局,从未唆使过小王叔谋反。
苍天是记人功德的,它既然认可,燕帝不想逆天而行,他也担不起那个罪名,只能让德王府日趋一日躺在上天的功劳薄上被上苍万民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