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少的,就是没别的宫殿的繁丽,没什么多余的布置,显得简单空旷了些。
便是主殿,也中上头仅寥寥一个椅子。
这椅子是新的,柳贞吉坐上去之后,也知道这是为她来换的。
“把人叫来吧。”柳贞吉坐下后,朝站在一边的户苗点头。
户苗颔首,朝门边的人略一扬了扬下巴,那门边人就去了。
“太子最近忙,长殳帮着把狮王府的东西往宫里挪,我这也是忙上忙下的,也不知哪日才得空,这日子一变,没想成,更忙了些…”柳贞吉接过户苗端来的茶,继续与他闲话家常。
“等万事有了个规章了,按着规章走,就要闲些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没说几句,门边就有了响声,“禀太子妃,人带到了。”
柳贞吉朝户苗点了下头。
“进来。”
容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自容敏从西北一走,柳贞吉也有半来年没见到她了。
她比以前要憔悴了一些,容貌还未老,眼却老了。
她漠然地走了进来,朝柳贞吉施了礼,淡道,“见过太子妃。”
她这淡漠,又安安静静的样子,让柳贞吉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在凤宫见她的场景。
她那时候觉得这位小姐,怪有性格的。
万事不挑尖,也会扮猪吃老虎。
像容敏这样的人,按理说能力确实要比她强一些…
但可能能力强的人,性格也强,最终硬碰硬,碰出了一身伤。
尤其在命运都不站在她这边的时候,她的强韧不叫强韧,而是叫强横。
当然,也许她自己不觉得。
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柳贞吉朝户苗点了头,“搬条凳子让她坐。”
“是。”
门边守着的公公,搬来了条凳子。
“多谢。”容敏依旧气度不凡。
她也曾是当过太子妃的人,哪怕现在是阶下囚,气势还是不减现在她前面的这个太子妃。
她依然一身傲骨。
“我今天来,是跟你说几句话来的。”
“太子妃请说。”
“皇上的意思是,孝王与淑仪郡主出正月后刚酒,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宫殿里静了下来。
许久,容敏抬头,眼睛漠然,“皇上说的?”
柳贞吉淡淡颔首。
“罪妇想问太子妃句话,不知可行?”容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眼里依旧波澜不兴。
“你说。”
“皇后是怎么说的?”
“她一直没醒来,想说,也没法子可说。”
“是吗?”容敏听了脸色总算有了点变化,变得灰白了起来,干涩的嘴唇也有些发抖。
看着她因皇后动了容,柳贞吉牵了牵嘴角。
罢了,就到这了。
她站起身往外走,容敏垂着眼没动,等柳贞吉走到门口时,她突然站起来身来,转过身看着柳贞吉,声音大了,“太子妃,稚子无辜。”
无辜?连皇祖父皇祖母都杀的孩子,能无辜到哪里去。
柳贞吉不与她逞口舌之快,连脚步都未停,一直走出了门。
她连话都不想与容敏说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看不起容敏之意,只是这个女人,她已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
多说一字,都是浪费。
“户公公…”在快要走出内务府的大门的时候,柳贞吉停了步子,偏头对户公公道,“给她个痛快吧。”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而不是送她去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至死。
**
柳贞吉从内务府出来,没回武才宫,而是去了凤宫。
今天出了太阳,他跟皇后都在宫院中晒太阳,两把躺椅并在一声,两个人躺在上面睡着觉。
柳贞吉进去,翩虹也没通报,而是带了她去了宫院中,给她搬来了把椅子。
她这一坐下,刚握住翩虹递过来的热茶,有人就醒了。
柳贞吉是坐在她这边的,看到她醒,朝皇后笑了笑,吹凉了手中的茶,喂她喝了一口。
翩虹已经跪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万皇后看着她的泪,好半晌无语。
等柳贞吉打开参盒,从里面拿出薄参放到她嘴里,她含到舌头下,轻声出了口,“我之前听说,你母亲也是不行了。”
“嗯。”
“她死了,你会哭吗?”
“会。”
“我死了,你会哭吗?”
“会吧。”
“浚儿呢?”
柳贞吉把茶杯放下,这时擦干泪的翩虹拿来了软枕,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的头,把软枕垫到了皇后身边,这才作答,“不会。”
“你不是个怎么喜欢说谎的人。”万皇后闭了闭眼,淡道。
“嗯。”
“我以前想教你许多事,看来是不用教了。”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一套,媳妇也有媳妇的。”柳贞吉又拿过茶水,喂她喝了一口。
见到万皇后醒来,她平和得很,万皇后也如是。
走到她们这一步,再多的波涛骇浪,也确实是惊动不了神经了。
“我还能见见辰安?”万皇后看起来不像是昏迷了好几天的人,这醒来的话,也还是挺多。
“等看吧,辰安哪天说要来见您,我就带她来。”
“她就没说过要见我?”
柳贞吉笑了笑。
“她知道你厌恶我。”万皇后陈述道。
“不至于这么严重。”柳贞吉还宽慰她。
万皇后不再说话,而是睁着眼,看着柳贞吉的上方天空一动不动。
好一会,她收回视线,对柳贞吉道,“我知道我这次的日子不可能再长了,不会再给你多添太多麻烦了。”
“多谢你。”柳贞吉又喂了她小口水,见水份补充得应该差不多了,又搁下了茶杯,转头看了眼好像还在睡着的皇帝,与万皇后道,“父皇的眼睛,太子已经在想办法了。”
“太子?”万皇后显然不愿意多思考。
“嗯,我现在是太子妃。”
万皇后这时转过了头,看向了那闭目不语的皇帝。
等她再转过头来时,灰白的脸上有了点淡笑,“交给你们也好。”
“这就要多谢父皇母后成全了。”
“贞吉。”万皇后像是没听到她的谢一样,在闭眼休息了一会后,她叫了柳贞吉的名字。
“嗯。”
“不用给他治,也没关系的。”万皇后说到这,死灰的嘴唇往上扬了扬,“皇帝,你说是不是?”
周文帝睁开了没有神采的眼睛,神色木然。
直到这时万皇后的手朝他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拢手,把她的手抓到了手中,他的脸,这才像是有了点活气。
“我们就这样过吧,我活着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别治了…”万皇后说到这,嘴角的笑更明显了,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自嘲,讥讽,悲哀,无可奈何,还有心灰意冷,“再依我一次,就当最后一次。”
柳贞吉看向了皇帝。
皇帝为皇后所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
她想看看,是不是还能更多。
“好。”周文帝收紧了手中的手,没有怎么犹豫就平淡地回了话。
柳贞吉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们。
她没有开口,直到万皇后又朝她开了口,“以后没什么事,你隔两天来一道就可以了。”
“多谢母后。”
“你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一些了。”万皇后看着纹风不动的柳贞吉,在这一刻里,她知道当年想成为却没成为的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前。
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她表面表现得再喜欢这个儿媳,实际心底对她是很厌烦的。
厌烦柳贞吉总是能明朗开怀的笑容,更厌烦她的儿子对这个媳妇的用心。
越到后来,越烦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人全身心的保护。
这些都是她没有的,她想得到却未曾得到过的,怎可能不嫉妒?
所以她这个媳妇要是死了,她这个可悲的老女人的心魔也许能消停些许。
这是她冷眼帝观那些阴谋残害她生命的原因——她一直拒于承认,可她心里也知道,谁都不是傻子,她这媳妇更不是,她是怎么想的,她这儿媳的心里,一直一清二楚。
她以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能母仪天下的皇后,不为四方所动——但她成为皇后之后,就知道那是痴心妄想,仅宫里的一个个女人就能逼疯她。
她的希望后来成了失望。

第204章
柳贞吉踏出了凤宫,翩虹送了她。
“谢谢您的老参。”翩虹再三感激。
柳贞吉朝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她身后的镜花她们,也都看了翩虹姑姑一眼。
她们知道,其实她们太子妃是喜欢这个姑姑的。
但姑姑的命运就在凤宫里,她走不了,也挣脱不了这个束缚,就是可以走,她未必也愿意。
太子妃要人用,也说翩虹姑姑能干,可一直没有做翩虹姑姑的打算,等到她们问起,她道,一个人要是大半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让她去过另外的生活,她是过不下去的…
所以,只能可惜,也只有可惜。
**
朝廷这几日因丞相被换下的事掀出了欣然大波,但这个时候,太子因皇后的醒来,大赦天下,还开了恩准,这事,又把换丞相的风波给掩了下去。
京中现在七家九族,在朝中□□的,只有先前支持狮王的三家四族,狮王毫不掩饰自己排除异己的目的,另外的四家五族把主干枝完全砍掉,留在朝廷中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枝小蔓。
朝廷临时加的恩科,今年就开,四月底春闱。
这下傻子都知道,朝廷不够人用了,士子有学之士削尖了脑袋往官路上爬的,都赶紧来吧。
这时候,李相的长子,也回了京。
太子不走寻常路,让他入翰林院,不止当立卷师,监考还有他的一份。
饶是说是不管朝廷事的周文帝,也被炸得在凤宫里没沉住气,忍了又忍,只叶苏公公去叫那脑袋里长着蛆的太子来领死。
太子去了凤宫,跟周文帝对骂了一场。
回来后,跟太子妃很是费解地道,“怎么怎么弄都弄不死他?我真不能杀了他?”
太子妃无语,问,“他说什么了?”
太子死死抿着嘴。
苏公公在一边轻声给太子妃报,“皇上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年太子一出生,他就亲手捏死他!”
太子妃瞠目结舌,父子僵局至此,皇帝还不忘放狠话?
还知不知道什么叫教训了?
太子妃完全歇了打算让大家表面和平共处的心了。
爱咋咋的吧。
太子妃怜惜太子,当晚任他为所欲为。
太子受了安抚,也就没事了——这种事他经历得多了,就是有时候真不在意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还真难免受伤,但有人安慰就是不一样,转眼就忘,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皇帝跟太子吵架的事,也没传出去,但太子妃心眼着实也不大,第二天就让人进了凤宫,不小心砸了周文帝最心爱的清光杯。
那清光杯,还是当年皇帝皇后成亲时,皇后送他的。
周文帝也还是这几年,才舍得拿出来喝茶。
太子妃着实心狠手辣,一下决心,什么也干得出。
皇帝气得当晚就没用膳,消息传到太子那,太子觉得太子妃好温柔的。
**
朝廷皇宫都不歇停,柳贞吉忙不过来,着实需要帮手。
先前,她其实想过,如果容敏要是还肯走回头路,她大可还能指条明道出来让容敏出来,她要当和王妃,也未尝不可。
但总归是不可能了。
柳贞吉打主意,打到了开王妃身上。
那天长乐宫里她见开王妃,开王妃看起来端庄大方,她娘家也是投向他们这边的三家中的徐家中的旁支嫡女,尽管不是主家,但也是旁支里的长房嫡女了。
从年龄上来看,要少柳贞吉个七八岁,人刚及笄就嫁给了和王,这成婚还没两年呢,所以尽管可能知道她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可能差到哪儿去,但徐家是七家里最弱的,她又是旁支,柳贞吉也不知道把她弄来,能不能跟她撑得起这块天。
当然,还有人愿不愿意。
她琢磨着,这事还是先得跟开王说说。
柳贞吉没什么抬得上台面的人可用,这时候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前面朝廷里的那些臣子们不死心塞女人,她天天呆在宫里头也不可能出现在前殿跟这些官员们道个三四,更不可能出了宫去找他们女眷的麻烦,召进宫里来也不行,也太显得她小家子气。
宫里不少事要处置,太子接了龙印,她接了凤印,现在后宫她说了算,但说了算归说了算,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的责任,每件事都不轻巧,件件都不是易事,但解决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是当务之急,柳贞吉也是想先未雨绸缪,不想等到时吃了亏挨了痛才知道反击。
和王病情一稳定,他那有志气的嫡长子就把他给接出宫去了。
开王在万皇后醒来后,就不进宫了。
万皇后没醒的那几天,他仗着皇后死,皇帝老子也可能没心力收拾他的判断,来宫里看了两个活死人好几天。
一醒,他就不爱来了。
柳贞吉叫他过来一趟,他还说外面好多的事忙。
柳贞吉请不到开王,就叫她的太子去请。
太子脾气可比她差多了,当天开王下朝被叫来,他一脚就踹了过去,把开王踹得单脚直跳,还不敢喊疼,只能捂着小腿嘶嘶地抽着气,无声胜有声…
“你皇嫂都请不动你?”说着,太子又是要下脚下去。
和王跳得老远,“男女授受不清,更何乎…”
太子干脆操起案上镇纸就往他头上砸。
开王抱头鼠窜,还不忘大叫,“你跟父皇有什么两样!”
“没什么两样,”太子没砸到人,也不生气,脸上还挺悠闲,“就是他能弄死你,我还舍不得弄死你。”
有没有区别?
太子自认还是有的。
他对开王还算是栽培,但开王还是不想去万皇后那样的万年老妖精还能活下来的地方,跟太子讲,“皇嫂有话要说,你让皇嫂来德宏宫书房谈嘛。”
太子想都没想就点头,让苏公公去请太子妃。
德宏宫真不是后妃随便能去的,以前是皇帝的御书房,现在转给了太子用,她还不是皇后,就个太子妃,柳贞吉真心不太想去,但被召了,只能去了。
想想,也能理解皇帝老儿为何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他太不走寻常路了。
还教训过皇帝的柳贞吉一路都有点心虚。
摸着良心说,还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她男人的,有时候她自己都受不了他的天不怕地不怕。
“十三见过皇嫂。”开王一见柳贞吉眉开眼笑,那温润的脸愣是让他笑出了几分喜庆来。
前次见他,他一脸呆拙与怯懦。
果然这皇宫中的人,不是演技派的,就都是表演家,每个人都有无数张脸,每张都真得自己都可能分不清真假来。
“十三请起。”柳贞吉也是笑得弯了腰,她说着话时头上的步摇摇啊摇,明媚又纯真。
太子看不过去,拉了她去坐。
开王笑眯眯看着她差点就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还是她临时脚跟狠狠别在了案桌的一角,人没被拖过去,才没坐下,恰时那眼力见非同凡响的苏公公及时搬来了凳子在旁,她这才一个漂亮的转身,步摇在空中打了一个圈的转,这才在那凳子上坐了下去。
这不是个没规矩的。
哪怕这个风头最劲的时候,她还是被拉着,这屋子里除了他,也没个外人,她也没破戒。
不是没规矩,就更可怕,开王在心里哀声叹气地想。
她找他大概什么事,他能猜得个一半来。
但想想,他都未必是她对手,他那个嫩得只能干掉春天里的花骨朵的小王妃,能跟她比吗?
“十三皇弟…”开王不起,柳贞吉偏着头,困惑地看了还弯腰不起的开王。
“多谢皇嫂。”开王起了身,然后看到了跟他一样爱笑的皇嫂笑得眯起了眼的脸。
这是个比我还狡猾的——同类相斥,开王想,他开地为王的可能性有多大?
或者,他去打西域。
在京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一山不容二狐啊。
“太子,我记得太子妃好像是徐家的妹妹?”这时候,太子妃转过脸,一脸突然想起的看向太子。
“嗯。”太子连头都没抬,一直看奏折,但还是不忘抽点空配合她。
“我听说徐家的妹妹们都可好看了,那天都没好好看看…”太子妃一合掌,笑得弯弯的眼睛看向开王爷,“十三皇弟什么时候能带徐家妹妹来看看我?我在宫里好几天了,母后养病不能打扰,父皇的宫妃处也不好去,我还真想让徐妹妹进宫陪我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呢。”
“蔓妹怕生,嘴拙,我怕…”
“没事的,”太子妃很不以为然地挥手,“我跟谁都合得来。”
但不是谁都跟你合得来啊…
开王心里不太愿意,但也知道,就跟他当初受他四皇凶帮忙能入宗族族谱一样,他要是想再活得风光一点,他还得多做点。
光逃避,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05章
开王说过几天带他王妃过来,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不情愿,他之前不怎么了解他这四皇嫂,不过见过她几次,也知道了她狡猾归狡猾,但心里有着分寸。
一个人的心能有个尺度,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而且他现在已经接手了工部的一些事情,接下来,户部也要归他监管,这是他想做的事,自然不可能真去哪个封地当个闲散王爷。
带兵带仗也只想想,他连皇子历来有的军营历练都未曾有过,见的最多的,还是宫里的禁卫军操练,那些人还大都是他四皇兄的兵。
开王再没脑子,也知道顺势而为有多重要,根本没想跟他四皇嫂对着干。
开王这人,可能年纪小,性子还挺活泼,说话也轻快,明明他还不想马上带王妃来,还郑重跟柳贞吉说这几天他定会挑个良辰吉日带他的小王妃来见太子妃。
这就是会说话的人了,顺了自己的心,还让别人挺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柳贞吉再急着见人,也确实是没法驳他的意,笑眯眯点了头。
她知道开王狡猾狡猾的,但真心不讨厌开王那个聪明劲,这能如自己的意还让对方也不难过的交际高手,放哪个年头,都会讨人喜欢。
这可是种本事。
**
内宫的事,太子根本不管,前朝天天给他找事做,他天天发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关心后宫之事。
即便是周文帝气得两天都没用膳,他也没去看人一眼。
等人来提醒,他还幸灾乐祸,就差没让内务宫备着丧事要用的纸人了。
太子对皇帝的那点父子之情,这些年也磨没了,在朝廷上对皇帝的那些尊崇,不过也是表面功夫,有时候被帝后屠宰时没反应过来,因血缘这种天性上的牵畔与在意,心口也会跟插刀子的疼,但转眼也能不拿这个堵自己的心。
说到底,早麻木了,没有释怀,但早已不在意,帝后再如何,也就不可能真正伤害到他。
他不管皇帝怎么想,但柳贞吉得管。
回头跟帝后请安,她就尽量婉转地解释,“李家根枝没以前深了,再用李家长子,也是对士子书生实行怀柔。”
柳贞吉就差明说她丈夫这样干,就是骗大家再入他的伙。
李家被收拾得这么惨还有回转之地,大家也就不会有那么怕他了。
这是多好的形象工程。
皇帝应该懂的嘛。
“他是想再把世家养起来吧?”周文帝都懒得管不跟女人谈政事的忌讳了,脑袋长蛆的不来,内阁那些他的人,他暂时也不想见,还不到见的时候,就只好跟不怕死,敢摔他清光杯的儿媳耍几句嘴皮子。
“哪儿啊,”柳贞吉这阵子隔两天过来一趟就跟皇帝聊聊,聊的次数多了,皇帝也愿意跟她说话,所以她这嘴皮上下一碰,可利索了,“这不,他不也是学您的,不跟臣子死磕嘛。”
要说古往今来,当皇帝是难事,当臣子,也没几个善茬。
读书人读成傻子的,毕竟少,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书呆子往往都成不了大官,脑子活的才能成得了大官,与皇帝作得了对。
像她所学过的历史中,明朝中后朝,臣子们可能是闲得发慌没事干,专爱跟皇帝作对,士大夫臣子阶层以与跟皇帝作对为荣,形成风气后,此风就延续了好长的一段历史时期…
哪个倒霉催的皇帝遇上这么些个臣子,都得被气死。
柳贞吉也是觉得还是别把天下读书人全得罪了的好,免得他们拧成了一股绳,专跟上位者对着干,那才叫得不偿失。
李家这步棋,她觉得她丈夫走得蛮正确的嘛。
难得他还不在意李家几次三翻想刺杀他的罪呢。
这心怀宽广的仁名一出去,可比他大赦天下管用得多。
皇帝干嘛不待见?
“不死磕?”周文帝眼睛瞎了,心眼可没瞎,挑高了眉就箭指中心,“不死磕有得是办法,他多要几个臣子家的小姐,这朝廷不就是他的?”
柳贞吉也不怕他这一套,很直接道,“然后多年后,他就跟您似的,再把这几家杀光光,再把我得罪光光,孤家寡人一辈子,您就能在地底下给他多翘几个大拇指了?”
她这话,把周文帝堵得半晌都没说话。
不远处,正喝着药的万皇后被嘴里的药汁给呛住,咳了好几声。
柳贞吉回头看翩虹拍着她的背,也没说什么,转过头来继续跟周文帝亲切友好地聊天,“我看他现在这样就挺好,前殿事前殿毕嘛,是个男人就自个儿把自己的事给解决了,拖到内宫给自个儿的女人找麻烦这叫什么事?您说是不是,父皇?”
这下不止万皇后咳嗽了,翩虹姑姑也没忍住,干咳了一声。
一生就是这么干,不像个男人的皇帝被她的话刺激得半晌都没说话,叶苏公公都要哭了,没忍住,站在皇帝后面的可怜公公悄悄给他们太子妃跪下了。
太子妃,您这嘴就收着点吧,您再多说几句,陛下能被您给气死。
太子妃自从再次成了太子妃后就跟吃了熊胆似的,往日想不到从她嘴里能出来的话,她现在说得特别的顺溜,皇帝不答她的话,她还又主动地道,“再说了,有您镇着呢,都知道您不喜欢李家,李大人还不得收着尾巴做人啊?”
周文帝听了这句话,半晌没明白,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完了没想出来,指指门,示意她赶紧滚。
太子妃只是来请安的,唠磕只是顺便,一看皇帝不留她,起身福个腰,高高兴兴轻脆地道,“那儿媳走了,回头再来给您和皇后请安了诺。”
说完,也没留,小步快速地挪着,没一会就出了凤宫。
她也是真怕走得晚了,会被皇帝打死。
柳贞吉刺激皇帝刺激得不亦乐乎,也不是真吞了熊心豹子胆,不管皇帝明不明白,她得替她丈夫解释一番,再则,把怒火转移到自个儿身上一点,省得皇帝老闲着,尽想前朝的事。
因周文帝唯人善用,有十来个国之栋梁还是坐在原来的主要位置巍然不动,动他们的话,按太子跟她的原话说,只一个月,周朝的农业和税赋就得乱套。
用绝对实力说话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无可取代,你就是拿他没办法。
而这十来个人,都是周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是周文帝的忠实拥泵…
所以,哪怕皇帝不上朝,这个国家,说到底,其实还是他的国家。
为了这些个人不添乱,柳贞吉也是尽力稳住皇帝,什么事都带上皇后,给他和皇后尽量找事做。
有皇后分他的心,也就能让太子好好顺前朝的事,尽力在皇帝有特别的想法之前,站稳脚跟。
这厢柳贞吉回了武才宫,把内务府呈上来的一些用度看完,就听说皇帝想跟皇后去外面晒太阳,皇后好一阵没答理她的报信后,嘴角扬起了点笑。
笑罢,又轻叹了口气。
皇后的身体,如她所说,没几个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