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吉上了马车,躺上软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站得越高,更是险象环生,让人绷紧了神经不敢松懈,真是不活到头,事情就没有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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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在最东边的宫门最近的宣武门等他的皇后。
本来他在德宏宫,问到人没回,就走到了宣武门这边。
天边最后听一丝彩霞都不见了,侍卫来报,说娘娘的马车就快进东门的第一道门了,周容浚把手上拿着的马鞭松了,给了苏公公,淡道,“朕等会带皇后去骑会马,你先去备些清粥小菜,用了就去马场。”
“奴婢遵令。”苏公公先是轻步走开,然后小步往皇帝皇后住的永安宫跑去。
厨房里的人和材料都是备在那的,不过他得过去盯着不出差池。
这本来是叶苏公公的事,但他现在在皇后身边,只能由他来了。
柳贞吉的马车一直能到永安宫,半路在宣武门见到人,被人拉下马车后,她忍住了嘴里的咳嗽,与他道,“渝儿和辰安呢?”
“长殳带着。”
柳贞吉随着他走了两步,看样子,他是要拉着她一起走回去,她有些体虚,但一想难得他有此闲情逸致,就挽了他的手,跟着他往前走。
“用完膳就去骑马。”承武皇偏头看了看皇后鼻子上的细汗,想了一下,从胸口摸了摸,果然她早上放在胸前的帕子还在,没忘在御桌上,就掏出来与她擦了汗。
“骑马?”承武后纳闷,眉毛轻敛。
“嗯,太医说你要多动动,胸口郁结的话,出身汗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4章
他说得淡漠,柳贞吉却轻叹了一声。
这一年来,他更内敛了,喜怒更是不形于色。
可能当皇帝的,走到这步,自主还是不由自主的都会成为一个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明白的人。
他是这天下至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形喜于色不过是让底下人跟着一惊一诈,情绪不得不内敛起来。
好在,没有日夜陪伴,也不再说甜言蜜语,他总归还是把她放在他心尖尖上在意着,只简单的一个眼神和小小的一个举动,都能让她明白,他爱她至深,随着他的日益深沉,他对她的感情也越发变得醇厚,已无需用明显浅薄的话语说出来。
也好在,他不再说,她还是懂。
遇上了对的人,这让他们都成为了对方最好的伴侣,柳贞吉庆幸这一路来,他们之间没有行差踏错太多,命运都赞成他们成为一对佳偶。
“等得天凉了,我给你做件披风,好久没动手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她说起了闲话。
“什么样的都好。”做得不好,他也不会嫌就是。
“就你不会嫌弃我。”柳贞吉说到这,话语里有一丝满足。
她是真的满足,他年少时候生她的气,也不过是撒到砍柴上和骑马上,后来就已经干脆不生气了,她做得好,做得差,他全为她兜着。
他为她付出了众多,但从未说起过。
她这半生,从她母亲那,从他这,从姐姐儿女处,得到了最好的爱。
“呵。”柳贞吉的话让周容浚笑了起来,天已黑,怕她赶回来热着了,膳也没用没力气,他蹲□,“朕的贞吉儿,朕背你一段。”
承武后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趴上了他的背。
“等到以后你老得也走不动了,到时候换我扶着你走。”她认真道。
周容浚偏过头,亲亲她的脸,“我等着。”
她什么都肯为他做。
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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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一连几日,柳贞吉还是有点咳,吃药也不能断根,只能慢慢来。
江南那边,开王领了宗族的人去江南镇灾,这一次宗族近臣们没有用承武皇的军队,而是带了他们自己的家兵上阵——现在宗族中的人已经相当清楚承武皇沿袭了他当狮王时治军的手段,那就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的旧臣俞飞舟被封为了镇国大将军且不说,且还被同时封为神武大元帅,手中握有十万重兵,镇守屈奴。
前面替他把西域打回来的几位将军被大封且不说,同去的一位子侯的长子,因建有功劳,直接封侯,其地位,甚于他那位从祖父那承了子侯的父亲。
承武皇没有沿用文帝打压宗族世家的方式,对他来说,只要有功,不分王公贵族与寒门,皆赏皆重用。
这次他开口指了开王跟几位宗族中的重臣去江南镇灾,几人一商量,除了押送官和监察使是用皇帝的人,就是押粮的,也用上了自己的人。
承武皇给了开王尚方宝剑。
开王这一去,带去了国库刚入库的大半库存。
承武皇镇灾,很是舍得给粮。
俞大将军也很是舍得,在八月里,把西北大营大半的库存,都给承武皇送了过来。
他这一给,开王等人甚有压力。
他们带了自己人去,打的是把粮运过去,再运回来的主意。
至于镇灾的粮钱,他们打算自己处理。
南方那么多富甲天下的世家与富商,总有人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周朝皇室的士气,被承武皇的旧臣刺激了出来。
周容浚等于了俞飞舟的粮后,江南的问题不再那么迫在眉睫,而王族下江南,那些躲在江南讨伐他的异党,想必这次也能被开王收拾干净,而这次去的王族中人要是有对他有异心的,也可一并收拾了。
那些对他的诟病,承武皇没放在心上,他的天下可谓是他亲手打出来的,谁要是想拿言语就拿捏他,他的刀剑自然无眼。
现在都无需他动手,满朝文武,至少大半人会愿意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开王带人迅速走后,柳家又有消息递进宫来,柳艏死了。
孔氏死去的半月后,禁锢在渭明柳家本家的柳艏跟着而去,柳之平让人递信过来问皇后,柳家的事,怎么处置。
这种事,需她亲自出面,当面解决,柳贞吉就又求着出宫。
周容浚听她亲自来跟他说要出宫,他看了看案桌上两叠半山高的奏折,想了想,道,“我陪你去。”
柳贞吉摇头,“你已过去一次了,出殡时你再去也不迟。”
去多了不妥,要不出殡就去不了了。
“朕微服。”
“我去了都是不妥。”柳贞吉无奈。
“你要去,我就要去。”从“朕”又换回了“我”字,且语意坚定俐落,不容反驳。
“你去做甚?”柳贞吉叹气。
周容浚冷眼看她。
他去干嘛?
那天放她出宫,回来还带她骑了一阵马,累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她半夜在昏睡中还是在哭。
别以为柳家的那些个事他不知情,他不说只是不想提起柳家让她分心。
他这次倒是要去亲眼看看,谁给她不痛快受。
他冷眼无波,柳贞吉看他几眼,见他不为所动,也只能妥协了。
毕竟他才是皇帝,她这出宫跟出街似的频繁了,还跟他对着干,也太对不起他了。
“去吧去吧,”柳贞吉苦笑,“天下人都说你不仁不孝,就由我来陪着你,被人说无法无天罢。”
其实周容浚这个皇帝都不在意的风言风语,柳贞吉这个皇后相反在意得很。
她觉得对于文帝凤后他已经尽了全心全力,她跟他们的儿女皆如是。
再被人这么说,哪怕是完全不可能知道真相的百姓们这么口口相传,她还是觉得混帐得很。
“我得知道是谁干的。”这是皇后听到流言后,成天在心中嘀咕的话。
见她脸色不好看,周容浚也不多说,快速把手中的奏折看过一遍后,批了朱砂,又与苏公公道,“告诉丞相下午不用来了。”
“嗯…”说着他沉吟了一下,“傍晚来,来德宏宫跟太子一道用膳就是,到时朕再传他。”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传您的口喻。”苏公公往门边小跑,传完口渝,还得跟林大人商量帝后微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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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到了柳家,帝后从前门进,哪怕被人围着进的门,也没弄出动静来,柳家里面的人也知道谁来了。
但他们以为是皇后娘娘来了,不知道皇帝也来了。
周容浚一袭黑色纱帽到地上,略站于皇后之后,谁也不知道戴着白色帷帽后的黑纱人是皇帝陛下,带来的侍卫也皆是这个装扮,往日不戴纱帽的侍卫戴上了这个,前来迎接的柳之平也只当是太阳太猛,御林军戴来遮阳。
等进了屋,柳之平带着夫人,柳贞雯,还有带着儿女来了柳家数日的贾文彪朝柳贞吉轻施了一礼。
柳贞吉向来不让他们施重礼,见此颔首。
“你们出去。”她朝下人道。
叶苏公公站在了门边,等人悉数出去后,关上了门。
屋内置了冰盆,不热不冷。
这时,周容浚摘了头上的纱帽,坐在了首位的椅子上,
柳之平与柳贞雯等大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皇帝陛下…”
“柳之程在哪?”承武皇一开口,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朕跟皇后来了,还得朕亲自去请他,才来拜见不成?”
有着冰块冒出凉气的屋子里,不过眨眼,柳之平就汗如雨下,“臣…臣这就去叫。”
说着就顾不得承武皇的反应,他踉跄着扑向门边,一时之间脑如雷轰。
他兄长装病不迎皇后,这事如果只有妹妹的话,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妹妹为了这个家,顾及着柳家的脸面,只能忍了,可皇上不是妹妹,他从来都不是个忍的,现在他兄长这不敬之事生生发现在了他眼前,他岂会善了?
柳之平吓得手软脚软,他怕,他是真怕承武皇,这满朝文武没一个不怕这说得出更做得出来的皇帝的,他更是又敬又怕,怕他哪怕就是皇后的亲哥哥,皇帝也未必饶得了他们柳家。
柳之平跌跌撞撞出了门,承武皇跟视而不见似的,转头掉向贾文彪,“朕听说你在南州五县设了十来个粥棚?”
“回禀皇上,确是如此,臣辖下不少义商捐粮,由官府带头,在每县四个方位设棚,救济灾民。”贾文彪自决定带妻儿去南州,脱离家族立业后,性格更沉稳了些,这时候哪怕脸上一脸的汗,话却丝毫未抖。
“嗯。”承武皇淡淡应了一声,侧头跟皇后道,“他那个州,算是江南五州中最平衡的一个,旱情与其四州一样,但闹事的少,也算是治理有功了。”
柳贞吉点头,正要说话,就见柳之程屁滚尿滚地冲了进来,脸上一脸的水,不知是汗还是泪,冲进来就是往地上跪伏,同时大喊,“臣不知皇上…”
他这请罪的话没说完,这时承武皇起了身,一脚踹向那跪到一半的柳之程。
“砰”的一声,柳之程被踹出了门外,落在了地上。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屋外,也是静了。
静得能清晰闻到那草丛树梢间吱了吱吱的吱呀声。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5章
寂静中,柳贞吉眼皮一跳。
周容浚转过脸,“我还不知道,这家里,还有人能踩到你头上的?”
柳贞吉摇摇头,对着苍白一张脸的姐夫姐姐,还有二哥轻语道,“他是铁了心是吧?”
一定要仗着柳家长子的身份胡作非为了?
柳之平和柳贞雯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你们也跟那东西一样?”承武皇的很是漫不经心,还带着几许血腥味。
柳之平已经跪下,头发中都冒出了汗,额上的头掉进眼睛,模糊了他的双眼,“臣不敢,回皇后娘娘,大哥他,他确是铁了心了。”
柳贞吉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透着无穷的疲惫。
这就是她娘的大儿子啊。
“他要什么?”周容浚出了口,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那气势却比他冷着脸还冷酷。
柳之平曾亲眼见过百官在金銮殿议政的时候,只要哪个臣子挑起了他的怒火,皇上不容人分说,哪怕宝座离下面隔得远,他也会拿起沉甸甸的金锭子金珠子往人身上砸,那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以至于到现在,哪怕是言官,也不敢在朝廷上随意张口。
柳之平是真怕他,他已经无心管柳之程的死活,头低得越发地低,嘴里恭敬道,“回皇上,臣大哥说,他要官复二品,充内阁学士。”
以前他的户部侍郎算户部四侍郎之尾,只算四品,如果转为二品,那就是王尚书之下的第一侍郎官,户部除王尚书,以他为最,充内阁学士,那也是二品之位,那是进入内阁的第二步,等位于内阁大学士几年后,那就是大周朝堂堂正正,最为风光不过的内阁阁老。
那是妹夫在外为官的目标,而现在,他大哥却想靠着威胁小妹上位,这已不是荒唐二字可言的了,柳之平都万万不敢与他的皇后妹妹说道,无奈却不敢欺瞒张口询问的承武皇,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我看你这大哥心大得很,是不是下一步,得朕把天下拱手让给他,他才甘愿?”承武皇淡淡地道。
这话一落,在屋子里的所有人,除承皇后,都落了跪,所有人被承武皇的话吓得忘了言语。
即便是叶苏公公等宫中的人,也跪在地上冒着冷汗。
冰块的凉气,冒似都冲进了这些人的骨头里,让他们冷得不停地打冷摆子。
柳贞吉被也是被他的话惊得眼睛不停地跳,好一会,她哑着嗓着开口道,“您别吓着人了,他们哪敢。”
“不敢?朕看他们敢得很…”
他说着时,被她幽幽看过来的眼睛看得定住,这话就没往下说了,撇嘴不屑道,“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以后就别见了,省得脏了眼睛。”
“知道了。”她伸过手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承武皇瞄了瞄她的葱葱玉手,哼了一声,到底是卖了她面子,对着下面的人喝道,“还不赶紧起来,朕独宠皇后,可不是连你们这群东西也一并宠了,以后那脑子放明白点,别以为朕碍着她的面子不收拾你们。”
可怜的柳之平跟柳贞雯,贾文彪被他这一声喝道吓得脸色更是惨白,手软脚软,哪敢起来。
柳贞吉被他说得脑袋也是一阵的蒙,手僵了好几下,才回过无奈地再扯他的袖子。
周容浚总算收回了眼神,看向她。
这时柳贞吉轻咳了一声,他语气也柔了,“好了,没事就回宫吧,回去朕喂你药喝。”
“您呐。”柳贞吉实在拿他没办法,有时候她怕他太过于心住性子,心中不痛快,可他真发作了,又怕他不管不顾的,太失人心…
唉,她也是越发的被事情磨得成了个不干脆的人。
可能因此郁结于心,一个小小的热寒,咳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好的一天。
还是心太重了。
“我还有点事跟兄姐说,您再等等我吧。”到底不是专程来收拾柳之程的,是处理柳家事来的,回了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赶紧。”老实说承武后不喜欢这柳家的人,便是连孔氏,也就一般的观感,无非是她说她娘对她有多好,他看孔氏对她确实不错,所以给孔氏的情份也就深了点。
像柳贞雯,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提拔了贾文彪,要不按贾文彪的资质,宗族世家里像他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换一个比他聪明识相些的使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柳家这兄弟,他只能说柳之平还算勉强对得起他的栽培。
柳家这一帮人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顶多不过是在他在西北的时候被他的人管着老实了一阵,这算得上件功劳,要不然没法找个像样的理由给他们升官。
她身边的婢女,为她所做的事,也比他们这些兄姐为她做的强。
从出嫁之日起,她撑过了狮王府,挺过了西北王府,一路走来这么多事,都是她一个人在顶着一路的风波,她的娘家人何时给过一点帮助?
她连出嫁都是为了柳家,现在当了皇后,这群人还是在压榨她,连看她的脸色都不会。
狮王不喜欢弱者,柳家这样平庸之辈,是他一直不喜的。
不管她与这些人的感情有多深,承武皇也只能勉强给他们一条路走,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要是不抓住,就休怪他无情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朝廷那些专浪费他银子不干人事的蛀虫。
而柳之程,恰恰做了他最厌恶之事,蠢得他连句训斥也不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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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冷脸也知他不想呆在此地,柳贞吉也只好速战速决。
“跟我说说渭明柳家的事吧。”知道他在,兄姐他们也不可能把话敢说得明白,又不能先让他回宫,柳贞吉干脆把手中的玉珠给扯断了,让宫人找来线,让他帮她串去,她刚带了兄姐来了另一处屋子。
柳贞吉之举,也没避着柳家兄姐,她明显扯断了珠子,承武皇自然而然的应下,妹妹也是淡淡然然,不觉得这事有多惊奇,柳之平跟柳贞雯看着她对待承武皇的方式也是暗暗心惊,但却不敢多想。
诚如承武皇所说,他就是宠爱她,也只宠爱她一人,而不是整个柳家——这话过去了好一会,一想,还是震得他们脑袋发闷,胸口生疼。
“坐吧,别多礼了,有话赶紧说,我时辰不多。”见一进屋,兄姐规规矩矩地要给她行礼,柳贞吉摇头道,“当着他的面,该如何就如何,私下来,我们兄妹无需多礼,情份还是跟过去一样。”
说着她拉了柳贞雯过来,坐到了身边。
柳贞雯朝妹妹苦笑,刚才她确实吓蒙了,所谓雷霆大怒,就是如此了?她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次,却恨不得没有发生过。
妹妹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承武皇身上的威压,可不是她这种在内宅里阴谋惯了的妇人受得住的。
“别招他,要是过火了,即便是我,他都训,我和他还是少年夫妻,他素日恨不能把我捧手心上都如此,何况外人?二哥应该也知道,就是丞相在朝廷上不如他意,他也是敢抄起案板砸人的。”柳贞吉想缓和下气氛,多说了几句。
“岂是案板,备了专门的金锭子,一个足有半斤,一砸就是章阁老他们也得躲。”见妹妹都起了话,柳之平不敢不出声,连忙接话道,说完也是后怕,忍不住摸了摸额头。
刚才没被砸死,也是运气了。
再怎么说,皇上也还是看妹妹的面子的。
这也算是他们柳家的福气了。
没他,他们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凋落了。
落难的世家不如狗,现在京城外那些被抄没了家世家,世代不能参加科举,儿孙肩不能挑,脚不能动,端惯了世家的架子又舍不下脸面出外讨生活,饿死在茅草屋里的不是没有。
那时候他们柳家要是没被保住,渭明柳家也好,他们这个柳家也好,抄家之后,就是人没有全被抄宰,这活下来的,怕也会过得猪狗不如。
柳之平比他大哥看得明白,之前他也是如此跟他大哥讲明过的,可惜,万般的道理听到耳里,没一句听到心里的,他已经尽了全力,又能如何?
听了柳之平的话,柳贞吉也是不禁宛尔。
他是变得更收得住了,但这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嘴的脾气倒还是一直在。
也幸好在。
总不能他当皇帝了,比当王爷还要憋屈。
“唉,”她叹了口气,“所以说了,忌讳着他点,我都是要避着他的。”
不管是她大哥的,还是她二哥的,就算是她姐姐,还有底下的人那些小心思,他有哪个不明白的?
他坐上这皇位,把朝廷把守得唯他命是从,岂能不懂人心?
要是贪得太过了,柳家就是有她替他们挡在前面,也阻碍不了他动他们。
现在柳家的情况还好,还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就是不知以后了…
柳贞吉想了想,琢磨着把这话怎么跟她兄姐说明的好。
现在有她大哥的前车之鉴,这时机,想来这话也好说,当是她提前警示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等会改错字。
第236章
柳贞吉踌躇了一会,也没太委婉,道,“你们知道当年的韦家和万家,最后是以什么终的尾吧?”
韦家出了个韦后,是万后前的周朝皇后。
韦家比万家的下场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韦家因韦后的落败,最后败走京城,据探子说,现在现在韦氏家族深居在一州的某个穷县,尽管韦家在那个县过得还算可以,但现在的韦家,一半的人已经务农了。
而韦家,也是世代不许出仕,前途无望。
则万家是彻底消失了。
她已经为柳家已经规避过一次风险,接下来柳家怎么走,她可以代为安排,但要是柳家不按着她这个承皇帝的身边定的限底走,到时候她就是如来佛祖,有那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柳家。
只能丑话先说在前头。
柳之平现柳贞雯面面相觑,随后柳之平沉声道,“娘娘的意思,我是明白一些的。”
柳贞吉没多赘言,道,“别爬太高了,别冒尖儿,也别出风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兄长姐夫为何要出外磨资历?还不是让他们规避京中的风险。
低调才能活得久,秀风光的,越高调,越离死期不远。
柳贞吉保不了柳家世世代代,管不了以后的柳家人犯不犯错,只希望在她这一代,能护眼前的这两个家人平安,而不是落得像之前的韦家和万家一样的下场。
例如像她大哥那样的人,要是真让他得愿了,柳家也不过是再走一遍像韦,万这样的家族一样的过程。
“人可以有野心,但野心最好不要大过于自己的本事。”柳贞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柳贞雯听妹妹眉眼不动地吐出字句,那双媚眼停在妹妹的脸上忘了动…
从几何时,印象中那个动不动就爱撒娇掉眼泪的妹妹,变成了眼前这一个淡语之间灰飞烟灭的承武后。
“姐姐…”柳贞吉迎上她的眼睛。
“我听你的。”小时候是她带着妹妹走,现在换妹妹带着她走,母亲走前,叮嘱她要顺着贞吉儿一些,说贞吉儿会替他们安排好下面的事,只管听她的就是。
亲眼见过承武皇后,柳贞雯已经明了母亲的话意。
不是他们不能耐,而是只有妹妹这个身边人才知道,怎样才能在承武皇下面活得久些。
说起韦家,和万家,都是娘家人发了狠,贪图不该贪图的,最终落了那下场。
野心大过了本事,谁能说那发难的当家人冤屈了?
害苦的,都是下面那些做不了决策,跟着家族一块活的世代子孙们…
她有孩子,她不想步韦,万的后尘。
“皆依娘娘的。”柳之平也没有意见。
柳贞吉见他们都点了头,心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一点。
她也不怕辛苦,怕就怕,一翻苦心付诸东流不算,最后还要遭亲人憎恨。
人一旦得了高位,得意忘形了,权力会膨胀*,哪怕自己不想,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人架在虚华上变得面目全非…
柳家必须接着低调,像她大哥柳之程那样的想法,是万万不能有的。
“那,”柳贞吉说到这慢了一下,才接道,“渭明柳家那边的人,在这边住得如何?”
再拖怕是珠子要串好了,柳贞吉直接进了她此次来的正题。
“本家那边,”柳之平赶紧说道,“说还望娘娘舍几个大通书院的名号,族中想送几个人去读书。”
大通书院是国子监下面的书院,一般经过大通书院的六个主持先生的考试,才能进国子监。
“你看几个好?”柳贞吉默了一下,就知道柳之平是决定跟渭明柳家联手了,本家都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看中了几个人。
“三个。”
“嗯。”柳贞吉轻应了一声,转向柳贞雯,“姐姐怎么说?”
在她这里,姐姐跟二哥的地位是一样的,且可能偏着心,柳贞吉对她姐姐更要包容一点,也愿意从她的角度为她多考虑一些。
“这是二哥跟我商量过的,那三个一个是族长的孙子,算是我们的小辈,是嫡系人马,给了他,不管成不成事,族长家都是欠我们的,另两个,一个算是我们的堂弟,一个是堂侄孙,年纪有些偏大,但学问不错,虽说也是本家选过来的,但我看过,两个品德还算过得去,不是翻脸无情之徒。”柳贞雯沉下心,把话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