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后让人你带来给朕用的?”文乐帝一见到太子就挑眉问。
太子微笑点头,手上拿了银筷,“父皇快过来用罢,饭菜都要凉了,这筷子也是母后给的。”
文乐帝过去一看,还真是皇后私用的银筷,不由笑着接过,跟儿子调侃道,“也不知她今日是吹的什么风,居然还想起给我捎饭来,平时去得晚了,候我一会也不愿意。”
太子早对他们之间的事波澜不惊,他掀袍坐下,另拿了一筷给他父皇挑菜,嘴里微笑道,“不是不愿意候,母后是想您正点用。”
“她这人哪点是我不知道的,你不用为她说话了。”文乐帝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嘴上吃得津津有味。
他刚跟臣子们用了一点,但皇后赏的嘛,他总归是能多吃一点,吃撑了也无碍。
“这莲子羹不错,把勺子给我…”刚抬起盅喝一口,文乐帝用他的舌头就知道了这是皇后的最爱,忙让太子为他拿勺。
难得皇后与他分享最爱。
太子看皇帝为顿饭吃得稀里哗啦,完全一扫平时皇帝的威仪,不由笑了笑。
“你也用点。”文乐帝招呼太子。
“谢父皇,孩儿在母后那用饱了。”太子轻抚着写了一上午字的手,与他父皇道,“您说,让萧大人何时回京的好?”
“今年是赶不回来了,就算现在动身,他这年也是在路上过的。”文乐帝思忖了一下道。
“嗯。”太子点了头,又道,“狄大人所说之事,父皇是怎么想的?”
“说说,你怎么想的?”文乐帝吃了两勺莲子,挖了挖底,见不过只有一勺了,啧了一声,反身就对老常子道,“去凤仪宫,跟皇后说朕喜欢吃这个,让她再送点来。”
老常子苦兮兮地“哦”了一声,弯腰揖了个礼,慢腾腾地往外走——为什么他一大把年纪了,皇上就不怜惜他一点,老让他做这种苦差事。
“狄大人看样子不仅是想古安老家住一段,而是想住很长一段…”太子淡淡道,“他不想现在就进京领封赏罢?到时过个两三年的,他再进京,过了这风头,再赏他也不会赏得过重,百官也不会再过于妒羡,而咱们家也用不着为怎么封赏他而头疼。”
毕竟,狄大人是打了大谷,冰国,南突三国的功臣,整个大易也就他一人,再赏,就得封侯封王了。
可在他父皇这里,已经是慢慢在削弱世族了,狄家再突军异起,手里还握着兵权,那么到他手里,他也是要桎梏狄家的影响力的。
狄大人这次交付兵权,回老家避一段,这是在告诉他们,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功高盖主,让他们为难。
“嗯,你说的差不离多少了。”文乐帝吃得也是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拍拍肚子,道,“那你再跟父皇说说,如若你是父皇,你怎么处置?”
“赏是必须要赏的,若是,天下人就得说我们皇家的不是了…”太子思忖着道,“狄大人这一回去侍候父母于膝下,我听母后的意思,狄家那边会弄成侍疾的样子…”
“哦,你母后说的?”
“嗯,狄夫人几天来了信与她,说他们狄家古安老族中父母的身子也是不好了。”
“这些母狐狸。”文乐帝笑了,“如是侍疾,倒是好办了,把儿子的侯封到狄家老爷老夫人身上去,就是个名,不让世袭就是。”
“父皇圣明。”太子微微一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到时候狄大人这也是荣归故里了。”文乐帝笑道了一句,随后想起了另一事,与太子道,“朕听兵部老头说,紫王要亲自送珍王的兵回大冕?”
兵部现在是太子管的,太子听了点了下头,“是传来了这么个说法,但是不是,还没法确定,密探也是猜的,孩儿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朕猜,”文乐帝转了转指上的扳指,哼了一声,“应是真的,依朕对紫王的了解,这厮肯定会送着送着送偏了方向,把他自个儿送到京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战事就不多写了,免得大家嫌烦。


第226章

如文乐帝所料,次年三月,南海诸事暂告平缓,紫王借着送珍王的兵回大冕之名,上的却是狄家夫妇的军船,准备在淮南停下,珍王的兵继续往前边走,他则会顺着京安运河往京城走。
狄家夫妇的船上还有一个萧知远,他知道紫王府交给齐师不成问题,但紫王这样甩手就走的态度还是把他吓得不轻,有点觉得紫王行事太不按常理,他打仗的时候虽疯,但比这靠谱多了去了。
而狄家军船上的萧玉珠则又恢复了她四平八稳的处世态度,因长生长息也在船上,四儿同在,小女儿也能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样子了,夫君兄长都无事,对她来说,这世上就没什么烦心事了,她见什么都顺眼,见着谁带笑容。
紫王就多次指着她对老对他挑鼻子瞪眼睛的萧知远道,“你家也就你这个妹妹会做人,若不然,本王能把你的手给砍了。”
他可没忘了,当年萧知远帮着皇帝压他,让他胸口被撕了一块皮的仇。
萧知远每次听了就摸摸鼻子,笑笑不接话茬。
他其实也把紫王要去京里的意思禀上去了,紫王知道也没说什么,算起来,紫王也是给他面子了,萧知远也不好得寸进尺,紫王毕竟是王爷,遗屏三元能夺回,紫王要占大半的功劳,别说于这天下,就是于易家的世代江山,紫王都是对得起的。
紫王现在这尊荣的身份,即使与大冕的珍王相比,那也是毫不逊色。
易国的这两大王爷,都是要随皇帝写进史册之人。
其实萧知远也知道紫王这次去京城,皇帝也拦不住。
而且拦不住且不说,可能还得亲自相迎。
因为皇后看样子是要走,皇上也要跟着去,太子就要登位了…
太子大登宝殿,有功的亲皇叔孤身一人入京庆贺,谁敢拦此等有情有义的紫王一下?
萧知远觉得此次回京城,他大战后回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船至淮南,就是极快的军船也需一个来月的时间,加是一路还要靠岸休息的时间,说来也要两个月左右。
萧知远本赶着回京,但这一路来,他想看着长生长息这两个外甥做生意,遂也跟着他们一起下陆地到处瞧瞧。
他知道有着妹夫那个人精,这两个被他教出来的外甥绝对是人精,但他想以后怕是没那么多的机会与外甥们在一块了,遂在这次想多陪他们一会,也多与他们走走,多增加点感情。
于他来说,妹妹的孩子与他的孩子无异,他们是念康的亲兄长,往后几代的事他控制不了,但在念康这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外甥与儿子还得亲如一家人。
萧知远不急,紫王就不急了,他说是要进京,却好像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急着赶路,有时候船靠岸的地方繁华了一些,他还建议狄禹祥多呆一天,让他的儿子们多逛逛。
萧玉珠一进船,除了管吃食这等内务,旁的事她是一概不管了,只管让这群男人们自个儿去闹,她在旁微笑不语就是。
当然她也没闲着,长南已有十九岁,他跟父亲在南海打了五年的仗,婚事却没定,这几年,婆婆没少与她传为长南定婚事的信,而京城那边,嫂子也是有几家人选。
而长生长息他们也不小了,因他们陪祖父祖母的时日长,呆在族里多时,族里亲眼见到的两兄弟更受人关切,族里不少人都拖了人给她送了信来,想为长生长息说亲。
还有长福,瘦高的黑小子一笑就是两排白牙,却说他没找到心怡的姑娘前他是不成婚的,相比他愿意成亲的三个哥哥,他现在的性子要显得无拘无束得多,他不喜欢有个小娘子,说家中有个妹妹说他疼就可以了。
不管长福愿不愿意现在就说亲,但长南长生长息却是愿的,三个孩子的亲事迫在眉睫,萧玉珠也是有得是事情想。
狄禹祥这几年仗打得辛劳,人看着精矍得很,但眉眼之处已有纹路,不过人一笑起来,却比过去的温文尔雅多了太多的味道,与依旧娇美的妻子坐在一块,看着不像是只差三岁多之人,但还是像天作之合。
他今年已是人到四旬,打了太多年的仗,他也是想好生歇一会,回族里陪陪父母尽尽孝,所以对紫王与舅兄的暗斗时常当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时他们实在斗得狠了,狄禹祥也是两边打哈哈,暂时安抚虚应过去,只赶紧盼着他们人到淮安就好,紫王与舅兄前去京城,想如何就如何,他是不想再管了。
他现在也是趁着休息的这一段时日,多跟妻子说说话,顺带看看她为儿子们的亲事烦恼——这事他只打算在末了过问一下,至于前期选什么人,都要看她。
这一路好不容易走到淮南,狄禹祥把军船交给了舅兄,让他带着当了狄家军好几年的亲兵护将回京,他则带着妻儿连夜坐马车赶完古安,未在淮南停留。
现今的淮南知州只得连夜送他出了淮南,这才敢提步返回。
这厢赶往古安,狄家车马全以灰色暗布当帘,人在前,家什在后,从外看不出富贵荣华,有路人耳闻古安有朝廷的大官要返乡,还当一路驶过的四辆马车是哪家要迁往繁华的古安的某户人家,瞧得两眼也就撇过头去了。
这次因狄禹祥下令不许惊动几地官员,一路狄家的人都不知族里的这位大人就要回来了,所以狄禹祥一家几口没有什么大动静地回了族,平常的样子就像拖家带口远道回来的游子,仅在父母见到他们一家的时候,一家才轰动了起来…
这一次,已经满头白发的狄赵氏见到儿子,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等见到比父亲还长得高一些的长南,祖母是又笑又哭,抱着长孙不愿意撒手,哭着道,“你当初第一次离开祖母的时候,还在你娘亲怀里吃奶,可这次一回来,你长那么高那么壮,祖母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长南回抱着她笑,道,“我长得像祖父,您怎么就瞧不出来了?”
这一家子人里,长南最高,他长相是随了父亲这一边人的样子,但因眉眼有一点母亲那边的影子,相比他父亲现在的阳刚俊朗,他刚要俊逸一样,如若不是身高,他倒是像个文官一些,没人想得出他是个出手比父亲还要狠绝的将军。
“是,是,是…”狄赵氏一听连应了三个是。
长南身边又有长生长息,狄赵氏一个都舍不得,连拉过来抱,等看到长福,看到眼睛贼亮,两嘴咧得牙齿也白得发亮的黑小子,狄赵氏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这…”她茫然地朝那红着眼眶微笑的大儿媳看去。
“这是长福啊。”
“祖母不认识我了?”比二哥三哥还要高一些的长福咧着白牙闪花了他祖母的眼,又朝祖母亲跪下磕了个头,“我是长福啊。”
多年前离开家里那个长得比年画里的金童还要漂亮几分的长福?狄赵氏愣了好一会,才拉了长福起来,哆哆嗦嗦跟身边的狄增老爷讲,“咱孙儿,咋…咋,咋长成这样了?”
“身子康健就好。”狄增摸了下发白的胡须,上下看了孙儿一眼,上前摸了摸长福的头发,道,“长命百岁就好。”
狄赵氏也是红了眼道,“是,是祖母糊涂了。”
说罢紧紧地抱住长福,抱了好一会也舍不得放手。
这时狄家的管事见大爷夫人自进家门就忙着给老爷夫人行礼,连口水都没喝,忙出声请家里大爷大夫人坐着喝口水,这时狄赵氏才回过神来了,拉着长福坐下,连连招呼儿子儿媳孙子们坐下来。
前几年狄禹晨也是进京赶考,然后被外派他乡当官去了,狄赵氏狠了狠心,让他们的儿子女儿也跟着去了,随即后来长生长息回来陪了他们两老,这么几年下来,日子也没怎么寂寞过,长生长息走了不到一年,久年不着家的大儿子儿媳要回来陪他们,自接到信的那刻,狄赵氏天天欢喜得连饭每顿都要多吃半碗饭,家里为大儿大儿媳准备的东西这段时日也是一概而全了,一等她看到人坐下,她就献宝地跟大儿和大儿媳道,“家里为你们备了你们常喝的春叶茶,还是长生长息带回来的,我都放在我屋里,这就让人去拿来泡给你们喝。”
春叶茶也是贡茶,萧玉珠听婆婆说话这意味,也知是老人家一家收着想给他们喝,她跟公爹怕是都舍不得喝几回,不由感激朝婆婆一笑,“多谢娘。”
这厢狄禹祥见长生长息站祖父后面为他们祖父捏肩捶背去了,他见长福还笑嘻嘻地笑着看着祖母,不禁笑骂道,“还看什么?还不为祖母捏背去。”
“不用我…”长福用下巴一抬,就见刚刚一行过礼就猫在母亲身后的长怡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祖母后边去了。
萧玉珠一听,立马惊了一下,女儿跟她这小哥老用一人转移注意力,一人轻手轻脚靠近这招来吓她,现在这没轻没重的要用到祖母身上去了,她忙道,“长怡,还不快再与祖母道个安。”
“祖母。”被逮到的长怡无声地叹了口气,脚步稍稍一退,有些丰满的小姑娘朝祖母行了一个再好看不过的万福。
一时见到太多人就忘了长怡的狄赵氏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有点福态的小孙女,她都想不明白小孙女是怎么冒到她身边来的,连忙一把抱过来,哭着道,“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老糊涂了,记了这个就忘了那个,我的乖孙女我都认不出来了…”
萧玉珠在一旁克制着眉眼不要动,这实在怪不得婆婆认不出她这个闺女,实在是长怡除了礼仪被她严盯死令学得万无一失外,她性情行为,都实在是跟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相径庭,有谁家的小姑娘,不爱珠宝衣饰,偏爱悄悄躲着人逗人玩的?
“祖母,是长怡在躲您呢,娘若是不喊我,我现在就在给您捏背了。”长怡柔声柔气地说着,那说话的语调,就跟她母亲哄他们时说的调子一模一样。
萧玉珠在旁听了个哭笑不得。
狄禹祥也是好笑,那边父亲已经闭着眼睛享受着孙儿们的捏肩正抚须不已,这边爱玩的小女儿却还在跟祖母淘气…
不过,长怡在外人面前从不这样放肆,想来是心里想亲近祖母,才与小哥哥玩时常作弄母亲时的那招。
“娘,长怡是想趁您不注意的时候到您后头去给您捏背,她与她小哥,时常这样吓他们娘。”狄禹祥笑着与母亲道,同时与长怡温声说,“去罢,代爹娘好好孝敬一下祖母。”
“诶,我的乖孙女。”狄赵氏一听,笑眯了眼,捏着长怡的小胖手不愿意动了。
长怡眨眨明亮的大眼,娇声叫了一声,“祖母,我去给您捏背。”
狄禹祥听着女儿娇滴滴地叫着祖母,眼睛也是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萧玉珠在旁见了,连眨了好几下眼,觉得现在婆婆都这样,在这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她是甭想省长怡儿的吃食了。
“长怡儿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别怪她了。”狄禹祥笑着摸了摸下巴,偏头朝妻子小声地道。
就是因着他看长怡儿什么都好,一路来不仅不让她少吃点,他还跟着她那几个哥哥一落陆地就去为她买磨牙的零嘴,这才让她想让女儿回来的路上瘦点的愿望成了空。
现在这胖闺女的样儿,赶明儿是肯定要落在了族里人的眼里了,这等传出去,萧玉珠心想好话不出门,坏话会传千里,那些心不怎么好嘴却特别闲的三姑六婆以后一提起她闺女,她们不会道她有标致的五官,而是道她有着珠圆润玉的身材,这让那些会有意与他们提亲的人家怎么想?
还是得想个法子,别让溺爱纵容她的父兄们毁了小女儿以后的亲事——狄夫人萧玉珠不动声色地想。

 


第227章

狄禹祥一家悄无声息回来的风波在族中正激起万千波澜,皇帝的封赏圣旨没两天就到了狄家村。
圣旨大篇赞扬了狄禹祥为国之功,随后感念其回家侍疾的孝心,下旨封其父狄增为忠国公。
早前狄增为儿回来之事已装病,但没料到儿子的功却放到了他头上,好半晌都茫然不已,还是狄禹祥扶了老父一把,让他接了圣旨。
“许公公。”来颁圣旨的是内务府的副总管,接过圣旨后,狄禹祥请他入屋喝茶。
许公公还了一礼,左右看了看那宽大但朴实的院子,与狄禹祥赞道,“狄大人好气魄。”
豪宅陋室,一样老神在在。
狄禹祥微微一笑,扶着老父,再请了他入屋。
长南也朝许公公一个请势,“你老就进罢。”
许公公常年跟着太子,当年没少见过狄家的这长公子挨暮先生的打,见着以前虎头虎脑的小子长成了高大威风的样子,不由踮起脚尖摸了下他的头,笑道,“哎哟,不得了,跟太子一样,长得老高了,洒家都够不着喽。”
长南哈哈大笑,就像哥俩好一样地搭上他肩膀道,“回头得空,我上京给太子请安去。”
“该去,太子也盼着您呢。”许公公笑眯眯地点头,看着太子以后的左臂右膀的眼睛那叫一个和善。
这厢躲在堂屋内偷偷看的族人们在族长权威的咳嗽中纷纷站好,迎了忠国公父子入了屋。
这边狄赵氏也是茫茫然,等媳妇扶了她去了后屋,她突然回过神,紧张地抓着儿媳的手,道,“怎地成了你爹了?这不是应该大郎得的吗?”
“是大郎为爹娘挣的。”萧玉珠微笑道,见不少族妇朝她们紧张又欣喜地看来,她悄声在有些失措的婆母耳边道,“娘,你记着了,是大郎为爹和您挣,该爹和您得的,您就欢欢喜喜的。”
太过怯了意,好事倒叫人看了笑话去了。
“我…我…”涉及这种事,狄赵氏总有些稳不住,如若不是儿媳的双手紧紧地扶着她的手,她走路都打跌。
等到族里的妇人一拥而上恭喜她的时候,狄赵氏脸上的笑都勉强了,等儿媳不动声色地笑着让几个与她平时交好的妇人把人隔开,她入座喝了口冷茶镇定了之后,她这才拍着胸脯跟众人说起刚刚她心中那个惊心动魄起来,“我怎知,老爷子竟成了忠国公,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下子成了真,我当下脑袋就蒙了…”
众人笑了起来,有奉承她的道,“该您得的,您也不想想,您家大爷为增伯与您挣了多大的功,您多大的地位都受得起。”
说着朝她旁边的大夫人看去,见她笑容意味不明,那本想好好再夸几句的族妇也就闭嘴不语了。
刚刚她向前挤得紧,现在也是争着头一个说话的,她怕说得多了,那出身名门,规矩甚多的大夫人可能会私下朝她公婆告她的状,遂也就闭了嘴,心里也是酸溜溜地想道,让你端着,端得再像个菩萨,这忠国公夫人也临不到你当。
这一位族妇是以前族长的二儿媳,长媳不在身边,二儿媳管着家里的内务,在他们这支的狄家里,她也是有说话的份,萧玉珠等她说完,淡淡一笑,道,“喜家二嫂子的话过赞了,都是皇上赏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狄家族内这代狄家媳妇,都是后来仗了狄家的起势才风光起来的,都是地道的农家妇人,连个字都不识,见萧玉玉一文诌诌地说话,那后来说话的人声音都小了不小。
不像刚才先族长家的二儿媳说话那样,那嗓锣声都快把屋顶要掀破了。
在一轮翻恭喜之后,又有人道起了长南他们这几个公子的婚事,狄赵氏早前就放话出去了,她大孙子们的婚事,由她大儿媳作主,她是不会插手的。
这时当着萧玉珠的面问起来,心中已有了定意的萧玉珠轻描淡写地道,“我孩子的婚事,我家大人与我心里都有数,大家就不必与我多说了。”
族里妇人把她们的亲戚家的女儿全往她这边塞,一个极平常的小女孩也被她们夸起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萧玉珠对族妇这些所谓的亲上加亲有些头疼,见她们那打算当着她的面再说一番的架势,干脆堵了她们的话。
萧玉珠话一落音,那不少蠕动的嘴就又合上了。
到底,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明面还是敬畏着这个说话行事皆已成为族里妇人表率的夫人的,怕她当面不给她们脸。
为娘家人攀炎附势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得她们还有那个脸面,万事面子上过得去,她们才能在这个家中立足,才能好好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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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摆起了流水席,外面过于热闹,萧玉珠告了个罪,让族长夫人代为掌管家事,扶了精力不济的婆婆去屋里休息。
两婆媳躺在一块,狄赵氏看着半合着眼静默不语的大儿媳,心里怕她有委屈,遂道,“难为你辛苦这一辈子了,什么也没得,是我狄家对不起你。”
见婆婆说到这话上,萧玉珠哑然失笑,偏头朝婆婆道,“娘,不是这样的,赏到爹爹头上,大郎之前也是这样猜的,这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大郎太功高盖主,于长南以后的路就难了,把功分到了爹与您的头上,长南以后在朝廷里的路也走得稳妥些。”
“我知道你是个心大的,”狄赵氏还没老糊涂,她知道儿媳是真不在乎这个,“那长南也知情啊?”
“知道的,”萧玉珠安慰地拍了拍她,给她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道,“他也想靠自己闯闯,不想全受他父亲的关照,我看这样也好,脚踏实地才能走得远,难为他还能这么想,您说是不是?”
“那你呢?”狄赵氏从被下握了儿媳的手,突然问了她这一句。
“我?”萧玉珠一时之间没回过意,愣了。
“你有什么是你在意的?”狄赵氏看着眼前容貌依旧娇美的大儿媳,她以前还当她是个教养极好的小姑娘,多年前那次再见,也是心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以十年如一日的光鲜,可到了现在,什么人都变了,只有她神情脸孔都好像没有变多少,竟如当初她刚刚嫁进来一般,狄赵氏就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了解过她这个儿媳。
她好像从没听她这个儿媳在她面前诉过苦,说过谁的不是,她这一辈子就没向她这个婆婆抱怨过一次,好得不像一个真人。
她知道这个儿媳的好,但她不知道她有图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这个儿媳就像没有想要的东西一样。
“有什么是我在意的?”萧玉珠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见婆婆问得甚是认真,她把话回味了一下,不禁失笑道,“娘啊,我在意的啊,就是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啊。”
“不是这样。”狄赵氏摇了摇头,与儿媳黯然道,“你跟娘说说,有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莫让我们狄家亏欠了你。”
儿媳为他们这个家所做的事,狄赵氏再明白不过,如若没有她,二子三子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如今这么平顺,就是没在她身边呆过的四媳妇,也因长嫂派了悉心的婆子过来指教,受了她不少的好。
“娘,您怎地了?”见婆婆说过这个,萧玉珠着实愣了。
“我…”狄赵氏敲敲头,见儿媳愣然的样子,苦笑道,“算了,我喜糊涂了。”
儿媳不想说就不说罢,她也是明白,她跟她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见婆婆苦笑,萧玉珠仔细想了想,又开口道,“我真有在意的,娘,我在意大郎,先不说我对他的欢喜,单说他给我的那些荣花富贵我就更在意他了,我不是不想当这个忠国公夫人,而是我的富贵已经到了顶,再多就会过犹不及了,我在意爹和您,是因为我知道没了你们,就没有大郎,你们有个什么不好,大郎心中也会不高兴,他不高兴了,我心中又怎会高兴?我在意长南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生的养的孩儿,哪个有一点点不好,就是在割我身上的肉,您看,我有这么多在意的,怎么就没有在意的了呢?”
萧玉珠想可能是婆婆觉得抢了她的名头,心中愧疚罢。
唉,她这良善了一辈子的婆母啊,萧玉珠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见儿媳说了这么多,神情认真,狄赵氏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半会才有些赧然道,“娘老子,脑袋糊涂,老爱东想西想又想不出个什么门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