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玫呢?”凝月一个冷战,隐隐感觉有场阴谋正在逼近京城。
宋鹏冷薄的唇开开合合,“殷雪玫已回娘家,你去庆陵王府依然可以一手遮天。冷凝月,事到如今你我同系一条船,我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要不要救你哥哥,你心里有数。”
说完从身上掏出那片面皮,往她的手上一抖。凝月厌恶地瞪着他,唇角颤着不说一句话。宋鹏摸透了她的脾性,不怒反笑,“此东西还是用得着的。”
“宋先生,我瞎了眼认识你!“凝月咬着字,嘴唇已发白。
宋鹏并不生气,甚至始终是好情绪,“如若你不认识宋某,你能跟肖衡喜结良缘?冷凝月,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宋某等着喝喜酒呢。”
他哈哈笑着上了车,车夫张扬地举着马鞭,马车随即消失了。一群麻雀聒噪地在天空中盘旋,只留下一段余音,在昏暗的空中回荡。
凝月孤零零站着,黑夜,正张开无边无际的翅膀,迅速地将她吞没了。
肖衡的庆陵王府在夜间总是令人窒息的静,尤其是殷雪玫进入王府以后,几盏柿漆宫灯,沿道一闪一闪的,便勾勒出王府孤寒的颜色。晚凉天净月华开,就是最灿烂的月光都照不到王府的每个角落。
凝月一身庆陵王妃装扮,手中的宫灯燃着,虽然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肖衡的寝殿中有着隐隐的寒意,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屏风、花窗、床榻,层层叠叠地幔帐静垂,低低地压着殿梁。枕上的那块玉佩静静地躺着,在晕黄的光线中透着幽暗的亮点。
她拿起了玉佩,轻压在自己的胸口,心中的思念比任何时候都强烈。(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肖衡,请给我智慧和力量。”
她低喃着,周围的景物模糊了,而肖衡的模样在眼中却无以形容的清晰,如剑紧蹙的双眉,坚执有神的目光…
她安定下来,提着宫灯往殿外走去。黑暗的尽头深处,就是通往庆陵王妃寝宫的路,她抬起头,寝宫里微弱的烛光只能映上窗帘,整座院子笼罩在墨色的雾霭里,周围是若有若无的药草味。
殷雪梅走到哪儿,就将这种味道带到哪儿,她就是浸在药草里的花,吐露着落寞的暗伤。
或许,她生来属于寂寞。
可怜的女人。
寝宫里太过阴暗,她将案台上的镏金莲纹烛都点着了,殿内霎时如大放焰火,连铜镜里自己明慧绝伦的美貌都是清晰无比。
她端立在大铜镜前,面前的没人裙幅彩丝镶边,涌动起层层涟漪,想必就是开到极盛的娇艳的花。她冷冷地笑了笑,所谓的荣华大致如此,她都不屑。
她的沙场已经扬起了风沙,肖衡在北境征战,她在这里为他掠阵,与宋鹏这样的敌人夺命周旋,若是牺牲自己,也是应该的。
王府总管无声地进来,恭谨道:“娘娘,安定王爷来了。”凝月应了一声,总管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凝月朝着屏风望去,一道修长的光影正烙在上面,片刻,肖焜沉静的声音像无形的风,缓缓蔓延过来。
“雪玫。”
他负手而立,那对柔和的目光一漾一漾地浮曳,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心,“你这么急地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种软暖的感觉湿进心脉里,凝月心潮汹涌,直言道:“我遇到了强敌,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确信,他是唯一能够帮助她的人。
至于她的真实身份,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只要共渡此关。
果然,他向来平和的眼睛里闪了闪,很干脆地说道:“你说吧,我需要做什么?”
“大富商宋鹏有颠覆之心,他威逼我在初六那日将皇上、皇后娘娘引上游船,一旦诡计得逞,必定危及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家性命。何况如此一来,皇城必乱无疑。肖衡不在,京城兵力空虚,护驾之事拜托安定王爷了。”
凝月说完,朝着肖焜屈膝便拜。肖焜连忙弯身将她扶起,意味深长地喟叹道:“雪玫大义凛然,真乃女中豪杰,肖焜敬佩。保护父皇、母后以至京城百姓,是我安定王分内之事,肖焜愿意与雪玫精诚团结,铲除恶贼。”
凝月感动地看着肖焜,他的眉目轮廓多少有些像肖衡,同样的快马轻裘,俊美爽朗。
不愧是同宗兄弟,骨血相融。
两人窃窃商议,只愿一锤定音。
肖焜在殿内踱着方步,神情略略凝重,“我手上无兵权,王府宿卫也就百来号人。宋鹏老狐狸在暗处,机谋多变,人数无定,如若真的交战,恐怕不能持久。”
“你说咋办?”凝月也不无顾虑道。
“立即快马送信,请衡弟往京城增兵。”肖焜话语果断,“事不容缓,北境烽火正浓,如若昼夜驰骋来回少说五六天,正好赶上初六。”
凝月觉得肖焜所言极是,当即在案上蘸笔墨书信一封,又稍作思忖,将那块玉佩随同书信放入信袋中,慎重地交给了肖焜,“他看见里面的东西,胜过兵符,定会知道是我亲笔书写。”
肖焜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用铜管封了信,又一一交代了几件具体事务。凝月温和地笑道:“安定王爷,此次大事头绪繁多,便由你来坐镇运筹,我只稳住宋贼便是。”
肖焜慨然说道:“肖焜我自当以国难为先,你我同心,绝不负大翼王朝。”他的目光灼灼,那是一种绝然毅然之色,多了平时不曾有的锐气。
他很快出了寝宫。凝月出神地站在窗口,夜风送来有节奏的步履声,肖焜人影在婆娑幽暗的树丛间穿梭,过了不久,青石步道上响起清越的马蹄声。
六月初六。
民间这一日是赐赠节,天气已经酷热,骄阳下人们翻晒酱瓜、涂饰门窗,祈望老天赐福赠禄。雍武皇帝也兴这个黄道吉日,去年选定初六让肖衡完婚,也是应个消灾解忧、免灾去难的吉利。
位于郊外的馥江如巨大的白练横亘,时值初夏,遥遥望去依然烟云迷蒙。浪涛时息时滚,一波波地拍打着水岸。江中心一片片风帆高挂,隐约还有渔船上清朗的渔歌。
暖风飒飒穿过耳边,江水浩淼空阔,雍武皇帝携着皇后、庆陵王妃临风而立,感觉有洗灌尘世之感,不禁微微露出笑容,“雪玫,这地方挑得好啊!朕已经很久没出京城了。”
凝月含笑,头上的玉兰花流苏在风里不停的波动,而脸色却是波澜不惊,“请父皇、母后去观景阁上坐。”
她笑起来露出碎玉般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儿媳妇比在王府多了一些鲜活,看起来分明是有福之人,她始终不明白,衡儿怎么对如花似玉的雪玫不经心呢?
皇后想着,不由对以前一味责怪殷雪玫有了内疚,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雪玫啊,衡儿在外征战,够为难你了,今日想要什么,尽管跟父皇、母后说。”
凝月垂眸,依旧含笑:“父皇、母后今日游玩馥江,是想逗雪玫开心,雪玫感恩还来不及呢。”
雍武皇帝、皇后见殷雪玫明白他们的心思,便满意地笑起来。观景阁就在面前,随侍的宫人宫婢齐齐跪了一地,歌舞声乐在江风里缥缈,阁外珍珠宝帘挂垂,皇家奢丽的摆设恰似迷蒙的帘幕笼罩下来。
凝月拈起一颗荔枝,却在手指间来回滚动,眼光不经心似的凭风而望。掠过参差不起的树丛,通往御道的台阶两旁站满了着甲提戟的御林军,周围还有守军来回走动,神态有点儿散漫,再往远处看却是森森参天的树林,觉不出丝毫的动静。
因为是皇帝巡游馥江,御道外连绵几里严禁游人进入,堤岸上站满了观看江景的人群,到了水势缓和时,堤岸上的人群骤然增多,道路上出现了许多挑担子、拉骡车的布衣壮汉。
观景阁里依然酒香飘溢,余韵倾流。突然之间,人群里不知是谁长啸一声,观江的人群迅速地散开,布衣壮汉们陡然变成剑气森森的武士,从道路上,从树林里,从隐匿极深的地方呼喊着出来,潮水般冲向观景阁。
御道上的御林军虽然精锐,天地间突然冒出这么多杀气腾腾的猛士,立时惊呆了。手中的长戟长矛打造得虽是精良,却远不如猛士们长剑短刀顺手,禁军百余人片刻崩溃,尸横当场,鲜血汩汩流淌在铺着白玉的御道上。
雍武皇帝正接过凝月递过来的茶,隐约闻得喊杀声,茶盏一倾,烫了手,“谁在闹事?”
皇后霍然起身,明艳的妆容下失了颜色,正巧一名浑身血淋淋的御林军士兵进来禀告,“皇上,叛贼杀进来了!”阁里面的人毫无防备,宫婢内侍尖叫着惊慌四窜。
凝月跑去揭开珍珠宝帘,心里虽有防备,外面的景象还是让她心惊肉跳。此时,一阵更加猛烈的呐喊骤然响起,炸雷当头般令人震颤。随着这声炸雷,通往御道的方向出现一排穿暗红色宫服的杀手,凝月知道,肖焜带着他上百宿卫出现了。
皇帝、皇后惊慌失措地在阁内兜转,听得外面肖焜铿锵的朗声,“赳赳全体勇士,冲啊,誓死保护皇上、皇后!”
接着又听他朝这边高喊:“父皇勿躁,焜儿来也——”
雍武重新振作起精神,齿缝间喷出帝王惯有的戾气,“乱国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死奸贼,焜儿大功!”
凝月也被肖焜慷慨激昂的声音所撼动,她一边搀住皇后,快速地说道:“快请跟我来。”推开后面墙壁滑动的石案,一座大石砌墙的三重屋顶兀现,非但坚固,外面有繁茂的竹林遮掩,外人冲进阁内,只见里面人影皆无,一片寂然。
这个地方是凝月和肖焜预设好的,此地也是皇帝皇后理想的藏身处所,更何况宋鹏的注意力在游船上,在江中截杀皇帝,才是他最终目的。
凝月关上石案,从容地出了观景阁,绕过曲曲折折的山径,向山下江边走去。
三层画舫精巧绝伦,江面上是黄金楼阁般的倒影,船上的人已经等候多时,凝月一上去,游船便劈波斩浪朝江中心划去。
江风渐紧,天空下万里尘烟,自江面散向遥远的天际。(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凝月一个人站在船头,静静地伫立着,薄纱衣随风鼓荡,红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
此时此刻,她是战士,是巾帼,投身去波澜壮阔的战场。
凝天跟着宋鹏蹲在船舱里。
夏日的毒日头吸尽了身上每一寸水分,凝天咽了咽冒火的喉咙,感觉自己被烈日抽空了。馥江上面的风刮得紧,船身左右摇晃不宁,凝天蹲得久了,胃里好似翻江倒海,手不禁脱了力,手里的大刀歪在脚下。
一大早刚扒了几口饭,庚爷进来,冲着他就是一顿呵斥,“还磨蹭着干什么?赶快行动!”
他不知道所谓的“行动”究竟是什么,宋鹏说风即是风,说雨即是雨,他像是一直狗被驯服在宋鹏的掌心。早在他与母亲相认后,宋鹏便将他叫入客厅,“凝天,这几日你不要出去,乖乖地给我待在宋府。”
宋鹏说话缓缓淡淡,语调不高,口吻却极为严厉。凝天低首垂眉赶紧答应,隐约感觉气氛不对,要有大事即将发生。
江面上的烟气变幻不断,宋鹏站了起来,抬眼眺望岸上山头的动静,不满地嘀咕道:“怎么还不来,莫非这女人想玩什么花招?”
凝天顺着宋鹏的眼光望去,薄气正在散开,隐约有个金色的点朝这边移动,接着愈来愈近,天宇间好似一座涂金的梵宫出现在他们眼前。
宋鹏也看见了,全身掩饰不住地亢奋,朝后面的宿卫喝令道:“雍武老儿来了,传令四面包围大船!”
话音刚落,凝天后面的风帆噌噌而下,接着江中本来各自散开捕鱼的船帆纷纷收起,几十艘渔船在号令下迅速地向大船聚拢。
凝天睁着双眼,这才明白此次行动究竟是什么。大船上的景致愈来愈清晰,坐在船舱上方的不只有皇帝,还有皇后,一个明黄色龙袍,一个锦衣华服,其他几名宫人众星捧月一般将两人簇拥着。凝天的目光并不在皇帝身上,他目不转睛地望向船头独立的女子,她窈窕的身影在浓烈日色里像裹了一层轻纱,仍令人生疼的单薄。
燥热夹带裕兴的气息排山倒海涌向凝天,他吃力地捡起脚下的大刀,全身已经发起颤来。
宋鹏指挥着渔船靠近大船,挥舞手中长剑下令,“弟兄们,光复大柬的时刻到了,消灭船上的人。”
凝天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他一把拽住宋鹏的袖口,惊呼:“宋先生,您答应将殷小姐给我的!”
“臭小子,这个节骨眼上还想着女人!”宋鹏甩手给了凝天一个响亮的耳光,眼神犀利如剑,训斥道,“别死愣着,举起你的大刀冲上去!”
凝天擦拭着嘴角的血,不再言语,胸脯剧烈地起伏不定。
大船小船相撞,大船上持剑提戟的宫人抵死反抗,怎奈大船四面受敌,不多时宋鹏手下的人纷纷跳跃上船,直杀得一阵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宋鹏持剑大踏步来到前舱,锦绣环绕的情景早已不在,皇帝、皇后蜷缩在船角,瑟瑟地发着抖。
凝月抬手很平静地捋起额前被吹散的发丝,冷冷地看了看他,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映照得脸庞涂金似的艳丽。宋鹏疑惑地一把攥起皇帝的头发,明黄色的龙袍下是张吓成死灰的脸,他略一打量,顿然怒气冲天,“冷凝月,雍武人呢?”
“宋鹏,你居心叵测,谋逆弑君,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凝月一声清脆的轻笑,鄙夷道。
“贱女人,敢坏了我的大事,你不怕我杀了你?”宋鹏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直指她的前胸。
“我们的命在你眼里贱如草芥,什么功名利禄,成人姻缘,说到底我们只是你反翼复柬的一枚棋子!”凝月毫无惧色,冷声道:“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只可惜我哥哥误入贼窝,都是我做妹妹的当初太相信你!”
宋鹏大喝一声,举起手里的长剑,眼前仿佛有流光剑影飞逝即闪,凝月壮烈地闭上双眼。
耳际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犹在凝月紧闭双目之时,凝天的大刀挡住了宋鹏横刺的长剑,他死死定住宋鹏,双颊因为冲动血脉喷张,“宋先生,原来你不是真心待我们,是拿我们当棋子!”
凝月一惊,睁眼叫道:“哥!”
凝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虎口几欲撕裂,在他明白过来之后,痛悔像凝结的血,成了壳,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
“哈哈,你现在明白已经来不及了。我反翼壮士同北胡盟军里外夹攻,京城已是死城,雍武躲过此时,岸上还有大批壮士等着他,他绝对逃不了!”宋鹏咬牙切齿,阴阴地笑。
紧接着,宋鹏挑开凝天的长刀,下令,“来人,把这兄妹俩绑起来。”
杀性正起的手下奉命从船舱两边包抄过来,凝月见状,生生地推了宋鹏一把,疾呼道:“哥,快跑!”
凝天后退几步,眼见两边持刀的壮汉迅速地围过来,一咬牙,纵身跳入大江。
“宋爷,他跑了!”
“把冷凝月绑了!”宋鹏咒骂一声,指挥手下,“纠集船只,全力朝岸上冲刺!”
恰恰这时,远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顺着声音望去,岸边出现了无数艘官船,风帆如林,迎风破浪,如无坚不摧的巨龙浩荡向前。
但看船上整齐的顶盔贯甲的将士,盔甲铿锵,重剑生光。一看阵势,宋鹏脸色突然发白,他目瞪口呆地站着,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慑住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肖衡的军队已杀到。
凝月的脸上是释怀的笑,她几乎忘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反绑,高声喊道:“宋鹏,肖衡一来,你的末日到了!”
早在十天前,在万千车轮的烟尘弥漫中,肖衡的大军攻下了北境。北胡惨败,溃不成军,往北直退到北胡境内。肖式大军昼夜兼程行军赶路,所到之处势不可当,城邑相继望风归降,转眼北胡地区即将攻破。
肖衡一鼓作气,派遣先驱兵马接受剩余城池,另派部将清点战场,妥当善后事务。如此这般,又快马喜报一封,马不停蹄送往京城。
这时,他收到了凝月飞书京城告急。
信是肖焜所写,里面附玉佩一枚。信中大意是肖焜识得宋鹏勾结朝中文官,于初六密谋弑君,庆陵王妃不得已受制,请肖衡火速带兵马回京城,在馥江与肖焜会和。
一见玉佩,肖衡便知所谓的庆陵王妃肯定是凝月。见玉如见人,肖衡心头滴血,连夜召集几千人马,披星戴月兼程疾进,势必要在初六赶到馥江。
刚飞马到馥江,肖焜已经跟袭击观景阁的匪人交战上了。
喊杀声如连绵沉雷响彻江岸,肖衡的几千人马排山倒海向着山头涌去。闻听肖衡赶到,宋鹏的手下混乱了,挺着长矛短刀勉强招架,一时,漫山遍野到处是刀枪碰撞声,嘶喊声。
肖衡在半山腰遇到肖焜,急问:“父皇他们人呢?”
“在船上!”肖焜一面指江面,肖衡放眼望去,但见大江波浪起荡,彩金饰锦的舫船漂在烟波中,周围江面上船帆点点。
肖衡恍悟,大吼道:“皇兄你中计了!宋鹏岸上派兵,延缓时间,分明想在江中设伏危害父皇。如若有追兵,他们朝对岸回撤,顷刻逃之夭夭。”
“岸边有官船,速救父皇!”肖焜连呼不妙,抢先想赶下山去,被肖衡一把拉住。(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肖衡道:“下船作战危险,这里交给皇兄,我带人追击宋鹏!”说完,迅速召集一队兵士上船,号角声中,劈波斩浪向江中心浩浩而去。
江中心的宋鹏见官船开过来,令大小船只列开阵势,“擂鼓进军,立功者赏!后退者斩!”然后将凝月捆在船柱上,匆匆下船排兵布阵去了。
凝月抬眼远望,最前的快船上,肖衡左手提盾,右手执剑,像浪花丛中踊跃的鱼,踏浪前行。宋鹏的船阵列开架势,呐喊着,吼叫着转眼之间,肖衡的船队如一把宝剑直刺过来,双方激烈交战了。
江面上厮杀声震天,宋鹏的船队被戳得七零八落,鬼哭狼嚎,鲜血染红大江。
江水是腥的,空气的味道也是腥的。
肖衡近得大船,大声一喊:“煌煌大军,谁敢挡我!”
话音刚落,纵身一跃,跳上大船。
大船上,肖衡如履平地,左右砍杀,杀得宋鹏手下纷纷躲闪。肖衡杀到前舱,一眼看见船柱旁的凝月,便径直朝她喊道:“凝月,我来了!父皇在哪儿?”
“皇上在岸上,没事!”
肖衡心底微微一震,脑子有刹那的疑惑,却听得凝月惊道:“小心宋鹏!”
肖衡突觉耳侧有寒光,手中的剑就势一提,刀剑相触,震得虎口生麻。暗处闪现的那个人凶狠地盯着他,眼里漫着一层猩红。
“你就是宋鹏?”肖衡眼眸中天日光般的濯烈,丝毫不给宋鹏喘息的机会。
宋鹏吐着仇恨,“肖衡,今日若杀不了你,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做梦去吧。”肖衡轻蔑地一笑,从容地挑起长剑,双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凝月虽不能动弹,眼前惨烈的景象悉收入目,肖衡的船队正在向着胜利做最后的搏击。接着,从山岸的方向不急不缓过来一艘大船,凝月透过起伏不定的甲板,影影绰绰可以看到肖焜负手站在船头,身影颀长冷凝。
他悠然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像是早在自己预料之中,嘴角微微含着笑。
凝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种难以形容的害怕如潮如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浑然忘记了一切。
久战的宋鹏挫了锐气,无力再战,连连后退了几步,喝令左右挡住肖衡,自己回身便跑。肖衡愈战愈勇,甚至露出了打杀的欢愉,宋鹏手下也是无心应战,四散而逃。
肖衡冷笑,“宋鹏,你逃不了!”
说完转身,大步朝着凝月走去。他的眼里有灿烂光芒,是糅进了爱恋的情砂,此刻深深凝在她的脸上。
这张脸是另一个人的,可他很清楚的知道,她是凝月。
他的凝月。
他说过他们很快会重逢,他们的重逢在刀光剑影里,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
这一生,她势必与他共舞。
此时凝月的眼光定格在肖焜的身上,肖焜的嘴似乎动了动,在他的身后,船舱内阴暗的角落处,一支箭无声的穿过江面,闪电般飞向肖衡。
“不——”
一声惊呼穿刺凝月的喉管,她呆呆地看着肖衡,而肖衡似乎也呆住了,他滞在那里,缓缓地转过身去。
利剑穿透他的背心,鲜血染红战袍。
肖衡看见了肖焜,肖焜面色如常,他的眼光沾着烈日的颜色。嘴角似有微无的挑起。没人注意暗箭来自何方,就如没有人会知道肖焜儒雅的背后藏着多少致命的杀气。
“衡弟。”他总是这样叫着自己的亲弟弟,谦和的,宠溺的。
他们血浓于水,相濡以沫。
肖衡的唇片抖了抖,回身踉跄着走向凝月。凝月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摇晃,他费力地伸出手,他们被命运之神定在一步之遥,近的伸手可以触摸,却是天涯之隔。
终于,他摇晃的身子支持不住,人后仰着,坠入波涛滚滚的大江。
那一刻,太阳黯淡了光华,天地间忽然变得安静。凝月的耳际仿佛有清越的鸟鸣,从她的魂魄深处穿行而过,悠悠传向天际…
“肖衡——”
她撕心裂肺地嘶喊一声,徒劳的挣扎了几下,最终失去了知觉。
肖焜镇定自若地上了大船,长袖一挥,随船的宿卫团团围住了船舱,一阵刀剑交辉,走投无路的宋鹏被逼进了舱内。肖焜负手进入舱内,看了看宋鹏狼狈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
宋鹏沉沉的喘着粗气,以挫败的口吻说道:“肖焜,原来你比谁都歹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爷,你就是那只螳螂,早晚会被吃掉。”肖焜淡淡的纠正。
“肖衡杀到京城,我就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宋鹏不甘心骂道,“你答应弑君杀弟后,给冷氏半壁江山,纯属放屁!”
肖焜笑道:“弑君杀弟?宋爷差也。如果我父皇、弟弟都死了,天下呼为蹊跷,就算我当了皇帝,也是人神共愤的君王。更何况,你只想要半壁江山吗?我与宋爷暗里来往,利害为本,宋爷兴兵助我一臂之力,下一步又要吞灭谁了?”
“你…好奸猾的安定王,算我被你年轻迷惑,轻视了你!”
“我也是一则为公,一则为私。”肖焜大笑,“为翼国江山,怎好容你冷氏兴兵谋反?为私人计,朝中有肖衡,这储君的位子怕是轮不到我了。”
肖焜笑着笑着,笑意淡了,一道阴霾沉在脸上,“我这样不厌其烦地告诉你,是想让你死个明白,来人!”他一挥手,众宿卫蜂拥而上。
宋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抬手一揭,面皮悠然而落,众人都惊愕的看他。
庚爷惨烈的面容。
肖焜大怒,“宋鹏呢?”
庚爷哈哈笑着,嘲讽道:“肖焜,宋爷早就料到你这家伙心术不正!果真如此!你就是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宋爷的!”
“杀了他!”肖焜怒吼。
众宿卫围上去一阵疯狂的横劈竖砍,庚爷的狂笑声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了。(橘*泡泡鱼 手 打*园)
江风起荡,掠过岸边芦苇,风里飘散着浓稠的血腥气味。已经是斜阳了,近晚的一抹余晖孤冷地映着馥江,血色染红半江水,到处是残橹断木,浮尸碎袍…
一只江鸥踏浪而来,停栖在帆船上。它惊惶不安地张望了几下,振起翅膀重新飞了起来。浩渺的长空传来凄厉的叫声,渐泣渐远。
第七卷 江山万里情
夏夜的庆陵王府,因离皇宫距离远,向来清寂。
今晚的月亮躲到云层里去了,芙蓉洲畔的虫儿有气无力地叫着。夜来一阵风,催得桐花轻洒如雨。
一阵阵马蹄轻巧地敲打青石步道,守护府门的侍卫赶忙前去迎接,马车停了,肖焜慢慢走了下来。麦色的肌肤,全新的休闲锦袍,夜灯下隐隐泛着蓝光。他步履沉重地走着,像个受了重创的王爷,谁都看见了他哀痛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