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傅萦现在很想去听听皇帝到底有什么旨意。
一个意外中毒倒下的皇帝,却在京都中以后司马丞相这般坐镇的老臣,还留下了口谕和旨意。这难道不可疑吗?
难道皇帝先前就知道自己去一趟避暑山庄就必然会出事儿?
这样的解释并不科学啊!
哪里有人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难道皇帝是装病?
傅萦这么想着。更加不明白了,如果皇上是装病,且在京都城中早就安排了好了一切,那他目的为何?难道四皇子的身亡也在皇帝的计划之中?还是说,四皇子的死亡是一个意外?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此时都一股脑的涌入傅萦脑海中。自顾自的串联成好几种猜想。
傅萦还是被绿竹的说话声引得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临窗铺设了明黄色坐褥的大炕上。
“王妃,您没事吧?”绿竹很是担忧。
傅萦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一些累了,倒是无大碍的。”
“那奴婢让人先预备水来,服侍您盥洗更衣吧。”
绿竹不似珍玉那样软萌活泼的性子,平日里为人话就很少,也自知不是珍玉那样最开始就跟着傅萦的, 她也从不想着套近乎攀关系,就一直沉默的做好本职的事儿。现在珍玉不在身边,她自然接手珍玉原本分内的事,做的却也极为妥帖。
服侍了傅萦洗漱更衣,重新梳了头,瞧着穿了身鹅黄撒花收腰襦裙,靓丽的叫御花园的花儿都羞惭的傅萦,绿竹笑道:“亏的王妃天生丽质,奴婢这样笨手笨脚的,王妃依旧能如此美丽。”
傅萦并未上妆,只拿了个把镜对照着看着自己的头发。眼神与绿竹的在镜子中相遇,不免轻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竟也会哄我开心,瞧着你没事儿时候不吭一声的,哪里学来的?”
若旁人。定然会说并非夸张奉承。
可珍玉实在,闻言竟主动歪着头想了想,道:“嗯,奴婢是跟王爷学的。”
傅萦一愣,噗嗤笑了,明媚的翦水大眼都弯成了月牙儿:“原来如此。我们沉稳的绿竹变成了小油嘴儿,都是王爷教坏了的,回头我一定代你好好训斥王爷。”
绿竹摇头,红着脸道:“不是,王爷对王妃很好,王妃可不要去训斥王爷,那个,免得王爷生了气,对您不好了。”
傅萦闻言越发的想笑,想不到交谈之下竟然发现了绿竹竟然是个呆萌的性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又清冷,居然只是木讷而已。
傅萦拉过绿竹的手来笑道:“多谢你。”
绿竹连声腾的红了,木着脸道:“王妃切不可如此,真是折煞奴婢了。”
“不,这声谢谢你当得起的。这段日子,你为了我出生入死,身上也没少受伤,我都知道的。”
其实,那着实是她作为一个死士分内的事。也从来都未想过能得到一句谢谢,或者是能得王妃的赞赏之类。
可是如今瞧着笑颜温软如画中走出来的侍女一般娇滴滴的王妃,听着她软软的声音与她道谢,绿竹竟觉得动容了,脸上红红的摇摇头,却没有在说出什么来。
傅萦与绿竹说了一会儿话,就吩咐了宫人去传膳。
虽一心担忧着萧错那方,却也无别的法子,只能等待而已。
待到小宫人抬着食盒而来时,外头便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傅萦忙起身迎了出去,迎面正见萧错上了丹墀。
“阿错。”
萧错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拉过傅萦的手挽着她到了侧厅:“着急了吧?”
“才不急呢。”傅萦笑着坐和他并肩坐在临窗的炕上。
萧错笑道:“不急?我以为你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就等着我回来一起吃饭了呢。”
这话引得周围服侍的宫女都低头忍笑。
傅萦则是红着脸捶了他一把:“什么呀,人家哪里是为了这个着急。”
“瞧瞧,这不还是焦急了嘛。”萧错随意的摆摆手。
随行回来的阿圆立即引着宫人们迅速摆好了饭菜,然后连同绿竹都退了下去,将屋内的空间留给了萧错和傅萦。
傅萦瞧着桌上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色,却是没有胃口,低声道:“皇上留了什么质疑了?”
萧错垂眸,并未马上回答,先去黑漆的脸盆架子旁洗了手,拿了雪白的软巾擦了一把脸,这才道:“皇兄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他的话虽语气未变,面色也如往常一样,可是傅萦却敏锐的察觉到他复杂沉重的心情。
“阿错…”
“我没事。皇兄吩咐司马信留守京都,早就给了他遇到各种情况的各种应对方式,可见对司马信的信任。才刚司马信传了皇上的旨意,改朱批为蓝批,让我与二皇子一同监国,凡遇大事,由我们二人相商决定。”
傅萦听着,心中便沉了一下。
这叫什么情况,两人一同坚国,其中要纠结的东西就太多了,是谁听从谁?意见是否一致?再或者决策了什么事儿万一有了过错,黑锅是谁背着?
这些麻烦的事真真是只听着都头疼。
而且改朱批为蓝批,折子下达下去,皇上病了的事儿即便补上邸报朝臣们便也都知道了。
看来皇上是自知自己时日不多,特地这样做的?
难道就不怕大周江山动荡?
傅萦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和猜测,却不想让萧错继续多心,就只是点点头,道:“那你凡事与二皇子商议,多听听他的建议,一切商议着来吧。”转而问道:“那二皇子是为了什么不给山庄传信的?”
萧错坐在傅萦对面,将象牙筷子递给她,闻言道:“据二皇子自己说,是回了京都后见了司马信, 便被告知不能传信,这消息是司马信让封锁起来的。”
“司马丞相封锁,那便是皇上的意思了?难道皇上昏迷之前,连二皇子要回京都来的事情都料到了?皇上又怎么知道自己会昏迷呢?”
第三百零二章 坍塌
傅萦的话问的萧错面色一窒,眸色渐深,仿佛在双眼中旋转成漩涡。
傅萦望着萧错,有些后悔自己如此口快,原是不想与他说这些事徒增他烦忧的,可是这些事就如此摆在明面上,不必想都明白。
萧错食指轻轻刮了下傅萦的鼻梁,又点了下她的唇:“你是不是早有怀疑了?”
“我并非怀疑,皇上是你的哥哥,我也不想怀疑他啊。只是遇上事儿了,我一定是要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想罢了。皇上的事来的突然,可司马信这方却准备的如此完善,皇上着实是算无遗漏,太厉害了。”
傅萦不想将什么“计划”、“阴谋”之类的话说出口,萧错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难道会想不清?
况且,自己领悟到的东西反而要比旁人说出来的更为确信。
“先吃饭吧,待会儿我还要去早朝。”萧错笑着给傅萦夹菜。
“早朝?”
“皇上的事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说清楚,不明不白的难免惹人猜忌,猜忌多了私下里的传言就多,传言多了,自然朝堂难以稳固。”
萧错大口吃饭,粳米饭都吃了半碗,发现傅萦还是在数米粒,便又给她夹了她爱吃的菜:“别胡思乱想的,外头的事儿自有爷们家的去做。你只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就成。”
“我知道了。”
二人用罢了早饭,萧错整理了一番,就换了朝服直奔着外头去了。
傅萦女流之辈,又是住在萧错原本住的养心殿后头侧殿厢房,自然不敢如身在王府时一般随意走动。她便只能安排了绿竹出去侧面的打听一下动静。自己带着无聊的翻书。
这时候的傅萦无比想念被她留在避暑山庄的珍玉和糖球。若是带着他们回来,这会儿也多个解闷的。
如此等到晌午摆了午膳,萧错还没回来,绿竹只说前朝大臣也都没散去,傅萦就只味同嚼蜡吃了两口也罢了。
到午歇的时候,萧错还未归。傅萦便有些着了急。本想让绿竹在去探,阿圆却先回来了。
“王妃。”阿圆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快起来,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阿圆的圆脸上堆着笑,低声道:“王爷怕王妃担心。特地吩咐奴婢回来说一声儿,才刚王爷和二皇子散了朝会,说是外头有急事,就赶着出去了,并且命奴婢嘱咐王妃不要担忧。说是晚上回来一块儿用晚膳。”
傅萦拧着眉垂下长睫,片刻没有言语。
阿圆见傅萦如此,原本存了一些侥幸的心就提了起来。
他是知道外头是怎么一回事的,但是王爷吩咐了不许透露给王妃,面得她着急,所以他打死也不敢多言一句,这会子若是王妃问起来可怎么好?这不是左右为难么。
阿圆陪着笑:“王妃切勿担忧,王爷武艺超群智谋无双,且身边有贴身侍卫和御前侍卫跟随着,这又是在京都城。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王妃大可放宽心。”
傅萦原本打算细问的,但瞧见阿圆如此为难,她反而不好开口了。
反正萧错晚膳时间就会回来,到时候问他便是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远暗自松了口气,行礼道:“多谢王妃体恤,奴婢告退了。”
他的一句“体恤”说的傅萦莞尔:“难怪王爷看重你。”她不过是没开口发问。这么一点的小事阿圆竟当做一种恩惠,如此知恩,叫人很难不喜欢。
傅萦让阿圆退下,便随意翻书消磨时间。到晚膳时分萧错并未回来,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马上就要到了宫门落钥的时候了,才听见外头有宫人行礼问候的声音:“王爷。”
绿竹忙到门前去迎。
萧错进了门。随手将披风丢给绿竹,先洗手擦脸。
傅萦就到了他身旁跟随着递巾帕。
待到萧错擦了脸,傅萦才问:“怎么回来这样晚呢?”
“朝会结束后出宫去了一趟。没事,咱们先吃饭吧。”
傅萦点头,吩咐宫人摆膳。
这一整天里他们俩见面时间有限,用过了早膳现在用晚膳。萧错和早晨时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吃的还是一样的香甜。
越是如此,傅萦才越觉得心悬着,总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用罢了饭, 宫人上了茶,傅萦就再也按讷不住,问道:“你今儿出宫去做什么了?”
萧错用碗盖拨弄着福禄寿喜盖碗上飘着的茶叶,片刻后道:“罢了,我若不说明儿你估计也会听说的,其实今日朝会过后外头传来消息,说是京城南方五十里处的红枫山坍塌了,我便与二皇子急忙忙的赶着去现场。”
“红枫山坍塌?”傅萦惊愕的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坍塌呢?也并未见有地动之事啊。”
“所以才觉得邪门儿。”萧错拧着眉道:“我与二皇子带了人去,因坍塌造成灰尘遮蔽,且生怕还有继续坍塌之事,就并未靠近,只等着稳定下来才能继续调查。只是我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座山,竟然会无故坍塌,连钦天监的人都说这是凶兆。”
傅萦抿唇不语。什么凶兆?她倒是怀疑这件事或许是认为。
“会不会是有人用了火药,才导致如此状况的?”
“火药?你说枪药?”萧错摇头:“这东西哪里有如此大的威力,神机营的火铳我又不是没见过,射程非常短,威力很小,是得放多少才能炸毁一座山啊,这不大可能。”
不可能?可为什么她脑子里分明记得有一种类似的东西,爆炸时能够毁掉一座城市?难道是她记忆又错乱了?
萧错见傅萦如此,哪里舍得她为了这些事费心?便笑着道:“你放心,就算有什么凶兆我也会保护好你的,也断不了好吃的给你。”
傅萦气哄哄的瞪他:“难道人家就只会吃?担心正经的呢,你偏没个正经的。”
萧错一把拉过傅萦坐在他腿上,笑道:“这就生气了?我这还没…”
“王爷。”外头阿圆声音忽然传来,“司马丞相求见。”
萧错一愣,凝眉道:“他怎么来了。”
“回王爷,司马丞相是让人抬着来的。”
抬着来?傅萦有点懵。
第三百零三章 商议
这两日事一桩连这一桩,身边没有了可用之人,就是刺探消息也不方便,想知道什么,还须得看萧错想让她知道什么。
傅萦便凝眉道:“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司马丞相是叫人抬着来的?才刚你说与二皇子一同去红枫山,也没说司马丞相一同去的,这么大的事,他是皇上留下人,为何不同去?”
拳头轻轻地捶了下他肩头,嗔道:“你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也没特意瞒着你。”萧错有些尴尬,搂着她摇晃,笑道:“就是今儿早朝,我打了司马信四十板子。”
三十板子?!
傅萦觉得自己已经接受无能了。
“他是皇上留下的人,怎么能说打就打呢?万一让外头的人瞧见了,怀疑你是想利用打了司马丞相的事儿来立威,怀疑你对皇上有反心,那该如何是好?”
“你呀。”萧错点她的鼻尖儿,“你担心的太多了。那司马信原本就该打。”
“王爷。”萧错话音方落,廊下阿圆便见缝插针的温声道:“司马大人在外头呢。”
“你去让他歇会儿,本王一会再来。记着,先请太医去给司马大人好生诊治。”
阿圆立即会意的道:“是,奴婢这就去。一定让司马大人记着是王爷的恩惠。”
待到外头没有了声音,萧错才放下傅萦,起身踱步道:“如今朝政紊乱,皇兄既将京都之事交给了司马信,他便有指责稳定内宫与外朝的稳定,可是四皇子却…而且他迂腐的只尊圣旨,不知变通,二皇子回京来却被他变相软禁住了,错事了调查四皇子死因的最佳时机,这不是罪过是什么?”
“你说的倒也是,可这会子打了他,就不怕叫人怀疑。说你不服皇上的安排吗?”
“我还就是要叫他们看看。”萧错转回身望着傅萦,眼眸中是她极少见过的锋芒毕露,冷锐的仿佛出鞘利刃,“难道我这个湘亲王是谁的傀儡不成?信与不信的。公道自在人心,我为了皇兄的江山东奔西走,沙场上舍生入死时候,这些人就只知道挥挥笔杆子罢了,这些年来对皇兄的忠诚。难道他们是瞎子聋子看不见也听不到吗?”
“皇兄让我与二皇子一同协理朝政,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皇兄也不知几时才能好起来,我若给人留下个软弱可欺的印象,一个小小的司马信都敢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往后我如何服众?”
说到此处,萧错又嘲讽的一笑:“傻丫头,其实那老狐狸自己也巴不得挨一顿板子呢。不挨打,如何显示他是忠臣?不挨打,如何能绝了后患?他也怕皇兄将来回京后会追究他的死尊圣旨错失调查四皇子死因的机会。我现在罚了他,皇兄回来就没法子翻旧账了。一顿板子而已,老狐狸还赚了呢!”
傅萦抿着唇,萧错所说这些错综复杂的事,她虽然能够理解,却也觉得朝堂上那些着实也太过复杂累心了,果真朝廷什么的就不是人能安生呆的住的地儿。
“可是,司马丞相年纪大了,四十板子,会不会将人给打死了。”
萧错摆摆手:“哪里会。执行的人是我的人,手下都有分寸,不过一些轻微的皮外伤罢了,老东西伤的不重。他自个儿心里有数着呢。”
傅萦望着萧错的眼神禁不住充满崇拜,“我们阿错这样厉害,我的脑子都跟不上了。”
“你才知道你家相公厉害?”萧错到傅萦跟前,双臂将她圈在怀中,弯腰将下巴隔在她肩头,搂着她一起左晃右晃。在她耳边道:“你要怎么奖励如此厉害的我?”
热气吹在耳畔,惹得傅萦一阵痒,一面偏头往他怀里躲一面道:“这不是都给你抱了下嘛,还要什么奖励。”
“你可真会打发人。”萧错笑道:“罢了,我先去见那老狐狸,也免得他久等,等会来了再收拾你。”
收拾,怎么收拾?
傅萦张口预言,却见萧错一面向门口退去一面以食指在唇边点了一下,随即转身出门,袍摆翻飞,背影笔挺潇洒,那模样帅气的令人心头砰然。
傅萦红着脸哼了一声,又坐回到临窗的炕上了。
萧错这厢到了前头侧殿,见司马信正歪坐在圈椅上,身下还垫了柔软厚实的锦缎坐褥。
见萧错进来,司马信就要起身。
萧错忙道:“司马丞相请坐吧,无须如此多礼。”
“王爷宽容,老臣就逾矩了。”
“丞相可别这么说。怎么,这么晚了入宫来,该不会是找本王报仇的吧。”
萧错玩笑的话引的司马信一阵好笑,又不敢动作太大牵动了臀部和大腿的伤口,就只拱手道:“王爷真是折煞老臣了。臣感激王爷还来不及呢,何来报仇一说?再说也的确因老臣的决定,才失去了调查四殿下死因的最佳时间,您这一顿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板子,面儿上瞧着是罚了老臣,实质上却是为老臣解了将来的围,老臣在这里多谢王爷了。”
萧错含笑听着司马信直白的感激,笑道:“哪里的话,司马丞相现在说话底气十足,看来当真无恙,太医给的药回去要坚持用才是。”
“是,臣多谢王爷。”
萧错似笑非笑道:“大晚上的这么踩着宵禁的时辰入宫来,该不会只是要与本王说句谢谢吧?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爷英明。”司马信端正了神色,道:“其实老臣今日来,是有见事还要拜托王妃。”
萧错挑眉:“哦?先说什么事?”前朝的事能拜托到后女流之辈?这老狐狸定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司马信道:“才刚避暑山庄那传来飞鸽传书,说是皇上大病,皇子意外身亡,红枫山又出现塌方,这一切都是不祥之兆,皇后銮驾即日就要回宫来主持祭天,为皇上祈福,为咱们大周朝祈福。如今山庄那边已经预备好一切形状,说不定皇后娘娘已经在路上了。”
萧错闻言,便抿唇沉思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司晨
皇后身为女眷,却因这三件大事要回京来主持祭天祈福之事,这于情上说的通,于道理上却是不应该的。
而且皇后主持祭天大典,焉知她就没有牝鸡司晨之心?朝政上难道就乱到了这个程度了?
萧错与司马信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其中利害关系。
且萧错也隐约猜得到司马信打算求傅萦做什么。
再想皇帝忽然倒下,就仿佛海中少了定海神针,朝政上一时间动荡至此,萧错不免悲从中来。
“一月散”的毒也不知是否能解,若真正解不开,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皇兄去死?
若皇兄真不幸龙御归天,这天下大乱之下,他又该如何抉择?即便他不争夺那个位置,是否也有人将他视作绊脚石急于铲除?
一想二皇子之前在游湖时的陷害才导致傅萦落水,后来又在萧翎的别院中小产,这一切始作俑者却是二皇子对他的妒忌,萧错就觉得悲凉。
只是面上依旧是沉思之色,瞧不出丝毫表情变化。
司马信也是朝中的老人,官海沉浮多年自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功夫,可在萧错这里却没看出任何端倪来,就只得恭敬的问:“王爷。此事您觉得如何?”
萧错反问:“司马丞相觉得如何?”
司马信怔然,似想不到萧错会将问题抛给他,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朗声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主持几天的道理。依老臣拙见,皇后娘娘许是见皇上这般的情况,已是耐不住寂寞想要有所作为,希望效仿吕后、武瞾之流了。”
说到此处,司马信正了正身子,竟是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凛然道:“皇后娘娘若想干政,那老臣是第一个不赞同的,皇上如今情况虽然危险。可到底也不是一定就会有事,何况即便皇上真个有个什么万一,继承皇位的人有皇子在,也轮不到个女人动这种心思。”
慷慨陈词一番。司马信觉得湘亲王这样的热血汉子已是能够被激起护国热忱的,可是萧错却依旧稳重端坐不动声色。
司马信再接再厉:“王爷,您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应当也赞同老臣的话吧。”
萧错含笑颔首:“自然是赞同的。只是皇嫂若决心这样做,做臣子的又有何理由说一个‘不’字?”
萧错这样说。倒是让司马信放下心,笑道:“皇后娘娘以祈福之名祭天,着实是无法反对的,老臣想若是阻止不成,便只能想办法将祭天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萧错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司马信的想法,唇角不免挑起个冷笑来,斜睨他道:“你这老狐狸,怎么,这种事竟然算计到本王的爱妃头上去?你家里也有女眷,怎么不叫你家女眷去挑头?我若没记错。贵府上也有超品的老封君吧。”
“果真王爷是个通透人,一点就透。”司马信笑道:“您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老臣人家中的老封君毕竟人微言轻,不足以挑起大梁来。必须得又王妃这般出身高贵夫婿位置又尊崇的女眷,才足以与皇后娘娘抗衡不是?这当朝里除了您的王妃,老臣着实想不出第二人了。”
“你这是笃定了本王无法拒绝啊。”萧错沉吟。
司马信忙陪笑道:“王爷,能替皇上守住这江山不也是您的期望吗,这也算不得为难您不是?况且王爷英雄盖世,儿女情长使得英雄气短,在紧要关头必须取舍之间您会如何抉择。这天下人不想都知道,必然是以国事为重,不是吗?”
“滚蛋,少用国家大义的帽子来压本王。”
虽是一句呵骂。却将司马信骂的笑容更大了。
因为他知道,湘亲王别无选择,且这样就是答应了。
萧错吩咐阿圆带着小内侍们将司马信送出宫,就回了后院的卧房。
傅萦已经换了身烟青色绣了如意纹的丝质寝衣,披散着长发坐在临时端来的妆奁前,由绿竹伺候她梳头。
萧错进门来。到了内室,就只看到个柔顺长发垂至绣墩下的纤细背影。那样子真真是柔美的令人身子都发酥,恨不能将人就变成个扇坠子香袋子整日带在身边才好。
傅萦的目光与萧错在镜子中相会,二人相视一笑,萧错便到近前摆手打发了绿竹退下,自行拿了象牙梳子继续为她梳头。着实很是享受是凉滑柔顺的长发一梳到底的垂顺手感。
“司马丞相找你什么事儿?”
萧错薄唇轻抿,缓缓停下动作,放下了梳子。
“萦萦。我可能又要带累你了。”
每次萧错正儿八经的叫她的名字,傅萦就知道是有正经要紧的事,询问的看着镜子里他表情纠结的脸,笑道:“你我夫妻之间本为一体,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就尽管说。”
萧错沉思片刻才下定决心,将方才与司马信的对话都直言相告。
傅萦沉思了片刻,素手执起象牙梳,捻起顺着香肩滑在身前的一缕长发轻轻梳着,愣了片刻的神才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是要我想法子将皇后祭天一事的伤害降到最低?我明白怎么做的。”
“不,你不明白,你…”
“我明白的。”傅萦笑着转回身,仰头望着立在他面前的萧错:“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若是对皇后不敬,不论是皇上是否醒的过来,也不论皇后是否能够祭的成天,再或者将来一国之君的宝座落在谁家,我怕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不敬皇后是很容易让人上纲上线拿来作伐子的。可是阿错,你要清楚一点,现在我们没有别的路好走。若是拒绝,万一让皇后亲政,你以为她第一个铲除的人是谁?
“不论是为了二皇子,还是为了她自己,第一个被铲除的都是你。
“我以妇人身份去阻止她,这种软刀子不会伤到体面,胜算也大,我去做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