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罗嗦。”蒋妩凑近,鞭梢挑了下他的下巴:“速战速决,完成皇上的吩咐就是了。还不走?”率性转身,高束的马尾甩出个优雅的弧线,一身白衣的她轻巧翻身上马,随手将马上绑缚的绣春刀斜插在腰带。
曹玉也笑了,道:“公爷还是莫强求夫人留下,让她在您眼前反而更安全些。否则她保不齐单枪匹马去挑了刘元安。”
有可能!
霍十九看着蒋妩,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是不想让她历险啊!
然而他也知道,只让她不要跟去只是治标,只有彻底离开斗争的漩涡,才是治本。
“罢了。墨染,稍后劳烦你好生护着她。”
“我知道。”曹玉将霍十九的红马牵来,随即就吩咐五十名骑兵:“上马。启程。”
休息过后的众人整齐划一的跃上马背,在霍十九的带领之下,直下山脊来到谷中。渐渐逼近京畿大营门前。
守门的兵将早就瞧见一行人来,有人快马进去回报,也有人来到木栅门前高声呵斥:“来者何人!”
“忠勇公霍英!奉皇上口谕传旨刘元安,还不开门?”霍十九手上明黄的圣旨在冬日灰白的野外显得格外扎眼。
然而没有主帅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入京畿大营。那兵士不敢开门,又知道霍十九的身份尊贵不能得罪,左右两难之下只得好言商议:“忠勇公请稍后。待末将回过刘大人。”
霍十九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抬着下巴睨视众人。淡淡“嗯”了一声。已表现出十分不耐烦。
中军营内,刘元安正与秘密而来的九王爷商议如何带兵围住京都,又拟定要以救皇上性命为理由动兵,就有人来报:“刘大人。忠勇公到了,是有皇上旨意要宣读,请您速去。”
刘元安就是一惊,看向九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不是排他出征么?怎么这会子人却到了这里?
“稍安勿躁。”九王爷捋着稀疏的胡须,半晌才问那来报的小兵:“来了多少人?”
“忠勇公带了约莫四五十的亲兵。”
“才四五十人,不足为惧。京畿大营十万兵马呢,他若有歪心就只拿下罢了,刘大人但去无妨,皇上的旨意你大方借了就是。送走霍英回来咱们再继续。”
刘元安觉得也有道理,心下安定不少,就快步出门。吩咐人牵马来,带了两名亲兵就往前头赶去。
刘元安如今四十出头,生的身材壮实,正有一股子敦厚气质,远远而来蒋妩就将人看的分明,回头低声笑道:“人来了。”
霍十九颔首。吩咐众人下马。
到了近前,见霍十九身边除了五十名骑兵护卫。就带了形影不离的曹玉和一个身着男装的俊俏女子,刘元安心下安定了不少。都知道霍十九特别疼老婆,这女子既然能被带来,就说明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忠勇公。”刘元安拱手。
霍十九还礼后,笑道:“刘大人,皇上有旨。”
刘元安忙跪地行礼:“臣刘元安接旨。”
霍十九展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元安欺君罔上,意图谋反,天地难容,着令革职,交由三司会审,钦此!”
霍十九声音不疾不徐,将这惊雷一般的消息凭空送入众人耳中。
周围兵士们呆住了。
刘元安也吓傻了。
这事怎么会被皇上知道?他该如何是好?接旨?还是抗旨?
正在刘元安纠结之时,霍十九已吩咐:“将他拿下!”
“慢着!”刘元安挣脱压着他双臂的兵士,高声道:“臣冤枉!”
“冤枉与否,那就要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定夺了。刘大人,还请配合。”霍十九随意抬手,立即就有人一窝蜂上前去将刘元安捆了。
事情出奇的顺利。
蒋妩目光不自禁放在京畿大营中,也不知道焦忠义这会儿得手没有。只要拿下九王爷未经圣上允准私自出京,就是人赃俱获了,他们也可兵不血刃的解决了此事。
谁料正当这时,京畿大营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高呵“走水了!”还有人大喊:“有敌军闯入了!”
刘元安这下心都凉了半截儿,终于能确定皇上必然是知道消息了,军中来人若是捉了九王爷,他们都得完蛋!
眼珠一转,刘元安便打定主意,高声道:“大胆霍英!竟敢假传皇上旨意,还敢带人偷袭京畿大营!来人啊!还不将他拿下!”
听闻主帅被拿下消息而赶来的京畿大营兵士们闻言没有立即动作,却也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霍十九一行。
有人道:“忠勇公的圣旨不会是伪造的吧?还请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是啊,皇上传旨不都是宫里的内侍来么,怎么轮到忠勇公了?”

议论声一起,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将怀疑的眼神投向霍十九。
蒋妩心下戒备。右手轻抚绣春刀刀柄。
曹玉也凑近霍十九身前。
刘元安高声大笑:“忠勇公假传圣旨要将本官拿下,意欲为何?莫不是你下一步就是要告诉大伙皇上的旨意是要你接管京畿大营?你要谋反?”
“放肆!”曹玉呵斥。
“放肆的是你霍英!”
刘元安斥责之时,营地之中的暴乱却渐渐平息。眼见着焦忠义所率领的三千营身着玄色轻甲的兵马列队而来,越来越近。
而焦忠义身旁的马上,如同搭着破布包袱一般横放一人,正是九王爷!
刘元安一看,就慌了神,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却不愿意认命:“我冤枉!皇上。臣冤枉啊!霍英分明假传圣旨,图谋不轨!”
吆喝之际。焦忠义已率领方才带走的那两千五百名骑兵颇重而来,京畿大营的兵士们都被驱赶着往后退去。
见大势已定,霍十九莞尔。
蒋妩也笑了,道:“到底是你的计谋管用。事情这样容易就解决了。”
曹玉也笑道:“这样爷总该放心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霍十九颔首,就翻身上马,回头招呼焦忠义:“焦将军,绑了刘元安这便启程吧,皇上另安排的京畿大营守将应当很快就来接管了。”
焦忠义却纹丝未动。端坐马上眼神复杂的望着霍十九,霍十九身后的那五十名三千营骑兵,也缓缓在他背后展开成一个半圆,堵住了出谷的路。
“皇上旨意。霍英假传圣旨,意图接管京畿大营,与九王联合谋逆。其罪当诛,即刻起褫夺封号,押回京都候审!”
上一刻宣旨的是霍十九,先下逆转成焦忠义。刘元安不过片刻就经历了地狱和人间,隐约明白了一些,就配合焦忠义呵斥道:“霍英。想不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还妄图谋逆!来人。将霍英拿下!”
刘元安一声令下,就有京畿大营将士高声应和。
而三千营的兵马,则将霍十九、蒋妩与曹玉三人圈在包围之内。
霍十九端坐马上,身边之余蒋妩与曹玉,面对着焦忠义的三千营兵马以及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突然轻轻笑了,那笑声越加狂放,几乎是霍十九这一生中最为放纵的大笑。
怪不得他出宫时请小皇帝拟定捉拿刘元安的圣旨,小皇帝推三阻四。原来竟在这里瞪着他!
利用他拿下九王爷,剩个刘元安也可以近其所用往后再慢慢拿捏,然后再拿下他。
如此一来,便可永绝后患,再也不用担心他成为第二个英国公了。
就算他没有反心,他也是希望高枕无忧的啊!
“好,真真是我的好徒弟,太好了!哈哈!”霍十九大笑不止,笑的差点流出眼泪来:“这就是我早日教导过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竟然将这招数用在我身上了。焦将军,皇上昨日下午找你密探,为的就是这个?”
焦忠义皱眉,脸上红润也不知是否冷的。
霍十九又道:“你信我谋逆?”
焦忠义的表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马鞭一指蒋妩:“皇上口谕,忠勇公带回京都候审。妖女可就地正法!”
蒋妩噗嗤就笑了:“看见没有阿英,你是逆臣,我是妖女,你那奸臣名声才洗干净几天啊,看来你就不是个做好人的命,偏要将你丢进臭水沟一样臭上头那位才罢休呢。”
霍十九手指揩拭眼角湿意,神色清明的笑道:“是啊,我大约就是个做奸臣的命。可到底是我的愚蠢,害了你。我若听你的早些离开,再不管他的事,这会儿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霍十九拨马靠近蒋妩,乌云与霍十九胯下的枣红马头颈相交,曹玉则紧随霍十九身旁。
在他们背后堵住出口的,是三千营五十名骑兵,在面前的则是渐成包围之势的骑兵和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
千军万马之前,霍十九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看来已是穷途,妩儿,你怕不怕。”
“怕?”蒋妩朗声大笑:“我蒋妩何德何能,要劳烦皇上动用千军万马来对付?恐怕大燕朝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死的轰轰烈烈的女子了!今日若能杀敌一人,已不算亏了自己。若与君共赴黄泉,也不枉费我来这世上一遭!怕?我就怕杀敌不够痛快!”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绝境

霍十九望着蒋妩,满眼的依恋和不舍,四周三千营兵士策马围成一圈,逐渐将他们包围,那踢踏错杂的马蹄声与冰冷的甲胄声一瞬都似距离他很遥远,他仿佛只看得到她,只听得到她。
他宁可死,也不愿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是他的失策、愚蠢,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对小皇帝的心软,一步步的带累她走上绝路。此时他心中空余悔恨,他没有飞天遁地之能,又该怎样才能挽救他们?
看向一旁面色冷峻已抽出长剑的曹玉,再看蒋妩缓缓拔出的绣春刀那冷硬的锋芒,霍十九只感觉到剜心透骨的心疼。
“到底是我带累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曹玉飞身一跃落在霍十九身前,二人共乘一骑,笑道:
“难得有如此大的阵仗,我正想杀个痛快。上次在三千营被小人暗算用了药,就只能趴地上看着夫人一个人浴血奋战,干着急还使不上力气。今儿个我倒是要看看,这群出尔反尔是非不分的小人,到底是怎么厉害!”
焦忠义闻言,心下一震。
才刚分手之前,他还曾说过佩服之言,答允一定要完成忠勇公吩咐。他的确是听了霍十九的排兵布阵之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拿掉了叛贼。利用过后立即将矛头转向霍十九,也的确是有些太过不仁。
但是,圣意难违…
就算他觉得霍十九不该落到如今境地。架不住发号指令的人是皇帝!
焦忠义矛盾的抿唇,最终仍旧是抬起手,抽刀指向镇中被包围的三人。
“皇上有旨。活捉忠勇公,妖女蒋氏、叛臣曹墨染格杀勿论!”
数千人齐声应喏,震得山崖上窸窣窣白雪掉落。背后京畿大营中也有将士严阵以待,刘元安本想列阵,却被焦忠义制止了。
“三千兵马对付三人已经够丢人了,还要再加上多少人?传出去未免惹人笑话,皇上也不会答允的。”
刘元安此时心虚。决不愿再生是非,只想着如何彻底脱罪是正经。是以焦忠义的吩咐他言听计从。
骑兵冲杀时速度与力量都十分惊人,但他们统共三人两骑,一时间并无法一口气冲杀,最好用的法子唯有车轮战。
是以他们自动组成六个人一组的冲杀阵型。六人冲过还有六人,六人再过另有六人。
蒋妩本不擅长马上大开大合的招数,曹玉亦是如此,便有些吃亏。可这时若弃马而去,却于逃亡无益。没有了马,他们更难以冲出包围。
曹玉护着霍十九身前,蒋妩策马跟随,护着他背后,在一*浪潮式的进攻之下。一行以缓慢的速度撤向山谷入口。
焦忠义身经百战,眼见着曹玉与蒋妩竟能以两人之力护着霍十九毫发无伤的渐渐退开,心中不免佩服起来。
换做旁人。或许在看到如此多的人马排开围剿的阵型就已经吓瘫了,没想到曹玉与蒋妩还能配合着,一人主攻,一人防卫,保护着完全不会武艺的霍十九渐渐突破重围。
看着那三人,再回想皇帝吩咐时说的话。焦忠义犹豫了。
皇帝愤然的语音还在耳畔:“英大哥这些年功劳不少,朕能有今日也多亏得他的忠心未曾变过。只是没想到临到事成,却被女色所迷,屡次抗旨犯上,竟还有意图将朕拿下另霍英取而代之,朕着实恼了。你此番前去务必将妖女正法,至于英大哥,若能完好带回自然最好。若他顽抗…格杀勿论。”
当时,一句格杀勿论震的他心里发颤,第一反应便是为霍十九不服。
然而人到底是自私的,他转而又想,就连霍十九那样的,在皇帝的眼中尚且能够“该杀就杀”,何况是他?
他又没有什么大错,又没有什么必然要为国捐躯的理由,为了旁人而抗旨被视为同党,未免太亏。
因存了这样的心,他才能行皇上的诱敌之计。
然而现在看到已经血染衣衫的蒋妩,看到奋力一搏的曹玉,焦忠义到底觉得心中不忍。
手中握着的铁胎弓本已拿起,却又缓缓放下了。
或许,他该放他们离去。
但是众多双眼睛看着,他若真放人走,回头与皇帝又如何交代?霍十九那样的尚且落到今日的地步,他若抗旨又该如何?好歹今日他们三个也要留下一个尸首回去与皇上交代的。
焦忠义咬了咬牙,将铁胎弓举起,箭尖直指断后的蒋妩,弓呈满月,随即右手一松。
尖锐的呼啸破空声急射而来,蒋妩立即感觉到不对,绣春刀挡开迎面劈来的一刀,拧身躲开刺向腰间的利刃,左手匕首飞速撩断了那一箭,箭头擦过蒋妩左肩,将雪白骑马装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渗出,尖锐扎入一旁雪地中。
这一切发生不过呼吸之间,霍十九回头时,已看到她避开那一箭,而远处焦忠义铁胎弓已又拉成满月。
“妩儿!”
这一箭呼啸而来,直奔“乌云”的脖颈。
此时,蒋妩在马背仰身避开劈砍而来的两刀,虽然眼角余光看到寒光呼啸,却根本无暇顾及。
避无可避,哪一箭正中马头。乌云长嘶一声栽倒在地,血流如注。
蒋妩只来得及拔出插在马镫中的脚,依旧被甩出跌在地上,紧接着便有长戟想她刺来。
霍十九看的肝胆欲裂,大叫了蒋妩的名字。眼看她就地翻滚避开刺向要害之处的剑戟,雪白的骑马装如今已经污渍满布,且零零总总的划痕已有渗出鲜血之处。
他便知道。如今蒋妩的身体的确不如从前了。
可是她一介女流能撑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他们一路突围,如今已经到山谷入口。四周狭窄了一些,若给他兵马,他可扼守此处。但如今只有他们三个,追兵却依旧浪潮一般向着他们拍打。
“住手!”霍十九高呵了一声,“墨染,放我下去。”
“不成!你疯了!”
“焦将军,让你的人停手!我有话说!”
焦忠义闻言。铁胎弓挂在马鞍一侧,策马到了包围圈中。抬手示意。
包围的骑兵缓缓退后,让出了一块空地。
蒋妩起身,一手持绣春刀,另一手持匕首。戒备的退到霍十九和曹玉身旁,看着血流满地侧卧的乌云,眼眶湿润了。
到底她不是个好主人。
乌云那样的汗血宝马,本该自由的驰骋,她除了圈养它,就是让它历险,根本就没有好好的对它。如今还害得它丢了小命。
霍十九已翻身滑下马背,缓步至她身后,双臂将她圈入怀中。蒋妩持刀的双手就缓缓垂下。
“妩儿。”
蒋妩回眸。
他佝身,下巴靠在她肩头。她的鼻尖擦过他的,二人尽在咫尺。
“看来已是穷途。在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徒增伤亡。”霍十九压低声音,在蒋妩耳畔道:“你与墨染走吧,皇上要活捉我,焦忠义不会将我如何的…你就随着墨染走吧。只要你安好,我便知足了。”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脖颈,蒋妩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专注望着他。随后旁若无人的吻上他的唇。
霍十九一愣,便热烈的回应起来。扳过她的双肩,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唇舌之间的交汇带着绝望和痛苦,却也前所未有的热烈,甚至仿佛撕咬。
寒风呼啸呜咽,卷落崖边树梢的雪,纷纷扬扬洒在一黑一白紧贴着的身影,蒋妩脑后长发飞舞,已破损血污的衣袂翻飞,垂在身两侧的匕首和绣春刀滴落的鲜血,在雪地染出朵朵红梅。
而二人如此相贴的画面,在血腥杀戮之后,千军万马之间,凄美的让人不忍惊扰。
曹玉闭了闭眼,竟从马背一跃而下,随手拍了下马臀,那枣红马便扬蹄嘶了一声跑开了。
霍十九与蒋妩倏然唇分,都看向曹玉。
其实在方才二人唇齿相依时,虽未言语,彼此心中都已经明了。
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霍十九希望束手就擒,让蒋妩与曹玉先逃,是以如此与蒋妩诀别。
而蒋妩则笃定自己宁肯一死也不会让霍十九被擒,因为她觉得皇上不会放过霍十九。
他们二人都希望曹玉先走。以他的功夫,杀出重围太容易了。
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做。
“墨染,你…”
曹玉爽朗一笑,手中染血的长剑挽了一朵剑花:“我这一生还从未如此痛快过。今日纵然身死,虽死无憾了!能与你二人葬在同一日,也算我曹墨染的造化。”
霍十九着了急,“别开玩笑,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将蒋妩一把推给他:“你带着她走!”
曹玉蹙眉。
霍十九也拧眉望着他。
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多年,又曾有过屋顶那一段对话,对于曹玉心内所想,霍十九心知肚明,而此刻霍十九的打算,曹玉也看的分明。
霍十九分明料定自己被捕后定无活路,却也将蒋妩的一线生机托在了他身上。他是希望成全他,也给蒋妩一个依靠。
只是他料错了一点…
“啪”的一声脆响,蒋妩的巴掌落在霍十九脸上,打的他脸颊偏向一边。
蒋妩杏眼含泪,冷笑着转而飞身向焦忠义的方向急速掠去。
“妩儿!”

第四百二十八章 新的开始(大结局)

蒋妩身形闪动,用的不是众人熟知的轻功,而是一种她特有的步法,结合早先曹玉所教导的那些独门心法,几乎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就已如一道电光闪射向焦忠义。
焦忠义方才为了说话方便,已策马来到包围圈中,见蒋妩竟会抽霍十九耳光他已是愣了一下。再一眨眼,竟然看到了一道白光,随即他只听胯下战马一声惨嘶,马身轰然倒下,带着自己也要跌倒。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蒋妩飞窜到战马跟前的一瞬双膝落地弯腰后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战马下腹横穿而过。匕首毫不留情的剖开了马腹,鲜血喷溅内脏落地却都没染上她的白衣,她单脚点地返身反冲而上,踩着正在倒下的战马借力一跃,双腿缠上焦忠义腰身,一手抓着他头发,二人同时跌落在地时翻身一拧,就压在他身上。
焦忠义马上功夫大开大合,如此近身缠斗又如何是蒋妩的对手?他还想反抗,却被蒋妩抓住头发向后拉长了脖颈,匕首冷冷的贴在他的喉管和颈部动脉,膝盖顶着他后颈,冷声道:
“焦将军,叫你的人先别动。”
冷兵器特有的森寒已刺的他背脊上汗毛根根竖起,心下惊骇不易。早前三千营一战,他已见识过蒋妩的功夫身法,那时便知她的身手等闲人走不过她手下多少招。不都说她早产了女儿后身子孱弱吗!现在看来哪有半分孱弱?哪有女子会有地狱恶鬼一般令人胆寒的杀气。会有如此残暴的毫不犹豫的手法!
妖女,她真真是个妖女啊!
“忠勇公夫人,你若。若是杀了我,你们走不出去。”
“是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杀了你?”蒋妩提着他站起身,绣春刀横在他脖颈,匕首锋利之处抵住他腰间,逼着他向前趔趄了几步,想进进不得,想退退不去。高壮的汉子就那样被一个娇柔的女子拿捏住。焦忠义也不知是因惧怕还是羞窘,脸上着实红一阵白一阵。而周围三千营的将士,个个都严阵以待,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害的主帅丢了性命。却又觉得心里不甘.
焦忠义喉头滚动,吞了一口唾液。都觉得刀锋距离皮肤又近了一些。
“忠勇公夫人,你若肯束手就擒,我保证会放公爷一条生路。”
“你的保证早已经不值一文,你觉得我需要相信?”蒋妩冷笑,娇柔的声音凭空传出去多远:“你们从上到下都是一条藤儿,各个都是没根儿的孬种!皇上要拿九王爷和刘元安两个叛臣,你焦忠义难道不知?阿英用奇谋,令你不废一兵一卒的拿下了叛臣,你可倒好。反过来就来拿阿英。你拍着胸口说,你能安心吗?你跟阿英又是如何说的?你叫焦忠义?就你还忠义呢!我真替你父母寒碜!他们二老要是还活着,必定也会被你这样不忠不义的行径活活气死!”
“你…”
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女子拿住,还无法反抗。且还被侮辱了人格。焦忠义脸上涨的通红。
然而“你”了半天,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对霍十九,他的确是出尔反尔了.他也承认自己是为了不开罪皇上,没有为霍十九说过好话。
“我是忠贞为国,尊皇上的圣旨行事,到哪里我老焦都无愧于天地。‘
“哈!真叫我笑掉大牙。”蒋妩讽刺一笑,抵着他脖颈的绣春刀就往前进了一些:“让你的人退开。否则我杀了你!”
“你真的以为能以我的性命,控制住三千营的所有兵马吗!”
“我可没那么认为。”蒋妩朗声大笑。随即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帮你全一下忠义之名罢了。今儿个我们若都逃不出去,你大可忠义殉国,也不枉费皇上对你信任了一次.将这么丧良心的差事都交给你。”
焦忠义闻言心头一震,已经感觉到脚下寒气顺着背脊蹿升而上。
蒋妩见他肌肉紧绷,就知威胁有效。
如果焦忠义不怕死,他应当会知道霍十九的为人,又哪里会助纣为虐?
他怕死,她偏要利用他的贪生怕死!
蒋妩压着焦忠义走向山谷口。冷淡的眼神只掠过霍十九身上便已经别开眼.
霍十九早已被她身手折服,被她那不要命的狠劲惊出满身冷汗,又觉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想将她交托别人,必定是伤了她的心,被她冷淡的看了一眼,他反而安心了,若是她脸瞪他一眼都不屑,那才叫糟糕.
情势被如此逆转,是在场所有人都未曾考虑到的。
刘元安满身冷汗.
若是因为焦忠义一人贪生怕死放走了霍十九一行人,皇上怪罪下来他如何吃罪的起?他又如何能放弃这一次立功保命将功折罪的机会?
思及此,刘元安回头摘下长弓,箭尖直指蒋妩的背心之处,骤然放了冷箭。
曹玉原本护着霍十九向山谷口退去,眼见着一道寒光射向蒋妩,惊呼了一声就要扑救。蒋妩也察觉到背后阴风不善,不等曹玉到近前就侧身躲避。
与此同时,一道惊鸿般的破空声由山谷口传来。一声之后又是一声,竟然是两道银光先后发出,第一箭迎面劈开了刘元安射来的那一箭,第二箭竟比第一箭还快,被劈做两截的箭矢落地之时,刘元安也倒下了。他的左眼中正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
京畿大营的蒋氏们见主帅身亡,都乱了阵脚.
而不知何时藏身在四周密林之中的数百人突然凭空出来似的冲了出来,这些人都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但各个都是身材魁伟的汉子,且对付骑兵仿佛很有一套,也不急着杀敌。只是一味的攻击马腿,马匹嘶鸣惊扰,一片混乱,那些骑兵一个个慌乱之下忙不择路。
混乱的场面中,文达佳珲一把拉住了蒋妩的腕子,回身一脚揣在焦忠义胯间,挥刀就要斩杀。
蒋妩却道:“慢着。”
文达佳珲瞪着焦忠义:“这是非不分的东西留着何用?”
蒋妩笑道:“总要留个人给小皇帝带句话。”
望着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裆部冷汗涔涔的焦忠义,蒋妩则居高临下的道:“焦忠义。你去告诉陈赞,我本想留他小命儿,毕竟他曾是阿英最在乎的君王,他的大燕江山是阿英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但是他先是谋杀阿英的父母,后是栽赃陷害要夺我与阿英的孩子,现在还能随意毁谤意图残害忠良,他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行为亏损成这样,就算我容他,老天也不会容他。你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夜半三更时就是我蒋妩取他狗头之际!”
“你,你果然犯上!”
“我犯上?是他逼着我反!陈赞如此昏庸无道残杀忠良忘恩负义。对阿英这样有恩于他有功于朝廷的的忠臣尚且能够拔刀相向,他能对百姓多好?不忠义,你告诉陈赞等着!我不废了他我就不姓蒋!!”
焦忠义脸上红透。自己从焦忠义变成了蒋妩口中的不忠义,也着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混乱之中,霍十九与曹玉,蒋妩已经被护着离开了包围,而文达佳珲的人也在慢慢趁乱撤出只留下一小部分断后。
山谷外,马车上。蒋妩披着霍十九的黑貂绒大氅,气鼓鼓的拿了帕子擦拭匕首。霍十九则灰溜溜的坐在角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文达佳珲盘膝坐在霍十九对面,看了看蒋妩,又看霍十九,禁不住笑了:
“我说你们俩真是有趣儿,才刚万军从中尚敢表演热情洋溢的戏码,怎么这会儿平安无事了还反倒冷战起来了?”
蒋妩一愣,脸上腾的红了:“你都看见了?这么说你的人早就在?”
文达佳珲笑道:“我的人早就到了,只是我怕引人注目,只带来百来人,若无把握实在不敢胡乱冲杀,也多亏了你拿住焦忠义,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你不是回国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额腾伊呢?百里呢?怎么没听说你重新复位的消息?”
文达佳珲一摊手:“我召集旧部暗杀了额腾伊,如今金国再无什么摄政王,朝政全由我儿子说了算了。我也见了百里,教训了他一顿,就将皇位传给他了.”
“你…就这么放弃了皇位?”
“我哪里是放弃?我不是皇帝,依然可以为大金国做事。做皇帝有什么好?拴在哪个位子上不得自由。既然百里喜欢,给他便是了,再者说再过个十年八载的我也早晚将皇位传给他。现在不过提前罢了。只是霍英,你怎么又中计了?我率人回京都,发现你的公爵府被皇帝的人围上正要在抄家,还以为你们都出了事,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什么?!”霍十九震惊的瞠目。
蒋妩眯着眼冷笑:“抄家?真好,将我们支开为他办事,不但趁机要拿下我们,还抄上家了。”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道:“我爹爹和二哥呢!?你可曾听说他们的消息?”
文达佳珲笑道:“我就是带人抢出了你父亲和你哥哥,得知你们来了此处,才带人赶来的啊。你安心便是,他们都安然无恙。”
蒋妩松了口气,感激的笑道:“达鹰,多亏了你。”
文达佳珲笑着摇头:“我往后无官一身轻,可要跟着你们夫妻一行去混一阵子了,你们夫妻打算去何处?江南吗?带我去成吧?据说江南出美人儿呢!”
蒋妩笑道:“那是自然,你若不嫌弃我们这一行麻烦,尽管跟来,说不定还是我麻烦你保护呢!”
“那不也是做朋友应当做的?”

二人说笑之际,霍十九只在一旁看着蒋妩苦笑,想道歉,却找不到适当的说辞。方才他着实是急的疯了才想将蒋妩托付给曹玉。没想他们竟然真正全身而退了。
在听闻这个大情敌居然还要跟着去江南,霍十九就觉得心里憋屈的很。却又不好发作。
蒋妩眼角余光斜了霍十九一眼,见他那样神色。心里越发觉得好笑了。她哪里不知道霍十九的心意?只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她有几分厉害!
文达佳珲看着斗气的夫妻二人,就拍着大腿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马车外,曹玉与纳穆一同赶车,听见里头的笑声也都会心一笑。
曹玉问纳穆:“霍府抄家,下人们呢?”
纳穆笑道:“别人我不管,听雨我是给抢出去了。这会儿正与蒋大人他们在一起。‘
曹玉闻言也禁不住笑了:“等此间事了,你也可以找媒人来提亲了。”
“是啊。”纳穆嘿嘿的笑着。看了曹玉一眼。有一句话还是没问。
他这外人都看得出这人与他主子一样,对蒋妩情根深种。
难道这阵儿也跟他主子一样,甘心在旁边跟随着瞧她过的甜蜜就足够了吗?
这一个两个,都给妖女迷了去!年轻轻的也太没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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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六年。天津。
春日的蔡公馆觥筹交错,一场盛大的酒会正在进行着。落地的华丽玻璃大门旁,有高大英俊的侍者垂手而立,玻璃门将屋内欢快的西洋舞曲遮挡住大半。
一身牙白色云锦琵琶领低开叉旗袍,云髻低低挽的妙龄少女,正斜坐在喷水池旁葡萄架的阴影之下,雪白的蕾丝手套包裹着她的盈盈素手,掌中《奸臣录》又翻了一页。
——天元九年元月,燕元宗臣赞暴毙。时年三十一岁的大奸臣霍英引金军入关。辅佐金纯孝帝,结束了燕朝两百年的统治,开创了天下一统的金国盛世。而大奸臣霍英在历史上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祸国殃民,有人说他一心为民…
杏眼中隐隐存了水光。嫣红的唇抿着,闭上眼,仿佛还看得到那个俊俏的人,即便在八十一岁的年纪,依旧是那样能动她的心。
那一世。她幸福的靠在他怀中,结束了他们一生的缱绻。
那一世。她不曾留下遗憾,他的丈夫,儿孙,亲朋,以及生死之交都围在她床畔,含着泪笑着送她离开。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他的泪落在她掌心。
他在她合眼时,许了她生生世世.
只是睁开眼,她竟又回到了民国.不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五,反而成了赵家的四小姐.而距离大帅所乘的火车爆炸,还有一年时间。
那些纷纷扰扰的战乱,已经距离她很远,但似乎又不远。
但是那个在她心上也留下印记的人,到底在何处?
或许今生再难遇见?
站起身,少女垂首缓步走向宴会正在进行着的宽敞大厅,乳白色高跟鞋与光亮地砖敲出清脆的响声,隐没在轻快的钢琴曲中。
正垂眸沉思,却见迎面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那人高瘦身量,身着铁灰色军装,皮带束着健瘦的腰间,更显得他宽肩窄腰,一身英气,他行走时肩章与绥带上的金线在夕阳西下的绚烂霞光中,染上了点点金芒,更衬得他清俊的眉眼熠熠生辉.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她.
他的容貌明明陌生,却又那样熟悉,熟悉的是他矜贵疏远的气质,以及一身凛然的凌厉.
二人四目相对.她挑眉。
那人身边有人笑着问:“少帅,怎么了?”
他望着她,玩味一笑,低声问了句什么。
那一行人就径直向着她走来。
蔡家长媳刘氏挽着披帛越众而出,笑着拉住她的手,介绍道:“少帅,这位是赵家的四小姐。”
少帅微笑,低沉略有些冷淡的声音中充满疑虑:“赵四小姐,幸会,请问…你我是否在哪里见过?”
少帅?
她惊愕的上下打量他。
那一世干爹的长子她认得,可不是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而这熟悉的谈吐和气质,还有疑惑时微微蹙着的眉…
她的心怦然而动,却是十分沉稳的笑道:“少帅,幸会,只是您这样的搭讪已经没什么新意了。”
众人一愣,都看向少帅。
那冷淡的男子却是莞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四小姐,在下是否有幸请您共舞一曲?”他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向了她。
她素手搭上他的,随手将《奸臣录》交给一旁侍者暂且保存,便与之回到宴会的大厅,共入舞池。
刘氏回到前厅,望着衣香鬓影*舞的那对出色的男女,笑吟吟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看来,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