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同自问是在小皇帝身边最会奉承的一个,但有些话说出口时也还是没有完全把握,必定要斟酌一番的。他自问,这番话如果是他来说,或许在心里头转个弯儿就咽下去了。
到底是霍十九了解皇帝的脾气。
景同与小绿对视了一眼,都低垂着头,要对付这个人,是难上加难了,他们都想放弃了。
“英大哥,快别站着说话,坐下说吧。”吩咐景同:“还不给忠勇公看座?”
“遵旨。”景同忙不迭的招呼了小内侍来给霍十九摆好了官帽椅,又在上头垫上厚实的坐褥。
霍十九行礼:“多谢皇上。”就在椅子上侧身坐了一半。
小皇帝就与霍十九详细的谈起要如何帮助文达佳珲夺回皇位的具体事宜和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略。
这一谈,就到了日落时分。
小皇帝心里大约有了个谱,揉着额头道:“这事儿容朕在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英大哥也回去歇着吧。”
“是,那臣告退了。”霍十九站起身,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小皇帝眯着眼想了想,突然道:“英大哥,如今文达佳珲住在你府中吗?”
“回皇上,臣没处安置他,又担心他对皇上有不轨之心。是以将他放在眼皮子下也好控制,如今人在臣府中住着,外人想来是不知道的。不过…臣今日拿下了两个毛贼。”
小皇帝闻言眉头一跳。
他安排在霍十九府外的人若是被拿下,万一一个口角不严的被审问了出来,到时候他与霍十九之间岂非要生分?他现在最舍不得的就是霍十九离开他身边不再辅佐他,他不在,他没底。
是以小皇帝的态度比之于今日一整天都要关切的许多。“哦?什么人敢在英大哥府上造次?当真是不要他们的狗命了。英大哥若是信得过。将那毛贼交给朕来审,一定会审出他们的底细!”
小皇帝开口要人,心里其实很忐忑。若是霍十九拒绝了,他的话就不是圣旨,而纯粹成了商议。他乃九五之尊,行事需要与人商议吗?那样他心里一定会恨窝火。
现在的小皇帝。不仅不希望霍十九与他生分,更不希望他们彼此心目中的对方有所改变。他之希望霍十九始终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百般疼护的人。他们之间是兄弟,是叔侄,也是君臣。他也不希望自己心中对霍十九生出不好的印象来,平白的坏了两人的关系。
可他也知道。开口要人霍十九未必会答应,可担心霍十九抓的人万一是他的人叫他查出什么来,他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开口了。
可想不到的事,霍十九闻言并无其余情绪。只是行礼应是,又道:“多谢皇上体恤下臣,想来皇上身边能人辈出,定能还臣个真相的。”
小皇帝惊喜不已,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朕无论如何也会查清楚的。”既然他应了下来,如果是别人的也就罢了,若是是他安排去的那些蠢材,回头他也得好生整理一番暗影的编制,免得频频出错叫人拿捏住把柄,正经事情做不成,只会给他添乱。
霍十九见小皇帝的情绪又好了许多,可以说是今儿一整日最开心的一刻,心里就往下沉了沉。不过笑容却是一点没变,很是恭敬的问:“皇上还有何吩咐臣去与文达佳珲说的?”
“也没什么了,其实你想的都很周到,也用不到朕在多言什么。”小皇帝这会子心情好了写,再回想下午他们二人的谈话,发觉若不是带着低落的情绪去面对这件事,帮衬文达佳珲却对他以及燕国并无坏处,可以说是双赢。
“既如此,臣就告退了。”
“英大哥慢走。哦对了,姐姐如今也该有七个月了吧?府上该预备的已经准备齐全了吧?”
“回皇上,接生嬷嬷和*都已经预备了。”
“那就好,回头也让姐姐入宫来走动走动,再过一阵子即将临盆,也就好一阵子不能走动了。锦妃还跟朕说,想多与姐姐亲香亲香。”
霍十九笑着点头,道:“既有皇上的吩咐,等那一日天气好,她身上也不难受,臣就带着她来给皇上和锦妃娘娘请安。”
“嗯。既如此,天色晚了,英大哥快些去吧,趁着这会儿天还没全暗下来。”
“是。”
霍十九再度行礼,到了廊下脚上曹玉,就快步离开了。、小皇帝则是在护着明纸的窗棂旁看了好半晌,直到霍十九与曹玉一黑一百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处,这才回过头来。
景同便道:“皇上,才刚锦妃娘娘吩咐人来说是晚膳已经预备得了,您是在这里用还是去娘娘那里用?”
小皇帝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与金国和平条约的事儿,那里还有心情去陪伴宠妃?当即不耐烦的摆手道:“告诉她自己去吃吧,不必等朕。”
“是。”景同见小皇帝不喜欢,忙退下了。
锦妃那里得了消息,只觉得脸上发热,手上发抖,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了。宫里妃嫔这么多,皇上的宠爱却大多都给了她,她原本觉着自己在皇帝的心目中应该是特别的,昨儿约好今日一同用午膳,皇上也是满口答应的好好的。
谁知道中午那会子去请,就说是与忠勇公有要紧事商量。到了晚膳,她宫里的宫人亲眼瞧着忠勇公离开的,皇上却又不来。她明儿个弄不好就会成了整个宫里的笑柄…
小皇帝与锦妃各自纠结之时,霍十九已经乘上了马车,与曹玉并肩坐着往什刹海方向去。
曹玉便压低声音道:“我看皇上未必就全心信任爷,爷也该有个分寸。皇上积弱,自然多疑,爷是一心为了大燕,可难说皇上是不是也这样想的,万一再惹来杀身之祸可不是好事。”
“你说的是。我也发现了。”霍十九的心里依旧是不好受,毕竟那是他在乎的孩子,可是事到如今,几次三番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不做叛国的事都算对得起皇帝,也就不会再苛求自己去做其他了。他也有家人,也有孩子,也该为了他们负责,不能叫他们跟着自己陪葬才是。
“我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件要紧事了。待到皇上与金国人签订了永保平安的条约,到文达佳珲登上王座起,我就必须要彻底离开此地了。”总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越来越无法接受小皇帝的改变,早晚会崩溃的。
“到时候我与爷一同去吧。夫人虽然坚强,性子爽朗了一些,可对孩子是不变的用心,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与儿子分开的。而今我师父将翀儿当做自己孩子一样,也是离不开,不如到那时解决了事情,一切恢复平静时,我去与师父商议随着咱们走就是了。”
霍十九点了点头,感激的道:“你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天底下但凡有能耐的人都有一些怪脾气,你师父的脾气又还很是倔强,我担心你会为了此事为难。”
马车行进时轻微晃动,带动了窗上遮挡着的棉帘子,小雪被封见缝插针的送了进来。
曹玉觉得这一幕有趣,声音也含了笑意:“爷放心,师父虽然不喜欢参与朝廷之事,可是他也并非那等庸人,我的朋友他能不帮一帮?况且将来一切平息后,也不耽搁他与小徒弟相处。这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他又怎么会生我的气?“霍十九自然没有曹玉了解杜夺疆,是以只是颔首:“若是有丝毫不便你都来告诉我,千万不要在中间为难。”
“我知道了。”
二人回了府时,曹玉就先去给杜夺疆请安。
霍十九则是径直回了上房。
才刚进院门,就瞧见屋内灯火通明,从窗纱映出的人影来看,就知道文达佳珲正在里头。另还有下人们来回走动的身影。
听雨正端着一壶热茶往屋里去,纳穆追在她身旁,很是殷勤的道:“听雨姐姐,我帮你端着啊,大冷天的仔细冻手。”
“不必,我自己来,你该哪哪去别来捣乱。”
“这哪里是捣乱,还是我来帮你吧,你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

霍十九眼瞧着纳穆像一只忠诚的大狼狗紧跟着听雨,依稀都能看到他那乱摇晃的尾巴,不禁摇头失笑。
他与蒋妩商议过听雨和纳穆的事,虽觉得这两人很登对,但是女方毕竟需要矜持一些,如今只是纳穆一头热可不成,也需要文达佳珲点头才是。文达佳珲不点头,纳穆也没有求亲的权力。
是以他们现在在观望,一则看看文达佳珲的诚意,二则也是为了听雨谋好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不枉费她忠心耿耿的伺候了一场。
“公爷,您回来了。”落蕊掀起夹板暖帘。
霍十九颔首,就进了屋。

第四百~四百零一章 许给

“你回来了?快来吃口热茶暖暖身子。”蒋妩就要起身去端茶。
霍十九忙两三步走到近前,扶着她在铺设了厚实坐褥的圈椅上坐下,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磕碰到。
“可不要你来服侍我吃茶,你好生歇着别有不舒坦就是对我的好了。”
文达佳珲笑道:“你瞧她,天生就是个好动的泼猴儿,还能真正消停下来?”旁的妇人有孕也没见过这么有精神的,她越是这样与众不同,他就越喜欢。
只可惜,接受了霍十九的帮助,他虽复位有望,却离着她越来越远了。就算从前能够狠得下心去夺人所爱,如今面对这样帮助他的霍十九他也不能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蒋妩会不喜欢,最要紧的是因为良心上会觉得过不去。
霍十九似能理解文达佳珲在想什么,笑着接过他的话茬:“她这么活泼,这一胎必定生个活泼的男孩。”
“你还想儿子呢?”蒋妩不依,抚着肚子抬头望他,眼中便有盈盈欲碎的波光。
其实她盼个女儿,也有些预感,觉得会是个女儿。她也不知道别的母亲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有那种解释不通的第六感。
见她不愉,霍十九忙焦急的解释:“不是不是,当然是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闺女儿子都好,都好。”
眼瞧着他急的脸都白了,蒋妩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人家只是大胆假设了一下,又不是说必须想要儿子。
看来有着身孕的确是会容易不理智。
蒋妩禁不住笑了起来。
霍十九松了口气,这才觉得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将外袍脱了递给一旁服侍的樱雪,看了看地上燃着的黄铜兽足暖炉,虽觉得热,但考虑到蒋妩或许会冷,也就没开口。
文达佳珲看戏似的在一旁看了这么许久,觉得其实单纯瞧着他们相处也是极有趣儿的。
霍十九在她身旁挨着坐了,吃了口茶。便与文达佳珲道:“今日与皇上谈了一整日,虽未有十分成手。可也有*分了。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来与你定下个章程,回头在去与他谈。”
文达佳珲颔首,抱拳道:“劳动你了。大恩不言谢。”
“可不要这样客套。若真说大恩,你对我霍家的恩我们又该如何报答?”霍十九望着文达佳珲。眼中满是诚恳。
文达佳珲便莞尔道:“好了,你我之间有来有往,也算是扯平了。我金国男儿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你的真心帮衬我记在心里了。将来必定报答。”
他欣赏他的便是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也正因他是如此坦荡的人,霍十九才没有对他深恶痛绝。
蒋妩见二人似有正经事要说,便也不多做打扰,缓缓站起身,道:“我去吩咐厨下预备酒菜,待会你们边吃边聊。”
霍十九道:“叫他们去就是。你不要劳累,歇着去吧。”
“那待会儿晚膳时见。”蒋妩向文达佳珲颔首,就在樱雪和听雨的服侍下离开花厅。
在廊下吩咐了人去小厨房预备晚膳。又问:“这个时辰我爹和二哥应当还没用膳吧?待会儿做好了菜,记得给他们也送去一些。”
“知道了,夫人。”听雨道:“我着就去吩咐下去,樱雪扶着夫人会房歇息片刻吧。”
樱雪道是,就服侍着蒋妩进了屋去。
晚膳时蒋妩陪着一同用了饭,就自觉的回卧房歇着去了。霍十九和文达佳珲这厢则是促膝长谈到夜半时分。
“…既如此。暂且就这样定了吧,回头你入宫去在与你们皇上谈谈。在商议不迟。我是还有另外一桩事要与你商议。”谈过正经事,文达佳珲咳嗽了一声,似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道:“我跟你要个人。”
霍十九一愣,随后体谅的道:“陛下要用什么人,只管开口便是,我虽不才,手下还有些亲信可用。”
文达佳珲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并不是要用什么人,而是我的暗卫瞧上了你们府上的一个姑娘。”
霍十九恍然大悟,原来文达佳珲说的是纳穆瞧上听雨那件事。他早就瞧出他们小儿女心思,只不过碍着他也算得上是女方的人,总不好为听雨去求男方来迎娶吧?
他等的就是对方先开口,没想到纳穆没来说,文达佳珲却替他说了。看来文达佳珲对纳穆很是看重。
霍十九也不直接点破,佯作不懂的道:“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个?说来听听,若是还没有许人家,我去与妩儿说。你也知道,这内宅里的事都是妩儿说了算的。”
文达佳珲也知道这件事其实应当找蒋妩去,但毕竟他对蒋妩的感情特殊霍十九是知道的,若直接找了蒋妩,好像他走她的门路似的反倒让霍十九多想,他这才当面问起霍十九来。
“如此甚好,我那暗卫你知道,就是纳穆。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几岁上就买了进来,暗中操练教导,到如今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十分忠诚值得信赖,人品上我可以保证。至于他看上的,是蒋妩身边那个婢女,眉间有一颗美人痣的那个。”文达佳珲一时间没想起女孩的名字。
“原来是听雨。”霍十九颔首。
文达佳珲就道:“对,就是她。不知道她可许了人家不曾?”
“她并非家生子。”霍十九回答的模棱两可,随后道:“这样吧,今日天已经晚了,妩儿也早就睡下了,明儿个我去问她,再给你个信儿。”
“那也好。”文达佳珲痛快的应了下来。毕竟他是替纳穆求取蒋妩身边的婢女,可不是急赤白脸的来抢亲,主人家说要等。当然就得等。
霍十九就与纳穆作别,一个回了卧房,一个回了客院。
蒋妩这厢睡得正熟,听见霍十九回来的动静也不过是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是否真正清醒过来都不一定。
而文达佳珲与纳穆回到科院后,就道:“话朕是帮你说到了,明儿个听消息吧。”
纳穆脸上羞臊的通红。也亏得是夜里点着灯,加上他皮肤黑。瞧不出他的脸色,端正的跪下行礼,道:“多谢陛下。”
一夜无话,次日蒋妩睡到自然醒时。很意外的发现霍十九没有去外院,竟还睡在她身边呢。
看来他昨日与文达佳珲谈到很晚,是累坏了。
蒋妩的床褥是特质的,因如今肚子越发的大了,寻常的床褥躺不平,她现在用的褥子还是怀霍翀时唐氏特意为她做的,中间下凹的那种,角度和弧度都刚刚好。
她略翻了个身,就看着霍十九的睡颜出神。
霍十九的睡容很是志气。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唇角还微微有些上扬,勾起了一个俏皮的弧度。
当然。若是忽略他额间因长期蹙眉而挤出的淡淡纹路和两鬓的两缕白发,他看起来就像个十*岁的大孩子。
蒋妩伸出手,轻轻的拂过她下巴上新生的淡淡青茬。
谁料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眯着眼,睡眼惺忪的道:“就知道是傻丫头一直盯着我看呢。”
蒋妩莞尔,声音有些初醒时的沙哑:“我也知道你快醒了。”
“怎么知道的?”霍十九翻了个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又习惯性的用下巴上的胡茬去蹭她柔嫩的脸颊和脖颈。
蒋妩最受不住痒。笑着闪躲,又被他亲了好几下那人才作罢。
蒋妩气息不稳的道:“还不是听你的呼吸都乱了?昨儿什么时辰睡的?”
“子时过了才睡。”
“与达鹰谈的如何?”
“差不多了,这次我想皇上必定会应允,但是我不想马上就入宫去与皇上说,免得皇上以为我们早有预谋。从前与金国谈判的效率提高一半刚刚好。”
蒋妩靠着他的肩胛骨,声音温柔绵软:“你办这些事轻车熟路,只要注意一点,不要引起皇上的怀疑。他现在正是最敏感多疑的时候。”
霍十九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晓得,会以自保为前提的。”意识到话题太沉重,霍十九就笑着转了个话头:“昨夜达鹰与我商议,为纳穆求娶听雨了。”
“哦?”本来霍十九的怀抱太舒服,她都又要睡着,闻言一下子精神了,手肘撑着身子半起了身,长发就滑落在身后铺在枕上:“真是稀奇了,我本以为纳穆受不住,会亲自自个儿来求我要人呢。想不到达鹰对纳穆这样重视。”
“是啊。那你打不打算放人呢?”
蒋妩笑道:“我观察了这些日子,纳穆几次三番的对听雨示好,帮着她做这做那,又送小礼物,还总是闹出一些乌龙来,比如上次送了个糖人儿,还不留神掉地上了。我看听雨当时是既好气又好笑,却并不讨厌。”
“那就是说听雨也是有几分相中了纳穆的。”
“应当是。不过姑娘家脸皮薄,还是要我先开口试探试探。”
蒋妩说着话,眼神中都注入了光彩,好像消停了一阵子突然找到玩具的孩子似的。霍十九听她这样老成的说法,禁不住笑。
“说的好像你多老成,你不也是个姑娘?”算起来,她比听雨还要年轻呢。
蒋妩却摆手:“那不一样,我可是两个孩子的娘呢。”轻轻的拍了拍肚子。
像是为了声援蒋妩似的,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回应的踢了踢蒋妩碰过的地方。蒋妩愣了一下,就笑着拉霍十九的手放在她肚子上,“你看,这孩子好聪明,跟翀儿一样聪明呢!”
霍十九移动大手,里头就有个小家伙隔着肚子去碰触他的手。
这样奇妙的感觉,虽经历过一次,霍十九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感动和欢喜。
堂堂男儿。多大的事都不落泪,这会儿竟然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妩儿,多谢你。”
“谢什么的。”
“若没有你。我还不知道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多谢你肯接受我,接受我的生活。也多谢你肯为我养育孩子。”
蒋妩心里很是动容,因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能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且还抱着一颗感恩的心是着实不易的。他感谢她。她又何尝不感激他?
蒋妩却不善于说那些动感情的话,大咧咧的道:“也不是。我也得谢你,这孩子好歹算是咱们合伙的,若没有你,我也没儿子不是。”
霍十九:“…”
原本煽情的那些气氛。一下就散了。
“傻丫头!”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霍十九就道:“我这会儿要起来了,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在睡一会吧。”
“我也起来。昨儿夜里已经睡的够多了。昨日可能是放下了心里头悬着的事,谁的格外好。”
霍十九就扶着蒋妩起身,扬声唤人进来服侍洗漱。
二人整理妥当后,一同用了早膳,霍十九就去了外院给蒋学文请安,在去办正经事。
蒋妩这厢又听雨扶着。披了件轻薄又保暖的黑狐裘在院子里散步。
听雨穿的是深绿色的掐牙比甲,外头罩着细棉布的石青色大氅,素淡的颜色更显得她淡施脂粉的容貌格外秾丽。
蒋妩一手握着小手炉。一手握着听雨的手,一面走一面禁不住去仔细打量她,就越发觉得纳穆那小子真是有眼光!
纳穆是金国人,听雨嫁给他怕要去金国,她还真舍不得呢。
“听雨。”
“夫人?”
听雨早就被蒋妩看的发毛,她若在看下去还不开口。她觉得自己都要不会走路了。
蒋妩看出她的不自在,心道姑娘家倒是很敏感。便也不拖拉,单刀直入的道:“你觉得纳穆那个人如何?”
听雨哪里想得到蒋妩开口就问这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腾的红透了,舌头似都不听使唤,半晌才挤出了一句:“没,没觉得如何啊。”
“没觉得如何?”蒋妩点了点头,一面散步,一面淡淡的道:“也是,那小子生的人高马大的,就不似燕国男儿秀气,而且还有些蠢,送个耳环丢一只,送个烫人掉地上,帮你打个水都能摔一跤。这么蠢的人,我也不放心将你教给他。”
听雨在蒋妩说话时就连连摇头,她每说一样,她就摇一下头,似是想急着为纳穆辩驳,却又不愿忤逆了主子的意思。
到最后纳穆成了蒋妩口中的蠢材,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泄了气,低垂着头道:“是。”
是?
蒋妩眨眼,觉得听雨根本就没按着她的安排来“演”,她不是应该情难自禁的为纳穆说好话吗?再不济也该为了纳穆辩白几句。
难道听雨真的不喜欢纳穆?
仔细打量听雨的脸色,蒋妩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她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动了心又在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意违拗主子。
如此忠心耿耿,蒋妩又是喜欢又是心疼,也不忍心再逗她,无奈的道:“哎!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谁能想得到,一个在金国,一个在燕国,相隔千里的两个人竟然能相识,且还彼此心里都有了对方?”
“夫人,您…”
“你别急,昨儿金国陛下已经来问过阿英,为纳穆求娶你,所以我才来问你的意思。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我们都不想草率行事耽搁了你。如今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心悦纳穆,愿意跟他?”
听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感动不已的低下头。
其实主子就是为了交文达佳珲那个朋友,将她直接送给纳穆,她也无半分怨言,就是送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她也绝不会怨恨主子。可是主子没有那么做,而是来征求她的意思。他们是真心为了她的未来着想,并不是流于表面,是真的将她当成人看。
听雨这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如同其他府里的那些大丫鬟一样计算着爬上爷们的床。
因为她此时相信。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上天总会安排最好的来补偿。
“我…我不知道。”听雨到底抹不开脸。
蒋妩笑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了。”拉着听雨的手摇了摇。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来给你安排。”
“是,婢子全听夫人的安排。”
蒋妩满意的点头。到用午膳的时候,就与霍十九说了。
霍十九听罢笑道:“我看纳穆也是真心的,这件事既你已经拿定主意,剩下的就交给去办,左右也是达鹰先来问的我。”
“那好。你可仔细些,不要坏了听雨和纳穆的好姻缘。”蒋妩一看霍十九眼中的狡黠。就知道他又有计算。
霍十九无辜的摸摸鼻子:“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不是么?满肚子坏水儿。”蒋妩白了他一眼。
霍十九就耍赖的搂着蒋妩又说了好些体己话。
到了下午,才刚略晴了一些的天又阴沉下来,下起了鹅毛大雪。
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在外院的书房围着暖炉坐着,吃着茶聊着天。纳穆就跟木头桩子一般戳在文达佳珲身后。
文达佳珲到底耐不住纳穆那若有似无的期艾眼神,只得道:“昨日的事,你问过蒋妩了吗?”
“问过了。我也正要告诉陛下呢。”霍十九看向纳穆,道:“妩儿说了,听雨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她是舍不得她远嫁的。”
纳穆闻言,只觉得一颗心叠在地上摔的粉碎,好像整个胸腔都被人挖空了一般。失落的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不过…”
“不过什么?”纳穆不等霍十九说完,就急切的追问。
霍十九笑道:“不过若真正是个对听雨真正用心。且一辈子只对她一个用心的好男儿,她也不会剥夺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