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珠觉得刺目,又不好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任何负面的心思,只温驯的行礼,叫了声:“六姐。”
自那次囹圄之灾后,她是第一次在人前称呼云想容。
云想容颔首,听了老夫人的几句叮咛,也来不及更衣,就随着慈安宫的孙公公去了。
入宫的路上,云想容单手撑颐望着朦胧纱帘外头路过的建筑,心中秘密的算计着。
如今马家已没了实权,皇上留着马季芳,也不废了皇后,为的不外乎两个缘由,第一是估计生母太后娘娘的心思。太后毕竟是马家人,第二也是估计天下人的想法,怕背上残害功臣的骂名——皇帝践祚,马家功不可没。
若是聪明点的,马皇后和太后都不会对她如何。因为马家没有了从前肆无忌惮的根本。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对,若是马家单纯为了对云家示好而让她入宫,难道不怕皇帝误解他们是想与云家联合?
要知道,云家如今已经成了马家倒台后的第一氏族,已经俨然是第二个马家了。
云想容想不明白,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这一次应当不会有从前入宫那般凶险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立场
云想容跟随宫女走在去往通往慈安宫正殿的庑廊下,远远望去,面阔七间的正殿十分壮观,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反射阳光,灿烂夺目,正殿前段四扇双交菱花格扇大敞,隐约看的见殿中铺设的真红牡丹花开地毡。上头搁置着九凤朝珠青铜香炉,缭绕着烟雾。
正打量之时,迎面却见身着炫紫色蟒袍头戴金冠的高大人影负手而来。却是闽王。
云想容看到他时,他想是早就看到了云想容,虎目中毫不掩饰惊艳之色,让她十分不悦。思及他三番两次的轻薄与侮辱,她就觉得窒息。
“闽王。”
狭路相逢,避不开躲不掉,只得礼数周全。然即便行礼,她依旧挺直脊背,毫无婢骨奴颜,倨傲的抬着下巴直视着他。不为了挑衅,而是为了看清对手神色。
闽王负手在她面前站定,毫不掩饰欣赏,道:“几日不见,六小姐可好?”
云想容笑而不语。
见她不理自己,闽王也不恼,双手负在身后,倾身向前嗅了嗅:“擦了什么香,竟比花儿还好闻。”
云想容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言语。
“看你清瘦了一些,可是这些日病了?”
“你穿绿色格外的好看。”
“你为何不理本王?”
…
闽王自说自话,云想容一直不理会,只明眸讥诮的看着他。
闽王素来不是有耐性的人,他狂傲不羁,自然容不得旁人比他还要傲,未免恼了:“云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想容道:“闽王若还有事就请自便。”
“你!”怒气鼓动气血上涌,闽王虎目中见到猎物的危险光芒:“云六,看来你还是没学乖。”
“王爷有权说话。旁人也有权不听吧?”
一句话堵得闽王哑口无言。
可她越是傲,他就越是觉得心痒难耐。
经过这一桩事,闽王对云想容有了深刻的了解。从前他只是喜欢她的颜色,喜欢她不同于温婉闺秀的气质,是一个男人单纯想要一个女人的感受。
然而她从来不屈于权势,甚至敢用热茶泼他,那样的泼辣,辣的够劲儿,傲的也够劲儿。让他心下生出一些别样的感觉来。
如此傲的女子,就是用来征服的。
是以今日他见了面没有计较前事。还温和的与她说着话。
谁承想她竟然不识抬举!
闽王火冒三丈,大掌倏然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着他。
云想容也不闪躲。更不反抗,虽顺从他的意思望进了他眸中,却带着睥睨气势,似乎他根本不是闽王,且比蝼蚁还不如。
他咬牙切齿的说了句:“云六。你真行!”
“多谢王爷夸奖。”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闽王险些控制不住力道,失手捏碎了她的下巴。
与此同时,他突然惊觉自己竟然生了这样大的气。
他藐视一切,自然不会将女人放在心上。女人,是用来骑在身下的。既不需要放在心上。自然也吝啬情绪,或许有喜爱,那就跟他喜欢他的坐骑一样。从了他,那就好生豢养,不从,还惹得他不快的,索性杀之。
然此时。他发现面前的女子总能挑起他的愤怒情绪,让他的自制力消失不见。他对她的感觉。是否已经从单纯的“想要”,变成了另外一种重视?
闽王不喜这种情绪不在控制之中的感觉,他愤然松手,大步离开。
云想容揉了揉下巴,继续向前走去。
这期间,没有一个宫女敢抬头,只当瞧不见而已。
云想容复又前行,谁知刚走了两三步,背后就传来宫女的惊呼。
云想容惊讶回头时,正撞进了闽王怀中。
她惊恐,挣扎。
他毫不客气的搂着她,躬身,十分亲昵的将唇凑在她精致的耳廓边,呼着热气,却说了句云想容意想不到的话:“待会小心。”
话音方落,他松开了她。
云想容错愕的抬头看他。
闽王圆脸竟然红了,似有懊恼之色闪过,却高傲的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他担心她的情绪,也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感觉,竟然因为她总不理他而改变。
在她清澈眸光的注视下,他的思想似无从遁形。
闽王狼狈的转身,挺直背脊大步离开。
云想容的心里则提起了万分谨慎。
她信闽王的提醒。闽王虽不拿她当人,只当她是个喜欢的物件,想要就抢。可他应当是不屑于说谎的人。况且今日入宫来,她本就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有赴鸿门宴的感觉。
马家是皇上扳倒的不假,但当日是云家参奏了马家。事后云家也居了此功,受了皇上的提拔重视,否则如今也不会有入宫为妃的云嫣容,更不会有她自主婚姻的权力以及家族男子们仕途的平顺。
马家人定然恨死云家人了。
皇后和太后都姓马。
原本,她觉得马家没有了后台,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经过闽王的提醒,她心里又开始打鼓。
云想容随着看了看两侧宫女,大约是因为闽王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搂搂抱抱占尽便宜,宫女们都红了耳根子低着头,闽王的声音小,他们也当听不见。
见闽王走远,云想容继续随着宫女往前,却不是去正殿,而是顺着游廊到了后院一间偏僻的侧殿。
“云姑娘请在这里稍作休息。”宫女指着殿门做请的手势。
云想容心下狐疑,左右观望,只觉得慈安宫的后头竟然出人意料的安静,不似寻常事。
她缓缓推开菱花格扇,迟疑的迈进了门槛,才刚向前走了两步,格扇竟吱嘎一声被关严落锁。
阳光透过糊着高丽明纸的格扇照射进来,在昏暗的偏殿中投射出一道道光束。光束中可见飞舞的尘埃,殿中一应摆设都被堵上灰蒙蒙一层暮霭,铺着大红地毡的地面上,却有一条颜色新绿鸡卵粗细的翠青蛇盘卧当中。那新亮的绿色,与大红的地毡形成鲜明的对比,许是听见人声,翠青蛇支撑起身,吞吐蛇信,蜿蜒身躯似波浪涌动,缓缓朝着云想容身边而来。
云想容惊恐的张大双眸。紧紧靠着宫门。她怕蛇。
然而她也明白,既然已经被带进了这座偏殿,即便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云想容呼吸急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望着那颜色鲜艳的青蛇到了自尽跟前,鲜红蛇信丝丝露出,她却眼尖的发现,这条蛇没有牙齿。
心骤然放下了。
一条没有牙齿颜色鲜亮的蛇,不足以伤害她的性命。此时云想容也将皇后与太后意图分析明澈。
马家败落。皇后与太后未曾被废,云家兴盛,俨然是第二个马家。她若是马家人,定会分析马家是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其中原因也十分明确。
马家此番对她动这种不伤害性命的手脚,或许是在向皇帝表明态度:马家,可以成为皇帝对付云家。乃至对付任何人的利器。
因为只有为皇帝所用,马家才能东山再起。
云想容绕过那条蛇,在临窗的一排铺着猩猩红坐褥的官帽椅坐下。那条蛇似乎没瞧出她具有攻击性。觉得生命不受威胁,便向一旁爬去。
云想容也静下心来,等待着皇后与太后。
他们不会让她出事的。因为马家即便要对付云家,也不会做的太过,让云家警觉自己已经变成第二个马家。
她必须要将此事告诉云敖。即便云敖不是个好父亲,可她作为云家人。有责任这样做。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门锁被人去除。
外头传来马皇后娇滴滴的声音,威严又十分高声的训斥宫女:“一群蠢东西,怎么将云小姐带到这儿来了!皇太后还等着呢!”
“奴婢知错,请皇后恕罪。”
“再有下次,可仔细你们的皮!”
吱嘎——
殿门发出磨骨一般瘆人的声音,阳光照射进来,重回白昼。那条颜色亮丽的青蛇一瞬窜了出来。
马皇后也被那冰凉的活物吓了一跳,却强作镇定看向云想容,等着看她的笑话。
谁知云想容笑容依旧,容颜娇美,气定神闲并无任何惊慌,翩翩下拜:“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见到她,心里十分不快,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温和姿态来,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她去见太后。
太后慈祥和蔼的仿若寻常人家的祖母。问了云想容婚事筹备的如何,云想容答都是家中长辈在预备。又问了云想容最近身子可好,云想容也都一一作答。
最后,太后与皇后赠了她几套珍贵的摆设头面做添箱。
婚期临近,这对云想容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回到云府时,看到宫人亲自送回的两匣子赏赐,无人眼中没有艳羡。
即便寻常的东西,也因为镀了太后与皇后的金光变的弥足珍贵起来。
老夫人笑了,夸赞云想容懂事争脸,给云家抬了体面。又得了好婚事。大夫人就夸赞老夫人调理的好,否则怎么不见旁的姑娘如此出息。
云明珠听了,只觉得心里针刺一般的疼,她不就是那个没出息的“旁人”么。
正当此时,外头小丫头来报:“侯爷回来了。”
不多时,就见云贤与云敖换了居家常服,一前一后进了屋。见云想容也在,云敖挑眉,道:“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大婚一粉红40+
云想容给云贤与云敖行礼:“祖父,父亲。”
云贤便慈爱望着云想容,道:“回来就好,才刚你入宫去,可有见到你五堂姐?”
“不曾见到。入宫后就直接去了慈安宫,见了太后娘娘和皇后。”
云贤颔首,笑着老太太身边坐下,端了青花白瓷盖碗吃了口茶,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云想容下去了。
云想容退出正厅,与英姿院中等候了片刻,不多时,也见身着宝蓝色素缎直裰云敖负手而来。
云想容行礼道:“父亲。”
“嗯。”云敖冷着脸,道:“你且安心家待嫁,不准闹出幺蛾子来丢了云家体面。”
“是。父亲,才刚入宫发生一事。”云想容简明扼要将方才宫中之事与云敖说了。
云敖听罢了,眉头紧紧挤成个川字,却不似从前那般遇事情问云想容看法,只道:“此事你不用理会了。”就步去了外院。
还真是冷淡呢。
云想容红弯成一个嘲讽弧度。看来她前世今生,都与父爱无缘。
孟氏是当日就回来,原本没有请动赵姨奶奶,却因为见云想容已经回家来而欢喜不已。云想容也并未问孟氏为何赵姨奶奶不肯帮她。
或许所有人眼中,她为了救沈奕昀而不听父命,是大逆不道行为。
可她至今依然无悔。
云想容回了府,沈奕昀也是放下了心,因家中没有长辈,便请了舅舅与舅母和义兄一同张罗一切。
转眼月余过去,五月十八过了文定之礼。正式送到了聘书。
大夫人与二夫人、孟氏是忙团团转,为六月初六婚礼紧锣密鼓准备着。
六月初二是纳征吉日,巳初时分,沈奕昀便协同今科状元谭季同,松阳伯鲁安怀,顺天府尹长公子苏世元,京卫指挥使宋慈,五城兵马司中将军毛炳怀,薛大少薛颂,舅舅胡樊,以及大表兄胡施文,与薛夫人和舅母吴氏一同带了聘金与聘礼前来。
谁也想不到,沈奕昀与人相交如此广泛,今日一同前来之人,如宋慈,毛炳怀,都是云敖想要结交却不成之人,可他们对沈奕昀却似十分钦佩喜欢,称兄道弟不说,言语中也投机,对待沈奕昀未来岳丈,是客气非常,说话是捧着来,让云敖心里也十分畅。
沈奕昀对云敖当真无甚好感,他狠下心将云想容赶出家门,即便站他立场上可以理解,却也心疼云想容多过于道理,无法原谅。
不过将来就是一家人,沈奕昀断然不会惹得云敖不,客气与之笑谈。
因着还有恬王家那边也是同日过大礼,沈奕昀等人坐了不过片刻就告辞,到了恬王家时,也是同一队人。恬王早已打探了云家那边消息,见沈奕昀对待女儿公平,心下很是满意。只不过话语中仍旧点拨道:“嗪姐儿贵为郡主,今日也就罢了,初六那日可要分得清主次。”
沈奕昀微笑着,明眸中看不出别样情绪,只恭敬应是。恬王捋顺着胡须,越瞧沈奕昀越是顺眼,喜爱他沉稳,也喜爱他善于交际,喜爱他才华,如今觉得女儿跟了他是万幸,自此今后清宇也可多个助力了。
六月初六一大早,卯时刚过,云想容就被孟氏和大夫人叫了起来。
云想容不习惯如此早起,皱着眉道:“母亲急什么?天色还早,婚礼不是晚上吗?”
“你这孩子,今儿要做事情多着呢,哪里容得你贪睡。着点,你大伯母都来了,准备给你开脸上头呢。”大夫人父母双全,儿女满堂,是全福之人,前儿去承平伯府撒床扫轿就是她。
“太早了。”云想容娇声抱怨,但仍旧听话起身。
前世成婚之日,她身边只有丫鬟伺候,邱翦苓断然不会管她那么多,一切只是为了照顾面子罢了,哪里有如母亲身边这般幸福?
沐浴之后,穿上了中衣,大夫人笑着打量云想容,啧啧道:“卿卿出挑越发水灵了,转眼之间小娃娃也长成了大姑娘。”看像孟氏:“咱们也都老了。”
“是啊。”孟氏凤眼里含着热泪,却是笑着。
大夫人拉着云想容坐西洋美人镜前,想起昨日送妆之事,禁不住噗嗤一笑:“我活到今日这个岁数,参加过婚礼许多,见过婚礼也是无数,还从没遇到这样有趣,恬王家也是昨日送妆,与咱们卿卿碰到了一处,咱们那二百八十抬嫁妆,当真把他们都吓坏了,郡主大婚不过才一百二十抬嫁妆而已。”
说着拿了红线,手上灵巧拉直,叠成三股。又道:“你们是没瞧见,那满街老百姓瞧着,哪里有人不羡慕?咱们云侯府增了光不说,卿卿也成了名人了,这也都是多亏了三弟妹家里。”
孟氏笑着道:“是卿卿她外公疼孙女。”
“是啊。只那些珍奇古董就勾人咂舌,加上太后与皇后娘娘赏赐,还有银票呢。打眼,是只房产地契等账簿就是五抬。”说着,已经开始给云想容面上傅粉,随即口中咬着线绳一段,双手将红线交叉成十字,挨云想容光洁如玉面庞上,口中略微含混念念有词:“‘左弹一线,早生贵子,右弹一线,喜获娇男’…”
大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将汗毛绞掉,一旁孟氏望着西洋美人镜中女儿,心中有怅然,有幸福。
回首这些年来他们一同走过日子,云想容生活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她生富贵门,却无法安心享富贵。好天可怜见,给了她一门好亲事。从沈奕昀那两万两银子聘礼,以及过大礼那日来人,看他对云想容重视程度,云想容或许找到了个良人。
孟氏心中不是不难过,女儿出阁后,府中就只剩下她带着宝儿了。出阁女儿不那么容易回家里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些年她对女儿太过于依赖了。
但是她欢喜,女儿从此有了家,人生,以她聪明干练,没有了她这个没用母亲拖累,她一定可以过很好。
开了脸,修剪了鬓发,看镜中,云想容面庞莹白似剥了壳煮鸡蛋,滑嫩仿佛掐得出水来,大夫人玩笑着了一把,道:“到底是年轻女儿好。”
孟氏笑着颔首,却是强忍着眼泪不开口。怕一开口,泪水就要滑落。
见她这个模样,大夫人打趣道:“还没出阁呢,当娘就先哭了起来,到了晚上可怎么好?”一面张罗着丫鬟仆婢们进进出出预备嫁衣,头面,脂粉等物。
云想容笑道:“大伯母,先晚些吧,这会子还早。”
“我瞧也是。”大夫人笑道:“那你先歇着,我陪着你母亲出去见见宾客。”
“多谢大伯母。”云想容素来是不喜大夫人那拔尖儿性子,可经过那场牢狱之灾后,大夫人和二夫人对她态度都变好起来,云明珠则是受人排斥。人与她友善,她自然也与之友善。
人一走,云想容就批了件寻常穿着蜜合色袄子,斜躺临窗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六月天里,天亮早,这会子朝霞似锦,已将屋内照射明亮,有光亮自然睡不着。
英姿穿了身桃红色对襟袄子,打扮喜庆很,推门进屋本有事回,见满屋凌乱中,云想容依旧如往常那般慵懒斜躺,禁不住笑了,拿了件褙子搭她身上。
云想容柔声问:“我外公外婆那边如何?”
“小姐没睡啊?”
云想容睁开眼,笑道:“哪里睡着。”
“我正是要回小姐呢,太夫人说要来看看你,这会子和八少爷、九少爷用早膳,让我先来看你开脸了没有。”
云想容莞尔,道:“早已经开了,英姿,你且去将我药端来。”
“是。”
云想容吃过了药,刚要吩咐英姿预备点心,外婆曹氏就带着云传宜、云明珠和云博宜一同来了。
曹氏手上端着个托盘,上头是一碗清粥两样小菜,“还没吃早膳呢吧?先用了,今儿要忙一整日,你身子不好,可不要累垮了。”
“多谢外婆。”曹氏如今消瘦,却精神奕奕,仿佛孟玉静事已时过境迁,并未给她带来太大伤害。
云想容用了早膳,云传宜拉着她手道:“姐姐,往后我能去看你吗?”
“自然可以。”看着胞弟那漂亮小脸,云想容语气温柔。
“姐夫不会不喜欢吗?我听人说,小舅子不许总去缠着姐姐。”
云传宜说如此认真,引得众人都笑,云博宜拉着云传宜道:“九弟怕什么,六姐姐自来疼你了,况且你不是跟六姐学写字呢么,你即便去找六姐姐也是为了正经事。”
“博哥儿说是。”云想容微笑着颔首,云博宜虽是邱翦苓之子,却并没有坏心,与云明珠是两类人,她并不排斥。
云想容又问曹氏:“晏表哥和外公呢?”
“都外头跟你堂兄和你父亲他们说话呢。”
曹氏拉着云想容手,对云博宜等人道:“你们且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六姐姐说。”
众人就都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没了旁人,曹氏才低声道:“你母亲脸皮儿薄,抹不开脸来对你说,少不得我来告诉你为妻之道,婚夜那事儿,你须得忍着些疼,还有,务必要让落红落元帕上,否则贺红时可麻烦了,至于如何…”
曹氏年老,觉得房中之事十分要紧,便捡着重点都与云想容说了,用词虽然隐晦,却说十分明白,让云想容霞飞双颊,羞赧低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 婚礼(二)
见云想容神色娇羞,曹氏再抹得开脸,有些细致之处也羞于启齿,可为了外孙女的未来着想,她还是将拉着云想容到身边,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你别小瞧了这事儿,繁衍子嗣是最要紧的一桩大事,你到了沈家,最要紧的就是生儿子,生的出儿子,你的地位才算稳了初来嫁到。可不要落在霜琴郡主后头去。要是让那边儿得了先机,你母亲早些年受过的苦你不是也看到了?外婆是为了你好,可不是吓唬你!”
“卿卿懂得。”云想容微笑着,开了脸后,她的容颜娇嫩的就仿佛四月枝头绽开的梨花,清纯中透着彻骨的妖娆,让人见之忘俗。
曹氏禁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道:“还有房中之术,须得好生把握,你别觉得这事不需理会,男人哪一个不是馋嘴猫似的?再是个天仙,放在枕边也是一年半载就不新鲜了。你若是想拢着夫婿在身边久一些,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术法,出的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住她的胃,更要管得住他的身子,将府里打理的妥当,让他无后顾之忧。卿卿,你是聪明的孩子,外婆说的是肺腑之言,你定要记在心上。”
前世她出阁时,母亲、外婆都已亡故,哪里有人肯如此关心她,将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
云想容靠在曹氏肩头,柔顺长发滑过肩头,垂落在丰满的前胸,动容的声音哽咽,“外婆。我都知道。”
曹氏心下感慨,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道:“好孩子。先吃点点心,待会儿就该上头了。”
云想容应了,与曹氏又说了一会儿话。用了点心。孟氏和大夫人、二夫人就回了云想容这处,拿了崭新的梳子为她上头,大夫人每一梳一下,口中便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云想容安娴端坐在铺着猩猩红坐褥的绣墩上,从西洋美人镜中,能看到孟氏含泪的笑颜。
长发梳顺,大夫人沾了茉莉花头油,长发尽数挽起。梳了华美繁复的惊鸿髻,发尾宛若展翅欲飞的惊鸿,点缀红宝石珠排垂落香肩。因为头梳的紧,她眼角眉梢都略微上挑,风情灼然,金刚石华盛垂落眉心,浓妆艳抹之下。美目璀璨星芒,鼻梁高挺,红唇鲜艳欲滴,美艳的侵心蚀骨。
孟氏拿了大红嫁衣为她穿妥,纤腰束珍珠带扣,楚楚不盈一握。锦绣霞帔大红流苏摆动,风情万种。
大夫人最后将足金镂空雕雁翎纹九头金凤嵌珍珠凤冠插在她惊鸿髻当中,扶着她坐回绣墩。
满屋子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云想容,仿佛呼吸重了些,都会惊动了她。
孟氏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搂着云想容的单薄的肩膀,道了句:“卿卿。”后头的话。却哽咽着如何都说不出了。
云想容眼眶发热,泪水顺着纤浓羽睫低落在衣襟。道:“母亲不必伤怀,往后多保重。”
孟氏连连点头,哽咽着道:“娘知道,你也要保重。”
大夫人见状也红了眼眶,拉着孟氏道:“瞧瞧,又不是见不到了,才刚上的面妆,可不要在惹她哭,妆都花了。”随即又忙着给云想容补妆。
原本云想容觉得时间尚早,可不知不觉,天色已是黄昏。孟氏紧张的手心冒汗,大夫人瞧见了只道会紧跟着云想容,不会让她出错。
云想容见二人如此,笑着安慰道:“伯爷怕是先要去恬王府迎霜琴郡主,咱们这里后到,还有的等呢,母亲和大伯母还是先坐下歇一歇。”
二人心中知她说的有理,却也暗地里难过,才刚成婚第一日,就要被霜琴郡主给压着风头。虽然婆家没有公婆姑姐,可有那么个地位尊崇的平妻,却是让人格外添堵的。
天色暗了,济安侯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将夜空点亮。云想容原本坐的辛苦,刚想靠着床柱休息一下,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随即有焰火冲上天空,啪的湛开。
英姿惊讶的推开屋门,正看到天空璀璨的光芒。吹吹打打的催妆乐隐约听得清楚。
“小姐!是伯爷来迎你了!”语气惊喜。
云想容也想不到沈四竟这样早来,明摆着是先来迎她。她暗骂他的傻,却禁不住挑起了唇角。
孟氏与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亲族女宾接是议论纷纷,都道云想容是好福气的,孟氏悬着的心也略微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