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只当没看见,端起茶碗小口啜饮。
云想容喝茶时玉手掀起碗盖拨弄着茶叶,优雅端庄,连送茶入口的动作都是行云流水,风流难掩。
反观王氏之举动粗俗,反差强烈。
英姿和玉簪看的更不喜欢了,就连跟王氏的杏花都觉得自家主子市井气外露,有些难看。
大约王氏感觉到自己的举止粗鲁,牙没剃净就讪讪将簪子插回发间,也学云想容的模样端了茶碗吃了一口。
云想容早已放下茶碗,笑着问:“这些日蚊虫多,尽是从纱窗的小孔里飞进来一些,叮了我身上几处痒痒。嫂子屋里可也有吗?”
“可不是有么,我让人点了艾草还好些,弟妹可以试试。”
“是吗,那回头我让他们预备。”
见云想容随和与她说话,王氏便打开了话匣子,与云想容尽说一些生活里短之事,后似不经意绕到了齐善家的,啐了一口道:“那老不死的也不知擦亮眼睛,竟欺负到弟妹头上,想是活的不耐烦了。开罪起当家主母来,就连我有了事儿还是要来回弟妹的呢,更何况他们?连轻重都拎不清,活该被撵出去。弟妹也不必要跟个贱货动气。”
云想容微笑,温声软语的道:“是啊。全不必要与贱货动气。”
王氏心里有些不舒服,知云想容不是说她。但这话不好听。偏又是她口中出来的,只得随着应是,又道:“听说今儿一早四弟就带着你出去逛集市了?”
“是啊,我没大出过门,央他带我出去走走,他休沐之日也快到期。就答应了。”
王氏满心羡慕的道:“哎呦喂,到底四弟懂得心疼人儿,要搁在你义兄身上,全没有这档子的好事。整日里似笑非笑摆着一张臭脸,都是一副表情的,就见了阿圆才能乐得出来。”
云想容笑道:“那是大哥的稳重。”明眸一转,问:“大哥现在何处?我让厨房预备下,不如大嫂与大哥、阿圆都在我这里一同用饭吧。”
“一大早不知收到什么信儿就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话也不肯跟我多说一句,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四弟体贴,知道带你出走走,我们家那口子身上没有那根筋!不知道这会子在哪个野老婆怀里呢!”
云想容心下警醒。一大早就出门,还收到什么信儿。
她仔细又与王氏聊了几句,想打探出来什么,可王氏知道的也不多。云想容便留她用午饭,王氏也不推辞,让杏花去抱阿圆来。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下人问候“伯爷”之音,云想容站起身迎了上去,见沈奕昀负手归来,笑着道:“饿了吧?”
“还好。”见王氏也在,沈奕昀笑着叫了声大嫂。
王氏见了这一对儿神仙似的人,又是口中涂蜜一般夸赞了一番,不多时杏花也将阿圆抱来,几人一同用了饭,王氏吃了午膳犯困,才带着阿圆回去。
出了门,回头看卿园,王氏撇了撇嘴低声道:“她婶子身家万贯,也不知给阿圆点什么。”
杏花好奇的道:“夫人不是给过少爷见面礼吗?认亲那日又给的呢。”
“呸!你懂什么!她侄儿也不是常常来走动。怎么就担不起她的礼了。还是大家闺秀呢,手上那么小气。光顾着自个儿!如今耿婆子上来,给她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她越发得了意以为能压着我了。”
杏花陪笑道:“夫人莫生气,也不值当为了这么点子的事儿跟自己过不去。”
“我会跟自己过不去?”王氏道,“我也是为了阿圆。”低头摸了摸阿圆的头:“往后你见了你四婶婶身上有什么,尽管往下拿。”
阿圆似懂非懂的点头。
王氏就道:“你见了什么好,只管往回那,多多的拿,往后娘都给你娶媳妇用。”
阿圆怯生生的点头,奶声奶气的道:“知道了。”
杏花跟在主子身后,无奈的撇了撇嘴。
云想容用罢了饭,服侍沈奕昀宽衣去午歇,她却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待沈奕昀呼吸均匀,她下了床,叫了英姿到外头低声耳语:“你想告诉咱们的人,密切注意白莫离的行动,去了什么地方,与什么人说话,都要回来回我。注意不要让伯爷知道。”
英姿惊讶的眨眼,可沈奕昀即便是她的男主人,她一颗心仍旧全在云想容身上,重重的点头,“夫人放心,何达他们几个别的不成,手底下功夫可是被孟老爷培养的一等的好。”
云想容放心的点头:“你吩咐下去吧。”
英姿应是下去了。
云想容坐在院中葡萄架下的醉翁椅上摇晃着,听着不停歇的蝉鸣,越发觉得心烦,就低声吩咐玉簪带着小丫头子们拿粘杆儿将蝉都粘了,免得影响沈奕昀休息。
到了七月,京都连连下了七八日的雨,云想容披了件桃红色的撒花袄子站在敞开的菱花格子窗前望着外头的雨幕,后头柳妈妈和英姿、玉簪三人正忙着整理云想容的包袱。
“夫人,明儿就要回去住对月,也不知道侯爷几时来接您。照理说这会子天色暗了,也该来个信儿了。”
云想容摇头道:“不用急,就算父亲不来,大堂兄也会来的。”
柳妈妈道:“可依着规矩住对月都是父亲来接闺女。”
“我父亲不是寻常人,也不能要求太多。”云想容笑着。他们父女之间的隔阂,怕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她也早就不期望了。
英姿道:“夫人,您看看咱们还需带什么吗?”
云想容回头翻了翻桌上的包袱,笑道:“不必带太多,你只点了玉簪、玉壶跟着一同去,留下玉坠儿和玉钗看家就是了。”
英姿闻言炸了眨眼,玉簪和玉壶二人是那四个会功夫的丫头里出色的两个,加上她,和柳妈妈,云想容回娘家住对月,带着四个人有三个是带功夫的,却并不点沈奕昀后来安排进来的那些体贴温柔的丫头。
难道云想容回云家,要有什么作为?
云想容挨着换了官绿色素面桌巾的八仙桌边坐下,似察觉到英姿的疑惑,笑着道:“住过对月,我往后会去的机会就真的少了。”
柳妈妈当云想容想家,叹息了一声。
英姿却是疑惑的的眨巴眼。
云想容又道:“所以有些人该收拾的也要收拾了。我早先在家时有所顾忌,不能如何,现在不趁机作为,难道让那些人过消停日子?”
英姿闻言,一下子笑开了。
“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夫人呢!”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柳妈妈吓得白了脸,“阿弥陀佛,我的祖宗奶奶,您可悠着点儿。怎么听你这语气像是回去抄家的?老夫人和侯爷虽然待您不好,可终究是您的祖母和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啊。好歹当初一同共患难过,该罢了的就罢了吧。”
云想容挑眉,笑道:“乳娘,若是我父亲当初掐我的手再重一点点,我现在已经没有命跟你说话了。再或者我是软弱之人,怕也早就死在后府中了。难道我强势一些,没有被人害死,那些害我之人就不算有错吗?换句话说,若我弱势,被人欺负死了也算我活该倒霉吗?”
“这…”柳妈妈语塞。
云想容是她奶大的,眼看着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奶娃娃,被逼迫成为一个早慧的女娃,被迫为母亲的幸福奔波,又被迫成为老夫人选秀所用的棋子,后来,险些成为云家联姻的工具。
云府里,除了孟氏,当真没有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这样的恨意来的也并非没有来由。
她与英姿闲聊时候,已经提起过当初云敖要掐死云想容的事。如今再听云想容亲口说出,别说做女儿的恨,就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恨。
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劝云想容了,憋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夫人可也要想想三夫人才是,您回去若是做的过了,您回了夫家不要紧,三夫人那性子可就要遭殃了。”
云想容闻言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第二百七十六章 跪迎
一夜缠绵,伴随着雨声,在极度疲劳之下窝在沈奕昀怀中沉睡。谁知梦没有做一个,又被一阵闷雷惊醒。云想容有心疾,最受不得突然惊吓。身子激灵一颤倏然张开眼,在未分辨清现状时就已剧烈喘了起来。
沈奕昀睡时素来保持警觉,听了一点声响就翻身起来,见云想容受了惊吓,忙披上衣裳吩咐人熬药。原本也不是发作,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吃了药也就好了,再睡个回笼觉起身时,已经是辰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雨却依旧未停。
“夫人,您醒了?伯爷已出去多时,大爷清早来了消息,说巳正来接您回府。您现在好些了吗?”英姿服侍云想容起身,见她穿着大红兜衣裸}露的香肩和脖颈上有或深或浅的淡淡青紫痕迹,虽已经见过几次,还是红了脸,扶着云想容下地。
“没事了,我这样是常事,偏他大惊小怪的。吃过早膳咱们预备一下启程就是。”
英姿笑道:“那是伯爷疼惜您。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随身带着丸药,若回去不顺心了就悄悄地捎信儿回来,伯爷立马亲自接您回府。”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哪里有这么严重,十几年都住得了,偏七日住不得?他也不怕背个‘媳妇迷’的名声。”
“所以才说伯爷疼惜您啊。”
说话之间,英姿已服侍云想容盥洗晨妆。
云想容今日梳了挑心髻,发髻正当中簪了凤口衔珠展翼的累丝金凤簪,戴了蓝宝攒珠抹额,猫儿眼的丁香。身上穿着的是宝蓝色对襟立领撒花褙子,下着月牙白蜀锦襕裙。
云想容很少浓妆,今日却是故意画眉斜挑入鬓。双唇鲜艳殷红。浓妆艳抹,雪肤朱唇。在宝蓝这等冷色的映衬下,整个人散发着冷艳妖娆之美,飞入鬓的长眉和清澈妩媚的桃花眼,加之她高挑的身段,给人以压迫之感。
英姿扶云想容起身,笑着道:“夫人做这样打扮很是好看。”
“是吗?”云想容理了理鬓角碎发。
英姿则是拿了金蝴蝶压发为她戴在脖颈发髻上:“好看的紧,且气势凌人。”
“要的就是气势凌人。”云想容微笑,在宝蓝大氅外披上件月白撒花褂子,绣花鞋外头套上木屐子。便吩府玉簪和玉壶随行,与柳妈妈一同带着包裹等物去前厅等候。
不过盏茶功夫,云佳宜就带着人来了。
“六妹妹切莫介怀,三叔今日有要紧事,我来接你也是一样的。”
见了云想容。云佳宜笑的十分温和。
云想容笑道:“多谢大堂兄。”
云佳宜却是望着她冷艳的妆容和锐利的眉眼,半晌没有说话。
“大堂兄。怎么了?”她笑容可掬。
云佳宜摇摇头。纳闷道:“六妹妹容貌依旧,可我总觉得今儿好像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却是说不出来。”
云想容莞尔,娇声细语的道:“大堂兄只当我还是原来的小六儿就得了。”
“是啊,卿卿还是卿卿,没变过。走吧。雨天路难行,咱们这会子启程刚好。”
“好。”
云想容所乘的是她那辆专属的华贵马车,如今换了烟霞色的蜀锦帷幄,在雨幕之下仿佛要融入其中。偏珠帘摇曳,亚光生辉,蓝宝石镶嵌的座椅扶手泛着幽蓝的光,与云想容身上的上好锦缎呼应着,华贵异常。
因连续下了七八日的雨,七月天反而冷了,英姿知云想容畏寒,还特地带了个苹果大小的精致手炉给她捂着。
谁知才出了探花胡同不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云想容询问:“怎么了?”
“夫,夫人!”车夫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英姿见状狐疑的撩起车帘,只看了一眼也是惊呼:“夫人,您看!”
云想容探身向前,却见去往云家的必经之路上,竟然停着约莫三百余轻骑兵。
列队整齐的骑兵队伍,即便在雨中伫立着也是森然安静,只偶尔有马嘶传来,道路两旁早已经没有了百姓。
而领头一人,正是披了件蓑衣带着斗笠的端坐枣红马上的闽王。
见了云想容,闽王笑道:“义妹。回娘家去?”说着策马而来。
云想容对闽王断没有好印象,他先前对她的调戏她哪里能忘?可如今无奈之下她成了他的义妹,也只好以礼相待:“义兄。”美目扫过那森然兵马,打趣道:“义兄莫不是带着家丁护院来送我回娘家的吧?”
“嘿,我还正有此意。”闽王嬉笑着到了马车跟前,对着英姿一摆手:“你,下去。本王要跟你们夫人说话。”
英姿咬着唇,不放心云想容。
云想容却是笑着将油纸伞递给英姿,让她下了马车。
闽王翻身下马,在英姿撑开的伞下脱了蓑衣斗笠,一跃而上,大咧咧的坐在了云想容身边。打量车中陈设,啧啧道:“怪道人说你外家有钱,这么一看,还真是有钱啊。”
“义兄说笑了,黄白之物难道义兄见的少了?快别这里打趣我,你要找我说什么?”
闽王不言语,打量过车中陈设,又望着云想容,笑了笑道:“你今日打扮的很是凌厉,不错。看来默存没有猜错你。”
提起沈奕昀,云想容心下生出几分警觉来,不动声色的笑道:“义兄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今儿带了三百骑兵来陪你回去住对月,是你夫君请动我去的。他料定你不会与从前欺侮过你的人干休,怕你吃了亏。”
云想容闻言既是惊讶,又是感动。感动的是沈奕昀对她的了解——她身边的人是绝不可能去与沈奕昀泄密的。惊讶的是沈奕昀竟然想到请闽王作陪。
闽王虽是她的义兄,却也不是个善茬,难道是沈奕昀一句话就可以指使的?
她笑着问:“义兄能来,我感激不尽,正解决我的大问题。只是沈默存许给你什么了才请动了你?”
“你这丫头,怎么跟你们家沈默存一样的算计。”闽王哈哈大笑,道:“知道瞒不住你,不过男人家的事,你不要多问也就罢了,总归不会是把你送给我之类的,沈默存对你的心意你无需置疑。我对你如今是兄妹之情,与沈默存也算是半个弟兄,根本也不会再动你心思。我不是那等纠缠不清之人。”
他如此直白,云想容反倒不好在继续深究,又觉得沈奕昀的事,若需要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不告诉她的就是没有必要知晓,是以也不再多想,道了声谢。
闽王吩咐队伍启程。
三百骑兵向两旁潮水般退让,云想容一行三辆马车,就在骑兵的注目之下驶向前方,随即三百骑兵合在一处,前后护送,不多时就到了云府门前。
云佳宜下了马车,刚要去叩门,好将闽王同行的事禀告家人。
闽王的随从却将之拦住了。
三百骑兵便在济安侯府门前拉开了阵仗,呈半包围状。
门子早就看到这一群兵士,吓得魂飞破散,还当是皇上又派人抄家,命人撒丫子进里头去回老夫人和云贤。
今日逢云贤与云敖休沐在家,正在外院书房里谈论皇帝是否有削藩之意,父子二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听了下人回话,两人都吓得白了脸:“难不成皇上削藩,要先从云家动手?”
云敖闻言抿唇。云家一门双侯,他如今的爵位并非世袭,照例说削也没什么可削的,不过云贤却是不同,毕竟为官多年,朝中根基深厚。难不成皇上真的要对云家动手,先从云贤来开刀?
二人正在忧虑,还要问回话之人是何人带队时,外有又来了个小厮传话:“回侯爷,闽王驾到,请侯爷速速出去迎接。”
闽王?!
云敖与云贤对视了一眼,他们与闽王素无交情,他无缘无故做什么要来云家?
不过若真是闽王来访,有兵士包围也不足为奇了。在京都城中,除了闽王,再没有第二个人动辄上百军兵随行,也在没有第二个人敢动不动就与人决斗。一些调戏了良家妇女的衙内都是与闽王“决斗”时魂归西天的。
只要不是抄家就好。
父子两人都松了口气。
云贤吩咐道:“快,去告诉老夫人,带着人快出来到前门迎接闽王。”
“是。”下人飞奔去报了。
云敖和云贤不约而同的叹息。
闽王是个刺儿头,又是最能挑理的一个人,有一点惹得他不高兴,他都敢闹的云家鸡犬不宁,偏偏皇帝都拿他无可奈何且宠信非常,他们不过侯府,哪里敢跟亲王别扭?还是干脆礼数周全,快些送走这尊大佛为妙。
云府门前,三百骑兵静默森然,须臾府门全开,在大雨之中,云贤,云敖为首,后头跟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孟氏、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乃至于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云芷,董若莹,就连襁褓中的云舒容都被奶妈子抱着出来,连同府中所有的妾室和又体面的下人,冒着大雨在地上铺了蒲团,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卑职云贤,携全家老少恭迎闽王千岁!”众人额头贴地,雨湿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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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冷心冷血 (粉红60+)
众人额头贴地之时,骑兵让开一跳路,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随即英姿撩起车帘,闽王先一跃而下,接过英姿手中的纸伞,回头伸长手臂为云想容遮雨,自个儿大半身子暴露在雨中。英姿则又取了把伞为闽王遮挡。
披着月白撒花褂子的云想容,便在众人抬头时惊愕的目光之中下了马车。
见孟氏也在雨中跪着,云想容给闽王使眼色。
闽王立即会意,副将飞奔过去,将孟氏和云传宜请了起来,撑伞站在了一旁。
云想容则是与闽王并行,缓缓来至于云贤与云敖跟前。
全家人都跪在雨中湿润的青石地面上。
闽王只是给云想容撑着伞,好像面前根本没有这么多人似的,闲闲的四处看景。英姿给闽王撑着伞,咬着下唇,不知闽王和自家夫人打算做什么。
雨一直在下,云敖、老夫人、云明珠等人身上早就湿透了。偏闽王不开口,他们就不能起身。
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便都盯着云想容与闽王。大家都是聪明人,闽王闹出这一出来,明摆着是给云想容撑腰来的。她回门时还装的像个人样儿,想不到今日竟然摆出这么一道。
董若莹和云明珠并排跪着,头发都已经淋湿贴在了脸上,二人脸色同样的惨白。前者眼泪和着雨水滑下,觉得无比屈辱,后者则是强忍着怒气,想要发作,却怕闽王。
闽王腰上明晃晃的佩剑从不离身,他是真的敢动手杀人。真惹怒了这个煞神,他宰人还需要问理由?
云贤胡子都湿成了一缕,倒也算沉得住气。
云敖那与云想容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中则爆出森寒怒意。冷冷的瞪着云想容。
云想容居高临下,高贵冷艳,斜睨着生父。
他们的关系早已无法修补,若再有什么事,云家要想算计她和沈奕昀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父女二人对视之时,空气中似都看得到火星碰撞。
孟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在伞下,小腿处也被淋湿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抖的双腿打摆子,在闽王面前又不敢放肆。
如此,众人心思各异之下,闽王看了看云想容。
他是不会开口的,他此行目的就是给妹妹撑腰。他的义妹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过云想容如此冷,如此狠。倒是真的对了他的胃口。
闽王素来奉行“人若犯我。我必杀之”的原则,如果云想容这会子妇人之仁,他才会瞧不起。转念一想,能将一个女子得罪成这样,云家一窝子也不知做了什么事儿了。
闽王不开口,云家人就不能起身。只能淋着,眼见着老夫人妆都花了,颤抖着身子,云想容才道了声:“起来吧。”
没有人动。
因为所有人跪的都是闽王。云想容开口。他们哪里会起?若起身岂不是成了跪云想容?
众人都气愤不已,老夫人与云明珠的眼神,似乎都要将云想容撕成两半。
云想容见众人没有反应,且都用愤然如兽的眼神盯着她,突然挑起红唇莞尔一笑,回身唤英姿和柳妈妈玉簪等人:“走吧,扶着我母亲,随我入府。”
说罢绕过门前跪伏在地的云家人,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孟氏,缓缓上了丹犀。
闽王望着云想容的背影,噗嗤笑了。
就知道她是个够味儿的,这么一看,是真够味儿!他这辈子也算阅美无数,从没见过这样爱憎分明的女子,听沈默存说她过去的那么一些事,她对在乎的人是可以豁出性命去付出,对那些对她不起的人也从不会妇人之仁。
闽王便笑着跟上云想容的步伐,全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云家人,负手上了台阶,随即摆手做了个手势。在他进了府门之后,三百轻骑兵竟整齐的翻身下马,牵马随行,一同进了云家的大门。门子及一众下人拦不住,也不敢阻拦,就眼睁睁的看着闽王的兵马进了云府。
云想容与孟氏,闽王的身影没入门后,云贤等人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起身。
云明珠却是气愤不过,第一个蹦了起来,指着门里大骂,“她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张狂,让我们跪也就罢了,连祖父祖母也要跪吗!连父亲伯母也要给她跪吗!”
云明珠的话,绝对是挑拨离间。
众人都清楚,他们跪的是闽王。只不过因为云想容在这里借了光而心里不舒坦罢了。
闽王不让他们起身,云想容开了口,他们更加生气。
但总不能一直跪在雨中,与闽王较劲吧?
闽王是真的做得出一直不开口的,他们既然喜欢跪,那就跪着。
可他们不能傻傻的一直跪下去。
云敖站起身,狠狠的道:“明日上朝,我定要参闽王一本!”
云贤嗤笑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怕他找你决斗,你就参。不过那也是明日之事,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安置眼下着上百的兵马吧。”
说罢了摇摇头,上了台阶。
老夫人则是由大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带着家中所有人进了府。
他们除了上一次抄家进了大牢,哪里这样狼狈过?
云贤回头看看一家子落汤鸡,心里明镜一般,却也谁都不怪。
闽王来为了云想容撑腰。云想容一个出阁的闺女,却又为何对娘家有如此深的怨怼?还不都是老夫人和云敖二人造成的?但是归根究底,也是怪他。他没有制止而是纵容二人,对云想容一次次的打压,甚至上一次若不是因为云家的体面,都要将云想容撵走。
一个闺女家,几次三番的被逐出家门,被牺牲,能甘心么。
云贤叹息着,眼下要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可这会子见全家人都沉默着,云明珠挑拨不成,骂也骂了,冷静下来却觉得背脊发凉。
云想容这样强势归来,连祖父祖母都跟着跪了,她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孤女能怎么办?若是云想容想要收拾她,谁能给她撑腰?
祖母是定然不会在乎她的,母亲更是向着云想容的。父亲早就看他不顺眼,祖父是个从来不管内宅事的。加之上一次在刑部大牢中的事,大伯母,二伯母等人根本就瞧她不顺眼…
云明珠千思万想,竟然想不到偌大云侯府中能有什么人帮她一把。
云明珠愣神之时,董若莹冰凉的手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回了现实。
看着董若莹柔柔弱弱的模样,这个人更不可能帮得上自己。
云明珠咬了咬唇,快步随着众人进了门,径直先回了灵均阁自己的厢房,展开了笔墨写了一封信,随即交给了贴身服侍的婢女彩霞:“快,快出府去想法子悄悄地交给陆安伯世子。”
这段日子,陆安伯世子赵子琪常常来走动,她早就与之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为今之计,也只有他才能帮她了。
陆安伯府中,赵子琪正因为连日大雨无法出去游玩,站在廊下拿了把葵花籽逗鸟儿,见小厮跑了进来送上一封信,赵子琪笑吟吟扔了瓜子,俊脸上洋溢出自信的笑容,对小厮道:“瞧瞧,有些人离开了爷都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