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F先生”做了好事,估计没有什么媒体会跟进报道了。
在他们回到西北之后隔了两天。有人一整个《无归之路》电影剧组的名义给灾区捐了价值两百万的灾后所需药品。
剧组的人知道这件事是在电影开拍的发布会上,那时,他们想起来那个把他们打发走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到京城的女人。很多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很多时候人们去认识一个人,是通过他说了什么,可是有一些人,他会做,却不会说。
就连康延导演都对桑杉刮目相看,跟肖景深说:“家有贤妻,万事皆宜”。
这个老光棍的语气中不乏艳羡。
“捐两百万,能让我从现在一直炒到电影上映。可比买营销号要实惠多了,你们救灾时候被路人拍到的照片和微博我都有保存,以后会慢慢放出来,又省了一笔宣传费。”
在电话里,桑杉是这样对肖景深说的。
男人想起他们离开灾区那天,桑杉特意让大巴转了一圈儿去往江岸,让他们看见已经比之前降下去了的水位,那时所有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可他不知道,从灾区回来,桑杉就病了,起先是咳嗽,后来成了发烧,被初曜的员工们强制摁在床上修养。
桑杉身上的庞大工作量自然也被其他人分担了。
在所有人都忙到人仰马翻的时候,叶早去剧组报到这事儿实在是无足轻重,从京城到江浙影视基地,这条不太好走的路,多少演员已经来来往往成了习惯。
最后,送叶早去剧组的人成了明明在备考却还来初曜晃荡的木宇。
“你在干嘛?”
叶早在京城有一套租来的房子,既不在明星云集的高档社区,也不在一些人钟爱的涉外公寓,而是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区里,大夏天还得戴着口罩的木宇问了一次路才在小区里找到叶早住的那栋楼,进楼门之前还差点被一只路过的肥猫给绊倒。
第一次走进单身同龄女孩儿的住所,戴着黑框眼镜的木宇神色中没有什么好奇的情绪,叶早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地方,家具看起来都不怎么新了,但是都挺干净,桌上有个花瓶里面摆了一束蓝色的鲜花,开得还挺好。
女孩儿给他开了门,说:“等我十分钟咱们就能走了。”
木宇以为她是要化妆,没想到她却进了厨房,先拿了两个桃子出来。
“给你一个,这桃儿挺甜。”
年轻的男人把桃子拿在手里,看见叶早又从厨房里拎出了一包鸡蛋,看起来是煮熟了,冒着热气,还湿的。
“剧组没有鸡蛋吃么?”
“你说这鸡蛋?我前几天买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早餐纯吃鸡蛋呢,结果还是不行,马上进剧组了,等我回来鸡蛋就坏了。”
把花瓶里的花也拿出来,用塑料袋包住花杆,叶早左手鸡蛋右手鲜花地去敲了她对门的门。
木宇待在原地透过没关上的房门看着。
“奶奶,我又得出门好几些天了,这些鸡蛋浪费了不好,您等着用来喂猫吧。还有这花…”
送了蛋送了花,叶早拍拍手脚步轻快地回来,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你不用化妆么?”木宇叫住女孩儿,目光从她那半旧的T恤扫到她样式老旧的牛仔半裤上。
好像六年前这种半裤就没有什么女孩儿会穿了吧?
“你的衣服也太随便了吧?”
“我得坐飞机,我得坐火车,我还得坐大巴,当然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叶早振振有词。
她说舒服的时候,木宇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鞋上。
嗯,他小时候澡堂子里面常见的那种。
“行李箱给我吧。”
“我能扛着三十斤米袋子上六楼,你能么?”叶早看看木宇腿上那条一看就很贵的裤子,又说了一句,“你还是安心吃桃子吧。”
女人快速消失在楼梯口,木宇咬了一口桃子,里外检查了一下房间和电源,才关上了门。
穿着随便的年轻女人背着个黑色的书包,拖着行李箱,双手插在裤兜里的年轻男人一身名牌,戴着黑色口罩和价值几千块的棒球帽。
他们这样下楼,这样上车,这样到了机场。
第二天,某时尚博主点评了木宇的机场秀,说他自从换了东家之后穿着也越来越有品味了,只是他新来的助理,还真是年轻又…邋遢。
作者有话要说:跪地,本以为今天能下午更新,然而被美色所诱,手机又没有及时充电QAQ,请假一开始没请上…
下个周末双更一下,莫生气莫生气哈。
群里来个爱的么么哒!
第169章 电话
“唉, 如果不是去了一趟灾区, 她也不会生病。”
飞机上, 叶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埋怨。
年轻人在一起总是要闲聊的, 不同背景,不同身份…待在同一个地方几个小时, 差异再大的两个人也能找到聊天的切入点。
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多了, 叶早的社交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高。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她的话变多了,在跟别人交流的时候也不再有那么强的抵触心理。
更不用说木宇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温和、沉默, 脸庞上带着一点稚气, 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此刻, 在叶早身边坐着看杂志的男孩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她”是谁。
桑杉。
男孩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桑杉是为了肖景深去了灾区的,生病之后又嘱咐所有人不能告诉对方,这让他有些气闷, 也有些不能说出口的郁郁和疑惑。
桑杉与肖景深之间的关系,木宇一直很困惑, 什么“多年初恋”, 他是完全不相信的。桑杉带他们的时候是非常明显的单身状态, 全心全意扑在了他们的身上, 以她的超高工作量来看,如果她真有一个男朋友,估计都已经分手八百遍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又对他的经纪人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熟稔, 几次接触下来,木宇反而不能清晰地定位他和桑杉之间的关系。
纯合作的关系,不会这么默契,肖景深的眼睛里明显带着对桑杉深深的感情。有感情的关系…木宇难以想象。
当然,这种纠结心情他并不想跟他身边聒噪的女演员分享。
不过这个女人说的一句话他是无比赞同的。
肖景深配不上桑杉。
听着叶早说到肖景深在剧组跟人有矛盾,桑杉跑去解决的时候,木宇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说:
“你为什么要把鸡蛋煮了去喂猫呢?十几个鸡蛋都煮了,一只猫一天才能吃多少,不应该直接给那个老奶奶就好了么?”
眉目间没有多少丽色反而带着点清朗气的邋遢女孩儿看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你还真以为我那些鸡蛋是给刘奶奶喂猫的呀?”
有送饮料的乘务人员经过,坐在靠过道儿一边的叶早要了一杯清水,木宇也要了一杯清水。
“刘奶奶自己都是天天在菜市场拣最便宜的菜回来吃,她养的那只猫天天在外面打野食儿,刘奶奶最多拿点儿鱼汤泡饭给它吃,我那些鸡蛋是给刘奶奶自己吃的,煮好了不能放,正好一天吃两三个,她也不用指望留给她那个鼻孔朝天的孙子。”
叶早的那个邻居家有个读高中的孙子,每年放假来住几天,除了嫌弃老人这不好那不好之外就没什么本事了。叶早之前听刘奶奶说再有十来天那个孙子又要来了,她可不希望自己买的鸡蛋进自己讨厌的人肚子里。
“啊?”
木宇此时的表情很奇特,仿佛在听一个奇幻故事似的,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煮个鸡蛋还有这么多讲究和心机。
男孩觉得她身边坐着的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仿佛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那个世界里有油盐酱醋,有世俗烟火,也有一种他很久没有体会到的人情味儿。
当然,他的内心世界叶早并没有心情去了解,空乘小姐送来的机餐味道不错,她吃得干干净净,那双廉价的拖鞋被抛弃在地上,旅途的后半段行程里,她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睡了一觉。
木宇转头看了一眼她奇异的睡姿,又转了回去,正值中午,阳光从机窗外照进来,显得他白皙的眉目仿佛透明的一般精致,男孩儿抬起手,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被勒令休息的桑杉此时正躺在床上,午餐她吃的是一家炖坊的外卖。
猪肚鸡用了鲜胡椒熬炖,奶白色的浓汤里按照她的要求放了一点笋和菌类,还有一盘清拌的木耳加西兰花。
桑杉一向口味清淡,猪肚鸡的汤喝了两碗,吃了两口肚片,炖到酥烂的鸡肉没怎么动,倒是配着米饭把里面的加菜吃了大半,凉菜里吃出了鸡精味道,香油也加的有点多,她吃了半块木耳就没再碰了。
勉强算是吃饱了,身体却仿佛还不开心,懒懒地躺在床上,仍旧一点力气都没有。
W先生早上吃了桑杉用白水给她煮的虾仁,中午的时候又吃了一个罐头,现在趴在桑杉的身边蜷成一个猫团儿倒是看起来美滋滋的。
粗壮的尾巴轻轻摇啊摇,偶尔蹭过了女人的手臂。
摸摸猫尾巴,再摸摸猫头,桑杉淡淡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被抚慰了。
“还撒娇,你都是一只老猫了。”
六七岁,对于一只猫来说,差不多也是猫生的中后期了。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桑杉所住的宿舍附近有一只白底花斑猫,叫Miss.J,名字据说是一个学长起的,因为他最喜欢的电影角色就叫“J”,桑杉所住的宿舍在二楼,她的房间窗外有一个挺宽的平台,
天气好的时候,桑杉会坐在窗台上看书,因为她的身量太小,其实完全可以坐在窗外平台上的,只是考虑到舍监女士的心脏,她就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出国之后的桑杉,跟在国内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她总想要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也喜欢坐在高处看风景,还喜欢听歌…
某个暴雨之夜,她开着自己淘来的二手音响,听着洋腔洋调的音乐,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她在光中,看见窗外有个白色的东西贴在了她的窗玻璃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Mr.J的肚皮。
桑杉收留了它,用卫生纸把它擦干净,还找出来了香肠喂它,Miss.J平日是一只很厉害的猫,那天似乎是被难得的雷雨吓到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你是第二个在雷雨也爬上我窗台的家伙。”
拍拍猫脑袋,女孩儿笑着说。
第一个,是个人类,叫肖景深。
眼泪于是簌簌落下,溅在自己的手指和猫的脑袋上,仿佛一场倾盆大雨在心中下了太久,一不小心就从眼中满溢了出来。
爬到高处、用音箱听歌…甚至这样去拍猫的脑袋,这些行为是何等地让人熟悉,它们原本都属于另一个人。
处于情感戒断前期的女孩儿在雷鸣声中自我反省,想要找到那些被肖景深所“传染”的印记,把它们一一销毁,却又深感艰难,难到让她的心都疼了。
“以后我要养一只猫叫ang,遗忘。”
那是她人生中自己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值得纪念一下。
雷雨交加的夜晚结束之后,Miss.J依然是校园里凶悍的猫中一霸,过着独占某个屋顶晒太阳,偶尔还带着一群小弟开会的悠哉日子。仿佛那个吓趴在人家窗户上的炸毛窗贴并不是它。
桑杉也在那之后继续自己的学业和情感戒断之旅,几年后,她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只大概不到一个月大的小猫,身上有凄惨的伤口,她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又带回了家,起名叫W先生,尽管它是个母的。
“W先生,原来自己在家,是一件这么无聊的事情啊。”桑杉捏了一下猫尾巴尖儿。
“喵~”
女人笑了笑,揉了揉猫脑袋。
W先生站起来,懒洋洋地转了个身,在更靠近桑杉脑袋的地方重新趴下了。
就在桑杉在药性作用下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打电话的人是窦宝佳,她从国外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西北看封烁,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这棵“摇钱树”,又软硬兼施地说了一下他不能这么任性妄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进了演艺圈快要二十年的封烁经过了大红-沉寂-爆红的过程,也在爆红之后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他可以成为国内最称职的偶像演员,在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偶像”光环的时候,他也有足够的本钱去让自己过得自在。
窦宝佳说不过他,给桑杉打电话的时候就带出了几分被压迫后的可怜,仿佛她并不是手握两大王牌笑傲整个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而是在夹缝间苦苦求生的打工仔。
“看看你们家的老肖,真听话,真省心啊!”
提起肖景深,窦宝佳的语气里他俨然是“别人家的孩子”,连头发丝儿都写着乖巧。完全无视了肖景深和封烁在这次的突发事件里是共犯这一点。。
桑杉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听着她的废话,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说到偶像,以前你手下那个文子禹是打算进影视圈儿么?卫英华手里可真没什么好的音乐资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文子禹,听着这个名字,桑杉轻轻揉了揉额头,眼前又清楚了起来。
The King名存实亡,人们对于幕后的原因有种种的猜测,桑杉合理运作,把初曜和四个男孩儿的形象维护得不错,文子禹那之后神隐了一段时间,也避过了非议最大的时候。
如今,文子禹花落谁家成了这次事件最后引人关注的地方。
他和卫英华再次走近这件事,桑杉并不意外。
窦宝佳的语气里透着可惜,在她看来,卫英华并不是一个适合文子禹的下家,这几年,卫英华带出来的人有存在感的不少,真正爆红的并且持续红下去的却并没有,她越来越倾向于搞小鲜肉的粉丝经济,在为艺人制定发展策略的时候不免顾此失彼,文子禹的人气已经到了一个高点,他需要的是转型和成长,这一点上,卫英华未必能给她多少帮助。
“看着特等小肥羊要入了狼口,我还真有点心疼。”
卫英华动作太快,弄得很多对文子禹有意的经济公司都缩手缩脚,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默契,甚至有人以为是卫英华给文子禹开出了天价条件,才让他脱离了The King。
结束了窦宝佳的通话,桑杉从床上坐了起来,穿着睡裙,她呆坐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电话。
“你们与其辛辛苦苦培养仿版,还不如考虑一下把正品招走更合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肖景深:出现在对话和心理描写中的我…
桑杉:啧。
明天小侄女过周岁
后天大侄女结婚
emmmmmmmm
家族如此庞大
在我熬完了同辈所有人之后,我要开始熬晚辈们的“人生大事了”
这个周末更新都会比较晚,周二恢复到白天
见谅啦
群体么么哒(~o ̄3 ̄)~
第170章 路途
整片大地已经变得一片荒芜。细微的雪粒混着黑泥被人们踩在了脚下。
所有的人都盲目向前。他们的身上充满了疲惫、绝望、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因为他们离开了, 他们祖辈一直生活的土地, 因为战争。
未来在何处?希望在何处?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死亡就在他们的身后, 而前面却未必是生。
有一位妇人艰难地抱着她的孩子,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她身上那件已经布满了补丁的衣服上, 还有大片黑色的污浊, 脸庞也已经看不出曾经清秀的模样。
她的孩子也是清瘦的,咬着手指, 坐在母亲的怀里, 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有一群穿着破烂军装的人, 小跑前进的时候路过了这里, 恰好看到了孩子露出了无比可爱的神情。
其中一个壮实的军人停下脚步,对着孩子笑了一下,甚至抬起了手,似乎打算用手去碰一碰孩子的脸蛋。
这时那个目光呆滞的母亲瞬间如同一只被触怒的老鹰,猛地挥开了那个军痞的手。
“呸!”
一口唾沫, 被吐在了那个军人的脚边。
军人的神情有些尴尬,他的脸上也已经看不出自己原本的模样, 倒是胡子和散乱的头发, 成了他脸上最主要的标记。看着这个妇人的样子, 他后退了一步, 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在他身后, 几个他的战友停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看着那个妇人,似乎想为自己的兄弟讨回公道。
这时,又一声唾弃响了起来。
“打不过日本人,倒是向着自己人耍威风。”
“兵老爷天天吃军饷,倒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连家都回不了。”
“还瞪眼呢,有本事去瞪日本鬼子去啊,哪怕瞪死一个呀?!”
麻木与绝望,在遇到这些军人之后变成了某种愤怒。
那愤怒是漩涡,是风暴。聚合了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冲向这些其实已经疲惫不堪的军人。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与敌人进行了殊死抗争,却在是寸寸失守,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
他们其实并不是这些吴侬软语中所说的兵老爷。他们来自于内陆,被紧急调过来参加这场战役,他们来的时候,是拿着军饷的,可是走的时候留下的是自己兄弟的性命。
敌人由海陆空三方对他们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攻击,而他们的军队甚至连一架能打落飞机的炮,都找不出来。如今,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被打得没了心也没了胆,就连枪都丢了,
他们的冤屈,又能跟谁说呢?
军人与百姓对峙着,眼中都有着仇和恨,这时,一个牵着马的军官走了过来,他的马上坐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
他看起来与整个背景画风都不符。衣着是那么干净,马也显得十分精神,脸庞生得白净,眼中还有旁人都没有的着亮光,整个人是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走过来的,而那个世界并没有死亡。
看着军官以及军官的枪,百姓们冷静了下来,他们中最恼怒的人也不再说什么。
“大家赶路要紧,聚在这里容易被飞机看见。”
这位军官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友善的人。
听见飞机两个字,有不少人打了个哆嗦。
在他们的逃亡之路上,除了陆军的追击之外,飞机时不时的空袭就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于是所有人继续赶路,他们的队伍那么漫长,混着逃难的的平民还有“撤退”的士兵。
在那位军官身后不远处,一些更落魄的军人堆里,一个高大又沉默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接着,他大喊了一声“快躲起来!”
一大段本就结构松散的队伍立刻像是洒出袋子外的黄豆似的散落开来,其实所有的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到最后只能瑟瑟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有人甚至因此滚下了山道生死不知。
飞机果然来了,飞机又走了。
废墟一般的土地变得更加像是一片废墟,被轰炸和扫射过的山路上。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痛哭,有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从灰土堆里爬出来高大的男人野狗似的摇头抖落沙土,他看一看四周,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挣扎着从一条沟道里爬了上来。不知道是为了躲避轰炸,还是因为过度慌乱,他们滚了下去,竟然捡了一条命。
在这样的满目疮痍中。幸存的人们继续往前走,他们的身后是死亡,前面未必是生,但他们已经无路可去。
走着走着,高大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他走过去,在一具穿着军装的尸体下面发现了一个孩子,孩子很瘦弱,但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几个学生看见了孩子都冲了过来,摸脉、看脖子、看四肢,然后惊喜地说:
“孩子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被头发遮住了眉目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继续往前搜寻着尸体。
金子做的戒指,还能用的枪,甚至一件带着弹孔但是整体还算完整的棉衣也被他从一具头破血流的尸体上扒了下来。
医学生们找到了一个孩子,他找到的是一些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枪管,指住了他的脑袋。
“把东西放下。”
男人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军官,这位军官的头上没有帽子,倒是有两套轻微的血痕痕,头发中也掺着灰和土,他的肩章彰显了军衔,皮带更是少见的高级货。
“长官,八成给您,小的拿两成就够了。”
男人作势要去掏自己怀里的东西。
“我让你把东西都放下。”
黑色的手指松开,任由棉衣落在了地上。
男人勾了一下唇角,缓缓的站了起来即使是在这位挺拔军官的衬托之下,他的身材依旧显得过分高大与健壮。
见他还算乖顺,军官拿起棉衣,转身递给了那些医学生。
“把孩子包起来。”
这位军官,成了眼下一个小小团体的核心。他身上似乎天生带着一种让人愿意追随的力量,当然他的手中还有一把枪。幸存者们围绕在他的身边,似乎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可能又多了一两分。
唯有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看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样嘲讽的、冷漠的,在面对那个军官的时候,多了几分人们难以察觉的敌意。
军官看向他的目光,也时刻带着戒备和审视。
随着科技的发展,现代影视剧中的爆破场面已经比早些年安全了许多。但是在沙土路上进行爆破,依然有崩起的石块溅伤人的危险。下戏之后,所有的演员都要在卸妆时都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上,防止出现有擦伤却没有察觉的情况。
他们现在即使受了轻伤也真的很难有什么感觉,因为他们身体的所有感知都用来体会“热”了。
明明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所有人却要做冬天的打扮。摸摸身上的衣服,演员们恨不能找一个冰块把自己贴在上面,来纾解心中的闷热。
其实这样的天气,就连工作人员都不好过。
军训结束之后,康延导演又恢复了他西装笔挺的装扮,此时也已经把西服脱掉,衬衣的袖子撸到了上臂,被太阳晒黑的脸庞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拍完一场戏之后,康延导演是不会说“Cut”的,他会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去审视自己这一场戏中所拍摄的全部内容,有几个机位就意味着他要把这一段戏看几遍,整个过程,大概要十几到二十分钟,那之后他才会告诉演员们这场戏到底有没有“过”。
在这个等待的阶段里,所有的演员都还要穿着他们的戏装待命,于是分分秒秒都成了煎熬。
肖景深比起别人还要更痛苦一些,因为他的头发故意留得很长,为了显出油腻,上面还抹了一些东西,现在被处理过的头发,因为汗的缘故粘在了他的额头上,有着一种诡异的粘着感,让一贯比较爱干净的他有些坐立不安。
“老肖和老封加拍两组特写。给孩子加拍一组特写。C3点的爆破镜头做得不好。一会儿特写拍完之后,这个地方再重做一遍。”
康延说完这些安排,其他的演员们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大多是只有一个镜头的群演。这场戏拍完,他们就可以脱下这些衣服去拿钱、吃盒饭、休息了。
两位男主演,就像是一对难兄难弟,还要在这三十几度的高温下继续表现出寒冬中的艰辛。
“拿枪指着你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特别帅。”
封烁只能苦中作乐,以调侃肖景深来去除自己心里的燥闷。
“过几天拍打戏的时候,我也能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帅得要死了’。”
想想过几天路长河就要把乔卫揍倒在地,肖景深对着封烁笑了一下,黑色的脸上只露出了白色的牙。
封烁看着他的神情,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晚饭要不要给你加一份麻婆豆腐?”
“嗯?麻婆豆腐?”
肖景深挑了一下眉头,带着隐隐戾气的眉目像是被战火灼烧过一样。
“你还记得呢?”
“咱俩不就是在饭店里为挑葱花的事儿打起来的么?”
封烁拍了拍肖景深的肩膀,脸上的忧虑没有丝毫淡去。
当年对着一盘麻婆豆腐一边挑葱花一边自言自语的肖景深,就是他对那个影坛新秀的第一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更新了…
我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