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看了章宿一眼,苦笑了一下,好大一张画皮他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就这么被人给揭破了。
好在洞悉一切的人是路俏,而不是别人。
路俏木着脸继续吃面。
葱油是林卓熬的,本来是他们四个大男人的晚饭,现在装在了一个大盆里让路俏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褐色的红葱酥混着酱油色的面条,一下去就是大团没了。
“景…颂月去见过方启航是怎么回事。”吃了大概有三分之一了,路俏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水。
这个问题,依然是要让南宫解答的。
所有人转头继续看着南宫,让你趁着路俏昏迷的时候乱说话,这下好了,她醒了,你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吧。
“呃…是,方启航的记忆告诉我的。”
听见这句话,林卓和方来来都转过头去看路俏的表情,唔,她不为所动地继续吃面,似乎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方启航的记忆”这件事儿有多大不了的。
“我和章宿都是方启航培育的变种人,章宿的培育方向是超级大脑,我的发展方向是人工异能者,方启航想要有人替他来等你,本来最好的人选是章宿,可他的大脑发育的时候他的胚胎被天咏动了手脚。合适的人选只有我了。”
林卓和方来来又看向章宿,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想避开章宿一点,又都忍住了动作。
“我的运算能力确实超强,海马体的发育先天有问题,到了中年得艾滋海默氏症的概率比正常人高五十倍,当时方先生时间不多了,没办法培育第五批胚胎,所以选择了南宫作为记忆载体。”章宿主动解释了什么是“动了手脚”。
先天有问题、记忆载体…说起这些冰冷冷的词汇,他们的脸上都是平静的,毕竟比起他们同期和他们之前的那些实验品来说,他们能活到现在,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察觉到了林卓和方来来刚刚的小动作,章宿对着他们笑了笑。
林卓顿时有点心虚,倒是方来来脸皮厚,摸了摸鼻子凑过去搂住了章宿的肩膀,就算是为了这些天大家一起打牌一起等路俏的情分吧。
“方启航,之所以希望有个人带着他的记忆活下去,是为了能够等到你。”
南宫干巴巴地说着这句话,不久前还能对着路俏一诉衷情,现在路俏醒了,他觉得自己那些傻兮兮的想法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哦。”路俏又喝了一口水,咽下了嘴里的面条才说话,“你等到我了,你也不是方启航。当年和我签婚书,行六礼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南宫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和挣扎。
他的灵魂似乎是被路俏的一句话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高喊着我就是方启航,我有他的记忆,你们的相拥和相守我都记得,你的铁血下的柔情,你的痛苦和无奈我都知道。另一部分则在说哪怕南宫二只是个不入流的代号,那也是属于他自己的,这些年来他反抗天咏的控制,仗着自己的能力甘于去当一个老师,就是因为他只想做南宫而已。
如果他不是方启航,他的记忆算什么?如果他是方启航,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面里的酱油放少了,池迟又添了一点,还多了两勺葱油,抬头看看纠结的南宫,她低下头去说:“既然他是为了我创造了你,那我就能决定你是谁,我说你是…对了,你叫什么?”
“南宫二。”方来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补腔调的语气真是贱兮兮的。
“嗯,你只是南宫二,算是一个能帮助我的晚辈。不用跟那些过往纠缠太多。”
这话一出,南宫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他的心思实在纷乱如麻。
擦了擦嘴往面碗里再倒点儿酱油,路俏又转而去问章宿。
“天咏是怎么回事?”
章宿还琢磨着南宫的真容和私情呢,听见路俏的话他半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
“网上一直有您那天拖住飞机的照片和视频,一开始都被封锁的很好,从昨天开始突然封锁不住了,我联系老师也没有联系上。老师吩咐我在您醒来之前我不能离开您半步,现在我也不敢回老师的实验室查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是”
章宿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拒绝面前的这个女人。
吃完饭,路俏打了个嗝,见南宫二还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
方启航啊方启航,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如此大伤天和,那些我不在的日子,你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第126章 图穷
一大盆葱油面让填饱了路俏的肚子,让她有空去想一点别的事情了。
“你们吃饭了么?”
看看干干净净的食盆,路俏轻轻拍了一下胸口。
“你们都去洗澡收拾一下吧,我给你们叫个外卖,冒菜怎么样?一人一大盆再来碗米饭?有什么忌口吗?”
四个各自满怀心事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一种神经高度紧张过后的疲惫感,可是同时,他们也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东西要去思考。
这种时候,大概也就只有路俏能够轻松愉快地吃面,再让他们也都放松一下神经吧。
他们到底还是按照路俏说的去做了,几天没有好好整理个人卫生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从路俏那张能面瘫到地老天荒的脸上看到一丝嫌弃。
公输全全的房间早就被章宿征用了,二楼卿微隔壁的房间,林卓就在那张没人睡过的床上随便铺了一张床单以作为栖身之所。
南宫二来得晚一些,又要一直装扮成路俏的样子躲在她的房间里,现在自然没有单独的房间供他洗漱,只能找了一张毛巾之后就去了一楼的独立浴室。
别人都走了,方来来一步一蹭地走到了路俏的面前。
“你下次如果要走,能不能当面跟我说一声?”
大男孩儿觉得有点委屈,好吧,这点儿委屈不是有点儿。
算上在梦里的那一辈子,他也算是已经活了不少年,经历了不少事,可是这么多年,能让他心生依赖的人,也只有一个路俏而已。
她能让人总觉得她是高耸入云的墙,是无可破除的盾,可以信赖,也可以小心地依靠上去。
方来来一直以来都讨厌这种“娘们儿兮兮”的感觉,作为一个战士,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仗的东西应该只有武器才对,不应该包括人。
但是想想,路俏曾经为这个世界充当了墙与盾,她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无坚不摧的武器。
方来来也就把自己对路俏的这种信赖,归于了对偶像的膜拜,以及对她“死不了”这个概念的认知。
遂,心安理得了起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着路俏一次次的不告而别和生死未卜,方来来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去买一份保险,防止自己因为某一天的操心过度而过劳死。
他不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止是他,林卓的几份商业保险都已经缴纳了不短一段时间的保费了。
“天咏?”
路俏看着方来来,突然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一下天咏的名字。
方来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算不上温暖的手摸了摸额头。
“没事,我刚刚走神了。”
天咏并不在方来来的身上。
女人收回自己的手,以科学研究的态度看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冒菜店订餐卡。
“鸭舌和麻辣排骨你要哪一个?”
“…鸭舌。”
方来来很想摸摸自己被路俏抚过的地方,那只手应该是凉的,却似乎给了他无限温暖的力量。
“鸭舌、蹄花、板筋…”路俏一样一样地点着菜,方来来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
“一会儿你吃完饭就赶紧去上学,这几天的作业都做好了么?”
关注了日常吃穿,也要关注学习进度,路俏认为自己一直是个还算合格的“长辈”——只要方来来别那么糟心。
嗯,现在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就是个乖巧上进的好孩子了。
路俏并不知道什么“偶像的力量是伟大的”,也不认为是自己把这个孩子给“教”好的,只是觉得也许他本质并不坏,只是长期缺乏管束…也许让以后卿微和公输全全来帮忙管教他是个不错的主意。
方来来和卿微身上因为长期缺乏与人的交流而产生的别扭,互相打磨一下,又有公输全全这个脾气好的家伙作为调节,应该能让他们都变得好一点。
去上学?你们马上要出去冒险,居然让我去上学?
方来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让我一起去吧,我很能打!侦查能力出众!实战经验丰富!”他努力地推销着自己。
真的是,再也不想被人一个人扔在后面了。
“既不用侦查,也不用实战,我就是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不光不需要你,连林卓也该回去上班了。”
路俏脸上是微笑的,她很认真地履行着自己刚刚对方来来的承诺
——离开前要跟他告别的。
告别啊,这种感觉真陌生,路俏恍惚记得自己是讨厌“告别”的,因为曾经的每一次离别都意味着牺牲、鲜血、死亡的即将降临,你不知道谁会很快回来,也不知道谁会永远离开。
当然,路俏这种“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告别一下”的态度是不可能让她面前的这个中二又“早熟”的年轻人满意的。
方来来抗议,抗议无效,反对,反对也无效。
看着摊成“大”字状躺在房子门口不让人们走出去的家伙,路俏真心觉得还是不告而别这种做法比较适合她。
“要是不带我去,你就打死我算了!”在林卓一干人的围观之下,方来来豁出了自己两辈子的脸皮。
一个小时之后,林卓把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封住的方来来推出了车门。
“啪啦。”
两把钥匙被他扔在了方来来的身上又掉到了地上。
“自己解开啊,我去上班了。”
手是被路俏锁上的,脚是被南宫二和章宿合力制服的,嘴上这张胶带可是林卓嫌他吵给他封上的。
这可都是一群没人性的家伙啊!
解开了手脚的束缚又撕掉了嘴上的纸,方来来骂骂咧咧地走向学校。
一个“闯了祸之后被强制送出来上学的熊孩子”形象十分的生动明晰。
让一些在暗中尾随和观察的人忍不住多想一些什么,又觉得毫无头绪。
离开路俏住所的除了林卓和方来来,还有章宿。
他带着一个大木箱子离开了路俏的家,路俏还站在门前木着脸听他说了几句闲话。
监视者们依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栋灰色的小楼上,没有发现在章宿带走的箱子里,一个“木偶”渐渐恢复了人的面目,还眨了眨眼睛。
这才是被暗度陈仓出来的路俏。
呆在小楼里的,自然是假扮她的南宫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天咏“主脑”所在的地方。

长长的甬道,明明走了很多很多次,可是跟在路俏身边一步步走下去,章宿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在过去的岁月里,甬道的尽头是他的老师、他的引领者、他那个恣意妄为的精神上的“父亲”、也是那个从胚胎时期就改变了他命运的人,可是现在天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里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等待着路俏呢?
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女人,章宿很想叹一口气来舒缓心中的不安。
路俏的手慢慢抚摸着灰色的墙壁,没有说话。
清世军的大本营并不是惯常的官衙建制,因为铁骨战士们形容可憎,皇帝不让他们行走在京城当中,所以,哪怕是清世军中官居四品的将军,在京城中也并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
他们这群人就生活在京郊的一座荒山上,青条石建起的石头堡垒里冬热夏冷,最底一层的房间夏天总是阴湿的,到了冬天,凛冽干燥的风又会把那里变成冰窖。
身上长了双翼的路俏每次都要像这样走过石头通道,到达石堡的高处,看着地上和半空中属于自己的士兵,向他们发布命令,然后…一次又一次展开双翼,飞翔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地下通道太像那个石堡了。
天咏,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留存过往痕迹的人。
石阶层层,前路幽深,走过一个拐角,石门近在眼前,章宿却发现里面那段路的灯是灭着的。
他们身后的灯,也在渐次熄灭。
黑暗步步逼近。
两个人都回头看着这一幕,在整个通道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章宿的神经紧绷崩到了极点。
然而,似乎,大概,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其实是发生了什么的。
路俏轻轻松开章宿的衣角,那件衣服瞬间恢复到了棉麻制品应有的柔软舒适。
黑暗中,章宿启动了门的应急操控装置,随着廊道里的灯重新亮起,他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现在天咏不见了,我怀疑里面的集控装置也出了问题。”
出问题的只有装置么?
女人一脸的面瘫,目光扫过地面,她的心里是轻轻地摇头。
从她重新出现在这个世上开始,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一张长轴一点点地卷动,逼着她去看,逼着她去想。
再长的画轴也有尽头。
隐藏得再好的匕首也终要出现。
“天咏的身体,会在哪里呢?”
在石门打开的机械声中,章宿的耳朵里仿佛听见了路俏的疑问。
下一秒,他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紧缩了起来。
他印象中一直是少年的天咏…他那副已经长大的、实实在在的身体,就在他们的眼前。
第127章 欺骗
“若是这场战争结束了, 我们还能把什么带给这个世间?”
路桥还记得,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 那个男人这样问自己。し
他是自己的丈夫, 聪明绝顶,才华横溢,虽然没有强壮的身体,可他有一颗让人惊叹的聪敏头脑,还有宽阔的胸怀。到了坠星之战的后期, 他设计的武器几乎和铁骨战士的存在一样重要。
自己嫁给他,是他求来的,也是自己愿意的。一个在世间无所牵绊的人是危险的,尤其是她身负强大的力量, 一旦反噬便无可牵制。所以, 那个惊惶于一切不可控的人间,便默许了他们的结合。
和他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某次相聚, 男人在灯下苦等了她一夜,见到她的时候还是笑着的,那时路俏想过如果换一个平和的环境,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自己不定会喜欢上他, 像当年无数“正常”的女人那样,相夫教子。
方启航应该是爱自己的,虽然路俏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柔软的东西,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更有一双能吓哭孩子的翅膀。她也不能红袖添香,甚至连夫妻间的相聚也常为奢望。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一个人?路俏很想问问自己的丈夫,却总是没有时间。于是这一个问题耽搁了太久,久到人事皆非。
而方启航问她的那个问题,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去去解答。
她不知道,不知道当这场永远改变了她命运的战争结束,自己还能做什么?也许会在深山中寻找一个山崖,建一些房子,到那时,她把仍然能动的铁骨战士都带到那里,他们可以在没人对他们侧目的地方尽情生活,直到变成一块块僵硬的雕像。
她自己也一样。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可能根本看不到战争的结束。
“路俏。”
那个“天咏”开口话了。
“方启航。”路俏开口,叫出了一个应该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太久的名字。
章宿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再看看他那个已经“成年”的老师。
方启航,他不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老师又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路俏,你不应该开心么?我想办法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就跟你一样,能够依靠强大的力量对抗身体的僵硬。”
“是么?”木着脸的女人微微抬起头,此刻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浅浅的云烟飘过。
“如果你真的非要自己是天咏,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方启航”或者“天咏”总之是那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的男人,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手轻轻地颤抖着。
一百年是多久?
是寒暑回旋如无间地狱,是冷热交替却解不开亘古的寒冬,是站在她消失的地方做无尽的幻梦,终有醒来时,凉风吹干了眼泪。
是他终于背弃了他所坚持和守护的一切,跟他曾经的敌人,跟他憎恶的凶杀,跟他立誓要铲灭的一切,握手言和。
可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自己能做什么,什么?
方启航曾经做了上万种假设,在那些无尽孤独的日子里,最温暖的莫不过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热烈拥抱和他辛总甜言蜜语。
可是现在,他做不到。
路俏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是,是天咏的脸。
天咏比自己年轻,并且将永远年轻,这是他在苍老之后最羡慕和嫉妒对方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得到了对方的身体,却后悔了。
路俏看着“天咏”,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章宿。
“他他是天咏,你信么?”
“我…”
章宿闭了一下眼睛,对着路俏微微躬身。
“我只信你。”
女人点头,没那么呆板但也不怎么表情丰富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孩子。”
重新看向那个人,路俏又问了一遍:“你你是天咏,那你想听我的秘密么?”
这次她并没有真的让对方做选择。
“自从我重新睁开眼睛,就有人在我身边织起了一张网。无所不在的监视、突然冒出来的方来来、蓝家的后人、彻底衰败的公输家、用各种方式针对着的我蠢货、躁动起来的异能者…这些都是那张网里的一环,一环扣一环,无论我去哪里,似乎都逃不过这些。”
在路俏背后,红色的丝线在衣服下面游走着。
“他们都告诉我,我和我的军士们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一切,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偿。起先我以为有人想用这些事情激怒我,为的是有借口彻底禁锢我,毕竟我是个怪物。”
路俏胸前一直挂着的那枚红色种子,渐渐地与她身体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油脂消融一般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怪物…
赤身裸|体趴在床上,身后背负着巨大的骨翅,刚刚从让人头脑空白的巨大痛苦中渐渐清醒,她看见的是景颂月的泪水。
那是她真正成为铁骨战士的那一天,不,那个时候,她叫“怪物”。
所有人都以为,当他们隔离她、疏远她,她就会如他们想象得那样变化,可是他们都忘了,在最初的最初,她拥有了彻底改变自己、改变别人、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那一刻起,她先成为了怪物,然后才是后来的一切一切。
“怪物”这两个字同样拨动了方启航的神经。
“你不是…”
“我是不是,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路俏面无表情,在她无人看见的后背,红色的丝线发出了细微的红光,它们像波浪一样涌动着,仿佛在欢呼雀跃。
“后来,我发现我丈夫留给了我的一切,一个可以永远陪伴我的和智脑融为一体的弟弟,一个聪明能干的助手,还有…还有一个承载了他的记忆,还能变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可以替他来爱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真的不把我当怪物,而是当成一件稀世珍宝来守护,大概就是我那个死了的丈夫吧。”
仿佛很久没有连续这么多的话了,路俏顿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在她的眼中,有红色的光一闪而过。
“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把我的亲生弟弟留给了我。”
瞒天过海,其实是路俏最娴熟的一个计谋了,毕竟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用过,用来把她亲生的弟弟送走,变成了一个叫天咏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谁能想到呢?
冥冥中存在的命运,却让路俏希望保护弟弟的想法一再落空。
她从天而降从废墟里救出了天咏,让天咏对铁骨战士充满了憧憬和向往,结果背着她自己也接受了改造手术,并且很快成为了除了路俏以外最强大的铁骨战士。
他当然会成为最强的,因为他身体里流着和路俏一样的血,神秘的龙骨对他们这个曾经骁勇善战的家族似乎格外的宽厚,让他们更好地拥有力量,甚至身体都比别人僵化得更加缓慢。
也因为这样,他的身体才会被人觊觎。
“亲弟弟?”
“不然我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把你留在身边?为什么你会长出跟我一模一样的翅膀?你没有想过么?”
路俏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那个“人”的眼中。
“当年我很遗憾没有机会看到你长大,现在你比我高了,我很欣慰。”
那张秀致可爱的少年脸庞有了明晰的轮廓,和她印象中的父亲已经有了五六分的相像。
方启航却已经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呆愣在了原地。
一百年,他等了一百年,又苦心谋划了几十年,才终于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咏的身体合二为一。
然后他成了自己爱人的“弟弟”。
“你既然你是天咏,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父亲留下的剑。”
女人伸出手,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方启航看看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淡淡地笑了。
“路乔,你睡过了太多的岁月,低估了别人的智慧…”
“我睡了很久,可我一直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人自以为清醒,却早就走进了魔障。”
四目相对,是无数年华岁月倾泻的过往。
“你在骗我。”
“你在骗你自己。”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路俏想要做什么?
静立在一旁的章宿努力思考着路俏的话,试图从中分析出现在这个局面是怎么形成的。
就在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的时候,一声爆响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颤抖。
外表年轻的女人单手扼住“天咏”的脖子,巨大的冲力让那具身体砸烂了房子的墙壁。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灰烬中细碎响起。
“景颂月,空嗒…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敌人中,居然还有你。”
路俏后背的衣服彻底碎裂,章宿在回落的烟尘中,看见她的后背上有红色的光芒在闪烁。
作者有话要:哒哒哒!一路烟尘?
第128章 迷障
喉咙被紧紧的扼住, 男人大口大口地试图呼吸,却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在无力挣扎,他引以为豪的强大身体, 在路俏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这就是,被空嗒、同化了、一百年…的力量么?”
完, 他费力地对着自己爱的人笑了。
“你现在这么强大、可你、想要保护的人、都不在了。”
“没关系,我的敌人还在。”其中, 包括你。
路俏面无表情, 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嘴里接着: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一点,不然我不知道我除了领退休金和送快递之外,还能做点什么。”
长大的天咏和路俏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其实他更像路俏的母亲——那位坚毅果敢眉目明丽的女人。路俏自己更像是她的父亲,很多很多年前,路元帅年轻时候,也是被他的敌人称呼为玉面阎王的, 他有着与他的战功不匹配的美貌, 这一点, 被他的二女儿完整地继承了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无论是美貌, 还是战功。
此刻, 他们这对姐弟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一个要杀死另一个。
“路、路俏,他、他真的是…”
站在门口的章宿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身在梦里, 一个人用着自己老师的身体,路俏却他是方启航,而自己的老师竟然是路俏的亲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