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宋丸子又拿起了一个大贝。
蔺伶想说的话都变成了能看的字儿,她自己的手和嘴可都没闲着,不知不觉,身边的耗壳、贝壳也堆叠了起来。
宋丸子的眼睛微热,说:“我任性妄为,还劳烦大家为我担心又奔波了。”
“六年前,你的徒弟中有人动了祭天招回你魂魄的心思,被你的两个徒弟联手拦下了,她们两个说信你,更甚过信天。”
看完这一句,宋丸子几乎要把脸埋进贝壳里。
千难万险,自可昂扬以对,面对这些天下至真的情谊,她反而只能低下头。
“这些都不算什么。”
七个字浮现之后,蔺伶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接着,半空中又是一片灿烂的金辉闪烁起来:
“自你出事之后,玄泱界食修道统重立,判你留在玄泱的一脉为邪道,你那些徒弟已经都来了无争界,如今也过得不错,只是不敢突破境界罢了。如此,他们却也没少做事情,借着慕黯之地众人穿梭界门之能,将灵食源源不断卖往各界,换回天材地宝无数,就连黄泉鬼差都成了你味馆常客,她们不出没在玄泱,却也能与那些食修抗衡,还越发势大起来,玄泱各派食修的日子并不好过。”
厨子的报仇也是厨子的办法,不用打上门,只要把东西做的又好又便宜,就能抢走了所有的食客,挤垮掉对方的生意,在这些门道上,骆秋娘等人可谓是深得宋丸子的真传。
毕竟当年的落月宗也就是这样被挤垮的。
自己的徒弟们能干,宋丸子脸上是极为得意的笑,嘴里的贝肉又比方才鲜甜了十分。
“十年前,魔尊江万楼与宿千行自魔界攻入玄泱界,已经占据西洲半壁,王海生、沐孤鸿、唐越等人与他联手,现已经俨然玄泱界西洲第一大势力。”
“咳。”
险些将鲜汤吸进气管里的宋丸子眨了眨眼睛,看看慢条斯理又很利落吃东西的蔺伶,再看看那些字,半晌才说:
“江万楼,他…?”
“狂人自有狂法,他们不杀玄泱界一人,只逼着他们要么每日种地养猪供应味馆,要么就捕捉异兽采集灵草…一群玄泱修士被驱赶如野人。”
想想江万楼逼人养猪的画面,宋丸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趁着她笑,最后一枚耗也落在了蔺伶的手里。
天上的字又变了:
“你呢?十六年来你是如何过的?”
“嘿嘿嘿,小姐姐你看我如今成了元婴,身上暗伤没了,魂魄也完好无损,便该知道我过得其实不差。”
百多岁就成就元婴,其间还毁丹田重修,宋丸子的修行之快足以傲视古往今来的修真者了。
把最后的耗壳放在一旁,蔺伶淡淡地说:
“当初我以为那人死了,之后便进境极快,可再快,快不过自己扎进心口的刀。”
宋丸子收拾蒸笼的手没停,嘴上还是笑的样子:
“我之苦并非在情,只在天道不公,你放心,这些年我在生死簿里看尽了人世悲欢,胸怀宽广的很,绝不会酿着苦酒自己喝。”
宋丸子说得无比真诚。
蔺伶的脸上也看不出她信了还是没信。
她也已经金丹后期境界,五十年内可冲击元婴,身为医修,她不需要用手去摸宋丸子的脉,宋丸子的身体如何她也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地知道宋丸子丹田里那颗足够让她撑过千百次爆体而亡的化生丹已经被损耗殆尽。
海风呼啸,渐有凛冽之意,海浪也比方才更有声势。
“玄泱界天道与你有仇怨,你想如何处置?无论如何,到时算我一个。”这句话,海皇陛下也是用嘴说的。
如何处置?
宋丸子抬头看看天空,语气平静地说:
“我不过是个厨子,切切菜,煮煮东西,又能如何呢?”
菜,江万楼和王海生他们已经开始切了,要继续,她得用另一把刀。
一把,毁天道根基的刀。
临照城里,看着那张写着字的布条,骆秋娘捂住鼻子好一阵儿才缓过了一口气。
“居然到了家门口还躲起来。这次味馆与不祭食修的比斗要做的盛大无比,连异界食修也请来,我就不信,不能把她给引出来!”
她红着眼眶,声音恨恨。
第353章 空吾
短短数日, 味馆与不祭两派食修斗菜并广邀宾客的消息传遍了无争界。
厨子斗菜, 最开心的当然是食客了。
放下丹炉、关掉灵火、收起法器、就算准备进阶的也先破关而出…不少修士还拖家带口、或是拎着自己的徒子徒孙, 脸上欢欣之情无论如何也是藏不住的。
从北荒到苍梧, 人们抬起头都能看见浩浩荡荡的修士们驾驭着法器往东海之侧的临照城飞驰而去,星星点点的灵光散入了空中。
东海临照,这座昔年有些荒僻的大城如今已经变得热闹非凡。
初入无争界的人到了此地, 常常会被饭馆里满嘴跑马的跑堂们给忽悠住,以为这般繁荣是因为经过木九薰和空净两任城主的苦心经营,却不知道这两任城主嘛,一个嗜睡如命,天雷劈城都劈不醒, 另一个来接任的则是清心寡欲沉迷念经,数十年里出现的次数没比前任多过。
真正让这座大城变得鲜活热闹的是那些在后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厨子,还有因为他们才聚集而来的八方食客与各路行商。
斗菜, 有铺天盖地来的食客,也少不了真正的主角——一个厨子两个厨子三个厨子…大黑锅、大菜刀…即使已经过去了十来年, 人们想要区分味馆的食修和不祭的食修也并不难。
味馆食修穿着多是黑衣草鞋,不会邋遢, 可也绝称不上体面,风尘仆仆像是旷野中来的远客,走在路上的时候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不祭的食修们则要矜持得多, 身上穿的衣袍隐隐还带着玄泱界流行的格调,也没那种与深山远野都有份相连血脉的亲近。
可这两脉在器具选择上都受宋师影响颇深,锅要大, 刀要亮,骨头,也要硬。
换言之,在无争界,凡是厨子,都不好惹。
远岛味馆的大厨是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幽欢欢,作为味馆第三代大弟子,与不祭的斗菜她岂能不去?
她带着人一走,远岛味馆就是老驴领着一群最高不过五品的食修应付南来北往的食客了。
味馆后宅那群被封住了丹田的玄泱修士们蠢蠢欲动,他们觉得自己看到了脱身的机会。

玄泱界西洲
王海生坐在山坡上,放眼望去,一片玉翠色的灵谷苗儿随风成波。
谁能想到这里从前是一片不毛的荒漠呢?
谁又能想到,他王海生不过是想搞点小势力,完成点先师父的小遗愿,现在不仅占了玄泱界的五洲之一,还…还抓着几千个玄泱修士给他种地呢?
回身再看另一边,那些石头砌起来的灵兽圈连绵不绝,修士们辛苦忙碌得万分热闹。
哦对,他还抓了几百修士给他养灵兽。
“以前村里老瞎子说我最少是个地主命,谁能想到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真当上了大地主?”
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地上,王海生只想偷得这浮生的半日闲散,明月宗事情有人管,江前辈有宿前辈管,他在这偷偷歇歇总行吧,想着想着,就是一声苍凉的叹息。
这些年,他的势力与日俱增,可他的辛劳苦楚实在没有什么人知道。
江万楼江前辈真是坑苦了他,明明是江前辈提出了处置敌对修士的法子,却管杀不管埋,抓人的时候脑子清楚一个顶一百个,管实务的时候就突然发疯,连个人影儿都不见,也不知道那脑子里的伤病怎么就这么会挑日子。
宿千行前辈要管着魔界,还得看着江万楼,一旦王海生带着解决不了的事儿去求教他,他就会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王海生的丹田处,看得王海生寒毛耸立——得益于数年前下到玄泱界地谷中的一番奇遇,王海生如今已经是七品五行灵根。
管着这样一群被俘获的修士,不仅得封住他们的丹田修为,还得手把手教这些从来只会吞吐灵气的家伙如何种地养灵兽,王海生自己也把这些杂事学了个精通,亲手骟掉的灵猪都有大几十头了。
他是明月宗宗主,可谁又见过骟猪的宗主呢?
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心里苦兮兮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纸包,王海生又收了起来。
当年丸子姐姐烤的肉,他只剩这一点了。
“丸子姐姐啊,如今的玄泱天道猖狂,宗门散乱,修士们要么跪下,要么被心魔所困不得寸进,你要是看见了,怕是又要变变这世道了吧?这次,我这小子可以和你一起了。”
能在短短时间内进境到了金丹后期,他何尝不是被心中的愤懑恨意所驱使?
嘴里念叨着,王海生又叹了一口气,玉归舟前辈说丸子姐姐生机未断、南斗护命,他信,因为信了,才不会去想万一丸子姐姐死去的种种可能。
正想着,王海生突然看见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巨大的黑影把他笼得严严实实,吓得他脚下一蹬,人转瞬间便到了数十丈之外的田地里。
硕大的铁架子并没有真正砸在他刚刚躺着的地方,而是险险地停在了半空中。
王海生起身跳到那架子上,又窜了两下,才挂在了一个铁甲巨人的身上,手中灵光一点,正中巨人脑袋上的某处。
“唐小公子!你这铁甲人越来越大,也是越来越吓人了呀。”
巨人的脑袋处一阵流光闪烁,接着就分成了两半,先出来的却不是唐越,而是一群小人儿。
“咦?师父的王弟弟,好久不见呀!”小人儿站在铁甲上,高高兴兴地跟王海生打招呼。
“野,怎么这次是你出来了?”
“度大师正忙着赶工你们上次要定的六边飞镰,荔王就派我来啦。”
小人得意洋洋地向王海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叶子牌,这是焦俣小人与王海生等人交易的凭证。
“怎么?荔登基了都不告诉我们?”
“还没还没。”野连连摆手,“定在半年之后,我这次来也正是请师父的王弟弟一起去观礼的。”
师父的王弟弟,身为骟猪、啊不,明月宗的宗主,这是王海生的另一份心酸,焦俣小人儿跟宋丸子学过做菜之后认宋丸子为师父,他王海生就成了“师父的弟弟”,后来又冒出来一个唐越,不仅精通各种机关之术还对焦俣小人儿极好,就成了“师父的唐弟弟”,王海生的那个称呼里也就自然而然地多了个姓儿。
感觉越来越没地位了。
“国王要退位?那荔丫头可见是成长了,竟让她如此满意。”
铁甲另一处传来了声音,听见这声,以野为首的小人儿们紧张地抬起头。
另一个不过几寸高的女子穿着绿色的罗裙正看着他们。
看见她,野神色间的防备展露无遗:“拂,我焦俣国未来的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拂轻蔑地笑了笑,这些年她协理王海生和万家姐妹处理各种事务,以小小身材当起了大大的总管,多少修士都得对她毕恭毕敬,焦俣昔日对她的放逐,也早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她看向王海生,拱手说:“宗主,无争有信,两脉食修要办斗菜大典,请您和唐师也去做个评判。”
身上穿着蓝色铠甲的唐越终于从铁甲堆里现身,和王海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了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
拂看向空中某处,又说:“不止请了二位,还请了魔界两位尊者,想来必会有一场盛宴。”

无争界
临照城上的舍身轮回桥斑斓依旧,在暗夜里映照着独自矗立海边的巍巍之城,突然,桥下的虚空之处冒出了一个小脑袋,脑袋上还顶着三片叶子。
小小的人影儿晃晃悠悠落下,虽然小但是胖,那一小坨砸在房顶的瓦片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捂着自己的屁股,小人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腿,这时,有一根手指戳在了它的脑袋上,它捂着脑袋抬头,猛地睁大了眼睛。
“丸子丸子!”
“嘘。”
宋丸子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
那小人儿紧紧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丸子丸子!活的的丸子!”挺大的眼泪珠儿从他的脸上啪嗒啪嗒掉在了瓦上。
“好啦,我多命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活得好好的。”
要是从前,宋丸子只会给这傻乎乎的呦一个弹脑门,眼下历劫归来,她选择了放任呦抽泣着在她手臂上转着圈儿哭。
大概也是确实有那么面条细的一点心虚。
“丸子丸子!想丸子!”
“看你这体型,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哪里想我了。”历劫归来的丸子,嘴也还是不饶人的。
十六年过去了,呦,好像瘦了一钱?还真是相思使人瘦啊。
呦红着笑脸挺着小肚子看着宋丸子,看着看着,他又委屈了。
“呦想去黄泉,我爹不让我去。”
修为精深的修士去了黄泉都有魂魄离体之忧,呦虽然有破空纳须弥之能,可到底没有修为在身,换成是宋丸子也不敢让他去黄泉。
不过,这并非重点。
“你爹?”
呦连连点头,恰在这时,他身边一点绿色的碎光突然出现又散开,宋丸子睁大眼睛,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儿从这碎光中现身而出。
说真的,小人儿,宋丸子真的见了不少,焦俣之地的小人儿们看久了也有清秀、妩媚、俊俏、丑陋之分,荔的英气、拂的娇媚亦都足够突出。
可现在出现的这个小人儿,却是宋丸子从未见过的。
绿色的长发垂到脚下,也不过四寸多长,他看着宋丸子,面无表情,却透出了十足的宝相庄严,在夜晚的细风里还带足了凌风而立的仙气。
刹那间,宋丸子明白了拂对芝仙的多少年来的念念不忘,和执意生下呦的贪婪与奢求。
“呦,你真是…浪费了。”
浪费了你爹这么一副好气度好相貌,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胖乎乎傻呆呆的小吃货。
说着话,她热络地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鲜虾,弹指间就将之去壳,少少的酒被震成雾弥散开,她指尖火焰流过之后,酒气散尽,剔透的虾仁便已经成了淡粉色,带着了引人食指大动的酒香与鲜香,
“那个…芝仙前辈,来份宵夜?”
芝仙抬起头,绿宝石般的眼睛里点缀着月光,月光也成了碧翠中不朽的一抹。
“宋丸子。”
“是,晚辈就是。”
“吾,空吾。”
“空吾前辈。”
芝仙空吾点点头,手中已经抱住了虾仁的一头,吃了起来,他动作慢极了,吃起来又快极了,让宋丸子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一边吃一边又和呦一样把吃的藏了起来。
不过光看吃相,宋丸子就确定了呦真的是芝仙的孩子。
如假包换亲生的。
看自己的爹在吃,呦也扑到了一个虾仁的上面。
空吾吃完一只虾,淡然道:
“你,生死路。”
宋丸子愣了一下,点头说:“是,我在黄泉看了生死簿,也走了生死路。”
她一句话的功夫,空吾已经吃完了三个虾仁,再次抬起头,绿色的眼睛再次看向宋丸子。
“九遍。”
“是,生死路我走了九遍。”
“九,极数。”空吾看看自己的傻儿子,又对宋丸子说,“锤炼魂魄。”
“我确实觉得自己的魂魄强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初入元婴就能把魔尊给片了。
空吾没说话了,只看着宋丸子,宋丸子看看她,它继续看着宋丸子。
福至心灵,宋丸子又翻出几只肉质极细嫩的小鱼,转瞬间就炸得酥脆至极。
空吾又开始啃起了炸鱼。
“神骨。”
“魔血。”
“九炼魂魄。”
“念力。”
“道统。”
吃两口炸鱼,空吾的嘴里蹦出几个字儿,宋丸子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一边啃东西,一边还能这样仙气十足的。
“以何逆天?”
“前辈是想问,这些东西里我打算以什么为依仗去逆天么?”
宋丸子笑了,她的一只眼眸里自来藏着星星,这时笑起来,是一片灿烂的闪烁。
“我的依仗,从来不是这些,您放心在这里吃吃喝喝就好。”宋丸子的手指把呦抬起来的小脑袋又摁回了炸鱼上,“我既没有与仇敌同归于尽的心思,也不会莽撞到以卵击石,我既不是宋玉晚,也不是燎娅。”
芝仙空吾,在玄泱界的传说里宋丸子听说过很多次,宋玉晚的故事里,变成了宋归雪的燎娅的回忆里,它都会在最后关头出现,希望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在知道了宋玉晚和宋归雪到底都是怎样的人之后,宋丸子自然知道了空吾想做什么。
它想帮逆天之人一把,用它小小的身体。
也正是如此,才会在销声匿迹千年之后,又在不祭食修逃离玄泱的时候出现。
吃完了炸鱼的芝仙歪着脑袋看着宋丸子,好一会儿,他才确定了面前这个修士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但是也跟他之前遇到的很多人族修士一样高傲又倔强。
宋丸子误解了他的眼神,指尖翻转成花儿,又是十来个个精致至极的贝肉烧麦。
芝仙从善如流地继续吃了起来。
呦在饭量上跟他亲爹还是有距离的,吃过四个烧麦之后再吃了一点海菜饺子就一手举着黄鱼丸子啃,一手绕着宋丸子的手指头。
“芝仙前辈,您的破空之能无与伦比,可曾去过…桑墨放烹天鼎的地方?”
“险,不曾。”
“桑墨现在在我手里,我们是否可以去那里一看?”
“不,天守。”
天道,在守着烹天鼎。
天道,在守着“镇压”着它的烹天鼎。
果然,桑墨自以为自己是镇压了天,到头来,还是被天道利用了。
宋丸子的储物袋里传来一阵激荡,她伸手拍了拍。
“不着急,我会另想办法让你见到上善的。”
“吃完了咱们就走吧,虽然有灯下黑之说,在临照我也不敢太嚣张,我那些徒弟啊,一个个都凶呢。”
撤去遮掩的阵法,穿着一身黑衣的宋丸子站起身,想要拍拍屁股走人。
“你也知道你徒弟都凶啊。”
在她身后,一个身高不怎么高,加上冲天发型依然不怎么高的女子手拎一把大菜刀。
杀气腾腾。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die
第354章 宴前
云渊之战之后, 远岛经过人们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 繁华更胜往昔, 就连海对面的凡人都知道, 要是来了远岛,那可是仙师大方灵石满地的好地方。
只有被关在味馆后院里的一群玄泱修士们过得实在是不好。
骆秋娘的首徒幽欢欢,如今远岛味馆的当家掌勺带大部分食修回了临照, 眼下,味馆里外管事儿的就只有老驴掌柜,修为不过筑基后期,她早年体内丹毒堆积,就算后来拔除了丹毒, 到底是经年累月伤了根基,即使天材地宝不缺,却还是修为进境平平。
却有一身泥地里滚出来的浑本事, 足够制得那些玄泱来的修士们叫苦不迭。
“快点!吃得比驴还多,干活都是稀泥本事, 一天五千斤玉谷粉,少一钱我就把你们都关海底!”
纸条上留言是“关五年, 学会了两百道菜再放人”,老驴可不会养着这些人白吃饭,这些修士不仅被封了丹田身上还都绑了水沉铁做的枷锁, 一个五百斤重,被锁了丹田的法修也不过身体比寻常人略强一些,五百斤足够他们连气都喘不上来, 就这样每日还要磨五千斤玉谷粉,磨不够,就会被关在海底水牢里足足一夜,第二天继续拖出来磨玉谷粉,该如何形容这水牢呢?
——那本是长生久通脉境修士打熬身体之处。
那些修士本都是玄泱各个宗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时受过这等磋磨?不过几天,仙风道骨丧尽,有那心性差些的,看见水就两股战战不成人形。
也有一两个机灵的,知道自己跑不掉,又不想过得太惨,便舍了脸皮,对味馆食修们逢迎了起来。
“豆、豆腐…道友?”
“呸!叫我花大厨,豆腐是你叫的?”看起来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穿着黑色的麻衣,腰间别着一把菜刀,看着面前陪着笑脸的修士,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是是是,花大厨。”
那人点头哈腰,脊梁几乎要被身上的枷锁给压断了。
“再叫两声。”
“花大厨,花大厨!您要是喜欢,我再喊一百声也行。”
男孩儿摆摆手,脸上被奉承出的得意根本遮掩不住,还是故作老成地说:“那就不用了,你让开。”
弯着腰的玄泱修士连忙后退一步,就看见男孩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摞纸,随着他手指飞舞,那些纸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群纸鹤,它们簇拥到了磨盘的推把上,推着石磨盘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看见这等异术,那个玄泱修士的神色微变,又连忙遮掩了下去。
“行了,磨你不用推了,第二部 的修炼功法呢?”
想要脱离推磨之苦竟然要用自己苦心搜集的功法做交换,修士的心苦得像是被泡进了胆汁里,却还是不得不低着头,小心把功法默诵了出来。
花豆腐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修为浅薄涉世不深,那修士给他的功法虽然不能精进修为,却是让人对战时候取巧的妙法,他尝到了甜头,胆子也越来越大。
终于,又过了几日,他趁着味馆中师长都不在的时候解开了那人的枷锁,将之带出了味馆。
男人丹田被封,却能施用不需丹田灵气只要神识的巧招,猛然间就挣脱了花豆腐的桎梏,一头撞进了界门之中。
位于玄泱界的界门的另一端一直有两位元婴修士守着,察觉异动,他们二人携手将那修士从界门里拖了出来。
“我乃善鼎玄门食修,此去无争界发现了邪道食修苏玉回的踪迹!”
他大声喊着,身上的“天祭印”有流光闪过。
无争界一端,花豆腐叉着腰叹了一口气:“六天了,我可算是陪他演完了。”
“别装一副受苦的样子,你天天陪着他演戏取乐,自己的功课都耽误了,等师父回来,你厨艺没有精进,看她如何罚你。”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麻衣的女孩儿从他身后走过来,容貌与他有八九分的相像。
“花白菜,我是为咱味馆做事,那玩儿,不是,那能叫玩儿么?”
花白菜和花豆腐一样叉着腰说:“到底是做事还是借着做事为名在玩儿,我是你同胞妹妹,我能不知道吗?”
花豆腐回道:“天天只想看我受罚,哪里有点做妹妹的样子?”
白菜对豆腐说:“略略略。”
且不管这白菜豆腐在外面如何的乱炒,味馆二楼,老驴对坐在桌上的那一坨说:“远岛这边我们会尽速撤离,还请您告诉…她和长生久诸位长老。”
“嗯嗯。”呦点了点埋在鱼羹里的小脑袋。
“您说,她真能引来玄泱界的食修吗?”
吃完了最后一点鱼羹,呦拿出一片叶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嘴,才抬起头说:
“她说能,就能。”

“我是真不能吃了。”临照城外的林子里,宋丸子蹲在树下端着一个空碗,表情十分之可怜。
刘迷坐在一边,手里另拿着一个陶碗,里面装着些烤肉,说是烤肉,颜色确实暗紫色的,隐隐有些不祥之感。
目光扫过那碗,宋丸子忍不住打了个嗝儿,也说不清是撑的还是吓的。
“师父,你一走十六年,我连徒孙都有了,这些年里徒子徒孙想求您教诲而不得,现在只能拿一点新菜式来孝敬您,顺便让您考校下。”
说话的女子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软罗裙,腰间的锦带上绣了桃花,正是宋丸子的大徒弟骆秋娘。
她的话宋丸子不敢回,只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
一黑一金的两只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骆秋娘看着看着,终于发出一声轻叹,眼眶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