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他蓦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元承警觉地抬起头,隔着骤然剧烈起来的风雪,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正站在他不远处,安静地注视着他。
白雪纷飞间。
女孩穿着裹着黑边的大红色衣裙,一步步地朝他走来,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焰。
雪地里居然没有奇异地没有留下什么脚印。
联想到她突然地出现,青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这如果不是幻觉,那么…
“你…是…什么…”
莫非是神话传说中居住在山中的精怪?
若非如此,又怎会是这番情状?
话音刚落,他已松开剑面朝下倒去。
也许是因为已经脱力,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安心…
一只手及时地提住了青年的衣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如此回答说——
“面瘫小子,给我记住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二更
确定元承失去意识后,苏绿非常不厚道地又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迷药,确保他不会中途醒来后,她施施然地用拎着他的腰带(下方用法师之手托举)朝山林中走去。
还没走几步,她就被嗅味闻声而来的狼群团团包围了。
苏绿扫视了下满是马尸与人尸的四周,又看向一马当先的狼王,微笑着说:“打个商量,这些都归你,让我过去如何?”
也许是因为从这女孩的身上觉察到了危险的缘故,狼群们微微后退,压低身体,做出个欲扑的姿势,喉咙中发出压抑而瘆人的“呜——”声。
苏绿丝毫不惧,只对上狼王那在血腥味中愈加显得贪婪与嗜血的褐色眼眸,蓦然加大精神力,直直地冲它压去:“趴下。”
“呜!”
发出这样一声悲鸣后,狼王蓦然整个地趴倒在地。
四散开来的精神力和狼王的声音动作让剩余的狼群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如果此人有人出现在山上,怕是能看到这样奇异的一幕——令人闻而心惧的狼群如同犬般纷纷趴倒在地,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孩缓步从其中走过,手中还拎着一名黑衣青年。
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狼王一般。
不过对于苏绿来说,这明显不是什么值得自得的事情,以大欺小而已。动物的精神力本就比不上人类,刚才的冲击足以让那狼王不再敢轻易招惹人了。不过,她也没打算赶尽杀绝,毕竟还要靠它们去收拾“残局”。
现在她的首要之事是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她不能把他带回村子,会引来恐慌的。
村里人虽然感激云山义贼,但在做出不上山的决定后,恐怕也不会愿意轻易再与他们打什么交道。不是恩将仇报,实在是现在的生活太“好”,所以才越加怕,怕它再发生什么变故。
然而苏绿知道,国乱民不宁,东溪村不是传说中那与世隔绝的桃源乡,这种生活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此刻抱有的幻想越美,将来打碎的时候痛与恨也就越深。
将来,这个在白雪遮掩下格外显得宁静的村子究竟会走向怎样的方向呢?
这一点她目前还不知晓,但她却走向了一个山洞。说来也巧,苏绿往里面那么一看,居然发现了——
好大一只熊!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约就是张猎户和虎头原本的猎物了。
眼看着风雪渐大,她也懒得再找地方,索性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压制住闻声醒来的狗熊并往它嘴里灌了足够让它睡个十来天的迷药后,苏绿随手将元承丢到了它的身上。她也算待他不薄了——给弄了个这么大的床铺。虽然味道略臭了些,但胜在又暖又软。
将沿途猎到的几只山鸡野兔丢到一旁,苏绿取出随身携带的中级圣水,捏着元承的下巴掰开嘴,非常不温柔地直接灌了半瓶下去。
紧接着,颇为豪爽地一把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发现他身上居然有七八处伤口,其中最重的就是之前被他捂住的腰腹那处,再稍微开大点,估摸着肠子都能掉出来了。
苏绿直接将圣水倾倒了上去,她原本的打算是稍微治愈下伤口,再涂抹草药混淆视听。结果却讶异地发现,中级圣水的效果远高于她的预期,在它的作用下,伤口的血肉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活力,渐渐愈合了起来。
这种感觉应该是又麻又痒又痛的,因为她明显地看到元承皱起了眉头。
苏绿同样皱起眉头,上次她留在山上的就是它,不可能没人用过。这么说,他们也知道效果了?连她自己都有些震惊的效果对于普通人来说恐怕更是如此。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依旧没有强行将她掳掠至山上,更没有拿村中的人威胁她交出配方之类的东西,不得不说人品真心是非常不错。
她拍了拍青年的脸颊,心情略好地说:“没白救你。”
既然都被发现了,她也懒得再遮挡,索性将身上携带的圣水全数倾倒在了他身上的伤口上,紧接着就任由他躺在熊身上,等着伤口慢慢地愈合。苏绿转而开始处理起猎物,冰锥可以充当刀具,召唤出来的水魔法再结合火魔法便是热水,土用上千度的高温烧制过便可作为简易锅碗,风刃削过的树木再烘干就是柴火和筷子,结界设在洞口便可遮挡风雪。不得不说,魔法师真的是适合野营的职业。
一人在手,天下我有。
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搞定一切后,苏绿点燃小火,将切成小块的鸡肉丢了进去,开始熬煮鸡汤。反正她既不冷,也不饿,慢慢熬吧。而另外几只处理好的猎物则用雪裹着丢在一旁,打算需要的时候再烤着吃。
就在此时,她耳边突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绿挑眉,迷药的分量应该足够那家伙睡到晚上才对,他的身体素质有那么好?
不对。
她转过身,只见一个棕黑色的东西,从青年和大熊的身下爬了出来。
大约是没站稳的缘故,才刚出来,它就“咕噜咕噜”地一路滚到了苏绿的身边。好半天才坐起身,厚厚的爪子抱着圆嘟嘟的脑袋,半圆型的耳朵动了动,漆黑的眼珠子眨呀眨,仰头注视着苏绿,似乎在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绿觉得自己最近和“熊孩子”这种事物还真是有缘。
看,这又是一个,还是真正的。
不过,这只小熊似乎刚出生没有多久,只到她膝盖那么高,软软呆呆的,似乎不太懂得狩猎和攻击。
犹豫了片刻后,它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直立行走了两步,抱住苏绿的大腿,就这么仰头看着她,而后又歪过头,嗅了嗅正在熬煮着鸡的小锅。
苏绿:“…”
她从小几乎没有养过动物,一方面是觉得麻烦,另一方面是因为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它们很好的照顾,与其这样,倒不如干脆别去祸害人家了。
而且,她身上的气场似乎不太招惹小动物的喜欢,总有点生人勿进的感觉,如果最初那只大黄狗和乌鸦不是被时辰附身,八成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仓惶远去了。
与之相比,这在丛林中出生长大的野东西胆子倒是不小。
苏绿弯下腰拍了拍它的脑袋:“算你识相。”要是敢对她扯着脖子吼,它现在也已经变成元承的抱枕了。
她拖着肥嘟嘟的熊幼崽走到一旁,重新点燃了一堆火,动物天生对这种东西有些惧怕,所以小熊立刻就钻到了苏绿的身后。
随后,苏绿开始烤起了兔肉,因为是给熊孩子吃的缘故,她没加调料,也不求什么入味,所以直接上了大火。随着时间的流逝,串着兔肉的树枝转动间发出浓郁的肉香,滴滴答答的油顺着金黄色的兔躯流下,坠入火堆之中,发出“滋”的一声,火苗随之窜起。
原本缩在苏绿身后的熊孩子不知何时跑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暖呼呼又软乎乎的身躯紧贴着她,圆溜溜的黑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一圈圈转动的兔肉,嘴巴张开,口水“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如果不是怕火,估计早扑上去大快朵颐了,当然,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被烫到嗷嗷叫。
眼看着熟得差不多了,苏绿将树枝举起来,用风快速将上面的兔肉吹至温热,而后取下来,放入小熊的面前。
“嗷呜嗷呜…”的咀嚼声随之响起。
苏绿拍了拍那毛茸茸的脑袋,挥手将火熄灭。
片刻后,她觉得身体被触动,别过头一看,熊孩子正用脑袋蹭她,并将某个东西往她身边递。苏绿一看,瞬间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只流满了口水的兔腿,边缘被咬得参差不齐。
这倒霉孩子一边“哗啦啦”地流着口水,一边还把最后一点肉留给她。
苏绿也没嫌脏,接过兔腿,直接塞到了熊嘴里。
小熊也没咀嚼,只费解地眨了眨黑豆般的眼睛。
“吃吧。”拍头。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熊孩子再次幸福地吃了起来。
因为还是小熊的缘故,胃口并不算大,而且冬眠前也补充了足够的营养。故而在吃完后,它在苏绿的身边缩成一团,很快就再次陷入了睡梦之中。
苏绿看了眼它,又看了看青年,嘴角蓦然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半夜时。
青年是被香醒的。
一阵阵传来的诱人食物香气仿佛一只小钩子,将他从无边的梦境中扯了回来。
他微动了下眼皮,缓缓睁开眼眸。
第一个感觉是,很暖和。
第二个感觉是,很好闻。
第三个感觉是…
这·是·神·马?!
不怪他不淡定,任何一个人在睁开眼的瞬间,见到的第一件事物居然是…近在咫尺的毛茸茸大脸,恐怕都不会淡定到哪里去。
元承下意识坐起身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熊身上,而身旁是另一只小熊。
从它们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让他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他这是已经死了吗?还是依旧在做梦?否则怎会看到如此…不正常的场景?
“醒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青年下意识扭过头,不知为何放下了心来,一个称呼脱口而出:“二…”他在对方顷刻之间变得森寒的目光中默默地咽下去了后半句话,因为突然意识到,如果叫出那个名字,他会死得很惨很惨。
“你可以喊我徐姑娘。”苏绿很满意他的表现,如此说道。二丫死去的母亲,村中人称她“徐家娘子”。
“徐姑娘,”青年共起身,“多谢…”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更为坑爹的情况——衣服呢?为什么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咳,最里面的裤子?
“我扒掉的。”
元承:“…”
“不过,”苏绿微笑,“我不会负责任的。”
元承:“…”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恶趣味眼中,元承青年请做好被调戏的准备XDDDD
不过别想太多,她只负责调戏,从来不负责任——没错,她就是这么渣!
元承:…
感谢三条路的地雷。《=你们二人合体也很合拍呀~=3=
第88章 洞中夜+无处觅芳踪
一更
苏绿眼看着对面坐着的青年似乎陷入了石化状态,才慢条斯理地时候:“开玩笑的。”
元承:“…”
“你见过能隔着衣服治病的大夫吗?”她拿起一只之前烧制好的、造型简陋却很耐用的碗,盛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里面除了盐什么也没放,味道却已足够鲜美。动作间,她又说,“你衣服上都是血,我帮你用雪洗了下。”说着,她指了指用火堆不远处用树枝撑着的衣服,“不过披风还算干净,你若是实在害羞的话,可以裹着。”
青年的目光落到身旁的红色披风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它正盖在母熊的肚皮上,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听了她的话,他觉得不该拿起它,但不拿,又实在觉得别扭,真的拿起了,又不知该怎么裹。仅穿着一条亵裤再披着披风,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给。”
就在此时,女孩递过了一碗热鸡汤。
元承嗅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心中骤然一暖,就那么盘起双腿,随手将披风放在膝盖上,直起上半身双手接过碗和筷子:“谢谢。”
“不客气。”苏绿摆手,“反正我也要吃,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元承吃饭与上次一般,无声亦无言。既然他不说话,苏绿当然不会无聊到去搭讪,说实话,跟这种面瘫君说话其实也挺无聊的,还不如逗熊孩子呢。
两人就这么将一锅鸡汤分而食之,当然,大部分进入了元承的肚子。
而后苏绿拿着碗筷走到外面,装作用雪实则用水魔法将其清理一空后,装着一盆子雪走了回来,继续架在火堆上烧了起来。
她回来时,发现青年正在摸着火堆边的衣服,见苏绿进来,连忙缩回手,略有些尴尬地看向一旁的石壁。
“还没干吧?”
“…是。”
“冷的话就把那小东西抱怀里吧。”
“…嗯。”元承当然不会这么做,一个大男人抱着只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紧接着,苏绿开始烧水。
山洞再次恢复了静寂。
元承觉得有些尴尬,如果他们是刚相识,估计他还不至于有这样的感觉。问题是…他们已经见过好几次,而且,对面的女孩继上次救了青竹的命后,此次又救了他的命。虽然他习惯性对人摆出冷面,用不离的话说就是“好像非要引得全天下的人都看你不顺眼才舒服”,但是,他深切地觉得她只要一张口,全天下的人瞬间会觉得自己顺眼许多。
但是,比起虚假的笑容和言辞,他其实更适应这种,否则也不会一直摆出那张冷脸。
而且说实话,他已经很难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童,而更像是平等相交的成人。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奇怪,明明还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又是怎么在风雪满山的情况下将他一个大男人带到山洞中来呢?而且,失去意识前,他分明已经听到了狼叫声,本以为会葬身狼腹,却未曾想到…
越是想,就越是暗自心惊。
就在此时,一根树杈突然递到了他的面前,元承下意识出手将其击飞。
苏绿:“…”
她挑起眉,看着被青年自己拍飞到地上的裤子:“不想穿可以直说,用不着这样。”
元承:“…”
想穿上衣服的心情压倒了一切,青年默默站起身捡起了自己已经彻底烘干的衣服。她衣衫整齐,而他的衣服却全数褪去,就这样相对而坐,也难怪他心中没有底气,实在是太…有辱斯文了。
他侧头看了眼正饶有兴趣注视着自己的女孩,抿紧唇角:“徐姑娘,多谢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看着一名男子,实在是太…
“不客气。”笑。
“…”如果此时是宫不离在此,八成已经风骚异常地笑道“好看么?看够了么?身上的银子带足了么?”,但是,元承不是对方,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所以,他只能板着脸,严肃而正直地说,“徐姑娘,能麻烦你先背转过身么?”
“好。”
苏绿很干脆地转身。
说实话,这家伙的身材还是很有几分看头的,肤色微黑,泛着健康的色泽。胸肌腹肌,一样都不少,线条充满力度感,肌肉也都很结实紧绷。但是,她所处的主世界可以说是一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各种身材的男性在电视电脑报刊杂志上层出不穷,看得多了,真不觉得有什么。
手感?
一样是肉她宁愿摸自己的,起码是软的。
元承没想过自己其实已经差不多被看了个遍,松了口气后,快速地穿起衣服,身上有几处被士兵武器割开或戳开的破洞,都被简单地用线撩上了,聊胜于无。
元承坐回苏绿的对面,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苏绿抬起眼皮看对面的人,心中暗自好笑——这货穿上了衣服,好像尊严与自信都随之回来了。她施施然地回答说:“你看起来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山贼。”
“…”
“抱歉,说错了,是义贼。”
青年摇头:“贼便是贼。”有哪有义与不义之分,小时候他曾鄙视过这个词,却没想到长大后会真正地成为一名“贼”,原因?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罢了。
“谁是贼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苏绿笑了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转而说道:“害良为贼。”这句话出自荀子之口,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没有百家争鸣的壮美时期,但似乎各种“子”的话都还是存在的。苏绿注视着渐渐沸腾起来的开水,接着说道,“给百姓带来危害的人,百姓称之为贼。现如今,比起你们,县令大老爷倒更类似于贼。”
青年能听出,她说出“大老爷”这三个字时,语气中满是讽刺的意味。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似乎得到了某种肯定,便开口道谢:“多谢。”
夜晚的山洞似乎是个特殊的环境,点燃的火堆让身体变得温暖,同时也似乎能让人的心灵与性格一并变得柔软。
若非如此,怎会有那般多的故事发生在这样的环境中?
“就事论事而已,又何必言谢?”苏绿拿起树枝调整火苗,让它变小。
相比于外表看来强大的青年,她的心一直很稳,并不容易受到影响。
这也很正常,男人与女人间的“战争”,从来不是以体型来决定胜负的。
而苏绿口中的“县令大老爷”,又勾起了青年的另一桩心事,沉吟几息后,他又问:“是否所有人都爱高官厚禄?”
“未必,”苏绿摇头,“起码我不爱。”
元承抬头看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柔软,而后就听到她接着说——
“因为我是女的,当不了官,自然也拿不到那厚禄。”
元承:“…”一种被戏耍的憋屈感油然而生,他心头不由升腾起一股微弱的怒意,自己在认真地说话,她却依旧在开玩笑。
苏绿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有些好笑:“实话实说而已,你闹什么别扭?”
“我…”青年不知怎么说,索性闭上嘴。总不能说“我没闹别扭”吧,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出这样的话?
“让我猜猜看你为什么这样说,”苏绿将手中的树枝丢到一旁,单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对面的青年,“被背叛了?”而后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虽然元承这厮是个面瘫,但却意外地有着一双很容易表露出情绪的眼睛。她继续说道,“为了高官厚禄被收买了?”
“…”
“他是怎么做的呢?直接对你下手…不,这个难度略大。掳走他人,约你单人去营救?”
“…”
“你就果真单骑赴约,吸引了对方全部的注意力后,让其余人伺机救回了那人。最终,你成功地将那敌人引至山上,尽数杀死后,决定安心死去。”她加深脸上的笑容,“再往前想一想,那位段大夫中毒也许也有内鬼在其中推波助澜。是这样么?”
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几乎要怀疑今日的相遇究竟是不是意外。”
苏绿轻嗤了声:“我如若费尽心思安排这种事,那必然所图非小,你身上又有什么是我值得图谋的?”八块腹肌么?时辰那家伙天天在她面前显摆这玩意,她都没兴趣摸一下,只喜欢用脚踹。
“自然是没有。”元承的目光不闪不躲,与眼前的女孩相对,眼神似乎没有什么波动,却让人觉得诚恳,“我信你。”
二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感动地倒头就拜,大呼‘大哥真乃知己也’,而后傻乎乎地跟着你上山。你若是给我些黄金,我倒是可以稍微考虑一下。”
元承知道对方只是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其实,”他又说,“我并不痛恨于他。”
“因为觉得可以理解?”
青年点头,无端的,他觉得她懂自己,无需多说,便可了解那些未尽之意。
苏绿如此说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青年微叹了口气。
的确,并非不能理解。
男儿心中总有建功立业之心,谁能想到功业未成却成为了罪人,如今既然有机会洗刷罪名,重新归于良民身份,甚至有机会一展心中抱负,怦然心动也不奇怪。
苏绿看了眼青年,淡然地说道:“你别忘了,后面还接着这样两句——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想要追求富贵摆脱贫贱本身无错,但所选的道路若是错了,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青年声线沉稳:“我必杀他。”“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从上山第一日起,不离就与他定下了这样的约定。
为了跟随在他身后的其余人,他也必然会做到这一点。
背叛者…死!
否则,今后又以何压制他人?
一旦人心散乱,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但心中到底有着一丝不忍——他们二人毕竟相识多年,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苏绿回答说:“因他而死的人与你也相识多年。”
元承看她。
注视了片刻后,他蓦然勾起嘴角,露出相识至今的第一个笑。
在这一刻,苏绿知道他为什么平时不笑了。
这样一个看来严肃古板的男人,居然有酒窝,这一笑,眉眼俱柔,平添了许多可爱之感。
他说——
“今日若是有酒,我必与你痛饮。”
只因,酒逢知己千杯少。
苏绿却很煞风景地回答说:“大叔,我年纪还小,喝不得酒的。再说,我娘曾对我说过,坏男人才想着给女人灌酒,而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一刻,青年非常想说,他真的不是她口中的“萝莉控”。
真的。
但最终,他只能僵硬地说:“徐姑娘想多了。”
“哦?”
“我并非那种会对幼童…的禽兽。之前的事…”元承想起当初那乌龙的“婚娶事件”宛如想起黑历史,“事非得已,还请见谅。”
“哦。”苏绿不在意地点头,她本来只是开玩笑而已,并不在意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倒是青年,颇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
苏绿又稍微拨弄了下火堆:“再睡会吧。”
“?”
“明日一早你就要下山,今夜还是养足精神吧。”
“嗯。”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青年是被“舔”醒的。
他才一警觉地睁开眼,便见一只满是口水的舌头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
元承:“…”
“正好当洗脸了。”
同样很是警觉的苏绿听到声音也坐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俊不禁。
青年默默推开熊,走到了洞外,状似是去洗脸。等他回来时,苏绿已经将还盛着水的盆子放回了火堆上,又将剩下的两只兔子架在了烤架上。
“我来吧。”光吃不动让他颇有几分不自在。
“好。”苏绿点头,从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拿出调料放到地上,一样样介绍过后,同样转身走出了山洞。
天色才蒙蒙亮。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息。
漫天漫地的洁白,造就了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图景,然而,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它同时也掩盖了昨日留下的一切痕迹。
稍微洗漱了一番后,苏绿便回去了,虽然身体上感觉不到什么寒冷,但就心理上而言,山洞中与外面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她进去时,发现那只圆滚滚的小熊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正扒拉着元承的衣服拼命往他屈起的腿上爬。青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终只能伸出手将其推开。谁知就这么一推,熊孩子居然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