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日来乌撒的路上,齐家遭遇王府私兵截杀,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顾伽罗都没有动手,而是乖乖的听从齐谨之的安排,任由刘虎等人保护。
包括郑彪在内的不少齐家护卫,他们都潜意识的以为顾伽罗就是个普通妇人,出身高一些、靠山硬一些、脾气大一些,却再无其他厉害之处。
武功什么的,顾伽罗一个女人应该不会吧?
而就是这么一个‘想当然’,郑彪直接送了命!
“翻过山头有个废弃的矿场,那里有许多隐蔽的矿道,咱们可以先在那里躲一躲。”
齐谨之知道轻重缓急,也不迟疑,直接说道。
危机暂时解除,齐大勇从角落里闪出来,匆匆给顾伽罗见了礼。
小队中剩下的其它四人也都围拢过来,他们一边按照顾伽罗的吩咐给其它小队发信号,一边左右查看的警戒着。
顾伽罗简单介绍了下这四人的身份,又提了下萧十三及其下属,然后便唤来一个人,和自己一起扶着齐谨之,快速的朝另一侧赶去。
另外三人抽出两人,一人在前头开路,一人在后面警戒。最后一人则搀着腿脚不便的齐大勇,紧紧跟着齐谨之夫妇。
一行人刚刚离开,便有三四十个人从山脚下飞奔而来,他们赶到山石旁,却只看到了郑彪的尸体。
领头的百户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他蹲下身子探了探郑彪的鼻息,然后又探出二指贴在他的脖颈试了试。
“气息全无,但尸体尚有余温,还没有彻底僵硬,那些人应该没有走远。”
那百户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在地上发现了一些血迹,他弯腰伸手摸了摸,血没有凝结,定是那些人留下的。
站起身,放目远去,发现前方的小路上还有断断续续的血迹,他不禁勾起唇角,手一挥,“追!”
他一马当先,第一个追了过去。
三四十个手下没有任何声响,全都加快了速度,飞快的尾随百户而去。
萧十三收到了信号,带来手下朝废矿场赶去。
其他人也一样,从四处聚拢过来。
然而,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齐谨之他们刚刚找到一处可以隐身的矿道,从另一侧赶来的王府私兵也杀到了,直接与萧十三等人对上。
王府的人马不认识萧十三,但也猜想这些人是来营救齐谨之的。二话不说,直接亮出了家伙。
萧十三心急如焚,眼睛四下里乱看,好不容易找到了顾伽罗命人留下的暗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前头有二三十个强敌,后头还有大队的追兵,萧十三没有把握将这些人全部干掉。
他还担心会自己这边克敌不成,还会暴露顾伽罗等人藏身的地方。
幸而萧十三是个聪明人,紧急状况下也没有丧失理智,他果断的做出决定,直接带领手下朝另一侧的山谷跑去。
另外还要做出‘不是逃跑、而是本来就要往那边赶路’的模样,而‘不小心’发现有追兵后,萧十三又故意生硬的停住脚步,惊慌的左右查看,然后随便选了一条山路就冲了进去。
他这幅模样落在王府私兵眼中,便成了他本来要去山谷,发现敌人后,为了不暴漏主人行迹,故意改道去了旁处。
恰巧两处王府私兵汇集到了一处,两边领头的百户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杀去山谷,一路则去追赶萧十三等人。
“…呼,他们都走了,”
趴在道口侦查的一个汉子长长舒了口气,低声回禀道。
顾伽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跪坐在齐谨之身边,“大爷,我看看你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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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夫妻
顾伽罗轻轻解开齐谨之的上杉,露出裹着月白色细麻布的肩膀。
顾伽罗看这布料有些眼熟,俨然就是齐大勇身上穿的外袍,想来应该是齐大勇急着帮齐谨之裹伤口,随手从衣摆上撕下来的布块。
浅色的细麻布上渗透出一块暗红的血迹,面积不小,足足占据了半个肩膀。
顾伽罗忍着心疼,小心翼翼的解开那布条,一圈圈的布条褪去,一股腐臭的味道冲入鼻端。
齐谨之气息时紧时慢,方才那一番折腾,将他仅存的一点力气都折腾没了。如今见到了顾伽罗,又暂时有了藏身的地方,紧绷了两日两夜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不打紧,他的身体一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暮气。
“阿罗,让、让他们来弄吧。”
齐谨之闭着眼睛,虚弱的说道:“伤口的毒液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你、你身子弱,别、别被过了病气。”
事实上,齐谨之是担心伤口太过骇人,会吓到顾伽罗。
“是啊,顾大奶奶,让小的来吧。”
小队中一个面皮儿白皙的壮年男子轻声说道。他是这个小队的头儿,姓金,因最擅长的兵器是一指长的小飞刀,被同伴们戏称为‘金小刀’。
金小刀也是萧十三带来的人手中,唯一懂些医术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卸下一个长条包袱,将包袱在地上摊开,露出一个个两寸宽、三寸高的长条口袋,每个小口袋里都放着一些小物件。
什么瓷瓶、小刀、成卷的细棉布条。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
金小刀先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净手,从某个小口袋里摸出一截人参,用小刀切了薄薄的一片塞入齐谨之口中。
苦涩的汁液滑过口腔,在参片的滋补下,齐谨之的精神好了许多。
顾伽罗却不肯退开,她也没说话,执拗的亲自解开布条。最后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
“嘶~~”顾伽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齐谨之小麦色的右臂上端有两寸长短的伤口,瞧那大小,应该是刀尖刺入后留下的。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看了心惊的是,整个伤口已经发黑,周边的肉翻了开来,露出的肉也有是乌黑一片。又的甚至还在流脓。
顾伽罗本能的涌起一阵恶心,她养尊处优近二十年。不管是在后世的四年,还是在铁槛庵的日子里,她都没有真正的吃过苦,更没有见过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
不过。顾伽罗还是忍住了,她梗着脖子细细的查看了一番伤口,发现伤口及其周边的黑紫足足有巴掌大小。而且还有蔓延的趋势。
齐谨之的右臂早已失去了知觉,现在动一下都非常困哪。
“这是什么毒?我记得给你准备了解毒的丸药。你、你可用了?”
顾伽罗手指轻颤,想抚摸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痛了他,最后还是慢慢的收回了手。
“好叫大奶奶知道,大爷中的毒应该是西南的一种蛇毒,您给的丸药,小的已经给大爷用了,”
齐大勇让人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伤口,一瘸一拐的凑到了近前,略带庆幸的说道:“说实话,若不是大奶奶事前给备了这么多药,大爷和属下根本就撑不到现在。只是——”
后头的话他没说,但顾伽罗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她给准备的都是通用的解毒药和外伤药。
这种药说得好听些就是‘万能药’,对所有的病症都有缓解作用。
但也仅止于‘缓解’。
毕竟不是有针对性的处方药,疗效自然要大打折扣。
所以,齐谨之吃了药,也只是暂缓了毒素的发作,却不能彻底根除,还需要找专业的大夫对症下药。
然而,齐谨之身处危险之中,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现在的伤势便有些严重了。
他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他身体素质强硬了,若是换个文弱一点儿的人,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我知道了,”顾伽罗眼底发热,泪花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眼中的泪水,略带鼻音的对金小刀说:“金队长,听闻你最善使刀,待会儿麻烦你帮大爷将这块腐肉剜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史上有关公刮骨疗伤,其心志之坚韧,被历代后人称赞。
然而人是血肉之躯,生生挖去一块皮肉,该是怎样的疼痛?
顾伽罗想想就觉得心疼。
她慌忙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几个小瓷瓶。
这些药是她特意准备的,全都是按照‘贺氏医书’里记载的贺家秘法炼制出来的,其中有麻醉药丸、补血丸等,都是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的神奇丸药。
“是,小的明白。”
金小刀对顾伽罗颇有些刮目相看,寻常妇人见了这可怕的伤口早就吓得不住尖叫,或是连连作呕,可这位顾大奶奶,还能镇定的让他帮忙‘剜肉’,啧啧,单冲这股子镇定从容、杀伐决断,就很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咧。
顾伽罗吸了吸鼻子,柔声对半昏迷的齐谨之说,“大爷,我帮你疗伤,你不必担心,我特意带了药,不会让你受太多罪的。”
齐谨之艰难的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妻子,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柔荑,一字一顿的说道:“阿罗,我信你。”
不管是剜肉也好,断臂也罢,他都全身心的信赖她。
再者,齐谨之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身上受得伤不知凡几,不就是挖去一块腐肉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二爷刮骨疗伤时尚能镇定自若,他齐谨之比不得这位先贤,却也不是个怂货。
不就是一块肉嘛,割!
齐谨之强打起精神,极力扯出一抹笑,客气的对金小刀说:“金先生,拜托了!”
“齐大爷。您太客气了!”
金小刀从长条包袱里取出一枚食指长的小刀。刀身很薄,刀刃锋利无比,在黑暗的矿道里闪着银白色的寒光。
顾伽罗分神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刀打磨得竟有几分后世手术刀的模样。
回想起萧十三对金小刀的推崇,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从几个小瓶中挑出一个瓶口塞着红绸的白瓷瓶,拔出塞子,在掌心倒入一粒小拇指头大小的药丸。
“大爷。这是我准备的麻醉剂,据说是按照华神医的麻沸散残方制成。我实验了几次,效果很不错。”
顾伽罗一边说着一边将药丸送到齐谨之的嘴边,柔声道:“吃了它,大爷便会昏睡过去。”而疼痛什么的。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了。
当然,待齐谨之醒来,该疼的地方还是会疼的。
齐谨之只当顾伽罗是宽慰他。并没有把麻醉剂什么的当回事。毕竟麻沸散早已失传,现在如果真有那样的奇药。齐谨之定会知晓。
军队里对这种麻醉药的需求是最大的,世上最好的外伤药、止血散剂都在军营里,四大营少将军出身的齐谨之更是缺不了这样的好药。
但为了让顾伽罗安心,齐谨之还是乖乖的将药丸吞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药丸刚刚咽下没多久,齐谨之便开始涌上一股困意。
最初他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只当自己伤势太重,精神开始出现恍惚,他还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驱散这股睡意。
然而很快他又发现,自己的手竟越来越不听使唤,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整个人便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顾伽罗小心的凑到他面前,侧耳听了听,齐谨之的呼吸绵长,显是已经沉睡。
“金队长,动手吧。”
顾伽罗虽然相信贺家的祖传秘方,但还是谨慎的用双手把住齐谨之的双臂,以免他感受到剧痛后会胡乱动作,而受更重的伤。
金小刀从长条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到了一些液体在刀身上。
顾伽罗吸了吸鼻子,唔,一股子烈酒的味道。暗自点点头,还别说,金小刀果然够专业,还懂得用烈酒消毒。
给刀具消了毒,金小刀蹲坐在齐谨之身侧,手起刀落,刀锋无声无息的没入手臂。
齐谨之的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下,顾伽罗赶忙加重手上的力道。幸而贺家的秘方果然神奇,齐谨之遭受如此重创,并没有醒来,依然睡得酣熟。
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
金小刀手腕灵活的转动,一块核桃大小的腐肉被剜了下来。
顾伽罗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金小刀却镇定自若,围着挖去的腐肉四周继续清理,一小片一小片的腐肉被挖了出来,直至流出鲜红的血,他这才停手。
顾伽罗再看时,发现齐谨之的上臂已经出现了掌心大小的一块凹陷,伤口向下足足凹进去了寸许。
金小刀放下刀,取来金疮药,均匀的洒在伤口上,然后将那一卷白色细棉布取来,小心的给他包裹起来,最后打了个结扣。
终于好了…顾伽罗长长吁出一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她的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给我水囊!”顾伽罗冲着身侧的一个人招招手。
那人赶忙解下腰间的水囊,双手捧到顾伽罗近前。
顾伽罗从一个白瓷青花的小瓷瓶中取出两粒药丸,撬开齐谨之的嘴巴,和着山泉水一起给为了进去。
“这是上好的补血养气的丸药,最适合大爷服用。”顾伽罗眼角的余光瞥到齐大勇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便轻声解释了一句。
她知道,齐大勇是齐谨之最信任的人,今番齐谨之能撑到现在,也多亏了齐大勇的拼命保护。
顾伽罗肯向一个‘奴婢’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正是看中了齐大勇的这份忠心。
齐大勇露出恍然之色,旋即又感激的看向顾伽罗,心道:大奶奶这是把大爷真正的放在了心上啊,否则也不会这般上心。
给齐谨之处理好伤口,又喂了解毒和滋补的药,一行人这才放松下来。
金小刀将家伙事儿收拾好,长条包袱又仔细的捆在腰间,他站起来对兄弟们说:“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保护齐大爷和顾大奶奶,阿四和我去里面探探路。”
他们藏身的矿道很长,蜿蜒曲折的约莫有十几丈。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矿道的出口处,另一侧应该是通往矿坑。
放眼往里看,前方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为了谨防里面有什么危险,金小刀拿着火把,与同伴一起往里探路。
顾伽罗席地坐在齐谨之身边,用湿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污渍。
齐大勇的伤腿也被重新处理一番,清理掉伤口的腐肉和脓血,撒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好。
留下保护的两人中,还有个体贴的‘黑小子’,特意在四周踅摸了一圈,竟给齐大勇找了一截木棍让他拄着。
齐大勇谢过那人,与两人凑在一起闲聊起来,言谈间,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对方的身份以及为何会帮助齐氏小夫妻。
那两人也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捡着一些自己能说的随口说了说,对于那些可能会暴露组织的敏感话题,却是闭口不谈。
齐大勇也不急,继续东拉西扯的闲聊。
黑漆漆、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矿道里,几个人极为难得的有了片刻的悠闲时光。
然而,好时光注定要被打破的。
恰在几人聊意正浓的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齐大勇等人赶忙住了口,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的听着。
“约莫三百步远,”齐大勇小声说着。
“唔,来人不少于四五十人,”黑小子学着齐大勇的样子,压低嗓门说道。
“恩恩,还有十来匹快马,听声音正往这边赶来。”另一人面沉似水,冷声说道。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听声音便能得到许多情报。
“不好,他们往这边来了,莫非他们没有被‘十三爷’骗走,想来搜寻矿道和矿坑?”黑小子脸色微变,难掩焦急的说道。
“糟糕,他们果然要下矿道,咱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快走!”
齐大勇急忙站起来,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冲到齐谨之跟前。
顾伽罗也急了,与齐大勇一起扶起齐谨之,三人踉踉跄跄的往矿道深处跑去。
齐谨之睡得很沉,被人像拖死狗一样的拽来拽去也没能惊醒。
两个时辰后,齐谨之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顾伽罗香汗淋漓的侧脸,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他一个大男人竟被顾伽罗一弱女子背负着,虽然双脚还在地上拖拉,但他身体绝大多数的重量都压在了顾伽罗柔弱的身体上…
顾伽罗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双手却死死的扣住齐谨之的身体,一步步的艰难往前行进着。
齐谨之甚至能听到她那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下娇躯的颤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夫妻’!
第072章 闹剧
“阿罗,大勇他们呢?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终于在矿道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顾伽罗已经精疲力尽,身体摇摇晃晃,几欲要跌坐在地上。最后关头,齐谨之拼尽全身的力气,双脚用力撑住地面,反手抱住顾伽罗的身子,好容易才将两人堪堪稳住。
歪歪斜斜的依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齐谨之调整了下呼吸,沉声问道。
“方才有十来个乱兵进入矿道搜索,齐大勇他们分头去引开敌人,并悄悄的准备结果了那些人,”
顾伽罗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然后才缓缓说道:“我担心会暴露行迹,所以就跟他们商定,分开来行动,幸而这矿道四通八达,即便那些乱兵进来,也无法很快找到咱们。”
计划很不错,唯一漏算的便是齐谨之昏睡的时间太长,顾伽罗一个柔弱的女子,硬是扛着他在矿道里穿行了半个多时辰。
如果齐谨之再不醒来,顾伽罗估计也走不动了。
她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女,虽然会些功夫,体力也比寻常内宅妇人强一些,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顾伽罗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大爷,麻醉药的药劲儿过去了,你、你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顾伽罗稳住了呼吸,又开始担心起齐谨之的伤势来,一手撑着墙壁,缓缓的走到齐谨之身边,小心的看着他的右臂。
疼,非常疼!任谁被挖去那么一大块肉,他都会疼啊。
齐谨之却强忍着蚀骨的疼痛,扯出一丝笑。“还好,比之前好许多。只是阿罗,你怎么来安南了?还有,那个萧先生又是什么人?”
顾伽罗眼尖,看到齐谨之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他两腮的肌肉也突突颤抖着,便知道他此时定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伸手将他扶着坐到地上。又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嘴里絮叨的说:“我听闻宁太妃没有在寿宴上动手,就担心她有更阴狠的计策…大爷,你们都是男人。有时候未必能了解女人的想法,我便想着,我或许能从宁太妃的具体言行中推测出她的盘算,正好又听说她邀请你们来参观什么矿场。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所以——”
事实证明。顾伽罗猜中了,宁太妃确实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萧先生是京中故人的属下,受故人所托,这才对咱们夫妇多加照拂。”
顾伽罗隐晦的比了个念佛的动作。
齐谨之秒懂,唔,是妙真大师。
他蹙了蹙眉头。“她老人家似乎非常喜欢阿罗你啊。”
在京中给顾伽罗撑腰也就罢了,如今还不远万里的派人来帮她。这已经超出了‘喜欢’的范围,分明就是‘宠溺’了。
可问题是,妙真大师和顾伽罗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两人仿佛两条平行线,忽然之间,妙真俨然成了顾伽罗的庇护者,这、这太诡异了。
而且,齐谨之记得很清楚,在他的梦中,并没有这一节。况妙真宠溺的另有其人,依稀是个姓陶的小官之女。
顾伽罗也面露不解之色,喃喃道:“是呀,老人家对我真是的极好。然无功不受禄,老人家如此待我,我、我总觉得受之有愧。”
齐谨之沉吟片刻,道:“无妨,待咱们回京后,好生回报老人家也就是了。”
不管人家为何如此,他们夫妻却切实受到了人家的庇护,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力相报。
“对了,那个郑彪是怎么回事?母亲不是说奸细是封四虎吗?怎么还有个郑彪?”
顾伽罗发现两人聊天时,齐谨之的注意力被转移,疼痛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了,于是便没话找话的问道。
齐谨之脸色微沉,喟叹一声,“是我大意了,以为齐家的世仆都是可信的,然而却忘了人心难测。还是老祖宗说得对,‘世上无所谓纯粹的忠诚,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宁太妃出手大方,动辄许以重利,有些人,自然也就被侵蚀了。封四虎一家是因私怨而心生反意,郑彪便是彻头彻尾的被收买。”
顾伽罗不禁担心,“府内或许还有第二个、乃至更多的郑彪吧?!”其实不止齐家,剩余三大国公府里,应该也有不少王府派去的密探。
顾伽罗已经给祖父写了信,将封四虎的事说了说,虽然没有明说顾家可能也有奸细,但依着顾老爷子的睿智,他收到信后,应该会有所行动。
齐谨之扯了扯嘴角,“放心吧,现在咱们家的仆从并不多,父亲和母亲已经逐一排查。郑彪应该只是个意外,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从这方面来看,齐家被抄家倒也不是个坏事,经此一事,齐家淘汰了不少人。
而据封家的人招认,齐家淘汰的仆从中便有好几个安南方面的眼线。
“那就好,”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齐谨之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既这般说了,应该是有所依仗。
停顿了片刻,她忽的问道:“大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是留在新安,等候马将军的大军,以便来个里应外合?还是返回乌撒?”
齐谨之眯了眯眼睛,不答反问:“乌撒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马家可有什么动静?”
顾伽罗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大爷放心吧,乌撒县衙有‘顾伽罗’坐镇,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轻举妄动。”
多谢顾琳堂姐,是她让顾伽罗亲身体验了‘替身’的妙处。
齐谨之听了顾伽罗的解说,也不禁笑了出来,笑容中满是宠溺的无奈,“阿罗,你呀——”真是促狭。
马家被接连算计,又亲眼看到了阿卓的‘大智若愚’。变得过分谨慎,近乎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
顾伽罗只需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马仲泰便会心有忌惮,即便他识破了县衙的‘顾伽罗’是个假的,也会忍不住脑补,以为是齐氏小夫妻的诡计。
马仲泰当然不会因为心里的怀疑而放弃行动,但行动的时候会迟疑、会畏手畏脚。
然而战场之上。瞬息的迟疑都有可能招致失败。而齐谨之要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齐谨之也不求马仲泰会如何如何,只要在他赶回乌撒前,马仲泰因为观望而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就足够了。
“回乌撒。”
齐谨之干脆的说道,“我终究是乌撒的父母官,守城安民是职责。”
而新安和宁太妃就留给舅舅和那些卫所的军户吧。
提到职责,顾伽罗猛然想起了新安城门口挂着的几个人头。她欲言又止,“大爷。有几位官员已经遇害,你、你可知道?”
齐谨之神色一黯,“我不曾亲眼见到,但应该能猜到。”
宁太妃安排了这么多人马。单靠他齐谨之的几个‘瓷雷’和几十个护卫,根本就不可能让所有人脱险。
三四十个西南官员,势必会有那么几个腿脚慢或是不够走运的人。
齐谨之只希望那些遇难官员中没有孟布政使等几位封疆大吏。
顾伽罗低声将那几位死难官员的名字说了出来。每说一个,齐谨之腮边的肌肉就会剧烈的抖动几下。而他的双手早已握成拳头,手背上迸出一条条的青筋。
“…他们都是我大齐的忠臣,”齐谨之低声说着,一想到几位忠臣的头颅此刻正挂在城门口日晒雨淋,便有一股巨大的悲愤席卷全身,让他竟忘了伤口的剧痛。
“宁氏贱妇,倒行逆施、歹毒邪佞,真真该死!”
齐谨之用力捶了下身侧的墙壁,恨声骂道。
“大爷,仔细伤口。”
顾伽罗赶忙捧起他的拳头,见上面已经泛起了血丝,顿时心疼不已。
“我没事,就是胸口闷得厉害,”齐谨之反手握住顾伽罗的小手,语气中犹带着愤愤,“朝廷虽有愧于安南王府,但这些年来对宁氏母子诸多优抚,再大的冤仇也该平息了,宁氏却还要这般作乱,实在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