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多想,顾伽罗赶忙撕开火漆,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信读了一半,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天呀,齐谨之居然带了个奸细去赴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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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女人就是任性(一)
信是清河县主写来的,顾伽罗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顾伽罗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得比女鬼都要可怕。
“大、大奶奶,出什么事了?”
刘虎被吓了一跳,他跟着齐谨之夫妇出京,这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顾伽罗如此惊慌的模样。
想当初在来时的路上,他们一行人遭遇截杀的时候,面对手拿利器的悍匪,顾伽罗也没有这般失态啊。
顾伽罗努力平复紊乱的心绪,良久才艰难的说道:“无、无事,京中又、又有御史弹劾大爷,说大爷穷兵黩武,为求战功而逼反良民、离间宗室、污蔑藩王。”
刘虎张大了嘴巴,啥?又有御史弹劾了?还牵扯到了‘藩王’?
西南的藩王就一个,安南王萧如圭。
齐谨之查到了安南王府‘不臣’的秘事,苦于没有证据,只好再三提醒西南各地的官员和夷人豪族,这在水西、乌蒙都不是秘密。
但,远在京城的御史都听闻了,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刘虎是个粗汉子,却不傻,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其中关系:定是安南王府在京城拉拢的人出手,想帮安南王府扫除障碍。
前些日子有人弹劾齐谨之激起民变,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更好了,竟扯上了藩王、搅合到萧家人的事务中…刘虎吞了口唾沫,不想也知道,这次自家大爷不好轻易脱身呢。
难怪大奶奶的脸色会这般差。
如此一想,刘虎倒是被说服了。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
他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勉强挤出几句安慰的话:“大奶奶别担心,老爷和县主还在京里,定、定不会让大爷被人诬陷的。”
顾伽罗狂跳的心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她扯出一抹笑,“嗯,大爷身正不怕影子斜。圣人又最是英明的圣主。那些小人的诡计定然不会得逞。”
故作镇定的将信纸折起来,顾伽罗摆手将刘虎打发出去,然后又看了紫薇一眼。
紫薇会意。赶忙领着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们退了出去,出门前,还体贴的将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顾伽罗一个人,她再也忍不住了。颤抖着双手重新打开信纸,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翻来覆去的将简短的信看完。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薄薄的信纸从手中滑落。
真的,竟是真的,齐谨之随行的护卫中居然有居心叵测的奸细!
这可怎么办?
京中的奸细已经被抓了出来。经过清河县主和齐令先的调查、审讯,最终得知,他们兄弟两个因为父母的亡故。暗暗恨上了主家。
恰好那时他们又跟着齐家在西南,不知怎的。就被安南王府的人盯上了,经过王府暗探的一番蛊惑、利诱,他们渐渐生出了反叛的心思。
当然,起初他们两个并不敢背叛主家,世仆的烙印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之中,再对主人心生不满,也只是在背地里抱怨几句。
背主什么的,他们从未想过,至少那时没有想过。
然而水滴石穿,几年的时间里,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心中小小的不满终于变成了滔天的怨恨,在仇恨面前,道德、操守等也就化作了云烟,风一吹就飘散了。
再加上王府向来出手大方,真金白银、珠玉宝石的一通狠砸,让原就不怎么忠贞的兄弟两个就叛变了。
过去只是偶尔透漏一些齐家的消息、大营的秘事,现在则是赤果果的变成了王府的走狗!
齐严之回京‘偶遇’许爱,更是王府的安排,许爱其人,亦是王府自幼训练出来的‘魅探’。
清河县主还调查得知,十多年前,安南王府就开始筹谋,收养、训练出许多‘密探’、‘魅探’。
最近一两年间,王府将悉心培养出来的男女探子们纷纷塞进了各个权贵、世家的院子里,伺机刺探情报。
清河县主没有明确的证据,却委婉的提醒顾伽罗,约莫顾家也有类似的人,只是不知那探子是顾家的世仆,还是前来投靠的穷亲戚、旧世交。
顾伽罗越想越觉得心惊,安南王府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动手了,足见其志不小哇。也断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所以,王府的这次寿宴,十有八九是场鸿门宴了。
盛夏时节,大中午的,顾伽罗生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奸细,鸿门宴,还有京中的弹劾,安南王府几管齐下,齐谨之和西南的诸多官员能逃过这一劫吗?
没错,方才顾伽罗说的‘御史弹劾’不是随口乱说,而是确有此事。
清河县主的信中,特意提及此事。能跟奸细和安南王府的多年筹谋放在一起说,显然这次‘弹劾’远比上一次还要厉害。
更让顾伽罗担心的是,清河县主在信里说,朝中有不少人帮安南王府说好话,其中不乏勋贵和权臣,就连内阁大学士还颇为同情的说了句‘安南王可怜’。
安南王是个傻子,满朝皆知,前任安南王死亡的真相,不少权贵心知肚明。
那位大学士这么说,就差指着齐谨之的鼻子骂他欺负‘老实人’,为了战功、政绩,竟不惜污蔑一个傻子,真真是卑鄙无耻。
事情牵扯到了宗室,萧家人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混得不怎么如意的落魄宗室,平日里没少受安南王府的‘馈赠’,这会儿终于逮到了机会,一个一个的都跑到宗人府去哭诉。
起初还只是为了还安南王府的人情,哭着哭着不禁想到了自家,想他们也是萧家人,高祖的血脉,却过得不如寻常富户。
反观那些朝臣、勋贵。个个都过得风风火火,宗室们顿时不平衡了。
借着安南王府的事儿,京城的萧氏族人将自己心中的不忿、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宗令被吵得脑仁儿疼,耳边似是围了一群苍蝇直哼哼,到了晚上,耳朵还嗡嗡直响。
宗令没办法了,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进了宫。抱着皇帝的靴子一通诉苦。
宗令也是萧家的人。日子比普通族人过得好些,到底不如那些权臣风光,言辞间也带出了几分不平。
对‘苦主’安南王府。更是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
这回轮到圣人头疼了,忍着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宗令踹开的冲动,圣人用力抚平眉间的结节,叹道:“你们且放心。朕即刻命人详查此事,断不会委屈了安南王一家。”
宗令人老成精。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用力擤了擤鼻涕,带着浓浓的鼻音继续哭诉:“如圭那孩子可怜啊,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性子又憨,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老臣忝为宗令。又痴长了些年纪,实不忍心看他们孤儿寡母被人如此作践。圣人哪。咱们萧家可是大齐王朝最尊贵的人家,岂能让个臣子轻慢了?”
圣人耳边满是宗令擤鼻涕的声音,恶心的不行,几次张嘴想打断他的话。
宗令却似下定了决心,誓要给族人讨一个公道,絮絮叨叨的说着安南王年的诸多不易。
圣人实在无奈何,只得给了句准话儿,“朕这就下旨责令云南布政使严查此事,一旦确定属实,定会严惩齐谨之,给安南王一个满意的交代。”
宗令见好就收,拿袖子一抹脸,恭敬的叩首,口称:“老臣代安南王府上下谢过圣人。”
圣人无力的摆了摆手,宗令颠颠的退了出去。
然而,宗令走了,却又来了位更让圣人头疼的人物。
“…阿妩,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还牵扯到了安南王,我、我也不好太过偏帮啊。”
圣人双手抚着额头,心里的小人已经泪流满面了,呜呜,话说他当个皇帝容易嘛,一个个的都跑来‘叫委屈’,他萧烨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好伐?
眼瞅着要过寿辰了,京中忽然冒出大批身份不明的夷人,就够让圣人糟心了,没想到还有更糟心的麻烦。
唉,这日子过得,真心苦逼啊!
圣人无声的叹着气,但对上妙真大师,他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
妙真头也没抬,闲闲的抚弄着袖口的暗纹,凉凉的说道:“真是好笑,朝廷诸公的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瞧这一个个的,竟似长了顺风耳、千里眼,数千里之外发生的丁点小事,不过几天的功夫,京里便都知道了?”
妙真还是那么犀利,直指关键:“还有,人人都说安南王是个傻子,刚传出点儿消息,朝廷还没有查明情况,便有一大堆的人跳出来帮他说好话?切,别跟我说什么大家是可怜那只小乌龟,天底下谁人不可怜,怎么不见那些贵人帮其他可怜人出头?!”
妙真虽然身处山野,消息却灵通,她语带嘲讽的说:“我早就听人说过,萧如圭人傻钱多,每年往京里送的节礼更是‘丰厚’,哼,也是,安南虽然偏远了些,可矿藏丰富,随便挖个矿就能抵得上朝廷大半年的税收呢。”
有钱能使磨推鬼,安南王府手里攥着好几个矿,其中便有价值连城的玉石矿。
妙真就不信了,朝中那些帮安南王府说好话的人,就全都是为了‘道义’的正直君子。
说穿了,还不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圣人变了颜色,他知道,妙真从来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她这般说,定是查到了什么。
“你是说安南王府确实有异心?”如果没有其它心思,好好的,安南王府收买朝臣作甚?嫌钱多咬手吗?
帝王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这也不能怪萧烨乱想,安南王可怜,被人欺负了,有几个朝臣帮他说话,这很正常,就是萧烨本人,对萧如圭也颇为同情。
可如果朝中有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的人站在萧如圭一边,萧烨就忍不住多想了。
妙真抚平袖口,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圣人,“自阿罗去了西南,我便命人详细调查了那里的所有情况。呵呵,不查不打紧,这一查,还真让我发现了一些好玩儿的东西。”
妙真能让圣人如此看重,除了两人之间的情谊,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手里的一支‘奇兵’。
别看这些年妙真一副看破红尘的高人模样,整日里远离京城、不问世事,但她的势力依然存在,手底下的人真正动起来,连圣人都要忌惮几分。
圣人沉下脸来,“这么说齐谨之没有冤枉萧如圭?”
“不,小乌龟确实可怜,然而王府里的几个女人却是野心勃勃。”妙真唇角勾起,若非她对权势早已厌倦,她还真想跟那个女人较量一下。
不过,那女人的手伸得太长了,竟然想算计顾伽罗,妙真就不能容忍了。
圣人眯起眼睛,忽的说了句:“阿妩,我给那孩子封个县主吧。”在这件事上,他对妙真确实有亏欠。
而且,圣人也想要妙真对西南的调查结果。
妙真唇角上扬,“这个不急,待他们小夫妻得了政绩,圣人再封赏也不迟。”她是真心疼惜顾伽罗,可不想把她推出来当靶子。
圣人迟疑,“那你的意思是?”
妙真轻声道:“最近京里的苍蝇太多,哼哼唧唧的惹人心烦,圣人下道旨意呗,给齐家小子正个名,省得那些眼里只有黄白之物的腌臜小人乱喷口水。”
那几个上蹿下跳的御史着实让妙真不爽,虽然被弹劾的是齐谨之,然夫妻一体,齐谨之有了不好,顾伽罗也难做。
圣人露出一抹苦笑,“安南王府的事还没个定论,我若是申斥了御史,岂不是表明信齐谨之而怀疑藩王?”
他若是这么做了,御史们估计不弹劾齐谨之,改而弹劾‘昏君’了。
妙真一扬下巴,“圣人若是怕被骂,就将一切推到我头上。就说我妙真信齐谨之是忠臣,至于那个什么安南王府,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小乌龟若是真的安分,齐谨之也不会针对他…”
圣人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心说话:你说得轻巧,就算把责任推到你头上,御史照样会弹劾朕啊。京中哪个不知道,你萧妩之所以能在京里横着走,还不是有太后和朕给你撑腰?
萧妩犯了错,纵着她的太后和皇帝,便是错上加错!
萧氏阿妩,你个熊孩子,都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这般任性!
第062章 女人就是任性(二)
顾伽罗拿出火折子,将密信点燃,直接丢进了喝了一半的茶碗里。
信纸化作灰烬,与茶水混做一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顾伽罗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呆呆的看着茶碗里的污水,脑子却已经飞快的转动起来。
算着时间,齐谨之已经在路上了,约莫天黑前能抵达安南王府。
王府的寿宴却是在后日,在这之前,齐谨之和一众宾客应该是安全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通知齐谨之,并且想方设法的调集人手去安南增援。
问题来了,她该如何通知齐谨之?
要知道那个奸细就在他身边,一个弄不好,顾伽罗的密信落到奸细手中,奸细狗急跳墙,齐谨之将会更加危险。
再一个,县衙的人手不足百人,顾伽罗根本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人都走了,县城怎么办?
马家还虎视眈眈呢,而且据齐谨之推测,如果王府寿宴真是一场鸿门宴,王府想在寿宴上逼迫、利诱众官员附逆,定然还有与之想配套的举措。
比如,王府胁迫众官员的同时,还会派兵去围攻几个重要的府县,并且将所有能传递消息、向外逃跑的渠道、交通全部控制起来。
乌撒虽小,却是通往水西的要道,而水西则是西南三地的重要枢纽,更不用说水西还盘踞着朝廷的大营。
齐谨之曾经进行过推演,假设自己是王府的主人,如果让他谋反的话,他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就是乌撒和水西。
所以,齐谨之离开前。不但留下了一半的护卫,还将顾伽罗也留了下来。
孟复和周文渊固然能干,可到底是外人,齐家的护卫和隐藏在市井间的暗探,肯定不会买他们的帐。
顾伽罗就不同了,她与齐谨之一体,随他同甘共苦。用最近几个月的表现成功打动了齐家的人。一旦县城出了事,顾伽罗出来主持大局,齐家明面和暗地的势力都会帮她。
是以。顾伽罗和护卫们都不能随便离开,否则乌撒不保。
而齐谨之就算能逃出安南王府,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失去了乌撒做根据地和依托。他便没了反击的实力和可能。
顾伽罗咬着下唇,脑中将这些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还是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日头渐渐向西偏移,室内的光线也慢慢昏暗下来。
“大奶奶,时候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用晚饭了?”
紫薇抄手站在廊下。被为难的厨娘反复请托了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句。
顾伽罗猛地回过神儿来。抬头一看天色,这才发现自己竟呆呆的在屋里坐了一下午。
紧接着。她又发现,长时间不动弹,她的双腿都木了,刚想抬腿下来,却身子一歪,险些摔到在罗汉床上。
紫薇慌忙上前扶住,“大奶奶,您没事吧。”
顾伽罗丝丝抽着冷气,指着麻木的双腿,“坐得久了,腿麻了。”
紫薇扶顾伽罗坐好,拖过一只迎枕塞到她身后,然后帮顾伽罗揉搓着双腿。
按摩了几下,顾伽罗感觉到腿部血液的流淌,转了转脚踝,道:“好了,已经没事了,你扶我下来走走,顺便让人摆饭吧。”
紫薇答应一声,小心的搀着顾伽罗下了炕,在堂屋里慢慢的踱起了步。
紫薇觑了眼顾伽罗的脸色,试探的问了句:“大奶奶,可是京中又有什么事情?”
方才她分明听到刘虎说‘京中急信’,接着顾伽罗便失态的一个人呆坐在屋子里,怎么看都像是发生了大事一般。
许是被‘奸细’的消息刺激得太过,又许是担心安南王府的‘密探’、‘魅探’会神出鬼没,顾伽罗这会儿分外的敏感,对自己身边服侍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怀疑。
不能怪她多疑啊,连齐家的世仆都‘反水’了,她现在所启用的奴婢,没有一个是陪她长大的心腹,哪怕是最稳妥的紫薇,与她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两年。
换做过去,紫薇问这话,顾伽罗会觉得她是在关心自己,想要帮自己解忧。
可此刻,顾伽罗却忍不住的怀疑:好好的,紫薇作甚要刺探自己的心事?莫非她也有什么不妥。
顾伽罗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这么想,可她就是忍不住。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顾伽罗松了口气,“谁在外头?”
紫薇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不过她还是体贴的先扶着顾伽罗坐回罗汉床上。
“大奶奶,前面有人送了拜帖。”
进来的是个小丫鬟,平常在内院当差,专门做一些跑腿、传话的差事。
顾伽罗问了句:“是谁?他因何事拜见大爷?”
小丫鬟没说投拜帖的是女眷,顾伽罗潜意识的以为对方是来求见齐谨之的。
“来人只是说姓萧,从京城来,”
小丫鬟恭敬的回道:“不过,他不是来见大爷的,而是想拜见大奶奶。”
顾伽罗蹙眉,“他要见我?”
心中已经开始嘀咕:姓萧?京城来的?话说,她认识这样的人吗?
“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顾伽罗继续追问道。
忽的想起一事,她又说了句:“对了,拜帖呢?拿来给我看看。”
小丫鬟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子的问题,因为大奶奶问得那些,她也不知道。
听了最后一句话,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拜帖,双手举过头顶。
紫薇赶忙走过来取了拜帖,然后送到顾伽罗手里。
顾伽罗没急着打开,而是先细细的将这略显奢华的拜帖打量了一番。
唔,大红洒金,纸也是上好的宣纸。正面还有考究的暗纹,足见拜帖的主人是个有些来历的人。
那人还姓萧,这个姓氏略微妙啊。
顾伽罗打开拜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行行放纵流动、挥洒自如的行书。
有意识,这人写拜帖没有用端方平稳的楷书,也没有用当下士子颇为追捧的瘦金书,也没有用大齐官方推行的台阁体。而是用了介于洒脱、端方之间的行书。由字观人,这人约莫是个有个性却又不惊世骇俗的人。
且看笔力,顾伽罗断定。这人定是个男子。
而观其书法,顾伽罗推测他的年纪应该不大,至少练习书法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年。本人的年纪约莫在三十五六岁以上。
将所有的信息汇总起来,顾伽罗得出判断。她不认得此人。
但让顾伽罗好奇的是,这人的拜帖。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仿佛与顾伽罗很是熟稔的模样。
“…难道又是‘房客’留下来的烂摊子?”
顾伽罗眯起眼睛,暗暗生出几分戒备,思忖良久。才缓缓道:“我并不认得此人,如今大爷不在府中,更不好轻易见陌生人。你去问问那人到底有什么事?如果实在紧急的话,我倒可以帮一帮。可若是无事,就请他先回去,待几日后大爷回来了,再请他入府吃茶。”
小丫鬟将顾伽罗的吩咐复述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顾伽罗屈起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努力在脑海中翻找‘房客’留下的记忆残片,然而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姓萧的中年男子。
紫薇蠕动了下嘴唇,但还是忍住了,方才她感觉到顾伽罗对她的疏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选择沉默。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单听声音便可以推测,外头那人跑得十分匆忙,甚至还带着几分仓皇。
顾伽罗皱眉,齐家的下人向来规矩,哪怕身处偏远的蛮荒之地,也依然遵循京城的礼仪、规矩,极少出现这样失礼的情况。
“大、大奶奶,”
来人还是方才的小丫鬟,只见她气喘吁吁的跑进门,顾不得满头的大汗和纷乱的气息,急急的说道:“前面那人、那人好生无礼,竟然说什么‘就怕几日后,你家大爷也回不来’的混话!”
虽然小丫鬟觉得外头那人狂妄无礼,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种畏惧的感觉,总觉得那人说得话并不是胡言乱语。所以,她这才一溜小跑的回来汇报。
顾伽罗的心咯噔一下,胳膊和腿上更是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什么?他、他真这么说?”
小丫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时无法清晰的回答,只用力点头。
顾伽罗吞了口唾沫,“让他进来吧,另外,让刘虎带几个护卫过来,不要让人看到,悄悄将院子包围起来即可。”
不管那姓萧的是什么人,顾伽罗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却说齐谨之等人一路疾驰,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终于进入了安南王府所在地新安县。
一入新安县的城门,便有王府的侍从迎了上来。
打头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生得黑瘦,五官颇有安南土人的特色。但一开口确实流利的西南官话,行礼也颇为规矩:“敢问贵人可是乌撒县齐大人?”
齐谨之挑眉,心道,安南王府果然准备充足啊,连他这个小小的县令都如此‘重视’。
齐谨之矜持的坐在马上,微微颔首,“某齐谨之,应邀前来王府为老太妃贺寿。”
管事赶忙笑着说道:“哎呀,我们王爷早就听闻齐大人的大名,几个月前就说想请您过来吃杯酒、聊聊天,然而齐大人政务繁忙,王爷恐耽误了大人的正事,这才作罢。今个儿齐大人来了,王爷定会欢喜,还请大人随小的来。”
说着,管事就要上前来牵齐谨之的缰绳。
齐谨之却抬了抬手,将缰绳拉直,婉拒道:“王府举办寿宴,定然诸事繁杂,齐某不好打扰,还是先去驿站吧。待到了正日子,齐某定亲去给老太妃拜寿,还请王爷见谅!”
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
齐谨之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安南王府有异心,后日的寿宴名为贺寿,实则剑指西南诸官,这是既定的事实,就算眼下齐谨之对王府百般客气,对方改下手的时候还是会下手。
既然如此,齐谨之就不想虚与委蛇,干脆摆明了立场,用实际行动表明对安南王府的不信任和排斥。
没准儿让他这么一闹,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管事居然毫不气恼,仿佛没有感觉到齐谨之周身的冷漠,依然谦卑有礼,“齐大人是贵客,王爷早有吩咐,不管您有什么要求,王府定会竭尽全力的满足。”
这话说得,表面听着很客气,实则也是在暗讽齐谨之‘客大欺主’:你丫个小小县令,王爷好心抬举你,你却不知好歹,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恶客。
管事闪身推到一旁,伸出一个手臂向前导引,“齐大人请,小的这就送您去驿馆。”
到了驿馆,他定要好生安排一番,让这个姓齐的知道什么叫‘宾至如归’。
齐谨之眸光一闪,淡淡的说了句:“有劳!”
一行人跟着王府的管事,缓行一刻钟,来到城南一处僻静的所在。
几个身着差役服饰的人正悠闲的凑在一起聊天,见齐谨之等人过来,一个个惊诧不已。
驿丞率先迎了上来。
还不等他说话,管事先开口道:“这是乌撒县齐大人,特来参加老太妃的寿辰,是王府的贵客,尔等定要好生伺候。”
驿丞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早将齐谨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听完管事的话,赶忙一个抱拳,“小的见过齐大人,齐大人一路辛苦了,小的这就命人准备热水和饭食,只是驿馆条件有限,倘有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齐谨之微微颔首,“有劳!”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管事,说了句:“辛苦了,我等这就入住驿馆,还请管事回王府后,代齐某谢过王爷的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