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口气,贺半夏压下心底的所有怒火,不甘的屈膝,不甚真诚的行了个福礼:“紫薇姑娘说的是,都是民妇不好,民妇是急昏了头,忘了规矩,这才冒犯了宜人。宜人大人有大量,还请宽恕则个!”
最后‘宽恕’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显见她的不情愿。
顾伽罗却似没有察觉,轻轻放下茶碗,抬眼看了贺半夏一眼。
贺半夏继续保持着下蹲的姿势,双腿微微颤抖着,额上也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顾伽罗满意了,这才轻声说道:“贺大夫免礼,紫薇,给贺大夫看座。”
对着贺半夏,顾伽罗可叫不出‘高人’这样肉麻兮兮的称谓。
紫薇深知主子的心意,不知从哪里踅摸来一个破旧的马扎放在了贺半夏身边。
要知道,哪怕是像曲妈妈这样的奴仆前来行礼,紫薇都会体贴的搬来个鼓墩。
马扎什么的,真心上不了正堂啊。
可她偏偏就给贺半夏弄来这么一个东西,嘲弄、轻视意味十足啊!
贺半夏看了眼那不堪的马扎,深觉受到了侮辱,可一想到她和姚氏的大计,再一次的忍了下来。
“宜人太客气了,民妇说两句话就走,就不必坐下了,”
贺半夏咬着牙,拼命劝说自己不要生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缓声问道:“冬去春来,城外的百姓已然开始积极准备春耕,宜人是不是也该着手种植莺粟了?”
顾伽罗‘唔’了一声,却没说话。
“京中药铺早就断货了,‘逍遥丸’和‘神仙膏’两种丸药都已经炒到了天价,有钱还买不到…全都等着西南这边送莺粟果过去呢。”
“宜人若是不放心,民妇可以提前付一半的钱,待莺粟果收割后,再付剩下的一半。”
贺半夏见顾伽罗犹豫不决的样子,猛力劝说着,又是摆事实讲道理,又是利诱,端得是舌灿莲花,站在一旁的紫薇都有些心动了。
顾伽罗却仍那副模样,想答应又不放心。
贺半夏无奈,只得使出了杀手锏,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的银票,直接拍到了顾伽罗眼前,“这是两万两银票,事成后,我再给你两万两。”
一万斤莺粟果,四万两白银,在大齐,绝对称得上天价了。
这可比种植粮食、蔬菜什么的高出几十倍的利益呢。
顾伽罗终于松口了,说出的话却让贺半夏更加火大:“贺大夫也太心急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早已命人圈了山林和荒地,如今也开始招募干活的农人,耕牛、犁头什么的也早就准备妥当,只等到了时令,便可以开始种植了。”
噗!
贺半夏好想吐血,你丫都准备好了怎么不早说?却要让老娘费这多唇舌?!
还平白预付了一半的钱,真是太可恶了!
贺半夏僵硬的行了礼,阴沉着一张脸走了出去,回屋就翻出一个小人偶,咬牙切齿的将一把银针扎在了人偶上面。
而在人偶额头上贴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顾氏伽罗、四月初八等字样。
顾伽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扎小人了,此刻她正满心欢喜的看着齐谨之:“大爷,这、这是——”
齐谨之微微一笑,指了指面前一碗晶莹剔透的盐,笑道:“成了,卓筒井果然有用,咱们齐家有盐了!”
ps:谢谢yanyan6613、夜舞撩情、乳香没药亲的月票,谢谢亲们的订阅和支持,谢谢哈!
第120章 春耕忙
在大齐,盐铁等都是朝廷控制的,似盐这样的生活必需品,买卖皆要通过官府专营。
擅自贩卖私盐是犯法的。
而大齐最主流的食盐有两大类,一是海盐,第二则是湖盐。其中海盐有占据很大的比例。
大齐市面上的盐基本上都是由朝廷控制的海边盐场提供的,盐商想要参与售卖,就必须从盐场取得盐引,这就需要一定的社会关系和资金实力。
所以每个大盐商的背后都有权贵或是官宦的影子,而权贵也正是通过盐商来变相的参与食盐生意。
但还有个例外,那就是井盐!
其实大齐市面上也有井盐出售,但因为产量不高,且集中分布在西南山区,又因着交通等各种因素,井盐在市场上并没有形成规模。
份额小、影响也小,朝廷的关注就更少了。
是以在西南,许多盐井都是私有的,所有者基本上都是西南的夷族土司、头人或是当地豪强。
当地的官府也不是不想参与,只是一来盐井大多出自山区,地处偏远,二来找到了盐井也没有好的开采办法。
毕竟卓筒井这种东西,在大齐尚未出现,是顾伽罗开了外挂,把后世由劳动人民智慧积累出来的产物拿到了大齐。
而且,平心而论,卓筒井虽然好用,且产量依然受限制,不如海盐或是湖盐来得多,即便推行开来,也很难得到巨大的经济效益。
朝廷或是当地官府未必会把这点子收益放在眼里。
但对于一个家庭或曰家族来说,却是尽够的!
顾伽罗夫妇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开采的井盐足以供应乌蒙六部就好。
就算不能覆盖整个滇地,好歹能平抑一下居高不下的官盐价格,让寻常的百姓们能吃得上盐巴。
“好,太好了,”
顾伽罗舔了下手指,然后沾了一些盐粒放在嘴里尝了尝。“咦,品质还不错呢,比乌蒙市面上卖的还要好些呢。”
齐谨之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这次请来的匠人经验很是丰富。煮好盐后还进行了过滤、提纯,品质自然比外头那些黑心商人卖得要强多了!”
顾伽罗弯了弯唇角,旋即又问了句:“对了,那片山林大爷已经——”买下来了?!
齐谨之笑纹加深,颔首道:“放心吧。一应手续都齐全了!”
他的阿罗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卓筒井(大雾),在没有收到足够的经济补偿后,他怎么会轻易便宜了别人。
那片含有盐井的山林自然就归自家所有,确切来说,是归顾伽罗所有。
不是齐谨之小心眼儿,而是觉得,卓筒井是顾伽罗的点子,买山林的钱更是用的顾伽罗的私房,如今出盐了,总不好再将这东西算到公中吧。
没错。别看齐谨之现在升官了,他手里真心没有多少钱。
大家别忘了啊,齐家当初可是被圣人抄了家的,不管私底下齐令先有没有偷偷转移财产出去,但明面上,齐家已经一穷二白了。
如今京城的宅子还是清河县主的嫁妆呢。
再者,齐谨之也有点子小心思。
西齐除了他的父亲齐令先这一房,还有二叔齐令宜一大家子呢。
另外,水西的齐勤之兄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别看表面上折腾得怎么热闹,但在世人眼中。他们仍姓着同一个姓氏,供奉着同一个祖宗。
万一井盐的事儿成了气候,卓筒井被泄露出去,齐勤之他们再说这是齐家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跑来跟齐谨之要求‘共享’,那又是个麻烦事!
所以,有些事还是事先做好准备,将一切都推到顾伽罗身上,日后就算闹出来,齐勤之也好、还是齐家什么人也罢。总不好去算计一个媳妇的嫁妆吧?!
齐谨之将契纸和匠人、粗役等人的身契都交给了顾伽罗。
顾伽罗随手翻看了几张,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认真的问道:“这事儿,还是跟父亲和母亲回禀一声吧。”
他们可以防着齐令宜或是齐勤之兄弟,但总不能连父母都防着。
虽然齐谨之并不是父母的独子,可他却是家中长子,是要支撑门庭的未来大家长。
若是事事都这般算计,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且太凉薄、自私!
齐谨之当然没有这么小气,他之所以把一切都放到顾伽罗名下,主要还是因为这个点子是顾伽罗想出来的,他身为一个男人不能养家已经很伤自尊了,根本做不出将老婆的东西霸占给自己家族的事情来。
“写信的时候顺便告诉父亲和母亲一声就好。卓筒井毕竟是阿罗你——”
齐谨之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伽罗给打断了。
顾伽罗叹了口气,她也发觉了,于银钱一事上,齐谨之还是有些在意的。
“什么你呀我呀的,咱们是夫妻,连性命都能托付给彼此,那些个俗物又何必分得这般清楚?”
顾伽罗拉住齐谨之的手,柔声说道:“就算真的要分清楚,也好,那我就跟大爷算笔账。首先,这盐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大爷手下的人发现的?其次,如果不是大爷执掌乌蒙,就算我有卓筒井,我能在乌蒙地面上开采井盐吗?更不用说那些个匠人、粗役们,还有后续的守卫、保密以及销售等各项事务,更是需要大爷出面去打点。”
他们夫妻一直有个问题没有直接面对,那就是一个字——钱!
自从他们小两口离开京城,时至今日,所有的银钱开销,基本上都是顾伽罗在买单。至少对外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宣称的(再重复一遍,齐家没钱哪)。
然而事实上,顾伽罗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根本不是银钱能解决的。比如齐家带来的那些护卫和下人,再比如齐谨之个人的官位和影响力,再再比如齐家在西南的暗中势力以及那神奇无比的火器…
如果没有这些,就算顾伽罗家财万贯也不能成事。
说句难听的,或许在路上的时候。她就会遭遇劫匪,然而来个人财两失!
这些顾伽罗明白,齐谨之心里也清楚。
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
每每接触到外人那种‘你小子有福啊,娶了个有财有貌有靠山的好老婆’之类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时。齐谨之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
更有一等人,看齐谨之的目光非常怪异,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吃软饭的’。
齐谨之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更不会因为他们而生出其他的心思,但身边苍蝇多了。他也心烦不是?!
有时也会冒出一点子想法,想着不要让顾伽罗‘牺牲’太多!
顾伽罗知道齐谨之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还远没有达到迁怒的程度,但这种势头必须遏制,而她也要注意分寸。
不能因为暂时的‘付出’,就在齐谨之面前表现得趾高气扬、高高在上,更不能总将这些事挂在嘴上,否则,她和齐谨之将会越走越远!
顾伽罗骄傲的笑道:“咱们能在西南待得这般安稳、顺遂,全赖大爷在外头打拼呢。大爷为我遮风挡雨的时候。我可曾跟你外道过?再说了,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难道你我还不清楚?”
齐家不是没钱,更不是没有资本,只是不能显露。
现在的齐家,就跟怀揣金山的乞丐一般,明明暗地里什么都有,却还要装穷。
直到现在,随着大长公主的自缢。圣人对齐家似乎没有那么怨恨了,对齐令先这一房更是非常照顾,不但没有牵连齐令先,还将东齐原有的房舍赐给了西齐。
齐令先仍不敢轻易放松。表面上依然靠着妻子的嫁妆过活!
齐令先都要这般,齐谨之更不敢放纵。他虽然做了官,实权不小,可俸禄什么的都是有明确的规定,如果齐谨之陡然冒出不明来历的财产,圣人就算不追究齐家隐没财产。也要问责齐谨之是否贪污受贿!
…说了这么多,结论只有一个,齐家这个‘穷’依然要装下去,除非有了合理合法的解释!
“说的也是,”齐谨之也笑了,他这是怎么了,居然在纠结这些没用的事。
估计是最近太闲了,闲的他竟有功夫胡思乱想了。
抹了把脸,齐谨之道:“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哦,还有,别忘了给妙真大师说一声。”
这位可是他们夫妇最大的靠山,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她老人家。
顾伽罗得意一笑,“还用你说,我上封信的时候就说了卓筒井的事儿,这次给大师送‘土仪’的时候,顺便也给她老人家送些井盐过去尝尝鲜味儿。”
顾伽罗还想着把盐井的收益分一半的干股给大师呢,她可不怕大师说她‘贿赂’什么的,她只是在孝敬自己最尊敬的长辈罢了。
“阿罗做事还是这般周到,”
齐谨之成功收获妻子白眼两枚,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道:“对了,还有一事,眼下春耕在即,乌蒙大致平定的动乱,但仍有小股流寇和乱兵,我想借主持春耕为由,去几个县城转转。”
齐谨之是乌蒙知府,第一要务就是促进生产、发展人口,从而增加赋税,拿到切切实实的政绩。
春耕是一年的头等大事,齐谨之必须确保百姓们能顺利开展春耕,所有不安定的因素,所有会破获农耕的人和事都必须掐死在萌芽状态。
“…大爷初为乌蒙父母官,是该下去走一走。”
乌蒙乱了这么多年,早已满目疮痍,底层的百姓更是生活困苦,即便如今鞑子走了,大股的山匪、乱兵散了,但仍有一些不良势力欺压。
另外,还有个绕不过去的存在,即当地的土豪劣绅,也需要清理、整合。
齐谨之想要政绩来证明自己,就必须尽快尽好的稳定乌蒙、发展乌蒙,让这里成为真正的王道乐土!
顾伽罗理解齐谨之的心思,但随后还是关切的叮嘱:“大爷须得多带些人手,哦,对了,那些个乡勇训练了好几个月,应该也能派上用场了。”
齐谨之笑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夷人对咱们还是有些防备的,那些乡勇却不同,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多也都是下山归流的夷人。有些事让乡勇们出面,能事半功倍呢。”
在这方面,齐谨之一直推行齐家老祖宗的‘以夷治夷’方针,他只要掌控大方向,具体的事务,是汉人来做,还是夷人来做,真心不重要。
只要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就好,即:发展乌蒙、富裕乌蒙。
齐谨之和顾伽罗商量完,第二天便开始准备下乡事宜。
将府衙的事全都托付给季先生和周主簿,又召集几个县的县令来府城开会。
几个县令中,齐谨之只跟乌撒县的孟复相熟,其它几人并不怎么熟悉。
他不熟悉人家,人家却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是以,公堂上,齐谨之和几个县令谈话的时候,几人都毕恭毕敬,没有一人敢冒犯或是试探新来的主官。
相反的,他们对于齐谨之的各项吩咐全都连连点头,那模样简直比学堂里的稚童还要乖巧、听话!
得,齐谨之还想着趁机敲打一二呢,结果人家根本不给机会。
对于齐谨之要下乡亲自监督春耕的决议,几个县令更是无人提出反对。
很好,在一众下官敬畏的目光中,齐谨之下乡的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接下来就是给下头几个县分拨耕牛、农具等事宜,水源等敏感问题,也一起做了分派。
齐谨之是按照府衙登记的鱼鳞册进行分派,至于那些没有登记在册的‘荒地’、‘黑户’,则不在官府照顾的范围内。
几位县令听了齐谨之的安排,面面相觑,与邻近的人交换着眼色:啧,又要出事儿了,府尊的这项决议无异于在掐那些豪族、隐户的脖子啊。
经此一事,齐谨之定能析出不知多少‘隐田’来。
只是,几人都有些担心,强龙不压地头蛇,齐砍头凶名在外,但他能不能彻底压制住那些个横行惯了的土豪们哪?!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乌蒙、水西的几大家族都有不少隐田隐户,齐谨之这一出手,定然将掀起不小的风浪…
第121章 打擂台
二月初二,宜出行。
齐谨之带着顾伽罗给他准备的行李,领着齐大勇并五十护卫,在晨曦中出了府城,前往乌蒙附近的两个县城:山阴县和山阳县。
山阴和山阳是乌蒙整个辖区少见的盆地平原,处在群山环绕之间,乌峰山的主山脉将平原一分为二,北边的被称作山阴县,南边朝阳的则是山阳。
过去十多年里,这两个县城的匪患尤为严重,没办法啊,四周都是山,很适合山匪们‘聚居’。
另外,两地是平原腹地,拥有一大块肥沃的良田,水源充足,很适宜种植粮食,是乌蒙主要的粮食产地之二。
所以鞑子每次劫掠乌蒙的时候,总要来山阴、山阳逛一逛。
当然,两县的土地绝大多数都控制在乌蒙八大家族手中,那时小梁王和其中几家有些来往,经过双方不断的沟通和协商,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小梁王绝不纵兵洗劫两县的粮仓,但两县每年要将当年收获的粮食分出三成‘赠予’小梁王!
如今小梁王业已身死、几千鞑子覆灭,四周山林中虽然还藏匿着小股的山匪,但还不足以威胁两个县城。
而八大家族经过齐谨之的大清洗,仅剩下了一半,剩下的这四家适时发力,悄悄将两个县城的绝对多数良田都占了下来。
“…唉,你们啊,开始的时候我就劝你们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齐砍头是什么人哪,他怎么会轻易放弃乌蒙的‘粮仓’?”
还处在新婚期的阿卓一身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头上、脖子上的银饰闪闪发亮。她看了眼主位上的族叔,叹了口气,道:“现在好了,果不出我所料,齐砍头下乡第一站便去了山阴县——”
阿卓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
乌蒙展家的当家人是阿卓的堂叔父,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但到底是同出一族。这边有了难事,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正好她刚和段正道成了亲,按照汉人的规矩。她须得跟着夫君回乡拜见公婆,祭祖,顺便将她展阿卓的名讳填写到段氏族谱上。
所以,她便带着不情不愿的段正道回了乌蒙。
一行人刚进城。还没有赶去段家,便被守候已久的展家人给接了去。
段正道不耐放听展家的那些破事。当然,以他的身份来说,他还没有议事的资格。
进了展家的门,便被展家的大少爷亲自引到书房谈诗论词去了。
段正道乖觉。心里气恼展家人无礼,却也没有拒绝,板着一张脸与阿卓分开了。
阿卓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族叔所说的事情上。
“那、那可如何是好?齐砍头已经去了山阴,名义上是主持春耕。可实际上所为何事,大家都清楚,唉,阿卓啊,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展老爷急得直搓手,眼巴巴的看着展家的‘智多星’。
原本,展氏家族公认的智多星是展阿朵,但她放着那么多夷家好儿郎不嫁,偏偏看中了一个汉人。还给那个汉人生了个儿子,彻底成为‘那边’的人。
如此一来,展家人看待展阿朵便有种看‘泼出去的水’的感觉。
或许表面上还是那么的亲近,但心里已经有了隔阂与防备。
反倒是阿卓,因为最近一年的表现,渐渐走入了展家人的视线,大家忽然发觉,这个外表看着娇憨、鲁莽的山妹子,内里却是有心计、有成算的人。
好吧,虽然阿卓也嫁了个汉人,但汉人和汉人还不一样。
段正道是地道的云南人,祖上在云南扎根生活了二三百年,还曾经贵为皇族,统治过这片土地。
所以,在大家心目中,段家是在正统不过的人家了。
嫁与他,非但不会让展阿卓与族人离心,反而是种扎根云南的忠贞表现,是一种荣耀!
两下里一对比,孰亲孰疏高下立现!
“怎么办?当然是按照朝廷的律法来办事!”
阿卓揉了揉眉心,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齐谨之强势,手里有人有火器,背后更有朝廷的支持,除非是他们展家豁上全族以及几个寨子的百姓性命不要,否则很难跟人家抗衡。
“…”
展老爷很是不舍,那可是几百亩良田啊。
乌蒙贫瘠,能弄下这么一份家业,真心不容易。
现在让他将好容易吃到嘴里的肥肉让出来,他说什么都不愿意。
犹豫再三,展老爷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卓,就没有其它的法子了吗?那些可都是上好的良田啊~”
阿卓见他这般黏糊,也有些烦了,该说的道理她都说了,可这位族叔居然还在异想天开。幻想着既不得罪齐谨之,又不会损失那些良田。
法子?她展阿卓又不是神仙?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阿叔,该说的我都说了,其它的,我也没办法。”
阿卓缓缓起身,淡淡的说道:“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切莫跟齐谨之为敌。”
说罢,她再也不跟展老爷废话,直接告辞离去。
“哎哎,阿卓,你、你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展老爷只想着阿卓是‘智多星’,却忘了这姑娘的秉性,她可跟阿朵不同,最是个爽快、泼辣的女孩儿。
如果是阿朵,或许还能耐着性子跟他分析局势,把利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清楚。
可阿卓却不会这般,你问了她便会说,你若不信她也不会过多解释,抬腿就走人。
展老爷见阿卓要走人,这才想起这一层。赶忙迭声叫住她。
阿卓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只问了句:“什么事?”
展老爷的额角抽了抽,心里暗骂一句这丫头的脾气还是那么冲,脸上却还要堆着笑,“最近顾宜人在招募农人,听说是有了个极好的营生。给京里来的一个贵人种植作物…”
阿卓一听是这事。忍不住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展老爷期盼的双眼。
展老爷热切的问道:“我听说你也认识那位贵人?”
阿卓皱眉,直觉有些不好。但还是点了下头。
展老爷合掌大笑,“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卓啊。既然你认识那位贵人,可否给阿叔我引荐一下?我可听说了。那个什么莺粟子很值钱,顾宜人还没开始种呢,就收到了好几万两银子的定金,等收割了。还能得到更多的银钱——”
山阴、山阳的良田注定要损失掉了,展老爷便想从其他地方弥补过来。
而且他也打听了,据说那个什么莺粟子山坡地上也能种植。他们展家在乌蒙旁的没有,山林却有好几座哪。
阿卓眉心的结节更大了。“阿叔,我可以介绍你认识那位贵人,但在乌蒙,只能有一家种植莺粟子,至少最近三年只有顾宜人可以种植。”
有问题,种植莺粟子这事不是应该保密的吗,怎么顾伽罗还没开始种呢,就弄得满城皆知?
阿卓不禁担心,照着这个势头,待第一批莺粟果成熟后,贺氏送来大笔的银钱,乌蒙还不定有多少人家眼红心热呢。
如此根本不用等到三年后,整个西南便会因为莺粟子的事而掀起风浪,几大家族间更会为了争夺巨大利益而激烈竞争、相互厮杀。
他们展家极有可能会面对其他家族的围攻!
…这事绝对有问题!
但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捣鬼,故意将莺粟的事情爆了出来?
顾伽罗?
应该不是她,阿卓以己度人,直觉不是顾伽罗干的。
莫非是贺氏?
也不像啊,当初她们接触的时候,贺氏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寻求西南有头脸、有权势的人合作。
把莺粟的事炒得人尽皆知,几大家族虎视眈眈,弄得整个西南都气氛紧张,这对贺氏而言,根本就是无益的事,她没必要这么做呢。
阿卓一边耐心的劝说展老爷打消种植莺粟的念头,一边在脑中飞快的想着。
阿卓的判断力一向不错,然而这次她却猜错了!
莺粟的消息正是顾伽罗放出来的。
昨日,顾伽罗收到妙真大师的来信,信中隐晦的提到了一件事,宫中有贵人正在关注‘逍遥丸’、‘神仙膏’的事,而且那位贵人还在暗中调查贺氏、齐姚氏的动向。
妙真大师还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九公主与东宫颇为亲近’。
九公主?
好久没有听到这位‘老朋友’的消息,顾伽罗险些忘了她。看了妙真的信,她这才猛然记起九公主的‘身份’。
嘶~~约莫九公主也察觉到贺氏等人的阴谋,借此事卖太子的人情。
太子知道了所谓‘逍遥丸’、‘神仙膏’的真相后,便暗中采取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