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的手用力握成拳头,尖尖的指甲刺入掌心,好个谢嘉树。偏心得都没边儿了呀。谢向晚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病秧子,他竟然还宝贝一样的护着。
反倒是自己的蓁蓁,这么好、这么出色。他、他竟是——
谢向意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第一反应就是拉住母亲的手,低声劝道:“母亲别急,姐姐和我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对我们一样的疼爱。今日姐姐及笄有此盛况,明年儿及笄,定然也不会太差。”
翻译成白话就是:娘,您先别闹,就算要闹,也等明年看看具体情况再闹。
再者说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场又有这么多的贵妇,如果袁氏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丢人的肯定不是谢向晚,而是袁氏和谢向意!
袁氏对女儿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当年在益州的时候,就是谢向意建议她多做善事、广扬善名,才最终躲过谢嘉树的清算。
所以,自那以后,袁氏便不再把女儿当个孩子看,而是当成了可以商量大事的人。
广平郡主似是看到众贵妇一副被雷劈到的模样,淡定的跪坐在正位上。
正宾到位。赞者也走了出来,众人看清后,又是一阵细微的惊呼:“天哪,是、是大儒方明儒老先生的嫡长孙女,以贤德淑雅而名冠京城的才女方令仪。”
谢向意的镇定表情也有些碎裂,这几日。她一直猜谢向晚到底请了谁做赞者,但怎么都没想到,谢向晚竟请动了京中最清贵的人家方家的小姐,且还是方家最出色的方令仪。
可笑她还曾想着,谢向晚初来京城。又几年不曾外出交际,定不会认识什么有身份的同龄女孩子。请来的赞者,肯定比不上她谢向意。
结果…谢向意的笑容发苦,看来真是得意忘形呀,过去三年谢向晚闭门不出,自己又过得太顺了,竟忘了她的这个好姐姐,可是五六岁就能跟人合伙做生意,七八岁就能进入父亲外书房的谢向晚啊。
她和母亲倒好,竟把谢向晚当成了没牙的老虎。可要知道的是,没牙的老虎那也是老虎,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猫猫狗狗。
谢向意甚至有种预感,没准儿待会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们。
谢向意的直觉没错,方令仪净手完毕来到西阶站定,身着采衣脚踏采履的谢向晚从正堂东侧的房屋走了出来。
“…这、这是身染怪病、常年卧榻不起的谢家大小姐?”
众贵妇再次惊掉了下巴,因为她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虚弱的病秧子,而是一个娉婷袅娜的美少女。
只见从东屋出来的少女,身高五尺有余(约莫160),体态匀称,不瘦却也不是太过丰腴,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
一张秀美的鹅蛋脸,比瓜子脸多了几分圆润,亦多了几分富贵。
一张不笑也笑的桃花眼,若是放在旁的脸上或许会有轻浮、轻佻的感觉,而放在这张脸上,却只让人觉得可亲、可爱。
鼻梁秀挺,唇绽樱颗,面皮儿更是如极品羊脂玉般水润白净,如婴儿般娇嫩,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而最惹人眼的还是少女眉间的那滴殷红胜血的胭脂痣,细长水滴状,点在胜雪的肌肤上,配上少女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硬是平添了几多宝相庄严。
在场的人有不少听闻谢向晚有“观音童女”的盛名,她们也曾不以为然的觉得是谢家为了提高女儿声价而故意炒作出来的,但今日,亲眼看了谢向晚的模样,忍不住的暗暗点头:“谢家大小姐,果不负观音童女之名呀…”

第052章 新的生意
好个贵气逼人的美人儿!
同性之间,往往都是相互排斥的,女人看待女人时,目光更为苛刻。
可正堂内的贵妇们对上美得不似凡人的谢向晚时,竟生不出一丝嫉妒,反而是以一种欣赏的心态围观。
在众人惊艳、欣赏的目光中,谢向晚仪态端方的缓步走到堂前,转身,朝向东侧跽坐在茵席上。
有司捧着黑漆嵌螺钿托盘,托盘里放着罗帕、发笄、梳篦等物。
广平郡主起身来到近前,平和的看着谢向晚,唇角微翘,以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完,广平郡主跪坐下,从托盘里拿起梳篦,轻轻梳了梳她宛若黑瀑的长发,而后取了发笄为她簪上。
加完笄,广平郡主便起身回到正位。担任赞者的方令仪起身来到谢向晚身边,跪坐下,象征性的帮她正了正发笄。然后方令仪也起身。
谢向晚站起来,面朝来宾,诸贵妇齐齐向她致礼道贺。
谢向晚脚下不停,缓步回到东侧房屋,屋里,孔令仪指挥丫鬟们将与发笄相配的襦裙给她换上。
穿着崭新的素色襦裙,谢向晚又来到正堂,慢慢走过贵宾席,将自己完美的展示给众人,而后走向主位前,朝正坐谢穆青行跪拜之礼,以感谢姑母的教养之德。
行完跪拜之礼,谢向晚重新回到茵席前,面朝东侧而跽坐。
另一边,广平郡主已经净手完毕,走到谢向晚跟前,有司适时的奉上发钗,她接过发钗,轻声诵念颂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方令仪立在一旁,帮谢向晚褪去发笄。
广平郡主念完颂词,跪坐下。郑重的为谢向晚簪上发钗。
方令仪则轻轻帮忙正了正发钗。
广平郡主和方令仪先后归位,谢向晚缓缓起身,宾客再次偮礼致贺。
谢向晚和孔令仪走到东屋,孔令仪从丫鬟手里接过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帮谢向晚换上。
换完衣服,谢向晚回到正堂,只见她下巴微抬,身姿优雅的走过来宾席,而后面向正宾广平郡主,郑重的跪拜行礼。
白皙的额头轻轻触地。谢向晚对广平郡主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诚然,广平郡主会来她的笄礼做正宾,主要原因是为了“还人情”。当年靖难的时候,广平郡主夫妇帮燕王筹集军粮,如果不是谢向晚力主谢家相助。并暗中请来漕帮洪家帮忙,她们夫妇未必能那么顺利的完成任务。谢家、或者说谢向晚,对当今朝廷、对广平郡主夫妇都是有恩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广平郡主被圣人钦封为郡主,绝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英国公的妹子,而是因为她对新朝有功。广平郡主的夫君陈复礼也从个闲散宗室一跃成为宗人令,夫妻富贵显赫已极。
而谢向晚呢。依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盐商之女,甚至还引着袁氏的恶意散播,成为众人眼中的病秧子、短命鬼。
广平郡主能不顾身份、门第,不顾世俗的眼光,亲临谢家,并亲自为谢向晚担任正宾。对她们夫妇这样的人物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例子,更不缺为了掩盖自己的某些囧况而不顾恩义杀人灭口的小人。
幸而广平郡主虽是个女子,却也是个磊落君子。对于谢家的恩情从未忘却,当谢嘉树求到她跟前时,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
谢向晚可以想象,有了广平郡主的加入,自己的及笄礼定会成为京城上流社会热议的话题,自己也将会因着郡主而受到更多人的关注。尤其是有些自持甚高的贵妇们,对上她谢向晚时,即便不能立刻认同,也会多几分谨慎,他日当面遭遇时,也不会轻易拿谢向晚的出身说事儿。
谢向晚的态度很是诚恳,至少坐在正位上的广平郡主感觉到了她的真心,唇边的笑纹加深,向来严厉的双眼中多了几分暖意。
二拜答谢正宾和长辈,行完礼,谢向晚再次回到茵席。
广平郡主起身,净手,复又来到近前。
有司奉上钗冠。
广平郡主接过,朗声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方令仪则帮谢向晚摘下发钗。
广平郡主跪坐下,双手捧着钗冠,轻轻帮谢向晚戴上。
谢向晚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目光投向广平郡主,轻启樱唇,无声的吐出几个字:“郡主,谢谢您了!”
广平郡主微笑着颔首,起身,回到正位。
谢向晚站起来,转向来宾席,欠身致礼,众来宾偮礼道贺。
接着,谢向晚又回到东屋,在方令仪的帮助下,换上与钗冠相匹配的广袖长裙礼服。
换上簇新的衣裙,在出门前,谢向晚扭头看向方令仪,轻声道:“方家姐姐,多谢了!”
方令仪浅浅一笑,道:“你曾经救过仇家妹妹,而我与仇家妹妹亲如姐妹,她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今日,我不过是帮仇妹妹报恩罢了。如果谢家妹妹真的要谢,那就等仇妹妹一家回京后,好好谢谢仇妹妹吧。”
谢向晚笑得愈发灿烂,点头:“姐姐说的是,待下个月仇家姐姐进京后,有小妹做东,咱们好好的聚上一聚,到时候将咱们之间的‘账’好好算一算。”
一边说,她还一边促狭的冲着方令仪眨了眨眼睛。
谢向晚长得好,即便是做这种顽皮的小动作,也不显粗鲁,反而有种纯真的可爱。
饶是向来端方柔婉的方令仪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好呀,那我就在家里等着妹妹下帖子了!”
“嗯,方姐姐放心,我定会办个极好的宴集。一来帮仇姐姐接风,二来给方姐姐致谢。”
谢向晚很懂得掌握机会,干脆将宴请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并将对方一句客套话变成了实际的邀约。与方令仪交好。可是谢向晚成功进入京城贵女圈的重要一步呢。
今日及笄礼上她惊艳出场,接下来就是要慢慢经营属于自己的人脉、结交自己的闺蜜鸟。
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谢向晚很快敛住笑容,下巴微抬,目光平视,步履稳健的走向东堂。
来宾席上的贵妇在一片鼓乐声中,看到一个盛装女子缓步走来,长长的裙裾在地板上荡出层层波纹,仪态姿容端得是秀美高雅,就是原本不想来、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的定国公夫人梅氏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这盐商家的女儿。仪态什么的还真不错,就是前世不修、今生没能投个好胎呀。
望着在人前风华恣意绽放的谢向晚,谢向意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甚至感觉道贵宾席上有不少人正用不屑、嘲讽、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和母亲——这世上就没有傻子,谢向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坊间却充斥着她的谣言。谁是幕后推手,大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结果呢,人家谢向晚非但没有什么怪病,反而容貌绝美、仪态端方,结交的亦是京中最顶级的贵妇。
谢向晚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只这样站着人前,便是对流言最强有力的反击。更是直接将背后指使者的脸皮扯下来踩到了地上。
谢向意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若不是心底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真想直接退场离去。
至于谢向晚为何隐瞒病愈的消息,谢向意也心知肚明,她这是故意要让她们母女在人前丢脸啊。谢向意不禁怀疑,母亲探听来的消息。有许多是谢向晚故意传给她们的,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双手用力撕扯,一方上好的丝帕被扭成了麻花,而谢向意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浓,双眼淬了毒液的投向跪拜行礼的谢向晚。“为什么,明明都得了怪病了,为什么还不死?!”
一时间,谢向意心中充满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
就在谢向意满心怨毒的当儿,谢穆青代表谢向晚的女性长辈说了几句训诫之语。
谢向晚恭敬的回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谢向晚的笄礼圆满完成,而在座的贵妇们也都有了个认知:京城又有了位才(财)貌双全的小贵女。
还有那门第不是很高的官眷们暗暗思忖,这谢向晚,倒也不失一个好的儿媳妇人选啊。
唯有成国公世子夫人陈氏却有另一番计较,唔,妙善身子骨养好了,她们的新生意是不是可以着手进行了呢?

谢向晚的及笄礼办得很成功,直到半个月后,京中关于她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
有了笄礼上的闪亮出场,谢向晚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始像三年前一样进进出出的做生意、打理自己的田庄等事务。
第一件要处理的,便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来信。
“姐姐,西洋铺子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陈夫人又催得紧,咱们到底要做什么生意呀?”
谢向安双手托腮,有些心急的问道。自从三年前谢向晚生了病,她便有意识的将手头上的生意慢慢交给弟弟打理。
经过三年的历练以及谢向晚的悉心教导,原就极有经商天分的谢向安进步飞快。现有的买卖已经不能满足他,谢向安比陈夫人还想开辟新的买卖呢。
谢向晚神秘的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待洪兴他们回来后,咱们就开始着手新生意…”

第053章 忍无可忍
“太好了。”
对于姐姐的话,谢向安从未产生过怀疑,他欢乐的坐直身子,略带期许的问道:“阿姐,这、这项新生意能不能分陆大哥一份?”
几年的历练,谢向安也变得愈发犀利,看问题直至根本。
陆大哥为何会被家人逼得有家不愿归,还不是钱闹的?
谢向安对姐姐有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姐姐想出来的新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而若是能让陆离也参一脚,多挣些银钱,他的麻烦或许会少许多吧。
一如当年谢向晚用陆离身上的一枚玉佩做抵押,分给了他一成西洋贸易的生意,陆离每年都能分到一千至几千两的分红。
正是靠着这些钱,陆离才能在不靠家里一分一厘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做他的疏狂、放达名士。
谢向晚却没有这么乐观,因为她知道,陆离的麻烦并不在于钱,其根本还是自家的亲人没有把他当做亲人看。
人心偏了,再多的银钱也无法让她们满足。
不过,这些话谢向晚并不想跟弟弟说,毕竟对于生活在相对和乐家庭的谢向安而言,被至亲之人算计、伤害,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谢向安虽然开始接触社会,但某些阴暗的东西,谢向晚还是不想让弟弟过早的沾染。
对于陆离,谢向晚是满心同情,大家好歹是朋友,几年的交情。陆离这人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旁人对他的一点好,他都点滴记在心头。
她能在燕州提前布局,也是多亏了传说中“失踪”的陆离诸多帮忙。
罢了,不就是一成份子嘛,就当是提前投资了。
谢向晚微微点头,“好呀,只要陆探花不嫌弃咱们的生意小。真心合作,我自是不会拒绝。”
谢向安眼中泛着兴奋的光,连连点头,“不嫌弃。陆大哥肯定不会嫌弃。那、那我明日见了陆大哥就将此事告诉他,可好?”
谢向晚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道:“好。”
“阿姐真好,我、我代陆大哥谢过阿姐,”
谢向安从椅子上跳下来,装模作样的冲着谢向晚偮手致谢。
谢向晚好笑的摇摇头,“行啦,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去办正事了,当心去晚了。爹爹训你呢!”
谢家就两个男丁,谢向荣走了官场,家里的生意只能交给谢向安。再加上他有这方面的天赋,是以,从去年开始。谢嘉树就将小儿子带在身边,时不时的教导一些经商之道。
而谢向安也好学,每日都准时去父亲的外书房报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听着父亲分派差事,他也能从中学习到不少宝贵的经验。
“谨遵阿姐钧令!”
谢向安搞怪的又行了个礼,而后正欲告辞离去。忽的想起一事,他转过身,欲言又止:“阿姐,还、还有一事。”
谢向晚挑眉,“何事?”
谢向安舔了舔嘴唇,道:“我在外头听人浑说。说什么谢家大小姐八字硬,克母,不止克死了生母,还将继母也克死了。还、还说——”
“还说什么?”谢向晚语气平静,竟是丝毫都不意外的样子。
谢向安了解自家姐姐。知道姐姐语气越是平静,对此事越是上心,他不再犹豫,忙将在茶楼听到的流言统统说了出来,“那起烂了心肝的闲人胡吣,竟说、说二太太可怜,活着的时候被厉害的原配嫡女欺压,好端端一个贤良人被、被姐姐送去了庵堂静养,还说——”
谢向晚抬起手打断弟弟的话,“好了,我知道了,反正在那些人嘴里,我就是个克死生母,欺侮、逼迫继母,最后又把继母克死的不祥恶人?!”
“她们胡说,姐姐哪里是恶人了?分明是那小洪氏不是好人。”
谢向安对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却记得自己曾经被小洪氏算计,若不是姐姐提前察觉,如今的他或许已经被小洪氏养成了个自卑、怯懦的小结巴,哪里还能自由自在的外出做买卖。
谢向晚见谢向安气得脸红脖子粗,微微一笑,柔声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那些人这么说,无非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对于这样的事,我们若是认真了、生气了,反倒中了那些人的奸计。”
谢向晚站起来,看向几乎要与自己一样高的幼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阿安你不必在意,只需好好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就好。知道吗?”
谢向安鼓了股腮帮子,姐姐又把他当小孩子了。不过,他也知道,姐姐这是心疼他,不愿让他接触一些腌臜的脏东西。
可是陆大哥也曾说过,十二岁已经不小了,是个大人了。他又是个男子,小时候姐姐庇护他,现在该换他来保护姐姐了。
心里暗暗下定决定,谢向安表面上却乖乖的点头,“嗯,我知道。”待会儿就去写信问问陆大哥,对于坊间的这些流言该怎么反击才好。
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谢向晚心中也有了决断:看来不能再纵着那对母女了,她已经忍了三年,原想着谢向意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不想做的太绝,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除了谢向晚,被她们姐弟谈论的陆离也正面对一个让他忍无可忍的局面。
从师傅的书斋躲了半个月,家中接连往方家派了十几次人去接,今天是第十五次,且不说方家人有没有心烦,就是陆离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在方家躲下去了。
好,回家就回家!
陆离阴沉着一张脸,跟着催魂一样的小厮一起回到了定国公府。
“哎呀,二爷回来啦。老夫人正等着您哪~~”
门房的小厮见到陆离,忙哈腰凑了上去,笑嘻嘻的打了个千儿,片刻没耽误的直奔主题,竟是连口气都不让陆离喘。
按理说,陆离离家半个多月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是该去长辈那儿请个安。
可现在的陆离,满身风尘,一脸倦色。稍微把陆离放在心上的长辈,都不会这般火急火燎的催他,即便不让陆离回去休息休息,好歹让他去洗把脸、换个衣裳再去。
但老夫人就是这般直接,丝毫不掩饰对陆离的“不在意”。
其实这还算好的,若不是陆离“娶”了老夫人宠爱的外孙女儿,老夫人对陆离将会更加不客气。
陆离对这些非常明白,俊秀的五官蒙上一层阴霾,对于小厮的话,他也没有说什么。只不爽的从鼻子里哼了一记。
心里再不爽,陆离还是没有违背长辈的意思,脚下一转,直接朝老夫人的宁寿堂而去。
“二爷来啦,”
陆离一踏进宁寿堂的大门。便有个穿着翠色褙子的二等丫鬟迎了上来,嘴里还不停的说道:“方才老夫人还惦记呢,说二爷该回来了,让奴婢在门口守着,不想二爷还真回来了…”
陆离面沉似水,心说话,他能不回来吗?祖母一天一次的命人去方家。嘴上说是“接人”,实际上跟“要债”差不多。
他若是再不走,老夫人定会扰得先生不能安静。
“嗯,”陆离随口应了一声,问道:“祖母那儿都有谁?大哥可在?”后半句话里带着些许嘲讽。
陆离知道,他在祖母心里没什么分量。可他的好大哥陆元却是祖母亲自抚养长大,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呢。
在陆家,除了陆老夫人亲生的两个女儿和几个外孙、外孙女,她最疼爱陆元。
而陆元呢,眼里心里也只有老夫人一人。对父母、弟妹统统都不亲近,平日里,有事没事的都守在老祖宗跟前“尽孝”。
若不是还要上学、当差,陆元恨不得永远待在宁寿堂不出来。
就是现如今,陆元娶妻生子,他每日里也要往宁寿堂走个几趟。
所以陆离才会有这么一问。
那丫鬟笑着说道:“世子正陪老夫人说话呢,不止世子,三老爷、文三爷、继五爷都在。”
三老爷是陆离的三叔,而文三爷、继五爷则是陆离的堂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陆离脚步一顿,旋即又抬步往前走。心里却开始盘算:看来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了,连向来精明的三叔和两个堂弟都搅合进来,老夫人对那事是势在必得呀。
想到“那事”,陆离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老夫人,二爷回来啦!”
廊庑下的小丫鬟看到陆离,忙扬声通传,并掀开门帘,恭敬的请他进去。
陆离脚步不停,大步进了正房,绕过一架紫檀雕花白绢绣松鹤常年的座屏,来到紫檀透雕五屏罗汉床前,抱拳行礼,“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难得慈爱的笑道:“离儿回来啦,快让祖母瞧瞧,哎哟都瘦了。早就说让你回家,你个坏小子偏不听。外头哪里有家里好呀,看看,自己受苦不说,害得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娘子整日记挂。”
记挂?记挂着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吧?!
陆离暗自冷笑,也不答话,只僵硬的笑了笑,随口应了几声,而后转身对三老爷陆延修、定国公世子陆元依次行礼。
陆文、陆继则起身向陆离行礼。
“好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这般客气作甚?”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陆离坐下。
陆离也没有客气,直接在陆元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屁股刚刚挨上椅子,老夫人又开口了,“离儿啊,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唉,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你舅公家…”

第054章 无需再忍
得,戏肉来了!
陆离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讥讽,心道,看来齐家真是等不及了,竟逼得老夫人连起码的面子都不顾,上来就直奔主题呀。
陆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浸入了冰冷刺骨的雪水里,身体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虽然早就明白在这个家里得不到半分温情,可他每次出远门回来,心中总还是带着一丝期盼,希望水滴石穿,希望用真情换的真情。
结果呢,迎接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以及心寒。
尤其是这一次。
话说几年前他还在外头漂着的时候,家里人得知他“失踪”的噩耗后,为了冲喜,更是为了不令他在“九泉之下”孤苦无依,竟为他代娶了许家表妹为妻。
老夫人还表示,要从陆家的子孙中过继一个伶俐的好孩子记到陆离的名下,让他香火有继,死后有人供奉一碗饭吃。
当时,远在北地的陆离辗转听闻这个消息后,原以为早就冷却的亲情再次点燃,他心中充满了对家人的无限感激与温情。
而过去近二十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在那一刻,被那汹涌而来的温暖冲得干干净净。
陆离曾不止一次的想,有血缘的家人就是家人,平常或许有许多小摩擦,但遇到大是大非,还是家人最惦记自己。
他也不止一次的下定决心,待他回家后,定会好好孝顺老夫人、孝顺父母,好好与兄弟们相处,甚至还想着亲自教导侄子们,以便让他们有个更加光鲜的履历(陆离好歹是名士啊,他教导出来的学生自是不同凡响)。
甚至,陆离还想回家后便将自己的小金库贡献出来,好让家里度过难关。
可是陆离做梦都没有想到。当他满怀感激与兴奋的返回陆家后,迎接他的竟是那样不堪的事实。
什么家人,什么血脉亲情,简直比臭水河里的污泥还要令人恶心、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