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歌的脸仿佛便秘了十几天却始终得不到宣泄一般难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无奈的点头:“好,我们走吧!”
唉,怪只怪自己太笨,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白白将偌大的人情分给了周安然。
垂头丧气的领着周安然出了天香院,一路朝正院走来。
正院的东厢房里,谢向安正坐在罗汉床上,趴在小炕桌上写着什么。谢妈妈一脸慈爱的坐在一侧的鼓墩上,腿上放着个针线笸箩,绣花绷子上的童子戏莲的图案已经完成了一半,且瞧那布料的颜色和尺寸,应该是给谢向安做得小肚兜。
谢妈妈低头绣两针便抬起头,看看谢向安,见他依然乖巧的练字,就满意的笑了笑再低下头绣花。
如此反复着。谢妈妈确保小主人没有脱离她的视线范围。
而那位从外头买进来的吴妈妈则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往谢向安身边凑,而是在院子里调教刚刚选进院子的四个小丫鬟。
周氏姐妹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吴妈妈在调教小丫鬟。
“老奴见过周三姑娘、周七姑娘!”
吴妈妈是侯府里出来的管事妈妈,对于京城的闺秀也有所了解。当初第一次看到周氏姐妹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心里暗道:啧,这谢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朝廷犯官家的女眷。
但随后才知道,原来这周家姐妹是谢家买来的‘官奴婢’,再想想周家大爷与陈知府的关系,吴妈妈也就释然了——原来是看在陈知府的面子上啊,难怪呢!
不过吴妈妈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心里明白。周氏姐妹名义上是‘官婢’,实则是陈家寄养在谢家的小姐,切莫得罪不得。
所以,不管是谢向晚在的时候,还是谢向晚离开后。吴妈妈对待周氏姐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周安然点点头,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慢声细气的说道:“吴妈妈客气了,对了,二少爷可在?”
吴妈妈忙点头:“在在,大小姐临出门前特意给二少爷留了功课,每日五篇大字。咱们二少爷乖巧懂事,自是一篇不落,这会儿正在屋里练大字咧!”
周安然轻轻颔首,丢下一句,“妈妈继续忙吧。”便与周安歌一起进了东厢房。
屋里的谢向安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正巧他的大字也写得差不多了。写完最后一个字,他便收了笔墨,将写满墨迹的纸张摊放在小炕桌上。
门口的小丫鬟扬声通传:“周三姑娘、周七姑娘来了!”
谢向安揉了揉肉嘟嘟的小手腕儿,脆生生的喊道:“有请!”
说罢,他利索的从罗汉床上跳下来。转了转脑袋,扭了扭小胖腰,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等墨干了,就把那些都收好,姐姐回来还要检查呢。”
小丫鬟**岁的样子,人很白净,五官清秀,最要紧的是看着本分老实,话也不多,听到吩咐,才低头应了一句:“是!”
谢向安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小丫鬟是他选中的,人很老实,也听话,想来是个好用的,就是人太怯懦了些,整天低着个头。
谢向安并没有发觉,那小丫鬟每次说话前,那嘴巴都要张好几次,仿佛个练习说话的孩子,知道确定能读出正确发音后,才会低低的应一声。
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过,在他知道前,远在益州的谢向晚已经先知道了。
就在周氏姐妹跟谢向安商量借用谢向晚留给他的信鸽时,鹤鸣山上的谢向晚收到了一只雪白鸽子。
“小姐,雪球儿回来了!”
暖罗抱着个雪白鸽子走进房间,躬身回禀道。
谢向晚刚刚梳洗完毕,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等着烘干,见此情况,说道:“哦,这么快,青罗,把信筒取下来!”
青罗正拿着个干净的棉布巾子给谢向晚绞头发,听了这话,忙答应一声,将棉布巾子交给一侧的小丫鬟,走到暖罗旁,从白鸽子爪子上取下一个小木圆筒,双手递给谢向晚。
谢向晚随后接过,打开信筒的封盖,抽出纸条,抖开,细细的读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她读完,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腾地站起来,目光狠狠的瞪着扬州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好个毒妇!”
第050章 有人下毒
青罗、暖罗和那个为谢向晚绞头发的小丫鬟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煞白的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就是最受谢向晚信任的青罗也不敢开口劝什么,因为她很了解自家小姐,知道她这是真的发怒了。
“该死,真是该死!”
谢向晚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让站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敢直视。
呜呜,太吓人了,这、这还是个六岁半的孩子吗?怎么比老祖宗发火的时候还要吓人?
暖罗和那个小丫鬟年纪小些,两人齐齐看向青罗,无声的哀求着:青罗姐姐,您在大小姐跟前最能说得上话,好、好歹劝一劝大小姐呀。
不是她们胆子小,实在是大小姐的气势太厉害了,竟仿若乌云盖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不见那个刚被选进来的小丫鬟的腿都开始发抖了嘛。
小丫鬟眼中含着泪,手里拿着棉布巾子,心里的小人嘤嘤哭道:呜呜,明明我比大小姐还要大上几岁,怎、怎么如此有威势——
吞了吞口水,青罗硬着头皮来到近前,小声询问着:“大小姐,可是小少爷那儿出了什么纰漏?”应该不会吧,小姐出门的时候,事事都安排得妥帖,除非整个谢家大宅都被人攻陷了,否则没人能伤害二少爷啊。
青罗在谢向晚身边服侍三四年了,相处了这些日子,谢向晚的能干和沉稳,让她早就忘了谢向晚的年纪,在她的心目中,她家小姐简直就是个万能的第一厉害人物,世上都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
而小洪氏什么的,不过是一跳梁小丑,大小姐伸伸手就能把她消灭掉呢。
可如今,大小姐却被一封扬州来的密信气得勃然大怒。显是小洪氏做了什么。
青罗很好奇,不过她的重点并不是询问原因,而是劝说主人。
不想,谢向晚听了她的话。原本已经够吓人的气势又陡地升高了许多,看人的目光中更像是淬了毒,就是青罗也不敢跟她的眼神对视。
“大、大小姐~~”
青罗垂下头,后头的话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深深吸了口气,谢向晚的理智悉数回笼,她闭了闭眼睛,又看了看手上的密信,而后冷冷一笑,嗤啦嗤啦几下子,将那密信撕成了碎片。
青罗见状。忙取过一个官窑粉青釉三足香炉,炉子里正燃着淡淡的檀香。
谢向晚随手将碎纸屑丢进了香炉里,轰的一下,香炉里冒出了一簇跳跃的火焰,但很快。那火焰渐渐消散,最后只化作了小片状的灰烬,风一吹,散了。
“没什么,太太给阿安寻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奴婢,很是可靠。”
谢向晚淡淡的说了句。不知是不是有意,她还故意加了一句:“老祖宗已经命人看过了,说是太太的安排极稳妥!”
青罗一怔,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老祖宗也搀和进来了,要跟太太一起算计他们东苑?
作为谢向晚的贴身侍婢。还是个聪明伶俐的侍婢,青罗当然感觉到了老祖宗对大小姐的态度有所转变。
可二少爷不同呀,他却跟老祖宗没有任何恩怨冲突,为何老祖宗连他都不肯放过。
谢向晚却隐约有些猜到了老祖宗的意图,这个老婆子之所以选择跟小洪氏‘合作’。绝对不是冲着谢向安来的,而是另有企图。
比如越来越不听话、不受控制的谢嘉树?
谢向晚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什么念头闪过,可速度太快了,她一时没有抓住。
摇摇头,先不去想这件事了,还是阿安的事情要紧。
想到这里,谢向晚不顾头上的湿发,直接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她要给留守家里的人写信。
既然小洪氏出手了,那么她的钓鱼计划也可以执行了。只是在执行的时候,她必须确保弟弟的安全,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阿安。
“是!”
青罗手脚麻利的端来文房四宝,并亲自挽起袖子研墨。
谢向晚伏在案几上,唰唰几笔,很快写就一封短信。
而后拿起纸张,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待墨干了,将纸张折成细长条状、卷成小纸卷儿,最后塞进小木圆筒里。
写完信,正欲命人将信鸽雪球抱来,忽想起一事,又把小木圆筒放下,抽出一张崭新的白纸,又唰唰的写了几行字。
“把雪球和闪电都抱来!”
谢向晚将第二封信也放进个新的小木圆筒里,封好,两只圆筒整齐的放在书案上。
“…是!”青罗愣了下,旋即答应一声,利索的走出去。
半盏茶后,青罗提着两个鸟笼子回来。
两只鸟笼子装着的都是白色的鸽子,只是一只体型正常,而另一只明显个头要稍大些。
谢向晚先取出那只体型正常的信鸽,这是她从扬州带来的两只鸽子中的一只,因长了一身的白羽毛,被谢向安取名‘雪球儿’。
将装有第一封信的圆筒系在雪球的爪子上,谢向晚又凑在它耳边嘀咕了几句,那鸽子也极有灵性,歪着小脑袋静静听着,最后咕咕叫了几声,似是在回应主人的吩咐。
交代完毕,谢向晚命人推开窗子,亲自将信鸽放飞出去。
不管是雪球还是雨点儿,都是经由专门的人饲养、训练的,这些信鸽有灵性、耐力好,且在夜间也能飞行,是送信的最佳选择。
目送雪球腾空而去,谢向晚又将另一只稍大些的鸽子取出来,将第二封信系在了它的爪子上。
这只信鸽名曰闪电,不是谢向晚豢养的,而是远在京城的陆离的爱宠之一。
别看在谢家时陆离和谢向晚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模样,但待陆离回到京城,又投到名师门下,重新拿起了书本,闲暇之余,他反而对在扬州结识的几个人很是想念。
最想念的人自是谢向安。其次便是谢向晚,时不时的分别给他们两个写信,说一说京城的风云变化,讲讲老师家中的趣事。而谢向安、谢向晚也都准时回信,告诉陆离扬州的一些新闻。
你来我往的,双方隐隐有点儿笔友的意思。
当然,相较于谢向晚,陆离和谢向安的通信更加频繁,信中涉及的内容也更随意、亲切些。
而且最初发明用信鸽通信的便是陆离。
当年他中二病发作的时候,曾经在京中纨绔圈子里混过一段时间,而那时,京中的贵公子们正热衷于赛鸽。陆离也紧跟时尚的豢养了一群上好的鸽子,整日里与一干小纨绔们赌斗。
几个月前他回京后。中二病有所治愈,且有了名师的悉心指点,他收起了所有的玩乐,开始用心读书。
恰巧那时他要与谢向安通信,又不想让谢家的人知道。所以他便想到了被丢到角落里的鸽子们。
陆离很聪明,废物利用什么的,用起来不要太顺手哦。
于是他便命小厮提着五对鸽子来到扬州,悄悄塞给谢向安,让他用这些鸽子跟他通信。
这也是陆离和谢向安写了那么多的信,谢向晚却没有发觉的真正原因。只可惜在某次谈话中,谢向安无意间漏了一句。随后更是被狐狸姐姐三两句套出了真相。
自此后,五对鸽子被谢向晚征用了两对半,她也开始用信鸽跟陆离以及分派到各地的商铺管事通信。
这只闪电便是陆离专门用来和谢向晚通信的信鸽。所以,谢向晚这封信也是写给陆离的。
“闪电,要把信交给你的陆二少爷哦,路上注意安全。切莫被人射杀了去,若是成了‘飞奴’(鸽子做成的菜),可就不好了!”
谢向晚抚摸了下闪电的羽毛,笑眯眯的跟它闲扯了几句,最后在闪电愤怒的咕咕声中。将它送飞出去。
“好了,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亲爱的姨母兼继母,接下来就看你如何表演了!”
默默的站在窗下,谢向晚好看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森寒的杀气。
而原本紧张缩在一边的梳头小丫鬟,低垂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异彩。
次日清晨,谢向晚在清脆的鸟语声中睁开了眼睛。
起床、梳洗、换装、晨练,谢向晚并没有因为外出做客而改变她的日常习惯。
在山间的空地上舞弄了一会儿鞭子,迎着清凉的山风,谢向晚抬步返回玄清观。
青罗、暖罗等几个丫鬟紧跟其后。
一行人刚刚走到玄清观的山门外,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小跑着迎了上来。
谢向晚看清那小丫鬟的面孔后,眉角动了动,顿住了脚步。
那小丫鬟三两步跑到近前,草草行了一礼,低声回禀道:“大小姐,她动手了!”
谢向晚挑了挑眉,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的神情,淡淡的问道:“在哪里下的手?吃食?茶水还是熏香?”
小丫鬟低着头,略犹豫了下,才恭敬的回答:“是、是在您惯常吃用的蜂蜜水里。”
谢向晚勾了勾唇角,她就知道小洪氏会对她下手,当然,小洪氏未必是想要她的命,但能让她病上一病,在外头多待一些日子,也能方便她在扬州行事,是也不是?!
但令谢向晚感到吃惊的是,不止是她的吃食里被人下了毒,连谢嘉树和谢向荣的饭菜里也有人下毒…
第051章 将计就计
不过现在谢向晚并不知道,也就没有多想,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蜂蜜水?呵呵,她倒有几分聪明。”喝水不用银匙啊,一般毒物也验不出来。
谢向晚冷冷一笑,问道:“是什么毒?放了多大的量?”
小丫鬟躬身回禀着:“是牵机,量很小,只能让人有些不适——”不会致死,至少短期内不会要人命。
“呵~我想这也是这样,”
谢向晚毫不意外小洪氏会这么做,收买随行的粗婢、伺机下毒,下毒的时候剂量还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这绝不是小洪氏发了善心,不想要谢向晚的命,而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谢向晚再能干,她的这具躯壳也只有六岁半,万一毒药的剂量没有控制好,一下子就把谢向晚毒死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谢嘉树又不是死人,而小洪氏收买的那个粗婢也是什么钢筋铁骨、意志坚定的烈士,根本用不了上大刑,一通板子就能让她把所有的实话都说出来。
到那时,小洪氏才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呢,她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做那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蠢事。
可她又不想谢向晚那么快回来,又想小小的教训谢向晚一下,所以,下毒是必须的。
小洪氏想过了,反正就目前而言,她也不能把谢向晚怎样,但给她悄悄的吃些毒药,剂量不大,却能损害身体。日积月累,待谢向晚长大后,就算勉强活着,身子也垮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下毒,有利于她的计划啊。
是以,这是一箭数雕的办法。小洪氏绝不会放过。
不凑巧的是,小洪氏的对手是谢向晚,一个外表萝莉,芯子却是个历经宅斗多年的大唐贵女。所以她的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
青罗一听小洪氏下毒,顿时变了脸色,心说话,剂量再小,那也是剧毒啊,还是尽早告诉家里的大人为好。
反正老爷那么疼小姐,知道这件事,定会好好惩戒太太的。
谢向晚却摆摆手,“暂时不用。这件事我另有主张。”她等的就是小洪氏动手呢,如今小洪氏终于动了,她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而不是找大人告状。
再说了,如今小洪氏在父亲心目中可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谢向晚知道,父亲定然是疼爱自己的,知道有人对她下毒,也会追查到底。可他对小洪氏也有了几分感情,断不会只凭个小丫鬟的三两句话就定了小洪氏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谢向晚是要把小洪氏彻底打死,单单一个‘下毒未遂’还不足以让谢嘉树对她彻底失望、最终放弃。
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思的设计一个钓鱼计划。
状肯定是要告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直白的方式。
“你做得很好,回去继续盯着那人,一有情况随时来报我!”
谢向晚对那个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吩咐道。
“是,奴婢明白!”
小丫鬟低着头,恭敬的应声。见谢向晚没有其它的吩咐。转身就要回去。
刚转过身,耳边又传来谢向晚的声音,“记住,这件事决不许透漏出去,日后任谁来问也不能说。知道吗?!”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威胁意味儿十足。
小丫鬟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下,旋即回过身子答道:“小姐放心,奴婢都省得!”
一个能把丫鬟放到瓮里去烤、把乳娘的儿子放到笼子里烧的人,绝逼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小丫鬟虽刚到天香院当差,可她早就听说了大小姐的‘凶名’,再加上自己一家子的性命却都捏在大小姐的手里,她就算不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要考虑一家人的安危啊。
所以,除了大小姐,就是老祖宗、老爷来问,她也不会乱说话。
谢向晚满意的点点头,摆手让小丫鬟退下。
待小丫鬟退下后,她又扭头对青罗和暖罗说:“你们也一样,这件事要保密。懂吗?”
青罗和暖罗齐齐应声,“是!”她们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家里的父母兄长都在大小姐的庄子或是商铺里做事,一家的生死荣辱皆系于大小姐一身,她们是最没有理由背叛的人。
对于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谢向晚还是信任的,她这么说,不过是再次提醒罢了。
回到客舍,谢嘉树那边已经派人来唤她去用早饭。
为了等待鉴定族谱的谢家族老,谢穆青留谢嘉树一家在玄清观暂住,食宿什么的自是全包的。
不过,谢家人还是习惯用自家的厨娘,且随行还带了那么多的新鲜食材,谢嘉树便跟谢穆青提要求,表示自己一家只在观里借住,三餐什么的还是自己解决。
谢穆青倒没有觉得谢家人摆谱或是瞧不起人,每个有底蕴的家族都有些或大或小的‘癖好’,人家谢家讲究吃喝,那也是一种风尚不是。就拿竹林那位,那般不受家族待见,不也是各种讲究嘛。
有了王承做对比,谢穆青很爽快的答应了。
谢嘉树见谢穆青这么好说话,壮着胆子下了邀请:“我家的厨娘手艺还看得过去,居士若是不弃,不妨也来尝一尝。”
有免费的吃食,谢穆青更不会反对,观里的道姑说了,谢家带来了不少新鲜、珍贵的食材,她久居山林,又常年茹素,于吃食上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如今能尝个鲜儿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呢。
见谢穆青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谢嘉树就当她默许了,便交代厨娘每天做饭的时候多做几个人的分量,除了谢穆青、以及她近身服侍的两个丫鬟,还有竹林里的王承主仆也不能忽略啊。
“爹爹,我把先生的食盒送去吧!”
站在客舍的小院里,望着热火朝天的临时厨房,谢向荣满眼期待的说道。
谢嘉树想了想,道:“也好。昨日下棋的时候先生虽然没有同意指点你功课,但也没有拒绝,你既然想凭真本事投入齐光先生的门下,为父也不拦你。你想做什么,只要觉得做得对,就只管去做。我和你妹妹都会支持你的。”
谢向荣用力点头,“多谢父亲成全。儿子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昨日您也亲眼瞧了,齐光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人,难怪仇大学士会推荐儿子投入他的门下…只要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儿子的课业定会有所进益,所以,我、我一定要努力表现。力求能留在竹屋!”
谢嘉树回想昨日在竹屋看到的那一柜子一柜子的书籍,以及齐光先生不俗的谈吐,也忍不住点头,“是呀,齐光先生学识渊博、言谈有方。举止虽看着不羁,却另有一番名士的洒脱风流,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学生,哪怕在他身边待上些日子,也定能受益匪浅啊。”
所谓世家,并不只是看家里有多少藏书,家中的族谱有多么牛逼。而是看族中子弟一言一行中表现出来的礼仪、风范以及接人待物的气度。
而这种看似平常,实则却需要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历史沉淀才能形成的‘世家风范’,恰是谢家最欠缺的。
谢嘉树希望儿子能完成秉德公的遗愿,将谢家打造成真正的名门望族。
“儿子明白!”
谢向荣俊秀的小脸上写满坚定,厨娘将饭菜分装到小食盒后,他便亲自拎着小食盒。带着小厮澄泥朝竹林赶去。
目送儿子远去,谢嘉树唇角上扬,心情极好的模样。
然而好心情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就在谢嘉树命令下人摆饭,等儿子回来后。与儿女一起用饭的时候,暗香却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何事?”
谢嘉树坐在院中的石墩上,见暗香眉宇间竟带着几分焦急与隐隐的厉色,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暗香看了看左右,这里是玄清观后殿一侧的一个偏院,专门隔出来待客使用,关上门就是个独立的院子。此刻院中只有谢家人,且伺候谢嘉树左右的也都是心腹之人。
她放心的舒了口气,附到谢嘉树耳边,压低声音道:“好叫老爷知道,方才齐妈妈准备早饭的时候,在牛乳里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齐妈妈便是随行的厨娘,她亦是谢嘉树信得过的人,除了一手的好厨艺,还粗通药理。
谢嘉树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不干净的东西?你是说有人下毒?”
暗香点点头,“齐妈妈不敢确定,悄悄命人取了些牛乳送到大夫那儿去检查,大夫查过了,那牛乳里确实有问题。”
谢嘉树的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谁下的毒?是什么毒?可把人给我拿住了?”
在所有乳品中,谢嘉树最喜欢牛乳,不管是在家还是出行,每日清晨他都要喝一杯温热的牛乳。
如今在牛乳里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显是冲着他来的呀。
谢嘉树恼恨不已,恨不得立时将那下毒之人和背后指使者找出来,逐一狠狠的报复回去。
暗香咬了咬下唇,很是犹豫,“齐妈妈说除了她只有沉香碰过那牛乳,大夫说是相思子,齐妈妈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就没有声张,更没有拿下沉香——”
谢嘉树心里咯噔一下,沉香?他的贴身侍婢之一,谢家的家生婢,其母是老祖宗院里的管事婆子,而她的姐姐和妹妹却分别在东苑、西苑主院当差。
如此一来,谢嘉树很难判断出沉香到底是被谁收买了,而且他更不能确定的是,自己的随行队伍中到底还有几个‘沉香’——别说什么心腹不心腹了,连信任有加的沉香都能背叛,更不用说其它人了。
想了想,谢嘉树有了决断:“齐妈妈做得对,暂时不要动沉香…”
那人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嘛,他索性就来个将计就计!
第052章 心生离意
玄清观正殿后的一栋清幽小院里,谢穆青刚刚梳洗完毕,坐在南窗下捧着卷经书低声诵读着。
“小姐,谢家的送早饭过来了!”
一个身着道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手里领着个黑漆螺钿双层小食盒。
谢穆青放下经书,瞥了眼丫鬟手里的小食盒,笑道:“果是盐商之家啊,呵呵,吃穿用度就是奢华,连个食盒都这般讲究。”
那道袍女子也跟着笑了笑,道:“不过是有几个钱胡乱折腾罢了,哪里称得上讲究啊。”就是再讲究也比不上她们太康谢氏,否则,那盐商一家子也不会大老远的从扬州跑到益州寻根。
她虽身着道袍,却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而是谢穆青的贴身侍婢,因着谢穆青清修,整日以道姑的面目示人,为了看着像个样子,她们这些下人才跟着穿道袍。
就是谢穆青她也不是真正的出家做女冠,只是寻个安静的地方躲开族里的那些纷纷扰扰而已。
细算起来,整个玄清观只有四五个道姑是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专业人士’,是谢家请来给玄清观装点门面用的,其它的人基本上都是穿着道袍的尘世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