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两个原因,公孙大娘还没有见到小洪氏呢,心中便已经对谢家女眷有了厌烦。甚至是憎恶。
也正是因为这两点,公孙大娘才会一点情面都不留,刚碰到谢家人就开始冷嘲热讽。
小洪氏见状,脸色愈加难看,深深吸了口气。道:“公孙大娘是吧,我们谢家可曾得罪过您?”
公孙大娘挑了挑眉,淡淡的说道:“哦?这位太太可是跟我说话?您府上姓谢?”
装,这个变态的老处女绝对在装!
小洪氏心里骂了句,面儿却没有丝毫表露,继续道:“没错,妾身确实在与您说话,妾身夫家姓谢,康山街谢家,不知是外子还是妾身,可是哪里得罪了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皮笑肉不笑的说:“哦,原来是康山街谢家,扬州第一盐商?呵呵,如此尊贵的人家,老身可高攀不起,更不敢冒犯!”
还在冷嘲热讽,该死的老女人!
小洪氏的眼睛眯了眯,“既然不曾得罪与您,您又何必针对我们?”
“哈?”公孙大娘故意露出吃惊的样子,不解的问道:“老身何时针对您了?”
小洪氏有些恼怒,大家都明白的事儿,这个死老女人竟然还在装,“咱们都是明白人,您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公孙大娘笑得愈发畅快,原本有些愁苦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老身自是明白人,可谢家太太您是不是,老身就不知道了。”
一双眼睛却喊着讥笑的看着小洪氏,仿佛在说:我刚才只是抱怨有怪味儿,可没说那味道是你发出来的呀,你找的哪门子急啊!
“…”小洪氏被噎了一下,心中暗骂:是,你丫却是没指着鼻子骂我们是奸商、身上有铜臭味儿,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你针对的就是我们谢家人呀。
这时,暖罗抱着个长条匣子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了来,顾不得擦汗,七拐八绕的挤到谢向晚跟前,“大、大小姐,东、东西奴婢、奴婢取回来了!”
谢向晚看了眼那个熟悉的匣子,点点头,伸手打开那匣子,匣子里放着一柄特别订制的迷你宝剑。
剑长约一尺左右,剑柄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剑身细长,不过没有开刃,单看模样便知道是给孩子舞弄的小玩具。
这是谢向晚命人定制的送给谢向安的礼物,作为自己答应让谢向安回东苑住的补偿。
这把剑看着迷你,但价值不低,光是剑柄上的一颗大拇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宝石就价值不菲,再加上工艺和材料,绝对比成人用的宝剑还要值钱的。
“…唉,可惜了!”
谢向晚看了看那宝剑,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拿起宝剑藏在手肘后面。抬脚来到小洪氏身边。
只见她仰起头,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公孙大娘,朗声问道:“敢问尊下可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愣了下,视线下移。最后落在谢向晚身上,“老身复姓公孙,家中姊妹行一。”
“哎呀,真是太好了,我早就听闻公孙大娘的盛名,今日有幸得见,公孙大娘果然不同寻常啊!”
谢向晚双眼泛着亮光,白皙水嫩的小脸上闪着兴奋,就好像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激动不已的说道。
公孙大娘愈发困惑。这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眉间一滴胭脂痣映衬得小姑娘超凡脱俗,这、这应该就是扬州有名的观音童女吧。
公孙大娘虽然不待见谢家,但亲眼看到一个如此可爱、灵动的小姑娘。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柔软了下,尤其对方看自己时那种全然崇拜的样子,刚让公孙大娘不由得心生好感。
啧,真是个灵透的好孩子,只可惜没福气,竟托生在了盐商家。
心里无限惋惜,公孙大娘淡然一笑。谦虚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还不等她谦虚完,谢向晚已经甜甜的说道:“公孙大娘,我有件礼物想送给您,还请您不要嫌弃!”
说着,她掏出那柄迷你宝剑。双手捧起,举高,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纳闷:咦?这不是孩子玩儿的小宝剑嘛,谢大小姐作甚要送给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也有些奇怪,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嗤嗤~”
小洪氏也想到了,低头看看谢向晚捧着的小宝剑,抬头又看看公孙大娘,一时撑不出,嗤笑出声:“这、这件礼物公孙大娘您一定要收下呀,哈哈,这、这可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呀,哈哈哈,我家妙善最喜欢、最喜欢公孙大娘了,您可不能拂了她的心意啊,是不是,公孙大娘!”
小洪氏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公孙大娘’,且每说一次语气都很怪,次次都意有所指。
公孙大娘终于明白过来了,她脸色气得煞白,哆哆嗦嗦的指着小洪氏,“你、你——”
谢向晚见公孙大娘一副要中风的样子,便知道她已经想到了,心中冷笑,脸上却有些委屈的问道:“公孙大娘,您不喜欢吗?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件礼物最配您,您为何——”
没有剑,如何舞?
唐时有个公孙大娘一剑器动四方,名满天下,更让大诗人写下了千古名句。
而大周的公孙大娘却最看不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市井人物,如今谢向晚将她‘误认’,对她绝逼是最大的侮辱,这个可比商贾人家请她去做女夫子更让她无法忍受了。
偏公孙大娘还说不出什么,因为谢向晚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她若是跟谢向晚计较,岂不是更丢脸?!
“你、你…”
公孙大娘的手指又指向谢向晚,指了半天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双眼一翻,竟当场晕厥过去。
见此情况,小洪氏只觉得畅快,她也不参加刘家的赏花宴了,对着‘匆匆赶来’的孟氏冷哼一声,旋即告辞离去。
回家后,小洪氏仍气愤难平,准备晚上的时候跟老公告状。
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提前跑去找谢嘉树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向晚,只见她面沉似水的坐在谢嘉树的书桌前,低声问了句:“…总有人轻慢、嘲讽咱们家,父亲,您觉得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017章 太康谢氏
谢嘉树没有回答,他不是不知道答案,恰是因为太知道了,反而不愿意亲口说出来。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谢家门楣上的那个‘盐商’头衔嘛。
士农工商,这四个字绝不是简单说说的,而是切切实实融入到了人的骨血中。
世人鄙视商贾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哪怕是穷得要饭的农户也能指着富商的鼻子骂‘奸商’、‘为富不仁’。当然现实中未必的贫家农户未必有这样的胆气,可这也说明了商户的社会地位是如此的卑微。
而那位公孙大娘——
谢向晚看着父亲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继续道:“女儿打听过了,那个什么公孙大娘是提刑按察使司公孙良的族人,虽没有什么亲近的血缘关系,但胜在同乡又同姓,祖上还曾经供奉过一个祖宗…”
细论起来也算是公孙良的族妹了,而且公孙大娘的未婚守寡,颇有几分贞烈之名,公孙良颇看重这样‘争气’的族人,想来对她也很照顾。
有公孙良在后面做靠山,难怪公孙大娘明知道谢家在扬州有根基,还敢当面嘲讽小洪氏了。
谢向晚能打听到的事儿,谢嘉树自然也不会不知道,甚至他还打听到,老祖宗生辰那日,李铭没能寻到谢家的不是,反而被来谢家做客的两个大纨绔教训了一通,这件事不止让李铭彻底没脸,就是他背后的公孙良也隐隐有些不快。
想必那公孙大娘也知道了这件事,白天借机嘲讽小洪氏,一是立威、二是表明立场,三也是在帮族亲出气。
当然也有卖好的意思,表明自己跟公孙良是一国的,想让他以后更加看重自己罢了。
只可惜,公孙大娘碰到了谢向晚,非但没能达成目的。反倒被个六岁的毛丫头气得晕厥过去,当众丢了个大丑。
谢嘉树有理由相信,这位公孙大娘定能安分一段时间。
可,以后呢?
前有李家方家的小姑娘‘童言无忌’。今有名师公孙大娘‘坦率直言’,明后日还会有旁的‘清高’、‘不甘与商贾为伍’的耿直人士出言讥讽。
谢嘉树伸手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的想着,看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啊,否则,不管谢家富到什么程度,总会有人跑来嘲讽、辱骂。
谢嘉树是谢家家主,毕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繁荣谢氏、为儿孙留下一份值得骄傲、称颂的家业,让谢家的子子孙孙永远富贵下去。
富,这一点上。谢嘉树已经做到了,在他的经营下,谢家的财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再赶上朝局动荡、天下大乱,单靠谢家的银钱就足以供养一支军队用以改朝换代。
贵。就有些难度了。
想当年谢秉德也算是开国元勋了,砸下那么多钱去支持太祖造反,临了却连个官身都没弄到,更不用说什么爵位了。
只得了个不尴不尬的‘义商’牌匾,和世世代代为盐商(御赐皇商)的资格,以及太祖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表扬。
其它的…唉,谢嘉树不得不再次感叹。太祖爷他老人家真是太‘节俭’了,而秉德公当年也太厚道了。
不过,子不言父之过,儿孙也不能抱怨祖宗啊,毕竟秉德公一介运河码头的小苦力,赤手空拳打下谢家这份家业。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作为子孙,谢嘉树对秉德公只有敬仰、感恩,并不敢非议什么。
秉德公没能给谢家挣来社会地位,那就由他这个后世子孙来做吧。
谢嘉树终于开口了:“妙善。你可是有什么想法?这里没有外人,你就直说吧!”
女儿特特跑到书房,绝不是抱怨、或者告状,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对于这个早慧得近乎妖孽的女儿,谢嘉树是真心的喜欢、并为之骄傲啊。
谢向晚见父亲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唇角弯弯,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父亲,您可知道太康谢氏?”
谢嘉树一怔,旋即道:“可是乌衣巷谢家?”
谢向晚点头。
谢嘉树皱了皱眉,“咱们虽是同姓,却不是同族,我们——”
一个是千年望族世家,一个却是社会最底层的盐商,两家根本就没有交集啊。
谢嘉树苦笑了下,眼中既有无奈、也有对名门谢氏的各种羡慕嫉妒,轻声喃呢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人家就算是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那也是太康谢氏,绵延近千年的世家望族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落的世家他娘的也是高贵门第啊。
“父亲说得没错,太康谢氏,哪怕经历了前朝的乱政有些没落了,可架子没倒,如今依然是咱们大周数得上的名门望族!”
谢向晚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骄傲,原因无他,被她融合的那个谢离就是出自陈郡谢氏,陈郡也就是现在的太康,是门阀士族中的顶级存在。
对于自己的家族,谢离比任何人都了解,要知道,她生活的年代门阀豪族虽然已经开始没落了,但在上流社会,谱学依然流行,家族出身什么的,依然是衡量一个人的重要标准之一。
尤其是到了谢离中晚年的时候,发生了安史之乱,圣人领着一干王公贵族出逃,出逃后,即位的新君在几大世家的支持下重新掌握了政权,那段时间一些老牌世家又重新杀了回来,士族们再现了先祖时的荣耀之光。
谢离所在的家族亦是如此。
所以,谢离对于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家族那是发自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也被谢向晚完美的继承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骄傲,谢向晚才会那么坚定的维护谢氏,断不许有人侮辱谢家人。
虽然此谢非彼谢,但谢向晚和谢离已经融为了一体,而谢向晚也本能的把自己当做了陈郡谢氏的子孙。
谢嘉树挑挑眉,显然有些不理解女儿为何如此兴奋——又不是自己家,人家太康谢家再高贵也与咱没关系呀。
谢向晚清楚的接收到父亲的疑惑,敛住笑容,认真的说道:“父亲,女儿虽小,可也听说过一句老话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咱们都姓谢,秉德公是孤儿…没准儿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呢。”
言下之意竟是在暗指:前朝末年,天下动荡不安,不知多少家族在战乱中妻离子散,而谢秉德又是个孤儿,没准儿就是那个大家族不慎丢失的孩子呢。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谢秉德确实是孤儿,但父母却不是死在他垂髫之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连祖父、曾祖父是哪位也一清二楚。
家族史什么的,谢嘉树这个家主自是非常清楚,他还知道秉德公的发家史。
在秉德公还不叫谢秉德的时候,就跟着同样码头苦力的父亲一起在码头讨生活。
后来秉德公的父亲积劳成疾不治而亡,秉德公便一个人养活寡母,再后来,某日码头两拨混混械斗,秉德公被人敲到了脑袋,险些死掉。
好容易活过来后,人渐渐变得精明起来,不但想出了许多赚钱的点子,还声称自己并不是扬州本地人,而是蜀地人士,后来他更是只身跑到蜀地去‘寻根’。
结果根没有寻到,却找到了赚钱的法子,那就是贩卖私盐。
只是他卖的盐不是海盐、湖盐,而是井盐。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在蜀地的某处不知名的山区发现了井盐矿脉,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北宋时卓筒井的制作法子,秉德公胆子也大,当下便招了几个伙计,在隐蔽的山坡上打了口卓筒井,而后自己取盐卤、煮盐,最后再运出蜀地四处贩卖。
卓筒井占地不大,且又在偏远隐蔽的山区,是以官差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那时时局动荡,官府就算要抓贩私盐的,也会盯着沿海或者盐湖附近的人。
是以,秉德公的私盐买卖做得很是顺畅,他靠着这个法子,迅速积累起大量的银钱,几年后再次回到扬州,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大盐商。
这段故事很是传奇,也非常励志,所以被秉德公详细得记录下来,好让后世子孙瞻仰学习。
谢向晚也知道,不过她却故意将前情隐去,将故事朝对谢家有利的方向发展。
只听她继续说:“女儿听说了秉德公的故事后,便想着,当年秉德公千里回蜀寻根却不可得,究其原因不过是那时战乱,许多家族都离开故土,许多家谱也都损毁于战火之中…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咱们谢家也有了些根基,不如再次回故乡寻根,也算是全了秉德公的遗愿啊!”
寻根?
刚才不是在说太康谢氏嘛,怎么又扯到寻根上去了?
谢嘉树觉得有点儿更不上女儿的思路,愣愣的看着谢向晚。
谢向晚唇角上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轻声道:“没错,咱们去秉德公曾经去过的蜀郡寻根,或许在那里真能找到我们家先祖的痕迹呢~”
就算找不到,她也有办法创造一个,她定要让自家跟太康谢氏连宗,成为一家人!
第018章 异想天开
谢向晚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且还颇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事实上却经不起推敲。
因为这些话全都建立在一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之上。
什么祖籍蜀郡,什么寻根溯源,说穿了都不过是借口。
这话哄哄外人也就罢了,稍微知情些的人都不会相信,谢嘉树作为当代家主更是不信——开毛玩笑呀,堂堂扬州第一盐商,难道会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吗?
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再看看小女娃儿一脸认真的模样,谢嘉树额角抽搐了下。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奸商:脸皮厚够、心眼儿够活、下手也足够狠,为了利益可以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不惜任何代价的去谋取,且还要为自己的‘手段’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跟女儿一比,谢嘉树发现,原来谢家最像先祖秉德公的大奸商在这里呀。
啧啧,瞧瞧女儿那小神情,竟是无比笃信自己的话,丫这才是说谎的最高境界呀,连自己的眼中都透着坚信不疑,那模样,仿佛认定了自家确实是太康谢氏某个流落山野的贵族少爷一般。
谢嘉树误会女儿了,人家不是‘仿佛认定’,而是从心底里就确信自己是太康谢氏的子孙呀。
谢向晚好像没看到父亲一脸便秘的模样,说完后,热切的看着他,“爹爹,您说这个法子好不好?只要咱们‘认祖归宗’了,任谁还敢嘲笑咱们家粗鄙?”
同样是经商,普通人做了就是商户,而世家大族做了,便是体验下情、不拘一格,丝毫不辍‘高雅’的名声。
若是再套上谢向晚给谢家量身打造的故事,那就是忍辱负重、甘愿做贱业以振兴家业,再再配上谢家多年来的善举,更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卧槽!
这个方法如果真的能行。谢家的名声还真能彻底扭转过来呀。
最初的惊诧褪去,谢嘉树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谢向晚这个法子听着虽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且吧。事情一旦成了,谢家有了正经的出身,对他日后的计划也有极大的助力呢。
“笃、笃、笃”
手指轻轻扣着书桌,谢嘉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把有可能遇到的阻碍都想了一遍,最后点头:“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只是——”好需要周密策划。
否则一个弄不好,不但会达不成心愿,反而还会落人笑柄。
谢嘉树的顾虑谢向晚当然也清楚,她不但清楚,还事前做足了功课。只见她笑眯眯的说:“父亲放心,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尽心做了总会有结果的。”
谢向晚信心满满,这些日子她可不是只忙着家里的那点儿子事儿,而是做了许多安排呢。
比如蜀郡…呵呵。只要谢嘉树真的去寻根了,定会有所收获呢。
见谢向晚如此自信,谢嘉树也有种莫名的心安,他笑着说:“嗯,妙善说得没错,只要尽心去筹划了,总会有结果的!”
女儿才六岁都想着帮家里‘洗白’名声。他堂堂男子汉,又是一家之主岂能不思进取、只知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如果说之前谢嘉树已经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今日听了谢向晚的一番话,他的那些心思便变成了强烈的*——一定要让谢家摆脱被人轻易耻笑的命运。
成功说服了父亲,谢向晚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回到天香院。刚刚在罗汉床上坐定,正准备喝杯茶、静静心,不想外头却响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大小姐,周七小姐来了!”
谢向晚神情不变,扬声回了句:“周七姐姐快请进来!”
说着。她将茶盏放在炕桌上,目光扫了立在身侧的暖罗一眼。
暖罗是天香院,哦不,应该是谢家大宅的八卦电台,谢家上上下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
周安歌忽然来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谢向晚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内院做太多的停留,所以有什么事儿还是问暖罗这种专业人士最合适。
暖罗不但热爱八卦,人也很机灵,顿时就读懂了大小姐的眼神,凝神想了想,而后摇头:没听说周家两位小姐有什么八卦呀,她们一直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除非陈家遣婆子来送东西或是送信,她们出于对主人的敬意,才会来天香院回禀谢向晚一声。
可最近两三天陈家并没有来人啊。
没什么事儿?那周安歌来做什么?
谢向晚心里疑惑,脸上却挂着招牌式的浅笑,见周安歌进来,亲切的招呼道:“周七姐姐来了,快坐下,虽然已经是下午了,可外头的日头依然很毒,姐姐定是热坏了吧!”
说着就要张罗身边的丫鬟给周安歌奉上解暑的茶汤。
周安歌在谢家住了快两个月了,气色愈发好了起来。
算起来,周家的事也过去一个月,她从最初的惊恐不安,渐渐的平静下来,如今也不再在谢向晚跟前做出恭敬顺从的‘奴婢’模样,而是以大姐姐的身份,跟谢向晚很是随意的说道:“我那儿就在天香院隔壁,路上树荫成道,根本就晒不到呢。不过妙善妹妹这里的消暑茶汤确实好喝,不止为了消暑,单是为着这味道,我也要吃上一碗。”
“呵呵,周七姐姐喜欢就好,茶汤什么的,我这里尽有的!”
谢向晚将周安歌让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推了推炕桌上的几个荷叶边白瓷浅口果盘,“这是南边庄子上刚送来的,说是早上才采摘用快马运来的,很是新鲜,姐姐尝尝!”
周安歌目光落在几个碟子上,里面放着杨梅、荔枝、蜜桃儿等几样水果,那果子个个颜色鲜艳、个头饱满,且水灵灵的,一看便是新鲜采摘的上品。
啧啧,不愧是首富谢家呀,吃个果子都这么讲究。
周安歌心里再一次的感叹,不过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因为这些水果她那里也有,只是数量不多,她和姐姐每人吃几个也就没了。
不过,哪怕就几个,放在外面价钱也不低,对此活了两辈子的周安歌很是明白,所以心中对厚待她们姐妹的谢向晚很是感激。
也正是因着这份感激,周安歌才会压下心底的恐惧,将一件有可能给谢家带来大麻烦的事儿偷偷告诉谢向晚。
屏退了左右,周安歌向前探着身子,越过炕桌,伏在谢向晚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竟、竟有这样的事儿?”
还不等周安歌说完,谢向晚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低声道:“周姐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系到我谢家的名声,容不得半分——”
周安歌虽还有些犹豫,但对上谢向晚的双眸时,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且昨日我与姐姐去给老祖宗请安,回去时想着园林中的芙蓉花开了,便想去看看,无意间误入了一个僻静的小院,正巧遇到老祖宗身边的袁妈妈,她正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打扫院子,而那院子便是为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准备的…”
袁妈妈是老祖宗身边的心腹妈妈之一,因上了岁数,老祖宗体恤,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只平日里让她在府里陪自己聊聊天。
可这并不意味着老祖宗不信任这个妈妈,相反的,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尤其是那种不能拿到明面上的阴私事儿,袁妈妈是第一人选。
当日老祖宗要‘病逝’冯老姨奶奶的时候,便是由袁妈妈亲自办理的。
事后谢向晚命人打听过,袁妈妈将事儿办得很是干净,没有留下半分把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冯老姨奶奶是怎么死的,可任谁也找不到丁点儿证据。
谢向晚总结,袁妈妈此人,经验丰富、办事利索,最要紧的是对老祖宗忠心,是老祖宗的铁杆儿心腹。
而似打扫小院这种事儿,延寿堂随便一个管事妈妈都能做,老祖宗却偏偏派袁妈妈去,显然这件事不简单。
或许真如周安歌说得那样,老祖宗是想在那个小院安置某些人,而这些人的存在,老祖宗却不想让谢家的其它人知道。
这件事确实不寻常,谢向晚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已经重新挂上甜甜的笑,道:“嗯,我知道了,多谢七姐姐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
boss肯接手这件事,那就是没事儿啦,周安歌长长舒了口气,似是解释的说道:“我也不是有意探查旁人的*,只是担心妹妹,担心谢家!”
这里可是她的最近几年的避风港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谢家平安无事。
“七姐姐的心思,我明白,多谢姐姐了!”
谢向晚起身送走了周安歌,而后便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思索着。这件事必须制止,但老祖宗是长辈,且对她已经有了厌弃,她不能硬顶,所以还需要慢慢来。
又或者,她可以借力打力,毕竟家里还有个貌似聪明实则总办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的二太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