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启德见着谢向安经过了如此大的意外后,竟不哭不闹,还能这般乖巧听话,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
都说谢家是盐商,粗鄙没有涵养,但看看年少聪慧的谢向荣,再看看眼前这对姐弟,胡启德只想说,谢家哪里没有涵养、哪里粗鄙了?
能养出一个出色的孩子,那是运气好、祖坟冒了青烟。
可接连养出三个非凡的孩子,那绝逼不是运气,而是长辈用心,家里教得好呀。
教得好?
等等,胡启德依稀记得伯母(指知府夫人)曾经说过,谢向安是谢向晚一手启蒙的。
难道谢家真正厉害的竟是面前这个六岁女童?
胡启德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三年前初次见到谢向晚的模样,那时的谢向晚只是个三岁大的奶娃儿。原该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偏偏一副守礼、规矩的模样,眼神更是成熟的令人心惊。
当时他就觉得谢向晚不凡,他是个读书人。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什么‘观音童女’‘菩萨入梦教导’的市井流言根本就不信。
若说谢向晚早慧,天生有才,他反而更相信几分。
毕竟这年头不缺神童,三岁能文、五岁成诗的天才更是隔上一段时间便会涌现出那么一两个。
相对于那些奇才,谢向晚的表现反倒‘平凡’许多呢。
不过。胡启德认为自己亦是凡人,能寻个厉害点儿的凡人娘子,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倒不是胡启德早熟,他今年十一岁了,在大周朝,男子十三四岁便可以成亲。
而他呢,父母早亡,祖父母不慈,偏心几个叔叔和堂兄弟,以‘帮忙’为名将父母留给他的产业全都霸占了去。最后还差点儿把他赶出家门。
虽然最终没有被赶出去,但在家里也受尽了磋磨。
若不是陈伯父接到父亲临终前写的一封请托信,亲自赶来相接,他早就活活累死、饿死了,更不用提上学读书了。
有了这样的经历,胡启德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更加坚韧、成熟。考虑问题的目光也很长远。
三年前看到谢向晚的表现时,他心中就隐隐有些意动——谢家豪富,谢向荣读书上进,谢向晚本身的能力又不弱,是个极好的婚配对象呢。
也不是胡启德多么惦记娶老婆,实在是母亲的过分柔弱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胡启德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年母亲能坚强一点,不要因为父亲的早逝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有母亲的庇护,是不是可以不用受那么多苦?
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他能做的便是娶个坚强、有能力的娘子,夫妻同心振兴家业。
而面前这小女童,年纪虽小,却能把幼弟教导得这般好,是个可以培养的对象。
且谢家与陈知府家关系也不错。胡启德若是娶个旁的商户女,陈知府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可对象若是谢向晚,或许就应允了呢。
当然,胡启德不否认,除了谢向晚的个人能力外,她身后能调动的巨额银钱,也着实让他心动不已。
也正是因为心里存了点儿想头,胡启德才会在确定谢向安出事后第一时间跑来帮忙。
说到这里,不得不赞一句胡启德人虽攻于算计,但脑子着实不笨。
他知道谢向安‘失踪’的始末后,当下便决定帮忙。不过他并没有按照常规的法子去寻找谢向安的下落,而是换了角度,从拐子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开始查起。
幸而胡启德住在知府后衙,与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都很熟,所以去查个卷宗、找点儿资料很是便宜。
更巧的是,前几个月陈知府受理了个案子,是一家两兄弟争夺祖产,审案过程中,哥哥曾经说过一句话,‘你个整日偷鸡摸狗的闲人,那房子若给了你,你定会做些乌七八糟的烂事儿,没得辱没了祖宗’。
当时谁也没在意,只当哥哥是不忿亡父把一栋破旧的祖产分给了弟弟,才口出恶言。
陈知府闲暇时,还当笑话给家里的几个少年讲了出来,陈知府的儿子们以为父亲这是在借旁人的故事训诫他们兄弟和睦,胡启德却留了个心眼,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以及那个被长兄痛骂的小混混儿。
今日要寻找谢向安的下落,不知为何,胡启德竟一下子想起了那件事,当下便找来那个小混混儿,咬了一番耳朵,又丢给他一袋子铜钱后,那小子便麻溜的跑去帮忙了。
那小混混看似卑微,谢家都不会把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但他的门路却极多,似他这样处于底层的市井闲人,或许做不了大事,但却很能打听些消息。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小混混儿便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表示已经找到了那拐子的落脚点。
胡启德大喜。忙跟着小混混一起去了位于城西的一处民宅,小混混将看守的人引了出去,胡启德则隔着柴房的小气窗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聊得正欢的少年…
对于这些,谢向晚姐弟并不知道。但不妨碍他们对胡启德的诸多感谢。
站在一旁脸色漆黑如墨染的陆离,冷眼看着谢向晚无比热情的邀请胡启德去谢家做客,而那个白白胖胖圆圆糯糯仿若小元宵的谢向安也一脸感激的附和,这场景,让陆离很是气闷。
“哼~”
忍了好久,陆离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的大声嘀咕:“这都什么世道呀,都是救命恩人,却两样对待。啧啧,都说扬州谢氏如何,我看不过如此!”
谢向晚眉梢跳了跳,不顾依然没有理睬他。
倒是谢向安,到底年纪小,听了陆离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抱着小拳头连连作揖。“哎呀,陆大哥,真是对不住,都是小弟疏忽了。那什么,现在天色不早了,中午咱们也没有用饭。陆大哥若是不嫌弃,不妨去我家坐坐吧。我家老祖宗最是个和善慈爱的老人,素日最喜欢俊俏聪慧的小郎,她见了陆大哥定会喜欢的。”
说着,先冲着胡启德歉意的笑了笑,而后倒蹬着两只小胖腿啪啪跑到陆离近侧,伸手拉住他的衣摆,甜甜的道:“陆大哥,来吧来吧,来我家做客吧!”
相较于谢向晚的冷淡。谢向安非常热情,且语气很真挚,让中二病初期患者陆离同学有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陆离表示,他很满意。
若是谢向晚也能入谢向安一般热情相邀。他真心不介意屈尊去盐商谢家做客。
他不介意,谢向晚却很介意!
谢向晚对陆离之所以这么冷淡,是有原因的。
起初,谢向晚觉得陆离出现得太过奇怪,不管他是怎样落入拐子之手的,整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跷,她是决不允许有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弟弟身边的。
随后,谢向晚猜出了陆离的身份,定国公嫡出二少爷,很尊贵,但她却一点儿都不想沾上。
不管宫嬷嬷说的陆家八卦是否属实,单凭陆离一个人流落扬州这一点,谢向晚就能断定,这小子本身就是个大麻烦,谁沾上谁倒霉。
国公府的少爷又怎样,只要有不安定因素,她依然不稀罕。
扭头看了看陆离扬着下巴的得意模样,再看看谢向安一副小奶狗的讨好神情,谢向晚扯了扯嘴角,道:“陆少爷,若是您想来,那就跟着一起来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想来’?不应该是你极力相邀吗?
陆离有些炸毛,正欲跳起来奔到谢向晚面前与她争论,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咦了一声,道:“外头都处理完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知道家里的长辈正等着你们呢吗?”
“哥~”
“阿荣,你来啦!”
“大哥,你终于来啦,我好想你!”
在场几人纷纷跟赶来善后的谢向荣打招呼。
小胖子谢向安更是放开陆离,一路蹦蹦跳跳的来到谢向荣近前,第一时间抱住兄长的大腿,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求抚慰。
谢向荣见到幼弟完好,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来,顾不得教训,弯腰将他抱起来,低声道:“安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到后面,竟是有些哽咽了。
跟着谢向荣身后的壮汉尴尬的立在门口,进退不是,只讪讪的挠了挠脑袋。
不经意间眼光掠过空旷的柴房,忽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影,壮汉拿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睁大了,再看,心里哀嚎:卧槽,这个小祖宗怎么到扬州来了?
心里骂着,脸上却咧开僵硬的笑,瓮声瓮气的喊道:“小人漕帮牛强见过表少爷…”

第074章 中二患者
牛强,这就是说话的壮汉乃漕帮扬州码头的管事,平日里主要负责扬州的漕粮运输、漕勇征募以及其它漕帮的事务,是洪氏父子的心腹之人。
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四肢发达’的样子,实则是个颇有头脑的‘外粗内细’型人才。
来到扬州后,牛强不但把帮里的事务料理得一清二楚,对于扬州地面上的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以及洪家的所有姻亲人家全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弄来这些资料,倒也不是想巴结什么,只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圆满些。扬州是大码头,不管是官面上的人,还是江湖中人,南下北上的但凡走水路的,须得途经扬州,而他这个漕帮扬州分舵的管事就需要支应这方方面面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呀。
唯有详细清楚那些人的资料,才不会发生‘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囧事。
做这些功课,之前有没有效果不好说,至少今天他不就认出了个出身国公府的‘表少爷’嘛?!
“表少爷?”
陆离一愣,难道这又是亲戚?
偏他对‘亲戚’二字真心没有好感,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在场的谢氏三兄妹,神色阴晴不定。
他甚至开始脑补,或许自己一到扬州,谢家的人便知道了,为了跟他这个国公府二少爷搭上关系,他们不惜上演一出‘幼子被拐’的闹剧,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扬州城那么大。谢向安偏偏跟自己关在一个柴房里?
还有,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力,谢家那个毛丫头还故意无视自己,玩儿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得不说中二患者脑补多呢。合着陆离大开的脑洞全都用来胡思乱想了。
幸而他的这番脑补谢向晚不知道,否则谢大小姐定会啐他一脸口水——‘你丫有被害妄想症吧’,本大小姐躲你这个麻烦还来不及,居然还会为了你折腾什么‘苦肉计’。
谢向晚虽然不知道陆离的具体想法,但看他一脸的戒备,心中就隐隐猜到了什么——这厮。貌似不想跟他们这些粗鄙的盐商有什么牵扯呀。
谢向荣也是个灵透的人,听到牛强喊‘表少爷’的时候,他不禁纳闷:没听说外租家有这么个尊贵亲戚呀?
谢向荣的视力不错,一眼便看到了陆离腰间的那枚团龙纹玉饰,当下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定不寻常。
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与洪家有亲戚关系。
但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陆离眼中的怀疑、厌恶,心中也有不喜,暗道:这人怎恁般无礼,他们谢家虽是盐商,可也不是看到贵人就往跟前凑呀。再说咱还啥也没干呢,他怎就露出这样一副厌弃的模样?
“表少爷?我怎不知道我们陆家在扬州还有亲戚?”
陆离越想越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很是不忿,说话的时候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牛强一怔,旋即便露出一抹苦笑,挤到人前。抱拳再次行了一礼,道:“小的是漕帮洪家的人,家中大奶奶出自河东柳氏——”
洪绍磊的妻子柳氏是河东柳氏的旁支,她有个没有出五服的堂姐嫁入了建安侯府,而建安侯的夫人云氏则是陆离的嫡亲姨母。
一表三千里呀,这关系虽然绕了些,但却也是能理得清关系的表亲。
而且吧,建安侯府很重视跟洪家的姻亲关系,毕竟洪家是内陆水运的霸主,建安侯府想做点儿生意。南来北往的就少不了与漕运打交道。
细算起来,竟是建安侯更愿意维系与洪家的亲戚关系呢。
另外,建安侯很有远见,深刻明白人脉的重要性。别看漕帮是混江湖的下九流,可漕勇遍布大周各地。关系网络极其庞大,想要探听些什么,或是请托他们寻人、寻物之类的最是便宜。
就拿这次来说吧,陆离出走后的当天,建安侯便得到了消息,第一个便想到了洪家,便命人骑快马去淮安报信,请漕帮代为寻找陆离的下落,信中附带了一张陆离的画像。
洪问天接到信后没有耽搁,立刻寻画师将画像‘复印’了n张,给运河沿岸的每个码头的管事各送去一份,即令他们寻人。
作为扬州码头的管事,牛强自是也收到了画像,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认出陆离。
只是,牛强没想到陆离的戒心这么重。
其实他误会了,陆离不是戒心重,而是最近受了太多的刺激,一时中二病发作,脑回路与正常人有些不同罢了。
“哦?河东柳氏?”
陆离患上了中二病,不过起码的智商还是有的,他稍稍在心底算了一圈,这才绕清楚几家的关系。
唔,还别说,从姨母这一层关系上来说,洪家还真是他的便宜表亲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脑补洪家,哦不,是谢家对他别有用心。
只见他顶着一张便秘脸,点点头,“是了,我姨母的妯娌也是出自河东柳氏,这么算起来,我确实该唤洪家大爷一声表舅。”
见这位小爷终于理清了关系,牛强松了口气,忙道:“是呀是呀,半个月前,我们家老爷便收到了侯爷的信,信中说、说,那什么,云夫人知道二少爷远游很是观念,所以特意让我们洪家帮忙照看一二。”
牛强果然不负他‘外粗内细’的特质,硬是将陆离的‘离家出走’说成了‘兴起远游’,这让分外爱面子的陆中二很是满意。
脸色缓和了许多,陆离说:“原来是家母请托,漕帮的义士们辛苦了!”
这黑脸大汉原来是母亲托了姨夫,特意来寻找自己的帮手呀。
但这也不能证明谢家兄妹三个的无辜。
万一洪家将自己的身份、行踪泄露给了谢家,而谢家想攀附权贵,故意设计接近他,他若是乖乖去了谢家,岂不是上了他们的当?
越想越觉得谢向荣等人居心叵测,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满是厌嫌。
谢向荣到底年长,在外头读了几年书,也有了城府,感觉到陆离莫名的敌意,还是不动声色,笑着对牛强说:“难怪牛叔最近整日忙得不亦乐乎,原来是为了迎接陆二少爷啊。”
牛强闻言,露出一抹苦笑,心道:总算找到这个小祖宗了,他们好歹能交差了。
“哼!”
陆离听出谢向荣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他给旁人添了麻烦,心里顿觉不舒服,从鼻子里哼了一记,用力撇过了头。
谢向晚看了小半天,见到陆离嚣张的模样很是腻烦,她眯了眯眼睛,而后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方才我和阿安还担心陆少爷孤身一人在扬州没有落脚的地方,牛叔既然受了陆家夫人的请托,那陆少爷就拜托给您啦。”
说着,谢向晚拉过谢向安,看似对谢向安说话,实则是说给在场人,“阿安,你也听到了,你陆大哥是来投亲呢。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谢向安抬头看看姐姐,扭头瞧瞧哥哥,又转动脑袋看看陆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原来陆大哥是舅舅的亲戚呀,还有牛叔叔帮忙照看?那就好。陆大哥,家里的长辈还等着我,我、我就先回去了,你先去牛叔叔那儿,我与老祖宗和父亲回禀后,就去牛叔叔那儿看望你。”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陆离的表情,见他眉头微皱,似是有什么不满,忙又道:“当然,陆大哥若是得闲了,不妨去我家坐坐,我家虽简陋,却也有几处极雅致的园子,倒也值得一游。那什么,牛叔叔知道我家的地址。到时候,你只管来。”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谢向安觉得自己已经把意思都表达清楚了,可不知为毛,他发现陆离的表情竟比刚才还要难看。
呃,难道我说错了话?
不安的吞了吞口水,谢向安抬起头,无助的看向姐姐。
谢向晚接收到弟弟求助的眼神,心里对陆离愈发厌恶,她忍着心底的厌烦,笑着对陆离道:“陆少爷的大恩,谢家没齿难忘,原该请您去谢家小住几日…只是陆少爷身份贵重,我们谢家又是卑贱的盐商之家,恐污了陆少爷的贵脚,更不敢过分热情,万一让旁人误会我们谢家攀附,那就太冤枉了。今日就此别过,还请陆少爷见谅!”
说罢,谢向晚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你、你——”
不知为何,刚才还在担心是谢家算计,这会儿听了谢向晚急于撇清的话语,陆离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种莫名的怒意涌上来。
谢向晚又冲着牛强行了一礼,“今儿让牛叔费心了,他日谢家必有重谢。”
说道重谢二字,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陆离道:“对了,谢家虽不想落下攀附的名声,但也不会亏待了恩人。陆少爷的谢仪,我们会命人送到牛叔的居所,还请陆少爷放心!”
放心?我放什么心?
你个毛丫头,说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我堂堂陆二少爷还贪图你们谢家的那点子谢礼?!
见谢向晚说完转身要走人,陆离胸中的怒意达到了顶点,他忽然张口,道:“谢大小姐,哦不对,论关系,咱们好像还是表亲呢,既是亲戚,又何必这般外道?我决定接受你的邀请去谢家小住,不知谢表妹是否欢迎呀~~~”

第075章 计中有计
“太太,太太…”
碧衣小婢一路小跑着进了东苑正院,刚进了正房的门,便迭声唤着。
“又出了什么事?”
小洪氏正斜倚在正间的罗汉床上,手里捧着卷话本有一搭没一搭的读着,听到小丫鬟催命一样的叫唤声顿时被吓了一跳,心里暗骂了句:真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教了这些日子,起码的规矩还是学不会。
小洪氏知道自己虽名义上是东苑的主人,但事实上连个傀儡都不如,手里没有可用的人也就罢了,谢家、洪家全都指望不上。
谢家也就罢了,她初来乍到,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整个东苑却是人家大洪氏经营近十年的成果,那起子下人们从洪兴家的到最底层的不入等丫鬟,不能说都是大洪氏的心腹吧,但也绝没有跟她小洪氏这个新主人亲近的意思。
尤其是她刚过门那一年,慢说洪兴家的几个管事,就是那几个大丫鬟,她也指使不动。
若是换做旁的有娘家支持的人,或许会利索的挑几个丫鬟卖出去好立个威,然后再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往东苑掺沙子,待都换上自己的心腹后,再一步步的把东苑的财政大权全都收拢到手中。
哪怕是个没有娘家的人,只要慢慢做,总有将东苑全部收复的那一天。
偏自己最倒霉,有娘家还不如没有,洪家与其说是她的娘家,还不如说是大洪氏的娘家。
慢说卖丫鬟、打发婆子这样的大事,就是丁点儿大的动静。都会有耳报神跑到漕帮在扬州的分舵告密,而后牛强家的娘子便会悄悄的给在淮安的段氏写信,再然后…段氏的种种敲打手段,小洪氏可是领教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没有彻底赢得谢嘉树的心,一个娘家、夫家以及丈夫统统靠不上的女人,还没有儿女旁身,手里没钱又没人,饶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呀。
无奈之下。小洪氏只能一点点的来。
去年的时候,她借口洪氏留下的四个大丫鬟年纪不小该出嫁了,专门写信请示了洪氏,又小心翼翼的跟老祖宗和谢向晚商量,得到了几方的同意后,才将四个姑奶奶‘请’了出去。
为了避嫌,她甚至都不敢插手四个丫鬟的婚事,只把这事儿全权交给了洪兴家的,还言明,若是有什么问题。可直接去请示大小姐。
对此,段氏很满意,老祖宗也觉得小洪氏行事越来越有章法,至于谢向晚,却没有任何表示,一如既往的淡然。
好容易打发走了四个大丫鬟。她身边便腾出了四个一等丫鬟的缺儿,小洪氏很谨慎,并不敢直接将自己看中的‘心腹’提拔上来,而是将洪氏调教的一干二等丫鬟提了上来,把自己看好的四个小丫鬟补了二等的缺。
另外,又借着府里的家生子没有适龄的借口,请示了老祖宗后,命人传来人牙子,从外面买了十来个*岁的小丫鬟。
这些小丫鬟基本上都是城外贫户家的女儿,或是来扬州投亲不遇的外乡人。跟谢家基本没有瓜葛,跟洪家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小洪氏才敢将她们留在身边,并当做心腹慢慢培养。
只可惜,调教小丫鬟这种活计。真心不是看了几篇宅斗小说就能解决的。
小洪氏一直都觉得自己有能力,只是缺少舞台,如今台子搭好了,她却发现那戏也不是那么好唱滴。
唉…就拿这几个小丫鬟来说吧,小洪氏觉得她已经够努力的再教导了,她甚至结合了上辈子某些技术培训学校的教学方法,可、可依然成效极小呀。
这不,一遇到事儿,她们就像小燕子一样,动不动咋咋呼呼的,一点儿大户人家的奴婢样子都没有。
越想越气,小洪氏一把丢开手里的小说,沉声道:“教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的你大呼小叫的?”
小丫鬟猛地顿住脚步,发现自己又忘了规矩,忙退后几步,而后踮着脚步,缓缓的走到罗汉床前,姿势不太规范的行了一礼,而后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好叫太太知道,婢子有要事回禀。”
见她还知道‘知错就改’的道理,小洪氏的火气消散了些许,语气也缓和不少,问道:“何事?”
小丫鬟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应,继续摆出一副‘规矩’的模样,柔声道:“大少爷和大小姐把二少爷救回来了。”可怜她明明是个屠户家的女儿,自小就是扯着嗓门说话,如今竟逼得捏着嗓子说话,真真不适应呀。
“…这么快?”
小洪氏猛地坐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小丫鬟,“你确定?二少爷果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小丫鬟用力点头,她虽然规矩学得不咋地,可天生是个小八卦,最爱四处里打探消息。加上她年纪小,整日咋咋呼呼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旁人也不设防,所以总能让她打探一些消息回来。
小洪氏也正是看到了她的这个优点,才一再忍耐她的‘没规矩’。
“没想到呀没想到,呵呵,这对兄妹倒还真有些手段!”
小洪氏得到确定的答案,缓缓躺回床上,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聪明些更好,只有把人救回来了,接下来的戏才好唱嘛。”
否则,她费那么大的劲,不惜丢出一个碧桃做诱饵,为得又是那般?
还不是尽快得到老祖宗的信任和谢嘉树的尊重嘛。
小丫鬟听得云里雾里,她出身市井,对内宅的弯弯绕一点儿都不懂。
但她却有种小兽般天生的直觉。总觉得太太虽是在笑,可那笑容又冷又吓人。
就好像她爹在杀猪前的神情有模有样。
嘶…小丫鬟只觉得后勃颈一阵发凉,心说话,太太这么美丽、尊贵的人儿。应该不会像爹爹一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杀、杀人吧。
小丫鬟这边正满心惊疑的胡思乱想,小洪氏已经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还有外人在,她竟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心里话。
心里顿时有些警觉,小洪氏时刻谨记楚姨娘的话,那就是不管在谁面前。都不要放松了警惕,都不要轻易把自己的心事坦露给旁人,哪怕是至亲至爱之人都不行。
而这些小丫鬟,小洪氏确实是当心腹在培养,可她们毕竟年纪小,且进府的时间短,忠心什么的根本就谈不上。
一旦自己的只言片语被她们传了出去,那她这三年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司棋,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洪氏死死的盯着小丫鬟的表情,倘或对方露出一点儿异样的神情。她就立刻‘结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