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能懂,也不会一把年纪还在这吹冷风了。”
“这么说,你是懂的了,怎么也和俺一起在这吹风。”
几个婆子正嘻嘻哈哈说的热闹,就听长街上马蹄声响。街上行人自动往街边躲避,几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当先一匹枣红马,马上人一身华服,面若冠玉。
“唉哟,那不是咱们家四爷,四爷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初雪
荀卿染和齐三奶奶进了妙音的禅房。齐二奶奶已经停了和妙音说话,请荀卿染和齐三奶发坐下来。
禅房分里外两音,里间只有齐二奶奶、冬儿和妙音师太,外间地下却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丫头媳妇,只听传唤,传递热手巾、热茶等物。荀卿染进来时扫了一眼,其中有个模样略微出众,年纪二十多岁的媳妇子,似曾相识,她略一思索,就想起来,是那个严家的媳妇。
佟家的探听得消息,说是刑老实一家走了后,那小厮一家也被发卖,整个院子都归了这严家的。
“…两口子都得了好差事,又得了整个院子,还有那小厮,这些年不知攒下多少,一件都没搜到,可想是这严家的事先搜罗走了。啧啧,她也不怕报应哦。”
当时佟家的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是谴责的,可她那眼神,那语气明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冬儿端了热茶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里,正要说话,外面便进来个小丫头。
“启禀几位奶奶,四爷来了。“
荀卿染一惊,齐攸说了有差事不能来,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
齐二奶奶咯咯直笑:“四爷原说有差事,分不开身。只怕是心里惦记着弟妹,不知怎样急着办完了差事,就赶过来陪弟妹了。”
齐三奶奶没搭话,扭过脸去却撇了撇嘴,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些什么,“新媳妇,总得旺上三五个月的,以后就…”
“是府上四爷来了!几位奶奶恕罪,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本不该有男女忌讳。只是,这后面净室来的都是女眷,这…”妙音师太在旁陪笑,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妙音这是委婉地说,她这庵后面的净室禅房是不招待男香客的。
荀卿染忙放下茶杯,站起身。
“知道你这里规矩大,我们四爷是接媳妇来了。”齐二奶奶道,又站起来,对荀卿染嘱咐道:“必是陪你求子来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你们去好好拜了菩萨,要回去时,派个人来找我就是了。”
荀卿染就从禅房出来,刚走出月亮门,迎面见齐攸披着玄青色暗金蟒纹大氅,腰间佩剑,身后跟着三个男子也都配着刀剑,正大步走过来。旺财家的哈着腰一路小跑跟在后头。月亮门外本有两个守门的尼姑,都低着头,红着脸,似乎想要阻拦却又不敢上前,见荀卿染出来,才如释重负,念了声佛就退到了旁边。
荀卿染忙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
齐攸眼神在荀卿染脸上扫过,又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办完了差事,回来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齐攸道。
“噗!”有人噗哧一声笑。
荀卿染顺着声音看过去,齐攸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个荀卿染认得,是小厮黄芩和甘草。另外一个男子,身量与齐攸相仿,身穿二品御前侍卫的官服,笑眯眯一张脸。方才笑的人肯定是他。
那男子见荀卿染看他,忙躬身施礼。
“在下唐佑年,拜见嫂夫人。”
“贤弟不必多礼。”
荀卿染忙侧身福了一福。她已经听说,齐府前院住着齐攸的一个好友,就是唐佑年。这唐佑年和齐攸同拜在一个师傅的门下,后来一起考的武状元,又一起做了御前侍卫。他和齐攸两人交好,并无家小在京城,因此齐攸就安排他住在齐府。
“怎么没和两位嫂嫂在一起?”齐攸问。
“这庵里净室只招待女香客,二嫂和三嫂在禅房和师太说话,我出来接你。”
“只有你们,可见到别的熟人?”
荀卿染摇头,“我们先去拜的观音,又让庵里给老太太、太太印经卷,方才是在后院净室听经,并没碰到什么熟人。”
齐攸哦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子谦,听说这里的观音极为灵验。既然来了,你不是说要和嫂子一起去拜一拜的吗?”唐佑年在旁道。
“四爷和四奶奶一起去拜,肯定能如愿以偿的。”妙音师太派了个年老的尼姑过来。
齐攸站在那,略一迟疑,低头看了荀卿染,正碰上荀卿染一双眼水汪汪,满含期盼地看着他。
“那…好吧。”齐攸点头道。
那老尼在前面领路,齐攸和荀卿染并肩往送子观音殿走,麦芽和紫菀紧随在后,唐佑年也带了两个小厮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大殿,果真来烧香的香客不少。有那虔诚的从大殿台阶下,几步一头,直磕到殿里去。
唐佑年带了两个小厮上前去,就要驱赶香客。他和齐攸都穿着御前侍卫服色,早有眼尖了见了,就躲避到一边去了。
荀卿染忙拦下,指着那些香客说,“还是别赶人了。这些都是诚心求子的,好些个还是从城外来的,几十里路,一天要走个来回,就是为了到这里磕个头上柱香。我们就和他们一起拜拜吧。”
唐佑年停下来,转头看齐攸。
齐攸点点头,唐佑年又带着人退到后面。荀卿染和齐攸走进大殿里,早有人匆匆避了开去,也有胆大好奇地盯着两个人瞧的,被齐攸一眼瞪过去,忙低着头躲开了。
等前面一对小夫妻拜完了,荀卿染就和齐攸站到佛像前,荀卿染拿香点燃了,递给齐攸三柱,自己拿了三柱。齐攸接了香,荀卿染看出他是不肯跪的,也就不跪,只拈香向佛像拜了三拜。齐攸也拜了,两个人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从大殿里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如鹅毛般。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荀卿染伸出手,接了一片,看着雪花在手里融成水。北风刮的更紧了,荀卿染打了个寒噤,就觉背后一暖,是齐攸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荀卿染觉得心头一暖,转身和齐攸面对面。轻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有孩子了?”
齐攸没有说话,伸手替荀卿染紧了紧大氅。只是他手劲太大,又不惯做这些,荀卿染心里吐槽,这是想勒死我吗?你瞧瞧人家,荀卿染把眼神往右飘了飘。
殿外栏杆旁站着一对小夫妻,男人一张灿烂的笑脸,正万分温柔地替女子整理披风。那动作,就像羽毛指面般轻柔。
齐攸眼神也跟着飘过去,又马上收回来。
“该回去了。”齐攸说着话,手底下劲道不减。
荀卿染乖乖收加眼神,齐攸手底下才放轻了。两人走下大殿台阶,荀卿染又偷偷瞥了那对小夫妻一眼,觉得那两人感情一定非常好。
“小心看路。”齐攸道。
荀卿染忙转回头,发觉齐攸的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好吧,她承认,那男人是不好看,笑的也挺傻的。不过如果齐攸肯那样对她,一定帅呆了。
观音庵外,周家巷口,算命先生正在收摊,卖吃食的小贩也挑起了骆驼担子,往别处去了,那卖绒线的夫妻两个,还是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亭子来往的人。
“大兄弟,你们站了半天了,也没生意,还是换个地方吧。”算命先生开口道。
那男人吓了一跳,“先生,您不是瞎子吗?”
“呸,瞎子怎么走路,我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你们老盯着那亭子做啥,要过去就过去,一文钱一碗热汤,冻了半天,带你媳妇去暖和暖和吧。”
说话的工夫,有两个人从亭子里走出来,其中一个靠在另一个肩上,脚步有些漂浮,两人出了亭子,就进了周家巷。
“什么世道,大老爷们跟个娘们儿似地。”那算命先生盯着两人背景看了看,翻了翻他剩下的一只好眼睛,“南风有什么好,真是世风日下啊。”说着就收了摊走了。
“那个,还真像个闺女…”卖绒线的夫妻面面相觑道。
观音庵门外,荀卿染带着麦芽和紫菀坐上马车。麦芽刚上了马车,就想要下去。
“奶奶,婢子想…”
荀卿染顺着麦芽的目光望过去,见庵外靠墙有个卖糖的小摊,卖的是很普通的麦芽糖。这种糖,并不是很甜,吃起来,比较粘牙。一般是过小年,大从孩子们要吃一点,也要给灶王爷供奉这种糖。麦芽很对得起她的名字,她并不是爱吃甜食,但是就是对麦芽糖情有独钟。
齐二奶奶和齐三奶奶的马车已经启动,庵门外人流混杂。荀卿染不想让麦芽下车,就向黄芩招了招手。
黄芩跟在齐攸身后,正要上马,荀卿染看见招手,忙一溜烟跑过来。
“奶奶有什么吩咐?”
荀卿染让麦芽把钱交给黄芩,指着卖糖的摊子,“各样都买一些来。”
黄芩痛快地答应了,一会工夫就捧了几包糖球回来。
“奶奶,给你的糖。”
这小厮很利落,就是糖买的太多了。荀卿染笑笑,一抬头,就见齐攸和唐佑年正骑在马上,向她这边望过来。
荀卿染低头,黄芩正咧嘴捧了大包小包的糖球递上车来。荀卿染的嘴角不由抽了抽,齐攸不会以为这糖是她要买来吃的吧。
麦芽已经接了糖,递还了一包给黄芩,脆生生道:“奶奶赏你的。”
很好,这下更坐实了。
荀卿染无奈地坐回车里。
马车个,唐佑年坐在马上,笑的脊背发抖。齐攸依旧面色如常,只是嘴角翘起的弧度非常可疑。
第一百零三章 疑踪
荀卿染众人回到安国公府,老太太知道齐攸最终还是去了观音庙,直笑的合不拢嘴。大家在宜年居坐了一会,荀卿染和齐攸就回宁远居,齐二夫人打发人叫了齐攸过去。
荀卿染将外出的大衣裳脱了,换了家常的小袄,坐在炕上,让人将宋嬷嬷叫过来,问她家里可有什么事。
“采芹她老娘病了,”宋嬷嬷答道,“奶奶说让这几个丫头都在家做针线,只是奴才想,采芹她老娘年纪大了,也曾是府里的老人儿,采芹又求的恳切,因此奴才也只得让她去了,说好了今天傍晚前回来。并没什么其它的事。”
采芹出府去了?!
荀卿染点点头说知道了,就打发了宋嬷嬷下去,叫桔梗过来。
“采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奶奶刚走,采芹就出去了。”
“其他人可有什么动静?”
“香橼说是借花样子,去了太太院子里。婢子要宝珠替她跑腿,她不肯,自己去的。回来后,就找了我,一起做针线,再没离开过。宋嬷嬷自己去过外院,说是帮着唐大人收拾房舍。其他人,都没出去过。”桔梗细细地说了院内人的行踪。
约略盏茶工夫,陈德家的从外面进来。
听了陈德家的回话,荀卿染低头沉思半晌,“没什么事发生…这样也好。这件事,你辛苦了。回头到桔梗那领赏。”
“都是奴才的本份,也没啥功劳,当不得奶奶的赏。”陈德家的道。
荀卿染看了眼陈德家的冻的发青的脸,嘱咐道:“这个天气,委实不好过,你也不是做惯了这个的,去领了赏,不要对任何说起。”
这边刚打发了陈德家的出去,佟家的就在外面探头探脑。
荀卿染招手叫她进来。
“嬷嬷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奶奶跟前,看奶奶有什么差遣?”佟家的陪笑道。
她本来兴头的很,恨不得一脚就把宋嬷嬷踩下去,她做了这内院的管事才好。可是经过一两件事,她的手段才干在宋嬷嬷面前,实在不堪一提。荀卿染虽还没收服宋嬷嬷,但却不肯把事情交给她这样的人去管。这两天,荀卿染又使唤起了陈德家的,佟家的很怕再被陈德家的给比下去,因此更加巴结起来。
“奶奶,陈德家的粗手大脚,奶奶叫她做做粗使还凑合了,别的事只怕她不能行,反坏了奶奶的事。”
荀卿染微微一笑,佟家的这是有了危机感,那么,或者可以利用一下。
荀淑芳的纸条无故遗失,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荀卿染用了引蛇出洞这一招,结果却毫无所获。荀淑芳那边打的什么主意暂且不提,如果齐府内有人拾到纸条,怎么既不归还,又毫无动静?这件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或者是有人还留了什么后招。
只是,今天她计划的如此周密,就是有人拿了那纸条,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但是,适当的防备还是必要的。
“今天留你在家,你都做了什么?”荀卿染问。
“奶奶让奴才留心宋嬷嬷,奴才跟了宋嬷嬷前院,不过是收拾屋子,打扫庭院,奴才看着没什么大事,太太身边的忠顺媳妇有事找奴才,奴才想着不能得罪了她,以后不好办事,就跟她过去了。”佟家的道。
也就是说根本没看住宋嬷嬷,荀卿染暗自叹气,不够聪明不怕,如果够坚韧勤劳,是足可以补偿的。不仅不聪明,还偷奸耍滑,这就无药可医了。
“你说的不错,像陈德家的这样的粗使,自然是我吩咐一句她做一句。嬷嬷你却不同,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情是要替我想在头里的。让你看着宋嬷嬷,也是要你跟她习学。”荀卿染缓声道,又话题一转,“采芹老娘怎么病了,你知道吗?”
“她老娘年纪大了,三天两头的病,只怕活不过年去那。…奴才知道采芹去看她老娘了。”
“这么多活计要做,总共就她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从早到晚忙的什么似地,偏这个丫头…,唉,还有我那点心方子,也不知是哪个丫头促狭,拣去了不肯还我,着实可恼。让我知道,定不轻饶了她!”荀卿染揉揉额头,自言自语的抱怨道。
佟家的站在地下,觑着荀卿染的脸色,“奶奶,您…”
“嬷嬷别想多余的事,这些日子事情多,嬷嬷该想着如何帮我分忧,我自然不亏待嬷嬷。”荀卿染端起茶杯,打发了佟家的出去。
以佟嬷嬷的智力和心性,应该会有所举动吧,嗯,荀卿染这么想着,又把桔梗叫过来嘱咐了一番。
暖阁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屋内温暖如春,香炉内燃着西洋进贡的薰香,满室都是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荀卿染和齐攸吃过晚饭,一个坐在桌前看书,另一个坐在对面,拥了薄毯,低头做针线。
桔梗从外面进来,在荀卿染耳边低语,“按照奶奶说的做了…,她出去了半晌,方才回来,和她女孩儿嘀咕了一会,就叫了香橼几个出来,她女孩儿回屋子去了。这一会,就该来找奶奶了。”
果然,荀卿染一片叶子还没绣完,佟家的就从外面进来。
“奶奶,奴才女孩有事回禀。奶奶说丢了点心方子…”佟家的见屋内没有外人,神秘兮兮地道。
“哦,那纸条是她拾到了?”荀卿染放下帕子,坐直身子看着佟家的。
“奶奶,并不是奴才女孩儿拾到了,是她看到…”佟家的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奶奶现在去搜,肯定搜的到,晚了,只怕被她给毁了。”
“可看真了?若是有虚假,我可拿你是问。”荀卿染道。
“是的,肯定是真真的。若不准,奴才情愿受罚。”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走一趟吧。”荀卿染站起身,让桔梗拿了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来披了。
“你们俩就不用去了,在屋里做针线吧。”荀卿染留下桔梗和麦芽,另外带了宝珠,又叫了宋嬷嬷,由佟家的在前面领路,就到东耳房来。
东耳房屋里拢着两个炭盆,虽比不上暖阁,也还算暖和。香橼和香秀正坐在床上低头做针线,采芹盖着棉被躺在床上,采荠端了茶给她,她既不吭声,也不肯起来。
见荀卿染来了,采荠推了采芹一把,“奶奶来了。”
荀卿染走进屋里,香橼和香秀迎过来,采荠也跟了过来,等荀卿染在地当中的椅子上坐下,采芹才从床上爬起来。
“奶奶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吩咐?”香橼陪笑问道。
荀卿染怀里抱着手炉,微笑着四下打量。香橼穿着棉绫袄裙,全身上下一丝不乱,香秀也是一样,采荠只穿了袄裤,并未着裙,采芹穿的齐整,但是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乱糟糟的,再看采芹脸上,荀卿染皱皱眉。
难道她老娘病的严重了,怎地眼睛都哭肿了,嘴唇似乎也破了。
“奶奶丢了件物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有人看见在你们这个屋子里,现在奶奶过来,知趣的,就自己拿出来。”佟家的开口道。
“我们才不会做没脸的事,是谁看见的,说出来我和她对质。”采芹瞪了香秀一眼,咬着牙道。
荀卿染脸色微微一沉。
“奶奶在这,你怎么就称起我来了。你也是院里的一等丫头,这点规矩都不懂?”宋嬷嬷训斥道。
荀卿染心中暗笑,其他的丫头都不吭声,采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竟然还敢和她叫板,实在是很有趣的事。
香橼上前一步,给荀卿染福了一福。
“奶奶,婢子自信是清白的。不过既然有人告到奶奶那里,奶奶自然不能不理。婢子愿意把自己箱笼都拿出来,请佟嬷嬷、宋嬷嬷搜一搜,既能证明婢子清白,奶奶也能堵了那告状人的嘴。”
荀卿染微笑,香橼这个丫头,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婢子也愿意。”采荠道。
“婢子也是一样。”香秀瞥了采芹一眼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采芹也无话可说。
荀卿染微微一笑,阻拦道,“我听人这样说,也是不信,但不过来问问,又让人说我护短。你们实在不必这样。”
“奶奶,这是婢子们自己愿意的,不干奶奶的事。”香橼、香秀齐声道。
四个丫头都将自己的箱笼搬出来,各自开了箱笼,站到一边。宋嬷嬷和佟家的就开始搜检。
宋嬷嬷先搜检香椽的箱笼,不过翻了翻,就说没什么,要接着去翻检香秀的。
“嬷嬷信香过婢子的,不过还是请嬷嬷仔细搜检,才能证明婢子清白。”香橼又将另一个箱子打开。
宋嬷嬷看了香橼一眼,果真仔细搜检起来。
那边佟家的第一个拣了采芹的衣箱,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半个纸片,抬眼见采芹床下有个小箱子没拿出来,就过去搬了出来。
“这是我今天换洗的衣服,嬷嬷不怕腌臜,就不肯给婢子留点体面吗?”采芹扑过去,一把夺了那小箱子抱在怀里。
佟嬷嬷眼睛冒光:“别的姑娘都肯让搜,偏你不让,可见是心虚了,定要搜个仔细。”就去抢那箱子。
“哎呀,怎么会这样!”却听香橼惊叫了一声。
宋嬷嬷手里正拿了件香橼的衣裙抖了抖,一个纸条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
宋嬷嬷看了眼香橼,就捡起纸团,也不看,直接恭敬地交给荀卿染。荀卿染招招手,让佟家的过来,毕竟她和采芹两个抢个箱子,实在难看了些。
佟家的从宋嬷嬷手里接过纸团打开,脸色就是一变,转身将纸团交给荀卿染。荀卿染看了佟家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还是接过纸条。
“澄面半斤,细糖三两、酥酪三两…”
荀卿染照着纸条念了两句,就靠在椅背上,打量众人的脸色。佟家的和香秀两人偷偷交换眼色,似乎很是惊讶。采芹也是一脸的讶异,香橼则是满脸惊恐。
“奶奶,这可是您要找的那方子?”宋嬷嬷恭谨地问道。
荀卿染不置可否,只看着香橼。她要看这几个丫头如何做下去。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香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奶奶恕罪,婢子想起来了。那天跟了奶奶出门,是拣了个纸团。婢子不认得字,当作没要紧的东西,就放在怀里。后来玩叶子牌,还有些别的事,就混忘了。那天奶奶问的时候,婢子实在是忘了这件事。后来想起来,想找却找不到,婢子怕奶奶责罚,就不敢和奶奶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这件衣服里!婢子该死,婢子并不是诚心要藏起这个来让奶奶着急。请奶奶责罚。”
“你看看,这可是你那天拾到的纸条。”荀卿染将纸条递给香橼。
香橼接过去,仔细看了,陪笑道,“奶奶别笑话婢子,婢子不识字。当时捡到了也没仔细看,这么瞧着,像…不,婢子看着就是那天拾到的纸条。”
佟家的和香秀两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采芹则是满脸通红,身段微微发抖,看向香橼的眼睛满是恨意。
这屋里保持淡定的,就是荀卿染和宋嬷嬷,还有一个不知所措的是采荠。
荀卿染将众人表情都看在眼里。看佟家的和香秀的表现,这纸团应该在采芹的箱子里找到。可却出现在香橼的箱子里,香橼还承认了,确切地说,是很有技巧地承认了。
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样有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经此一事,就是再有人拿了纸条出来,要兴风作浪,也是不能了。她的目的就是如此的简单,只是复杂而有趣的人将这件事弄的复杂有趣。
“总算是找到了,也免得再去找荀大奶奶,让她笑话我。”荀卿染笑道,“这件事,宋嬷嬷你看该怎么处理?”
宋嬷嬷沉吟了一下,“这件事香橼有错。要如何罚,还是奶奶说了算。依着府里的规矩,故意欺瞒主子,最少要打四十板子,也有撵出去的。若只是办事疏忽,或者是罚月钱,或是打二十板子。”
故意欺瞒就是重罪,无意疏忽只需小惩大戒。荀卿染点点头,齐府这些规矩还是很有管理智慧的。
“奶奶,婢子不敢故意欺瞒奶奶。是婢子疏忽了,请奶奶重罚。”香橼道。
借着这个机会重罚香橼,或者把她撵出去?佟家的和香秀都激动地睁大了眼睛,采芹手里撕扯着帕子,也是十分紧张、期盼。
“我也不信你是故意欺瞒我。不过做事疏忽,还是该罚。”荀卿染道。
香橼跪地磕头,“奶奶慈悲,婢子情愿领罚。”
荀卿染一笑,“香橼遇事不狡辩不推脱,这认罪态度很好。打板子就免了,只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你可心服。”
“多谢奶奶的恩典,婢子心服口服的。”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出了东耳房。佟家的有些失望地跟出来。东耳房内,几个丫头开始收拾各自的箱笼。香橼并未受方才的事情影响,毕竟罚月钱对她来说是极轻的惩罚。香秀有些心不在焉,而采芹则呆站在那,两道刻毒的目光看着荀卿染的背影消失,又凝住在香橼的身上。
荀卿染回到暖阁,就将纸条拿给齐攸看,将事情挑能说的大略给齐攸说了说。
“…这点心香软可口,早就要拿给厨房里,做给老太太尝尝。”
齐攸不过在纸条上扫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这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齐攸依旧早早地出了门,荀卿染便到齐二夫人这边来请安。
祈年堂院内积雪已经打扫干净,院子里丫头婆子们来回走马灯似地忙碌,却也悄无声息。荀卿染进了外间,齐二夫人并不在,齐婉丽和齐婉烟坐在椅子上,见荀卿染进来,都站起身。荀卿染让她们坐下,又对站着的周、李两们姨娘点了点头。
“太太…?”荀卿染低声问。
齐婉丽用手指了指里间,示意荀卿染轻声。
这时就听里间传出妇人的哭声,听着有些耳熟,却不是齐二夫人的声音。
荀卿染就走到齐婉丽跟前坐了,低声问她是怎么回事。
“娘娘天没亮就让人送了消息来,荀家四姐姐和郑家的好儿姐姐,被永晴公主看上,要带了一起去和番。”
“啊?”
齐婉丽轻轻的一句话,仿佛是个焦雷,荀卿染不觉心里一沉。
原来前朝时候,与北面的番邦多有战事。番邦多是游牧民,勇悍非常。本朝建军国后,对番邦则是采取了抚恤为主的策略,所谓抚恤就是用宗室女子和亲。因为气候和文化差异,去和亲的这些贵女,多十分短命。这次番王亲自上表,要求娶公主为妻。因是番王求娶,不好以宗室女子代替,而皇帝膝下仅有一个适龄的公主,就是这位永晴公主。永晴公主要和亲,这并不是新闻,可竟然选了荀淑兰和郑好儿做和亲的女官,难道太后当初收留她两个在宫中,就有了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