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个男人倒是毫无反应,尚萌萌这个唯一的姑娘却皱了眉,打心眼儿里被哽住。
电话线另一端,魏祖河问:“事儿还没办?”
“嗯,今天穆城一直在,我们打算明晚上动手。”
“那就好。”中年男人的声音顿了下,然后才说,“买主改主意了,让你抓到人之后别急着杀,找个地方关起来就行,买主说,她要亲自来看看那个丫头。”
计九眸光微闪。
在他们这一行,不问“为什么”是铁规矩。他没多言,只沉声应了个好。
“嗯,之后的事再等我电话。”说完,魏祖河挂断电话,扩音器里只剩下一阵阵盲音。
姜力把电话收起来,“城哥,接下来怎么办?”
穆城的面色极是冷静,“今天就先这样。”瞥了计九一眼,“明天晚上的时候,你估着时间给魏祖河去一个电话,就说人抓到了,先稳住。”
“……”计九冷哼一声,头转到旁边。
姜力打量着地上的龙子和秃子,蹲下身,掏出军刀来比划了一下,“这两个家伙要不要解决了?”
计九破口大骂,“你敢动他们试试!”
穆城语气冷漠,“你确定这两个人信得过?”
计九咬咬牙,“老子确定得很!”扫一眼秃子腿上的伤,语气尽力平缓了些,道,“帮我兄弟的伤口消一下毒,再这么耗下去,他那条腿就废了。”
姜力看了眼二锅头瓶子,“可是酒用完了。”
尚萌萌主动道,“酒店前台好像有卖的,我去买。”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几步之后顿住,有些尴尬地折返回来,走到穆城面前站定。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小小地撒娇,“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
穆城没说什么,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把钱夹给她。
计九静静看着两个人。她接过钱夹,朝穆城勾起唇,鬼画符的校服,清爽干净的长马尾,浅笑盈盈,万种风情都在眉眼。
心头忽然一阵怪异。他脸色冷淡,瞬间移开视线。

第95章

尚萌萌下楼买酒,夜深人静,她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显得格外突兀。
走到一楼,看见两个前台小姐都趴在桌上睡觉。
她敲了敲桌面,“砰砰”。
其中一个前台抬起头,睡眼惺忪,眼线有些花了,在两眼下方形成淡淡的黑影。尚萌萌认出这是之前跟穆城搭讪的,表情也就不怎么友善了,只淡声道,“要一瓶酒。”
那个前台小姐显然也认出了她,皱眉,“都喝翻三个了还要酒?”
尚萌萌不愧是演员,鬼扯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们几个都是老同学,好些年没见过了,高兴。”
前台无语,往身后的酒柜指了指,“要哪种?”
拿来给刀伤消毒的,买贵了也是浪费。她沉吟一阵,说,“要那个红星二锅头。”
“几瓶?”
“一瓶。”
前台把酒拿了下来,“15块。”
尚萌萌点头,把穆城那个沉甸甸的钱夹子打开,几个隔层里既有人民币也有美元英镑,卡套那一栏也鼓鼓囊囊,其中一张黑卡格外引人注目。
那个前台显然也是有点儿见识的,一眼瞥见,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尚萌萌翻出张一百的递过去,前台接过,一边找零一边试探道,“这是男士钱包,不是你的吧?”
尚萌萌皱了下眉,没回答。
前台嗓音压低了些,清秀脸庞上写满市井八卦,“诶,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大帅哥,是你哥哥吧?”
尚萌萌斜眼看她,“怎么?”
前台说,“他是做什么的?真结婚了啊?”
零钱找好了,尚萌萌拿起钱和酒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冷淡撂下一句:“对啊,我们都计划生二胎了。”
前台:“……”
回到房间,尚萌萌把酒递给姜力。阿力伸手接过,随口道,“问没问纱布那些?”
尚萌萌摇头,有些为难,“本来想问的。但是那个前台话太多,我怕问了之后她到处乱说,惹人怀疑。”
阿力道,“那就凑合凑合。”说完弯下腰,动手去撩秃子全是泥和灰的裤腿,无奈捆着双脚不方便,他便又去扒秃子的裤腰带。
秃子嘴被胶带封着,只能唔唔直喊着躲,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扒另外一个大男人的裤子,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古怪,怎么看怎么滑稽。尚萌萌无语,淡淡翻了了个白眼,头别到一旁。
计九默默看了会儿,终于不忍下去了,道:“给他解开会死?”
阿力迟疑。
穆城那头扔下两个字:“解了。”
姜力蹲在地上冷眼看着秃子,然后伸手,“刺啦”一声把封嘴的胶带给扯了下来。秃子长大了嘴巴喘气儿,冲姜力怒目而视:“你他娘的连爷们儿裤子都扒,禽兽啊你!”
阿力眼也不抬,径自把捆他脚的绳子也解开,然后往上捋起裤脚。黝黑紧实的小腿肚上横着一道刀伤,血肉模糊,血已经止住了,可乍一瞧还是吓人得很。
姜力拧开盖子,白酒淋上去。
秃子喉头溢出一声闷哼,下颔紧绷,牙关咬得死紧。
计九的注意力全在秃子的伤上,没留神儿,被缚在背后的双手却骤然一松——尼龙绳被人拿刀挑断了。
他扭着手腕活动筋骨,破烂长袖底下延伸出青黑色龙尾,冷笑,“怎么,不怕我跑了?”
“哐”一声,穆城把军刀随手丢在桌上,淡淡的,“能从我眼皮底下跑出去,那算你的本事。”
计九嗤,“你别以为我不行。”
“你当然行。”穆城侧目看他一眼,笑容寡薄,“计九,如果你不在意这两个兄弟和你妹妹的死活,魏祖河或者我,谁也威胁不了你。”
“……”计九咬牙,没吭声。
这时姜力已经替秃子简单清理完伤口,抬头,眉心微微蹙起,迟疑道:“城哥,你这一刀划得太深,必须进行缝合。”
秃子抱着腿欲哭无泪,嘀咕着骂道:“妈的孙子,下手真够狠的!”
阿力一脚踹过去,“你再骂一句试试?。”
计九伸手一指,“你再踹他一脚试试?”
龙子无语,其他人都解开了,就他一个还五花大绑倒过道上,想说话,嘴上的胶带却缠得严严实实。尚萌萌被两人吵得头晕,垂眸一扫注意到了龙子,于是拿起军刀,帮他把绳子割开,顺道撕了胶带。
她扑扑手直起身,语气不耐烦,“必须缝合,那就赶紧送医院去缝针。几个大男人,在这儿磨叽个毛。”
计九狠狠瞪姜力一眼,收回视线,舔了舔嘴里腮肉,说:“走,秃子,咱们去医院。”
秃子点头,跛着脚就准备动身。
龙子在旁边道,“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三个人都走?
尚萌萌一时有些急了,正要过去拦,又听穆城低沉冷静的嗓音响起,漠然道:“阿力,你带这个兄弟出去。”
闻言,姜力点头,指了指门口,十分冷淡地说:“走吧。”
计九站在原地,沉默不做声,秃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阻拦的意思,便沉着脸开门拉开门。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去拿桌上的手机。
阿力伸手拦下。
秃子瞠目,“干啥玩意儿,当你们俘虏连手机都不让使了?”
阿力不答话。
“……”秃子无语,火气翻涌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咬咬牙,转身走出去了。姜力在后头跟上。
龙子追出去一步,被计九扯回来。
“九哥,”龙子眉头紧锁,声音压得很低,“姓穆的有备而来,谁知道临水还有多少他的人。秃子就这么出去,还带了伤,我不放心!”
计九侧目看他,“上楼的时候,三个人‘烂醉如泥’,这会儿屁事没有地一起走出去,你让酒店的前台怎么想?”指指脚下的地,吊起嘴角:“万一那个小妹妹觉得不对劲,报了警,那才真玩儿大发了。”
龙子平时也算沉稳,听他一说顿时回过神来,点了下头,“还是九哥想得周到。”
两个男人随后便没了话,沉默下来,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静了良久。
神经一绷就是大半夜,此时勉强告一段落,人的疲累感自然极重。尚萌萌靠着墙打了个哈欠,有点儿犯困。
穆城冷漠的视线在房中扫过,落在她身上,莫名就柔和下来。
“去隔壁睡觉。”忽的,他低声说。
屋里的另外两个男人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白炽灯下,小姑娘的皮肤比平时看起来更白,素净的一张脸,神色疲乏明显困到不行,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摇头:“我不困。”
话刚说完,又连打两个哈欠。
计九无声弯唇。龙子没那么给面子,直接“噗嗤”闷笑出声。
“……”靠。
尚萌萌无语,自己也觉得尴尬,清清嗓子,抬手顺了下自己的马尾。余光一瞥,看见穆城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不满地撅嘴。
他一把低沉的烟嗓子轻了些,“去睡觉,乖。”
尚萌萌沉默了会儿,摇头,“我不想睡。”
穆城好笑,“为什么?”
“……”尚萌萌皱了下眉,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念头太单纯,连自己都没有深思背后的原因。
他走过去,大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下,很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你先去睡,等阿力回来我就过去找你。”
尚萌萌似信非信,“真的?”
“真的。”
……好吧。
她抿唇,不好再说什么,接过他递来的房卡,转身出去了。
脚步渐远,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秋意浓而重,微开的窗缝灌入冷风。这风是从霜雪经年不化的山上吹来的,冰凉刺骨,俨然如寒冬。
穆城点了根烟,目光冷沉,落在窗外某处。
计九靠着床坐在地上,烟瘾犯了,伸手摸出裤兜里的烟盒。打开一看,里头的烟全都压变了形,烟叶子散得到处都是。
他挑眉,没嫌弃的意思,掏出一根歪歪扭扭的叼嘴里,摸出火机点燃。
“有什么计划?”计九漫问。
穆城面容冷漠,没理他。
计九吐出一口烟圈,脖子微微后仰,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管,语气寻常,“我先把话说清楚,配合你,是为了我妹妹。如果她有任何不测,你们穆家就给她陪葬。”
不多时,穆城点了点烟灰,淡笑,“知道人活着,最怕什么么。”
计九摇头。
穆城的声音毫无温度,“软肋。”
“……”计九蹙眉。
窗边的男人不再说话,指间的烟安静燃烧。
计九静默须臾,忽然带着丝嘲讽看向他,“难道你没有么?”
穆城漠然一笑。
软肋是最矛盾的东西,人想呵护她,心就会因为它而越来越软,人想保护她,心又会因为它而越来越坚强。
最脆弱的一根骨头,轻轻一敲,足以致命。
*
姜力带秃子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挂了急诊缝针,输了液拿完药,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四点。
隔壁传来开门声和人声,尚萌萌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门板的另一头传来敲门声。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踩着拖鞋跑去开门。
走廊的灯光柔和,穆城站在淡橙色的光线下看她,那双晶亮的眼清清明明,于是蹙眉,“不是让你睡觉么?”
尚萌萌笑了下,“睡了啊,刚刚你敲门才醒的。”
穆城知道她在说谎,但没拆穿,略点头,反手关门进了房间。
尚萌萌的确在说谎。
她进房间之后原也打算睡觉的,可身上的火锅味实在难以忍受,便洗了个澡,脱下外套晾在浴室里,打开排气扇。洗漱完后躺上床,毫无睡意。
她又一次失眠。
事实上,自从和他在一起,她已经太过习惯在他怀里入睡。她习惯了他的体温,习惯了他的胸膛,像被甜食养叼了的孩子,身体都在任性。
穆城摁开床头灯,把外套脱了下来。
贴肉的黑色衬衣破了几道口,底下古铜色的皮肉遍布擦伤划上,伤口已不再渗血,凝成一种很暗的颜色。
尚萌萌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垂下眼,语气尽量如常,“你早点睡觉喔,明天我出去帮你买点药回来。”
话说完回头一看,穆城已经脱了衬衣长裤,随手扔到边上。
暖色灯光下,男人的身体高大精壮,流线型的肌肉张弛有度,新伤旧伤无数,没有丝毫影响美感,只显得更加野性性感,男人味十足。
可她只觉得心疼。
穆城摁开了洗手间的灯走进去,尚萌萌皱起眉,“你干嘛?”
他拧开水龙头,眼也不抬:“洗澡。”
尚萌萌简直无语了,大步走进去把水关了,“大哥,你身上那么多伤,沾了水容易感染的好不好。”
穆城把水打开,语气很淡,“不会。”
她气结,又给他关了,“你知道不会!”
“……”
穆城静了片刻,察觉不对劲了,转过头,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她。半晌,大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怎么了?”
尚萌萌用力咬着唇瓣,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摇头,“没什么。”然后帮他重新把水打开,转身欲走。
纤细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住,拖回去。
她踉跄了几步,直接被拖到了花洒底下,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直接淋下来,她身上打底的衬衣瞬间湿透。浴室空间狭小,他太过高大,贴得近,压迫感沉重似有千斤。
穆城盯着她,黑色短发往下淌水,目光极深,重复:“你怎么了?”
尚萌萌低着头,抬手抹了把脸。
“说话。”
她摇头,还是沉默。
“……”穆城抿了抿唇,埋头吻上去。力道蛮横,她被撞得踉跄一步抵在墙上,被他捏住下巴用力吮吻,嘴唇和舌头传来丝丝疼痛。
尚萌萌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僵硬地承受了会儿,然后抬起来,抱紧他的脖子,几乎疯狂地回吻。
穆城深吻她的唇。
温热的,没有味道的,是花洒流出的自来水;温热的,微微苦涩的,是她的泪水。
“……”他骤然停了下来,额头盯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颊。
尚萌萌咬紧了嘴唇,无声哭着,良久才轻声道,“甜甜,你知道么,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有一种预感。现在,我总觉得,那种预感好像要变成真的了。”

第96章

小城的晨,比大都市的来得更早。
天还是黑的,晨练的老人们便走出了家门,有的拿扇子,有的拿未开封的剑,身着白大褂,打太极的悠扬音乐飘满整条街,浑浑然的仙风道骨。
宁静而又祥和。
尚萌萌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窗外,天空映在她眼底,从最初的漆黑到蒙亮,泛起鱼肚白。她脸色柔婉,手指轻轻从男人粗硬的黑色短发间穿过。
穆城的头埋在她胸口,黑眸紧闭,呼吸均匀。
昨晚他们一路从浴室拥吻到床上,他一点点吻干她的泪水,亲吻她的身体。她在他怀里化成一潭春水,耳畔是他浊重的喘息和沙哑的低吼,神思恍惚,一夜之间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不知多少次过后,他抱着她睡去,离奇的,她反倒一直清醒到现在。
又躺了会儿,尚萌萌发现还是睡不着,索性轻柔推开他,起身下床穿衣服,洗漱一番后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街有一家早餐铺,豆浆油条堪称一绝。
她循着记忆过去,果然,路边开着一家小店,门面不大,装修简单,门口的小炉子里热腾腾地摆着各种早点:包子馒头发糕,油条,方油糕,烧麦,豆浆,八宝粥,瘦肉粥。一个环卫工打扮的大爷坐在街沿上,手里端着一碗豆浆在喝。
尚萌萌抬眼,发现店里几乎已经坐满。
她拿出带在身上的零钱,道,“老板,要点豆浆和油条。”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笑着说:“要得。”说着拿出塑料袋给她装捡,问:“豆浆要几袋,油条几根?”
既然是出来买早餐,肯定不可能只给穆城一个人买。
尚萌萌默了默,回忆了一下她男人和隔壁房几个男人的体格,说:“豆浆十一袋,油条……20根吧。”
老板点着头,手脚麻利地给她装好了,然后说,“一共31。”
尚萌萌把钱理好了递过去,提上早餐返回酒店。
房卡挨着感应区,“滴”一声,门开了。
她走进去,一转身就看见坐在床沿边上的男人——赤着上身,手里夹着烟,黑眸沉沉地盯着她。
尚萌萌有点儿诧异,说,“你昨晚又追人又打架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穆城淡道,“你比我累多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果然下流是一种本性,不分场合的。
她听出他言下之意,脸顿时红了,带着娇嗔意味瞪他一眼。
穆城弯了弯唇,“去哪儿了?”
尚萌萌提起口袋向他展示,没好气道,“给你这个色狼买早餐。”
他扬眉,“昨晚上谁求着我更色一点儿的?”
她脸更红了,半眯眼,小孩儿赌气似的胳膊一抬,要把大袋的豆浆油条砸他脸上。他面上笑容出奇温和,戳熄烟头走过来,弯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顺便低头,薄唇啄了下她不点而朱的唇。
“今天这么乖?”
尚萌萌哼了一声,“人家本来就乖。”
穆城低笑,手指在她滑腻腻的脸蛋上轻轻一捏。
她摸了下豆浆油条的热度,皱眉,“再不吃就凉了。”
他视线扫过去,语气平静,“怎么这么多。”
尚萌萌无语,“无论如何,现在大家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您昨晚把人家几个暴打一顿,早饭再不给吃,那不成虐待俘虏了么?”
穆城抱肩俯视她,有点儿好笑,“小姐,当初谁说要把绑匪都剥皮抽筋?”
她默,清了清嗓子才说,“……这会儿情况不一样嘛。姓计的也是被那个又姓魏又姓何的威胁,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他淡淡嗤她,“你心肠倒软。”
尚萌萌对他挤出个僵笑。
不多时,穆城转身拉开了房门,她不解道,“你要出去?”
他看她一眼,“你不是说,不给早饭是虐待俘虏么。”
“昨晚大家都睡得很晚……”尚萌萌有点迟疑,“这个时候去敲门,万一别人睡得正好,也不好去吵醒啊。”
穆城脸色冷淡,没什么语气地说,“哪儿来的万一。”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出了昨晚那种事,谁都不可能再睡个好觉。
*
头天晚上,隔壁房的果然都没睡好。
就算已和几人达成共识,姜力仍很警觉,整个晚上都提防着有人逃跑。龙子和秃子是跟着计九干的,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没那么多心思,但一想到背叛了魏佬,两人还是有点儿怵,整个晚上提心吊胆没。
相较之下,计九反而是那个休息得最好的——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生性潇洒恣意,见惯大风大浪,没什么场面能把他镇住。
澡也没洗,一身血一身灰地往床上倒,再睁开眼时便是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
阿力起身开门,穆城和尚萌萌前后走了进来。
秃子抬眸打量一眼,随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语调惊奇,“哟,豆浆和油条,我最喜欢吃了……”回身喜滋滋地看计九,道:“九哥,赶紧起来吃东西,还有咱们的份儿呢!”
计九抽着烟淡哼一声,“那点儿出息。”
没出息的人开始大口吃东西,有出息的人继续躺床上抽烟。
那家店的豆浆拿最老式的塑料袋装起一包,插根吸管,有点儿像超市里卖的袋装酸奶。尚萌萌边喝豆浆边吃油条,扫一眼抽烟的男人,挑挑眉。
“怎么,怕我下毒?”
头次见面的阴影太重,对于计九,尚萌萌始终没有好感。所以这话的语气,其中况味不言自明。
计九夹着烟,斜眼瞥她,听出点儿挑衅的意思。
尚萌萌咬着油条,清亮的明眸透着防备冷意。
对视只有短短几秒钟,他笑笑,修长食指勾了勾,“扔一根儿过来。”
她一时没回过神,“什么?”
计九的声音透出浓浓不耐,“油——条。”
话音刚落,一根油条直接从桌子那头砸了过来。不是扔,不是递,是真正的砸,并且是朝他的脸。
计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侧目,穆城眼也不抬地丢来一句话:“不用谢。”
姜力:“……”
秃子:“……”
龙子:“……”
尚萌萌拎起一袋儿豆浆也准备丢过去,放在手上掂了掂,觉得这么扔过去十有八九会洒他一脸,想了想,还是很善良地选择了递过去,附加根吸管。
放在床边。
计九舔了舔右腮帮子的肉,拿起来,插上吸管,一口豆浆一口油条地吃。目光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
豆浆配油条,这样静谧的城,这样静谧的晨,这种平凡生活令人暌违而陌生。
尚萌萌没低估几个男人的食量。
整个早餐,她吃了一袋豆浆半根油条,其余的东西则被剩下几人一扫而光。
计九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袋子扔进了垃圾桶,抬眸看向坐在桌边冷着脸的穆城,又重复了一遍昨晚那个问题:“你有什么计划?”
穆城拿起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没理。
计九语气极低地补充,“我指的是,怎么救我妹妹。”
穆城却看向阿力,道,“老三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力的眸光不着痕迹从计九脸上扫过,说:“已经和三爷联系过了,他说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我们等的人一现身,他立刻动手。”
穆城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番话三言两语,没有多的一句解释,计九却吊起嘴角。
他听明白了。
穆城要查真凶,他要救妹妹,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相当精细的一桩买卖,他不吃亏,但也绝对捞不着半点好。
生意人的生意经。计九漠然一笑。
屋子里又静了下去,尚萌萌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眸光从几个男人身上扫过。
以前刚入影视圈的时候,陈悦给她报了培训班,教她课的老先生说过,要成为一个好演员,首先要有一双会观察生活的眼睛。
人是生活的缩影,要懂生活,就要懂人。
自入行,观察人似乎成了她的习惯。
距离她最近的是姜力:斜靠着墙,手往后撑,双肩微突出。在肢体语言学中,这个动作暗示着极其沉重的心理压力。
龙子秃子微低着头,显然情绪不佳。
计九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根烟,眉心略微向中蹙拢。
然后是穆城……
尚萌萌视线扫过去,空气中,不期遇上他的目光。她怔愣,眉毛微挑——他竟然一直都在看她。
她原以为,以自己如今的心境,根本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失序。
他双目注视,她呼吸错乱。
这束视线,深沉,安静,像带着眷恋。分明显得缠绵,由他做来又这样爽利干脆,直直戳入她心扉。
良久,“怎么了?”
尚萌萌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这样问。
穆城淡笑着摇头,“没怎么,你很漂亮。”
“……”
秃子和龙之嘴角一抽,纷纷投去极其古怪的一瞥。
计九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余光不经意一扫,觑见她白皙两颊升起娇红,心头忽然一阵燥烦。别开眼,尼古丁烟油深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