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别急,怎么可能不急!说的轻巧,她急得都快晕过去了!
南泱捂着嘴哽咽,眼睁睁看着医士从皇帝的胸膛几处拔|出银针,针头都是乌黑的,不禁吓得腿都软了,又听见几个医官交谈,“务必将皇上龙躬的毒血排出来,毒气郁结不散,药石惘然哪。”
她闻言一震,急迫道,“排毒血?怎么排?”她想起以前拍的古装戏,那都是老桥断了,要人对着伤处一股脑地将毒血吸出来,难道真有这样的法子么?不由又道,“要用口对着伤处吸么?”
那个医士蹙着眉摇头,“娘娘此言差矣,臣曾听闻,苗疆有一种喜好饮毒的蛊虫,如今万岁爷的情况不好,恐怕也只能……”
“等蛊虫找来不知哪年哪月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将医官的话打断,众人回头去看,却见是席北舟撩开了帐门走了进来,纷纷朝他见礼,唤他道,“席王爷。”
他嗯了一声,上前几步朝南泱垂着头微微躬身,“参见娘娘。”
南泱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救醒万皓冉这一头,此刻也无暇顾及其它,望着席北舟的眼神像是捉住了一根能救命的稻草,恳切地追问,“席王爷方才所言,可是已想到了救皇上法子了?”
席北舟觑着她面上的焦虑,心头微微苦涩,面上却淡然道,“臣同北狄打了十余年的交道,对于如何解此类毒也略微有些眉目。前日吩咐了几个手下去寻来几味药,将四碗水煎成半碗,每日三副,给皇上服下吧。”
她心头大喜,期待道,“皇上服下这些药是不是就能好了?”
然而席北舟却微微凝眉,“臣也说不准,照着过往的前例,凡中此毒的将士,服药后有活下来的,也有没得救的,全看个人造化。”
众人才燃起的大簇希望恹了恹,南泱心头思索了一阵,听席北舟这番话她大约是能明白几分了,照着现代的说法应该是体质决定能不能活下来。思及此,她又有些迷茫,若是服药后万皓冉还是没能醒过来怎么办呢……只能慢慢等了。
医士们拿着草药出去了,只留下青如同几个内监照看,南泱从青如手里接过温湿的面巾,伏在床榻前替他擦拭着沾了血水的嘴角,缓缓道,“你看你,平时不是最爱干净的么?竟吐得自己一身血。”
已经习惯没有任何回应了,南泱笑了笑,伸手抚上他的眉梢,“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死而复生,我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甚至连怎么给你见礼都忘了……照着地上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你当时肯定觉得好笑吧,怎么没笑出来呢?”
他的神思已经飘忽到了远处,这方却又像是牵着一根线,凭着那一丝丝的牵挂将他绑在了这里。他听到她的声音在耳旁絮絮叨叨,想要认真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字眼。
“还有那一回,”她伏在他的枕头边上静静地看着他,絮叨絮叨,“那时候晨曦还没有离宫,你们一起到我宫里来用膳,你当时还笑我吃得多来着,你忘了没?”说着她自己都笑起来,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如今想起来却恍如昨日才发生,记忆太过鲜明深刻,让她不记清都难。
多希望日子永远不要往前翻,哪怕停留在那一刻也好。尽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可到底他是活生生的!
南泱又开始流泪,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右手,沉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咱们之间怎么可能就这样了了。我也妥协了,只要你今后不要再娶些娘娘公主回宫,我就不和你置气了……阿冉,阿冉,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如果能,你碰碰我的手好不好?”
说完,她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的右手。
万皓冉只觉胸口和背心都痛得要将他撕裂,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她的声音,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担惊受怕,只觉心口扯得愈发疼痛,他没有办法安慰她,就只能拼着浑身的气力动了动指头,她的手小巧温暖,是他所能感受的唯一真真切切的东西。
南泱高兴得要飞起来,他听得见她的声音!谢天谢地,他的意识是清醒着的!
她扭过头看向青如,惊喜道,“皇上能听见我的声音,他能听见!”
青如也欢欣异常,朝她笑道,“皇上有上苍庇佑,必定平安无虞,阿敏,你快别担心了。”
正说着话,外头的内监端着一个粉彩药碗走了进来,浓烈的中药气味弥漫四溢。南泱一直讨厌药味,然而此时那碗药却仿佛是倾注了她的所有希望,她走过去将药碗接过来,舀起一勺往他紧闭着的唇送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了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神思还是恍惚的,只是出于本能地咬紧牙关拒绝,急得她汗都流出来,像哄孩子一般地朝他道,“乖,这是能解毒的药,你喝了药就会好了,乖乖把药喝了好不好?”
然而那张薄唇还是闭得紧紧的。
青如有些焦急,看着她问,“娘娘,皇上喝不下药,怎么办?”
南泱沉吟半晌,忽地端起那碗药大饮了一口含在口中,她最怕苦,而这碗药不知是用什么药草煎出来的,苦得堪比黄连,她的脸皱成了一坨小小的包子,也顾及不上旁人了,掰过他的脸便将唇印上了他苍白冰冷的唇。
万皓冉感受到一只柔滑的小舌钻入了口中,随之便顺着拥入大量药汁,哭涩之中夹杂几丝甘美。
他知道是她的唇,眼角又滑下一行泪。这一回,南泱看见了,哭着吻去他眼角的泪,亲亲他的左颊低声道,“我知道你疼你难受,乖,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今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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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脱险
皇帝病着,榻前缺不得人。连着昏迷了三天,期间还发了几回高烧,南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
她知道他难受,他额头上全是虚汗,眉心蹙得紧紧的,必是疼极了吧。她多希望那只毒箭射中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承受这一切的痛苦。
眼中又开始流泪,这些日子她总在哭,眼睛红肿得像是核桃,流的泪水比她这三年来都多,她伏在他床前一声声地喊他阿冉,抚着他的鬓角跟他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闹别扭惹你生气,可你也不能这么折磨我啊。”
那道漆黑的深渊仿佛又引力,叫嚣着的冤魂面目狰狞,拖拉着他往下头坠。万幸她始终拉着他的手,给予他支撑下去的力量,他的神思已经清明多了,已经可以听清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他觉得有些吵,她就像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给他片刻的安宁。
看见皇帝的眉头又皱起来,南泱摸着他的眉梢说,“你是不是嫌我吵了?我知道你很累,你很想休息,可是不行,你不能睡下去,大万的百姓还在等你,小团子还在等你,我也还在等你,你不能睡,你得醒过来知道么?”泪水越流越汹涌,她伏在床榻边上哭,将头埋在臂弯里,哭了一会儿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青如很是心疼,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累了倦了,所以哭着也能睡过去。然而她的手却仍旧死死地握着万皓冉的左手,很是用力,没有一点的放松。青如慨叹,取过一件雪絮长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青如姑娘……”帐门撩开,从外头进来几个内监,青如侧目竖起一根食指在唇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阿敏好容易才睡下去,自然不能让人再吵醒,否则又不知要怎么折磨她自己。青如叹气,站起身领着几个内监出了帅帐。
宁神的安息香弥漫在帐中,有一种极淡雅的清香,钻入人的鼻子,到心坎儿,到四肢百骸。这些日子南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在安息香的萦绕下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而规律。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子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总算轻了许多,他在黑暗中眯了眯眼,试着动了动手。指节轻微地动起来,他感到一阵狂喜,总算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真切。他有些紧张,试着睁开眼,闭合了许久的眼皮张开,暗久了,被再微弱的光亮一照都觉得刺目。皇帝半眯着眼睛转了转脖子,望见枕头旁边伏着一个沉睡的女人。
她的小脸埋在臂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瞅见一头乱蓬蓬的发。有些凌乱有些邋遢,没有梳发髻,也没有簪头花,只是简简单单地编了个大辫子。南泱的发多而长,梳成粗辫子是好大的一把,他眼中浮上心疼,她这些日子一定辛苦极了。
他虽然没有醒过来,脑子里却还是知道的。他听见她的声音从清润变得沙哑,夹杂着哭腔,渐渐成了公鸭子一般难听晦涩。她喜欢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她的脸小巧精致,属于极为标准的巴掌脸,往他宽厚的手心儿里一埋便是好一阵儿,温热的泪水将他的手尽数打湿,还顺着手掌没入床榻。
他尝试着动动手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抬起来,轻轻柔柔地抚上她的发顶。
她很警觉,像是一只被惊醒的猫儿,猛地将头从手臂里头抬起来,一眼瞧见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禁一愣。
万皓冉在她的脸上细打量,她很是憔悴,形容消瘦,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显得那双红肿的眼睛更大更吓人。左脸上印着一条红红的印子,是方才睡觉时硌上的,他微微凝眉——这个模样也太丑了,哪里和“美人”两个字巴得上半分干系,他见她呆愣愣的模样,动了动唇,试着说出几个字,“……不认识了?”
方才还说她嗓音难听,原来自己也好不了哪儿去。多时不曾开口,皇帝的声音沙哑干涩,听起来像破木琴弹出来的曲子。
这句话令南泱如梦初醒,她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从毛毯上蹦了起来,坐在床榻上认真地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分明是那样地盼着望着他醒,她觉得自己有好多的话要跟他说,可是当他真的醒过来,她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呆呆地看着他半晌,颤声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点水?”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边起身边拿袖子揩脸,从水壶里倒出一杯白水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半坐起身,将水杯递到他嘴唇边上。
万皓冉哭笑不得,又望见她殷殷的眼神,遂只好埋下头抿了一口水。
见他能喝下水,南泱觉得更欢喜了,捧着水杯又问,“你饿不饿?青如给熬了稠粥,你身子虚还吃不得其它的,我去让人给你送进来!”说罢便站起身要往营帐外头冲。
他的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拉住,语调之中似乎有些无奈,虚弱地叹道,“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南泱眼里又包起一汪泪,她有些羞恼,觉得自己益发软弱没出息,动不动就要哭,实在变得不想自己,胡乱抬起袖子舞了舞脸,转过身重新做回床沿,认真地看着他,“好,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说。”
他又微微咳嗽起来,她急忙拍他的背,好在这回咳嗽倒是没再呕血,只是轻微地干咳了几声。缓过气来,万皓冉半靠在枕头上专注地望着她,徐徐道,“我记得你几日前是不是说过,要和我回宫再不和我置气了?”
“……”南泱一滞,这话她倒确实说过,不过这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觑着她面上的神情,微微挑眉继续问,“还说等下次花灯节,要和我再去放一回花灯,自个儿写我的名字?”
“……”她被呛了呛,干笑了两声回道,“你、你听错了,我可没说过。”
他哦了一声,“那说喜欢我的人也不是你了?”
南泱是个姑娘家,听到他口里冒出这么两句没脸没皮的话,不禁耳朵都热起来。虽说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假,可这么赤|裸裸地被他重复,她简直羞臊得语塞,支吾了好半晌才干咳道,“咱们还是继续说稠粥的问题吧。”
皇帝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着。这双手是这样温暖,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始终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有勇气继续支撑下去,他心头极为动容,望着她沉声道,“南泱,你前些日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不管你当不当真,我是当真了。”
被他这么专注深情地瞧着,南泱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她脸皮薄耳根子软,最经不起他这个模样。女人有时候真的是奇怪,分明气到了极致,要死要活地说不肯原谅,可他重伤之时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她知道自己放不下,又有些恼,垂着头苦涩道,“我知道你是皇帝,后宫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我既然逃不了也只能认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一国之君,只要是你想要的,普天之下就没有我给不起的。”他的薄唇勾起一丝笑,“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同样能给你。”
“……”她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待回宫之后,我便下旨恩准后宫女眷离开陌阳宫。”他倚在床头望着远处,帐门被五月的风吹拂起一角,透出外头一方湛蓝的天,万里无云一片晴空,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又微微一笑定定看着她,“你说好不好?”
南泱眼眶一阵湿润,捂着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颤声道,“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他脸上带起一抹挑达的笑容,戏谑道,“我都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留着一大片林子又有什么用呢?”
“那……”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追问道,“那些女人出宫之后,你可有什么安排?”
皇帝清漠的眼半眯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安天命吧。”
这真是天底下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南泱雀跃异常,猛地将他紧紧抱住望他脸上狠亲一口,“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喜呢?”
她的姿势生猛异常,直直拉扯到了他的伤处。万皓冉却丝毫不以为意,顺势将她搂住啄了一口那张红艳艳的小嘴,“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
她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扶着下巴很正经地说,“因为我美丽动人吧。”
“……”万皓冉非常自觉地忽略了这句话,脑子里却忽地想起了另一桩事,眼中的神色骤然冷下去,抱着她半眯着眸子道,“你还记不记得,北狄夜袭那日,有个人去给你通风报信?”
他不提她还给忘了呢!南泱细细一忖度,脸上也冷硬了几分,“看来是有人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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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尾声
那个半道上将南泱的车队截下来的士兵被扒了裤子一瞧,发现是个宫里来的内监。不消想,既然是宫中内监,那必然是跟着江路德一同出的宫,那么背后指使的也就一定是宫里人。
江路德细细打量这个奴才,却见是个新面孔,并不熟识,自然也不晓得他是哪个宫里的人。皇帝雷霆震怒,着令席北舟动用酷刑,银针从人指甲缝里刺进去,痛得那厮杀猪一样地嚎叫。到底是个没根儿的内监,那厮守不住针扎之苦咬出了一个人来——
贤妃。
南泱闻言似乎有些惊讶,她在宫里多少年了,可从未听过贤妃这号人物,不由带着疑惑看向皇帝,却见他的面色很是复杂,眼中交织着震惊同愤怒,似乎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望着她道,“自你坠崖以后,朕念及两个皇子孤苦,便将他们继到了韩氏名下……”
听了皇帝的这番话,南泱的模样陡然一凛——韩氏?陌阳宫中的宫妃里只有一个姓韩的,竟然是……她?
“你说的是……”她深深拧眉,声音极是轻微,“韩宓贞?”
皇帝的神色也不好看,只微微颔首。
南泱只觉舌尖咯咯地发颤,心中升起无尽的凄凉——果然,果然,后宫之中根本没有半分的情谊可言,深宫大院,人人都是自私的,韩宓贞出此下策要除去自己,恐怕是为了将两个皇子拴在自己身旁好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贤妃,呵,她在陌阳宫中熬了七年的时光才爬到了那个位置,还是钻了自己坠崖一双皇子无依的空,想来也是极为可悲。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过去懦弱无能,全靠依附自己才能一步步朝上攀,如今却变得这样心狠手辣全全不顾往日情分,着实可恶。
皇帝伸手握住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双手,神色森冷如冰雪,侧眸睨一眼江路德,吩咐说,“如韩氏这样的歹毒,朕将两个皇子继于她膝下,可见是大错特错。”说罢,他略微沉吟,又道,“再过些日子朕同娘娘就要启程返陌阳,留着她也是徒添心烦。”
南泱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一双眼睛冷得教人心寒。候在一旁的江路德打量皇帝的脸色,试探道,“依皇上的意思,是要将韩氏……”
“杀了吧。”他语调平稳而淡漠,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是,奴才即刻便传旨回宫。”江路德躬着身朝皇帝揖手,接着便旋身退了出去。
南泱微微合上眸子,只觉几丝悲楚。
她知道,只要自己方才替韩氏说一句话,她便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这样一个女人,忘恩负义歹毒心肠,她如何能去救?皇宫之中已经消逝了太多的芳魂,从最初到现在,诤妃与许茹茜,黎妃与袁氏、秦氏,她恨的人那么多,杀过的人也那么多,早已满手血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肠已经狠到了这个地步,这是后宫的生活教会她的,残忍无情,冷硬的一副心肠。
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万皓冉站起身朝她走近几步,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薄唇吻上她的鬓角,轻声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再想着,也别再记着了。”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过往的那些年就都让它们随风远逝吧,悲欢尽皆入土。
******
南泱回到陌阳的那日正是六月十五。
长街两旁尽是夹道而迎的人群,锣鼓喧天,宫中的大队人马同朝中的内阁大臣都来了。宫娥内监们浩浩荡荡地执着仪仗迎皇帝同她入宫。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大红的两排宫灯蜿蜒直入皇城,映衬得正条长街如若梦中。
她掀开御辇的一角朝外头张望,只见宫中来迎的宫娥里头立着一个身条纤瘦的女子,容貌清丽却略显得清瘦,一双眸子之中写满了急迫。她眼中一热,眼眶子里头就要掉下泪来,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放下了车帘。
皇帝闭目养神,眼也不睁徐徐道,“这副样子,是瞧见谁了?”
南泱手执绢帕掖了掖眼角,咕哝着回答,“是明溪。”原本咽下去的泪水在说出这两个字时滚滚流出,她边揩脸边哽咽,“这么些年没见了,我心中一直挂念着她,如今见她除了清瘦些外一切都好,也便放心了。”
万皓冉淡淡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望了眼车辇外的情景,眸子里挂上一丝极浅的笑意,问她,“这副情景,同七年前朕迎娶你时真像。”
南泱自然是不晓得他同前皇后之间的过往,见他面上含笑,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自在。自己毕竟是借了前皇后的身体才到了这个时代,她始终如鲠在喉,迟疑了好半晌,终于开口问道,“皇上,臣妾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嗯了一声,“你问。”
“臣妾想问皇上,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臣妾的?”她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原还想委婉些的,岂料话一出口就这么露骨了。略微一阵尴尬,她尝试着挽回一下面子,清了清嗓子又问,“我是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南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外头挪了回来放到了她身上,他略微惊讶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肉麻,居然破天荒的又是喜欢又是爱的,他微微蹙眉,觉得今日她似乎有些太过奔放。不过,他喜欢。心头琢磨了一瞬,他沉吟道,“朕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她登时不乐意了,嘟起嘴气呼呼地看着他,呵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不记得呢?再好好想想吧!”
重要么?万皓冉有些无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南泱被噎了,好吧,貌似确实有些莫名其妙,对于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她认真地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旁敲侧击,因又道,“那你喜欢我什么啊?”
皇帝朝她莞尔一笑,生出和风霁雪的姿态来,“怎么老是你在问朕,那你呢?你喜欢朕什么?”
喜欢他什么?这还用说么?她很严肃地端详着他的脸,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答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万岁爷被自家媳妇儿的回答呛了,他撑着额头有些无语,“朕那么多优点,你竟然就只看到了这一样么?”
她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乜他,“其实以前我一直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说来听听。”万皓冉挑起左眉。
南泱朝他勾勾手指,他微微凑过去几分。
“你这种德性,说好听了叫自信,”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说难听了,叫自恋,懂么?”
他哦了一声,点点头,修长的指节摩挲着玉扳指,慢悠悠说,“其实朕也有一直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南泱好奇,“什么事啊?”
他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薄唇印上她红艳艳的小嘴,声音低沉而微微沙哑,“我爱你。”
******
南氏长女重登后位的日子是六月初七,这一日阳光极好,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风中摇曳婆娑的柳条轻轻拂过太明湖的湖面,激荡起层层波涛。空中有鸿雁飞过,是难得的吉兆。
陌阳皇宫四处都铺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织锦长毯,两旁宫闱高阁皆扎上软红轻绸,鲜花撒地喜炮连连。
兰陵宫中忙作一团,宫娥内监们忙忙碌碌地奔走,连说上一句话的闲隙都没有。
明溪细细地将南泱额前的碎发梳理得柔顺,将好遮去她额际那道伤疤。一旁的小案上摆放着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里头盛着珠花首饰和一个金灿灿的凤冠,正面雕三只展翅金凤,冠后下方左右个三扇博鬓。
明溪将珠花首饰为她佩戴妥当,又捧起赤金雕凤的头冠为她戴上。
南泱端详着镜中的容颜,微微笑道,“明溪,今天的天气好么?”
“回娘娘,好极了。”明溪微微哽咽,含笑看着她。
身后一阵响动,二人回身去看,却见是澍人同念南两个小家伙嬉笑打闹撞倒了大花瓶,她微微蹙眉,侧过身子朝二人招招手,金质镂空嵌红石的护甲在阳光反射出道道流丽的光泽。
“过来。”
起初南泱回宫时,两个年幼的皇子都还有些认生,毕竟都是韩氏一手带大的孩子,回到南泱身旁时还很是生分,并不与她多说话。可到底也只是小孩子,同她相处了一段日子后便也亲近起来,此时听到南泱喊,便纷纷迈着小短腿儿朝她走过去,齐齐唤了句,“母妃。”
明溪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柔声说,“二位殿下,今后可要改口叫母后了。”
南泱却只是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说完便转过头瞧着两个小家伙,摸摸他们的小脑袋道,“母妃要出去一会儿,你们俩就在宫里呆着,不许乱跑知道么?”
“知道了。” 两人乖乖地颔首。
澍人年龄稍大几个月,眉眼之间同他的生母有些相似,性格很是呆萌,而念南的一副五官却是像足了万皓冉,活脱一个缩小版皇帝,平日也不爱说话,摆着一副小臭脸很是欠揍的模样。
她半眯着眼睛瞅着念南,色眯眯地凑过去,“来来来,小团子,给母妃香一个!”
小团子很嫌弃地看她一眼,“母妃你太饥不择食了,连我都不放过,父皇知道么?”
“……”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谋》正文部分已经全部完结,番外会随之奉上~
感谢陪着水货一路走到现在的姑娘们,这篇文从最初发文到现在正文完结
停停断断了一年半,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能一直陪伴着我写完南泱和皇帝的故事!
再次向大家深鞠躬!
深深地谢谢你们!
你们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动力,新文已经开始连载了,
感兴趣的姑娘们可以跟水货继续下一段旅程~
爱你们,真的很爱很爱你们!
TT,拿着小手帕挥泪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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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小团子VS皇帝
近日来小团子的父皇对他母后的独占越发地变本加厉,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自父皇同母和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半年来,每每提起他老子,小团子就是一排宽面条泪,其中令二皇子小殿下最气闷的当属发生在前晚的一桩事。
唔,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夜黑风高,天上还有一轮圆圆的大月亮,清华月辉洒向大地,是一种分外静谧的意态,美好而安宁。
用过晚膳,澍人已经乖乖地从凤仪宫回永乐殿歇了,小团子殿下被自家老妈抱着坐在院子里晒月亮,他懒洋洋地抬起眼望了望窗外的大月亮,陡然生出一种听故事的雅兴。因侧目看了一眼南泱,清了清嗓子,一副很看得起你的神情,“母后,我想听故事。”
她一滞,垂下头很稀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道这小子今儿是怎么了,竟然这么有闲情逸致,转念又觉得小团子毕竟只是个小孩儿,想要听听自己讲故事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她貌似不怎么擅长讲故事啊?讲什么好呢?给他讲聊斋志异么?不行不行……大晚上的,吓到了他怎么办?就算没吓到他,吓到了花花草草也不好。
她又琢磨了一瞬,终于清了清嗓子,将小团子的软绵绵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搂着,很郑重其事道,“嗯,母后给你讲个嫦娥奔月的故事吧。”
小团子表现得很乖巧,点点头,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端端正正地摆在腿上,黑黑的大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自家母后。
南泱觉得受宠若惊,好像从来没被自家娃这么尊经过,不由大感安慰,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朝他娓娓道,“从前,有一个姑娘她长得很漂亮,名字叫嫦娥。有一天,她吃了一种可以飞天的仙药,就飞到月亮上头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嫦娥奔月。”
“……”明溪囧。
“……”小团子眼中晶亮亮的火光噗地一下熄灭了。他扶额,有些无奈的样子,时常听服侍他的几个姑姑嬷嬷在耳旁念叨,说他的这个母后是多么多么蕙质兰心聪慧灵敏,小团子有种很受伤的感觉,觉得自己过去的自己真是太幼稚了!竟然会相信!
他小小的身子在南泱腿上打了个滚儿,小短腿儿站在她膝盖上,粉嘟嘟的小脸凑近他妈,很专注地打量。南泱被他盯得毛毛的,眼中浮起几丝警惕的颜色,“你老看着母后做什么?”
“……”小团子很认真的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叹道,“太傅口中的‘绣花枕头一包草’,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说罢他微微一顿,小脸儿上浮起几分很忧伤的神色,仰面望月无声泪流,叹息道,“我这么优秀的小孩儿竟然是母后生出来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
南泱抽了抽嘴角。不是说男孩儿像妈么?这倒霉孩子怎么净捡他爹的臭毛病,毒舌自恋样样不落,还真是……只能呵呵。她萎靡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振作起来,侧目半眯着眼睛看着宝贝儿子,“……小孩子要早睡早起,你还是回乐成殿睡觉吧。”说罢也不等小团子说话,径自将他抱起来就往宫门外头走。
冷静,她必须冷静。如果再不把这孩子扔出视线,她恐怕会把他往湖里扔。明溪很尴尬,却也只好提着宫灯便跟上去。
方过戌时,陌阳宫中的四处还掌着灯,宫道上并不漆黑骇人,小团子窝在他母后馨香的怀里蹭了蹭,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小手捉着她的衣襟小声说,“母后,今天能不能不走了,就陪着我睡吧。”
南泱气呼呼地睨他一眼,阴恻恻一笑——这倒霉孩子打小就怕黑,刚才不是还耀武扬威的么?你得意啊,你怎么不得意了?哼。遂故作为难道,“母后也很想呢,只是你父皇今天要过来哦,所以优秀的殿下还是自己睡吧,乖。”说完对他裂开嘴笑出一口大白牙,很真诚的目光。
小团子登时不乐意了,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大大的眼睛里登时闪动起点点泪光,小脑袋呈四十五度仰望南泱,泫然欲泣道,“母后不爱我了么?”
“……”这小子竟然卖萌……南泱被儿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晃了晃神儿,心里顿时很没出息地软下来,很有些为难。两边都是祖宗,都是惹不起的主儿,这可怎么办呢?她愀然作色,无可奈何道,“可是你父皇等会儿真的会过来。”
一个三十的老男人竟然还敢这么没脸没皮地跟他抢老妈,父皇还敢更无耻一点么,真是需要好好教育教育!小团子炸毛,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肉肉的小手猛地将南泱的手拉起来,庄重道,“母后别怕,父皇那儿交给我来,我会保护你的!”
……是保护我一定要陪你睡觉是吧呵呵呵。南泱伸手拍了拍抽搐的脸皮,干笑了两声,“好啊。”
戌时过一刻许,皇帝总算成广陵宫的议事厅里走出来。天边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住,只露出一圈儿淡淡的光辉。正是腊月,逼近除夕的的日子,北方的天气极为寒冷,他将将批阅完今日的折子,脸上的神色还有几分疲态。
江路德提着宫灯猫着腰上前,朝他恭敬地唤道,“皇上。”
万皓冉淡淡嗯了一声,薄唇里头呼出的气息在夜空里形成淡淡的雾,缓声说,“朕乏了,去皇后那儿歇下了吧。”说罢便欲提步往凤仪宫走。
江公公却忽地将他叫住,“皇上且慢……娘娘这时候不在凤仪宫里。”
皇帝的步子骤然一顿,回过半张脸望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不在凤仪宫?那她在哪儿?”
“乐成殿里头。”江路德应。
乐成殿……那不是小团子的地方么?一想起儿子,皇帝的心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清冷的眸子半眯起,沉声道,“二殿下又要闹什么蛾子?”
江路德大囧,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方才垂着头怯生生地吐出一句话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皇上,二殿下说了……今儿个皇后娘娘要歇陪着他歇在乐成殿,他要和好好您聊一聊……”
万皓冉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好,朕和他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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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方才差人去广陵宫传了话,小团子一直处于全线戒备状态,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一样警惕。说起同父皇的谈判,小团子殿下自认为很有把握,自己好歹也是父皇的亲儿子,他再怎么也不会那么心狠手辣的。何况只是让母后陪自己睡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父皇一定不会那么小家子气的。
正琢磨着,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内监的公鸭嗓子,呼着,“皇上驾到——”
终于来了!
小团子摩拳擦掌,兴冲冲地侧目看一眼他娘,很宽慰地拍拍南泱的肩膀,“母后放心,看我的吧,就凭我这张嘴皮子还能说不过父皇么?”
南泱心想我觉得你真的说不过你父皇,他的脸皮有多厚岂是你这黄毛小儿能企及的?
他妈用一副很怜悯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儿子,暗自期盼皇帝能对自己的儿子手下留情,不要虐得太惨绝人寰。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正殿那方传过来,江路德上前替皇帝解下披风便退到了一旁。万皓冉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撩开帷帐走近了寝殿。
乐成殿位于陌阳宫的西南方,由于历代都是给储君皇太子居住,是以环境条件极为优越。寝殿里头烧着地龙,这个屋子暖烘烘的,似乎将外头的寒冬雪地隔绝。他先是侧过眼望了望坐在贵妃榻上的南泱,她被他的目光唬了唬,朝他悻悻一笑。
他又看向在红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儿子,一撩衣袍在他对面坐了下去,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小团子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一口气,严肃道,“父皇,我觉得母后今晚应该留在乐成殿陪儿臣睡。”
皇帝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为什么?”
小团子很得意的样子,掰着小手指细数他总结出来的三大理由,一一道,“首先,儿臣怕黑,第二,儿臣是个小孩子,父皇都三十的人了,应该让着儿臣,第三,儿臣在母后身旁才能享天伦之乐。”
“……”南泱默。天伦之乐……小团子你还没学成语不要乱用好么……
万皓冉脸上淡淡的,面无表情地回道,“第一,朕也怕黑。第二,你也知道朕都三十了,百善孝为先的道理你太傅没教过你么?所以你该让着朕,”皇帝微微一顿,又说,“最后,朕和你母后要享闺房之乐,你就先洗洗睡了吧。”
说完也不等南泱说话,便一把将她扛上肩,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乐成殿。
“……”
小团子无法接受自己被虐扑街的事实,在风中凌乱,忽地皱起小脸嚎啕大哭,“父皇实在太可恶了,我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明溪瞧着很有些不忍,上前拍拍他的小肩膀劝说,“二殿下别伤心了。”
他抬起泪盈盈的小脸望着她,忽然问,“明溪姑姑,什么是闺房之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