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番解释的话语却如同火上浇油,万皓冉额角青筋突地跳起,他又朝她走近几步,有一丝细微的惧意爬上了心头,南泱出于本能地朝后退去,直到后背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她才知道已经退无可退。
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眸中几乎能喷出火来,沉声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谁对我撒谎。”
呵,这是什么道理?
他是皇帝,坐拥锦绣江山,后宫有三千红颜佳丽,多少女人为了这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后宫之中有哪一场腥风血雨不是因他而起?她是一个现代人,如今却要每日都活在阴谋诡计当中,随时都要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身首异处,难道自己不该想要逃离皇宫么?
“万皓冉,”她眼中滑过几行泪水,死死瞪着他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所有女人为你而活?你的后宫每天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么?冷宫里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又知道么?”
他清冷的眸子半眯起,却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南泱冷冷一笑,泪珠子顺着面颊滚落下来,滴入衣袍里头,化成深色的一点。
心头分明愤怒到极点,然而望着她的泪水,他却该死的一句重话也没法说出来,迟疑不过一瞬,他抬起手拭去她面上的泪,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有几分无可奈何,道,“你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
南泱挣扎着推搡他,眼里的泪水却流得更厉害,口里却硬声道,“你别碰我。”
她腹中怀着身孕,他也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只得松开手。
没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人,扇完一巴掌再给颗糖,当真觉得她好欺负没脾气么?
南泱气得咬牙切齿,瞪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忽地拉起他的右手便狠狠咬了下去,万皓冉猝不及防口中溢出一声痛呼,好不容易抽回手,便见手臂上烙着两排小小圆圆的压印,正往外冒着血丝。
“你上辈子是狗么?”他眉头蹙得更深,恼道。
南泱哼了一声,皓齿上头沾着点点血水,抬起衣袖拭了拭嘴,沉声道,“这也是跟你学的——不疼不会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欺负人,再有下回我给你咬掉一块肉下来,你信不信?”
她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直看得他气结,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句话,“你胆儿也真够肥。”
南泱朝他嫣然一笑,“过奖过奖,”说着又朝他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又道,“公子,咱们到别处去逛吧。”
万皓冉冷哼了一声,这才放下长袖遮住牙印,瞪了她一眼方才旋身朝市集的另一条街巷走去,知道她腿不方便,他走得也缓慢,她埋着小步徐徐跟上去,侧过眸子望了一眼他冷沉沉的脸色,正欲开口,却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朝他们走了过来。
南泱微微蹙眉,只见这汉子身上穿的是寻常百姓衣物,面容却生得极是粗犷,怎么看不像个中原人。
那壮汉上前几步,躬身抱拳行了个礼,沉声道,“两位公子,我家少主想请二位喝杯酒。”
方才还不能肯定,然而一开口便漏了陷儿。这人的汉语说得不算差,却仍旧夹杂着异域腔调。南泱微微思忖,朝身旁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道,“是北狄人。”
不光是北狄人,而且还是北狄三殿下的家犬,方才隔着老远他便瞧见了。
万皓冉心思微动,面上便端起一个浅淡疏离的笑来,声音清润,“少主盛情难却,我自然不能推辞,不知你家少主现在何处?”
那壮汉闻言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南泱顺着那人的手指望了过去,面色霎时一变——门外立着数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女子,门匾上镂着三个漆金大字“怡红院”,竟是一处青楼!
皇帝的眸色滑过一抹阴冷,却也只是一瞬,转而便淡淡道,“劳烦阁下前面引路。”
南泱心头大惊,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人莫不是疯了吧?堂堂一国之君出入花街柳巷,这若是传出去还怎么得了?当即扯了扯他的袖子,正要说话却见皇帝竖起一个食指在唇间,朝她微微摇头。
见此,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北狄人已经朝着怡红院过去了,万皓冉面上神色意味不明,眸色深冷若渊,带着南泱缓缓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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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布局
怡红院是陌阳城最大的青楼,在大万的文人骚客圈子里头,提起这处青楼,便不得不说起著名的“三香”——
茶香。
酒香。
美人香。
前两者其实都是次要,最令人流恋的,还是怡红院的美人,环肥燕瘦,妖艳清丽,各色各样的活色生香,可谓琳琅满目。酒肆里男人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怡红院的女人:红缨姑娘遍体生香,行过之处皆是芬芳醉人;今年的花魁是怡红院的芙嫣姑娘,被一个江北的盐商以三千两银子买下了初|夜;莺歌姑娘在床上可叫一个浪,一把水蛇腰管叫人欲|仙|欲|死……
南泱跟在皇帝的身旁,徐徐来到怡红院的大门前,门口立着的几个女子见有客上门,当即迎了上去,见其中一人身量颀长,身形挺拔笔直,面若冠玉眸若星辰,另一人身形较为瘦弱,容貌却极美,比女人还娇媚上几分,两个都是天人之姿,众女不禁都有些脸红心跳起来,却也没人敢上前。
其中有一个胆大的朝南泱靠了上去,一只柔荑抚上南泱的左颊,娇笑道,“哟,这个小哥儿细皮嫩肉的,生得好俊哪。”
南泱嗅见一阵浓烈的脂粉味,胃里登时泛起了江海,却咬着牙将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正要开口,却听见一道阴沉的男子声音从身旁传来,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字,“滚。”
那女子被皇帝周身的凌厉气势震了震,悻悻笑了笑便退了开,其余女子见状则更是不敢上前。
门内却有一个高个儿的俊美男人迎了出来,身着万朝的男子锦袍,玉带束腰,玉坠子悬在腰际,长发捆着垂在左肩,面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声线风流含笑,道,“真是自讨没趣,这些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我贵客的眼,”说罢侧过眸子望向一旁的老鸨,“将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叫来。”
南泱认得这个人,正是在御花园中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柯罗三王子。
柯罗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减,朝万皓冉笑道,“承蒙公子如此赏脸,在下不胜感激。”
万皓冉面上挂着个不咸不淡的笑,“少主客气了。”
“在下的雅间在二楼,还请公子移驾。”说罢,柯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候着的一个侍从便上前引路,皇帝面上淡淡的,脚下步子微动便朝里走去。
南泱迈开腿跟了过去,恰巧柯罗也往前走,二人的手肘便碰了碰,她微微蹙眉,停下了步子,沉声道,“您先走吧。”
柯罗却忽地俯下了身,在她耳旁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沉声暧昧道,“你身上的味道,是我闻过的女人里最香的。”
这个王子话语中的轻浮将南泱心头的怒火“噌”地点燃,她抬起眼怒视着他,冷声道,“少主自重。”
他却忽地笑起来,直起身子抚着下巴大方地盯着她,痞痞道,“我怎么不自重了?”
她更是恼怒,动了动唇正要说话,皇帝却已经回过头蹙眉望向了她,沉声道,“愣在那儿干什么?”
南泱侧过眸子死死瞪了瞪柯罗,挑眉冷冷一笑,道,“少主,茅坑里点灯的事儿可不要轻易做。”说罢方才提步离去。
柯罗心头一阵疑惑,思量了半晌未果,侧过头望向一旁的侍从,百思不得其解道,“什么是茅坑里点灯?”
侍从也是一脸茫然地摇头,“属下不知。”
一旁路过了一个添茶水的小厮,偶然听见了这句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肩头的抹布扯下来拭了拭桌子,边拭边笑道,“我说客官,茅坑里点灯,可不就是找死么?”
此言一出,一众女人均是捂着嘴笑了起来,柯罗一张脸气得黑了大半,恼怒不已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咬了咬牙拂袖上了二楼。
……
往怡红院溜一遭,银子便是流水一样的花,二楼的雅间更是不得了,通常只有些达官显贵才能付得起价,是以二楼要清净许多。
南泱跟在皇帝身旁进了房门,却见里头竖着一个大屏风,四面白屏上分别画着梅兰竹菊,且有悠扬动听的琴声从一方珠帘后头徐徐传出,她定睛一瞧,隐隐能望见一个一身月白色的身影正在抚琴。
自古便有言,花看水影,竹看月影,美人看帘影。隔着帘望美人,正有几分望而不清的朦胧之美。
这样的用心,看来,这个怡红院能当得起陌阳第一青楼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两人在紫檀木椅子上徐徐落座,一旁随侍的仆从立时便上前为二人将酒杯斟满,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南泱望了一眼见是柯罗,面色倏地一沉,侧过脸没有说话,心头却在打鼓——这个雅间里里外外都是北狄人,皇帝如此冒然前来着实让她惊讶,虽此次出宫他安排了侍卫暗中保护,可若是这个王子生了歹心要对他下杀手,远水恐怕也救不了近火。
万皓冉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樽抿了一口,眸子状似颇不经意地打望了一眼窗户的位置,大约五步远。
柯罗笑盈盈地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旁坐下,望着皇帝道,“这是我头一回到万国来,万国果真是人杰地灵,山美水美——”说罢微顿,眸子亮晶晶地望向南泱,又续道,“人也美。”
这人的目光炽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欲念,南泱眸子一凛,右手蓦地收紧成拳,咬紧了牙关才能克制住起身狠狠掴那厮一巴掌的冲动,一只微凉宽大的手掌却在桌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眸子微动,扫了一眼身旁的皇帝,却见万皓冉面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
南泱冷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干什么,但是她明白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咦?”柯罗探头望了一眼屋外,蹙眉道,“我要的姑娘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房门便被人从外头给推了开,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扭着细腰走了进来,南泱细细瞧了瞧,却见这个妇人的年纪约莫有三十五六,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容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美态,她面上堆砌着满满的笑容,笑呵呵道,“这位爷别急啊,芙嫣姑娘和红缨姑娘这不是来了么?”
说罢便有两个纤细的美人款款走了进来,芙蓉如面柳如眉,气质清雅出尘,举止优雅,哪里有半分风尘女子的姿态,竟像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
一股子淡淡的幽香钻入了鼻子,南泱道,“好别致的香味。”
万皓冉摇了摇描金扇,轻笑道,“怡红院的红缨姑娘天赋异禀,遍体生香。”
闻言,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怎么这人很了解的模样,他对这地方很熟络么?
柯罗却朗声笑了起来,“素闻当年的四殿下风流不羁,今次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皇帝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红缨和芙嫣信步走了过来,三王子抬起眸子打望了两人一番,复又笑眯眯地望向万皓冉,问道,“不知此等姿色可入得了公子的眼?”
万皓冉面上的笑容不减,吐出了两个,“尚可。”
柯罗抚掌而笑,叹道,“身旁有国色侍奉,也难怪公子瞧不上寻常美人儿。”说罢,他微微一顿,面上的笑容有几分神秘莫测起来,幽幽道,“不过今日我既邀了公子来,便不会让公子扫兴而归。”
说着便举起酒樽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柔然,还不过来。”
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南泱朝着那方望了过去,却见抚琴的白衣女子徐徐地起了身,撩开珠帘缓步走了出来,她微微一滞。
那张面容眉眼如画,一颦一笑皆有万种风情,然而后宫美女如云,再美的女人南泱也见过,令她震惊的是……这个女人的眉目神情竟同自己有三分相似!
显然,皇帝亦是微讶,眉宇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抿着唇没有说话。
柔然面容温婉,微微福身笑道,“见过公子。”
笑起来更像。南泱抿了抿唇,侧眸望向柯罗,不知这个王子弄来个长相同她相似的女人是意欲何为。
柯罗举着酒樽斜斜倚着,闲闲自得道,“柔然,这个公子是我的贵客,你可要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公子,明白了么?”
柔然低眉顺目道,“柔然明白。”
他闻言笑了笑,又望向皇帝,低声暧昧道,“公子,柔然床上功夫好得很,您会喜欢的。”
此言一出,南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几乎要将手里的酒杯扔到那厮脸上去——让一个妓|女侍奉堂堂大万的天子,也亏得他能想出来。这样的荒唐事,任谁也听不下去!
当即便要愤然而起,万皓冉的手却将她死死地按住,她侧过眸子望向他,却见他眼中神色意味不明,望着柯罗淡淡笑道,“少主如此盛情难却,我自当笑纳。”
“你……”南泱气急,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被皇帝生生打断,他望向她,神色沉冷,“时候不早了,随行的车夫就在市集口,他们会送你回去。”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人脑子浆糊了么?出入青楼酒肆,还要去和一个青楼女人共度*,他怎么能做出这样荒唐淫|乱的事来?她死死瞪着他,紧蹙着眉头凑向他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此事若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你疯了么?”
万皓冉淡淡望着她,眼波明灭,半晌方才抬高了音量笑道,“我是天子,天下人也都只是我的子民而已。”
“你……”
柯罗唇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站起身朝南泱走近几步,低声道,“我送你出去吧。”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了句不必,说罢便站起身拂袖而去。柯罗回过头望了眼柔然,道,“好好伺候公子。”言毕便旋身悠然迈着步子踱出了房门,门口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他眼风一转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北狄人便微微颔首。
房门徐徐合上,万皓冉眼中的神色骤然冷了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抚了抚玉扳指。
南泱独自一人行走在繁华喧闹的长街上,垂着头面无表情,忽地,眼前出现了一双狄人的金靴,她神色冷下去,眼也不抬沉声道,“滚开。”
金靴的主人笑了起来,嗓音低醇微哑,笑道,“是谁告诉我中原的女人温婉柔顺的,你的脾气比我们北狄的女人还烈。”
她冷笑,不愿同这人多说一句,绕过他便继续往市集口走,柯罗却跟了上去,淡淡道,“皇帝让你回宫就乖乖回去么?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番话像是重重地击在了南泱的心口,她神色骤然一滞,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你的皇帝陛下心中没有你,否则也不会留下你风流快活。”他面上含笑望着她,沉声道,“他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自然配不上你这样的美人。”
此言一出,脑中的诸多疑云似乎都在渐渐清晰起来,她半眯着眸子细细思量起来,忽而就隐约明白了几分皇帝这段时日以及今夜的所作所为,这是皇帝的布局,她自然没有搅局的道理。
稳了稳心神,南泱侧过眸子乜着柯罗,面无表情道,“你说完了么?我要回宫了。”
言罢便旋过身子径直朝市集口走去,柯罗这回没再拦住她,只若有所思地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挑起个笑来。
不必急于一时,再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的山水美人,就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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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禁足
北狄的三王子是在花灯节的第二天离开的陌阳宫,率和亲一行返回千里之外的北狄。
而也是自花灯节那日回宫后,皇帝便已连着两个多月未曾上过早朝,每晚皆是宿在长春宫,同皇贵妃夜夜笙歌。全国各州的折子在奉天殿里堆积如山,几位内阁大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长春宫外顶着倾盆大雨跪上了两天两夜,也未能见上皇帝一面。
春日已接近尾声,春末近夏的时节雨水最多,南泱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倚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却见今日又是阴雨霏霏。
明溪推开宫门走了进来,面色有几分苍白,她上前几步行至南泱身侧,朝她恭敬道,“娘娘,江公公来了,现今正在殿外候着呢,说是即刻要见您。”
她闻言微微蹙眉,可真是件难得的稀奇事,皇帝许久不来,江路德来做什么?然而思量也只是一瞬,她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让他进来吧。”
明溪沉声应了句是,接着便旋身拉开宫门,朝外头候着的江路德道,“公公请进。”
江路德脚下的步子极快,猫着腰便提步迈过门槛进了寝殿,一眼望见南泱,便朝她躬身道,“奴才参见淑妃娘娘。”
南泱随意地摆了摆手,见他满头的淋漓大汗神色急促,又微微笑道,“公公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次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让公公这样焦急。”
闻言,江路德抬起袖口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咬了咬牙蓦地便跪下了身子,朝南泱叩首颤着声儿道,“娘娘,出大事了!”
甫听此言,南泱心头便沉了沉,凝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娘娘,皇上连着两个半月不曾早朝,几位大人跪了两天两夜也未得皇上召见,方才邱大人取下乌纱帽闯入长春宫,痛斥皇上昏庸无道……”江路德的声音愈发地小,隐隐透着几分哭腔,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皇上大发雷霆,要诛邱大人九族,说是且任大人骂去,明日午时便推去斩首示众……”
“邱大人?”南泱生生一惊,坐起身子忙问道,“可是崇文馆的十八学士之首邱修远老大人?”
江路德颔首,将头埋在地上抖声道,“正是!同行的南丞相气急攻心,在长春宫里头呕了血,将将才被送回南府,御医们都赶过去了。娘娘,奴才求您了,您快去长春宫劝劝皇上吧,邱大人杀不得啊。”
“什么……”
南泱身子一软,顿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大半。她曾听明溪说过,邱修远是顾命大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是难得的贤臣忠臣,大万朝的民间有一句俗语,武有定昭文有南邱,当年他为除去南泱将南相革职,北狄趁虚而入以致去年战火连天。他是疯了么?杀了邱修远岂非是硬生生砍断他自己的臂膀?
明溪亦是焦急万分,如今皇帝被北狄的妖女迷得神魂颠倒,要诛邱大人九族还将南丞相气得呕血,怕是连神智都不清醒了,江路德这时候来请娘娘去劝谏,不是将主子往火坑里推么?
“娘娘,此事非同小可,皇上现下正在气头上,您不能去啊。”她朝南泱急道,说罢眼风一转,望向跪在地上的掌印大太监,怒道,“江公公,娘娘是后宫的女眷,不可参政,若是惹恼了皇上可怎么好?”
“娘娘,合宫里只有您同皇上最亲近,奴才也是迫不得已才来求您,娘娘您开开恩哪……”江路德跪伏在地上哭诉道。
“别吵了!”
南泱沉声喝道,两人这才悻悻住了口,她垂下眸子细细思量了一番,明溪的话不无道理,自古后宫议政便是大罪,只是如今江路德既然找上了门,那就是真的走投无路,况且如今她腹中有皇嗣傍身,皇帝再如何生气顶好也就是降她的位分,不会动她一根汗毛的。
“明溪,备轿,去长春宫。”她沉声吩咐道。
“娘娘……”
“本宫的话你听不明白么?”南泱的神色微沉,声音亦冷硬下去。
明溪见她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咬了咬下唇转身朝外走去。
几个宫人顶着细雨抬着轿子往长春宫去,明溪跟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敦促慢着些。南泱挺着大肚子很有几分吃不住那份颠簸,所幸如今已经七个月有余,胎已经稳了。
宫人们落了轿,明溪打起轿帘便扶过南泱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下来,一旁的宫娥撑起油伞为她遮雨。南泱远远便听见了一阵老者的沧桑嗓音,隐隐能听出那人语气愤怒,话语多是什么“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荒淫无道国之将亡”云云。
南泱蹙眉,行至宫门口便瞧见邱大人立在宫门里头,对着寝殿痛斥着,地上隐隐还能瞧见一滩鲜红的血水,她心头一急,朝长春宫门口立着的内监沉命令道,“去通传,告诉皇上本宫求见。”
那宫人唇角一勾,望着南泱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有旨,今儿个谁也不见,淑妃娘娘请回吧。”
“……”南泱冷笑,朝他走近几步,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掌嘴!”
明溪应了一声是,便走上前去,那北狄的内监生得高大威武,却被南泱眸中的阴冷惊了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一道火辣辣的痛感从左颊传上心头。明溪下手的力道极重,连着赏了那内监三道耳光才停下。
南泱冷眼睨着那内监,半米着眸子道,“本宫如今暂代皇后行统辖六宫之权,要你死你便活不成——还不滚进去通传。”
那内监这才捂着脸龇牙咧嘴地跑进了长春宫,直直朝寝殿奔过去。
宫门外头一派的人仰马翻天地变色,长春宫中却是一派春意盎然,舞姬款款摆动着杨柳腰,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华察尔倚在皇帝身畔娇笑不已。
“皇上,娘娘。”内监跪在了地上,唤道。
“没眼色的东西,”华察尔美眸一凛,沉声喝道,“谁许你进来的?”
身材高大壮实的内监缩在地上瑟瑟抖着,皇帝清冷的眸子中隐隐带着几丝迷离,随意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记得告诉过你,不见任何人。”
“回皇上,淑妃娘娘在外头,说是一定要见皇上。”
万皓冉面上仍旧淡漠,沉声道,“不见。”
内监道了声是,正要退出去,却被华察尔叫住了,“慢着。”她眸子微动,望向皇帝笑道,“皇上,淑妃的身子不便,既然都来了,您就见她一面吧。”
万皓冉伸手抬起她尖俏的下颔,将她拉得更近,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唇畔,笑道,“听你的。”
皇贵妃眸子睨了一眼内监,整个人都倚在皇帝的身上,随意道,“传她进来吧。”
“是。”
南泱迈步踏入宫门,抬眸望向声音已经沙哑的邱修远,道,“邱大人,何苦为难自己。”
邱修远抬眼一看,见是南泱,便抱了抱拳,见了个礼道,“老臣参见淑妃娘娘。”说罢便直起身子,哀道,“老臣若不将皇上骂醒,便愧对先帝啊!”
她面色微微一滞,只得扶着腰无奈地朝内殿里头走去,明溪扶着她的手臂,一个宫娥上前撩开帷帐,南泱便踏进了长春宫的内殿。
虽早已耳闻,然而当双眼真真切切目睹的时候,她心中仍是一震,掩下眼帘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帝怀中搂着华察尔,看也不看她,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流转在舞姬妖娆的身段儿上,漫不经心道,“你来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怒火压下去,沉声道,“臣妾听闻,皇上要处死邱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