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有多少火雷?”
“震天雷三千颗,爆炸弹二千颗,蒺藜包一千颗。”
“看来将是艰难的半个月。”
蓟奴里用兵之道果然迥异于敦律贺,白天整整骚扰守军一天,都以为晚上他会攻城,濠州城的一干将士个个睁大眼睛,不想居然一宿无事。第二天,他又数次骚扰,到晚上大家严阵以待,又没有丁点动静。如此几日,守城的将士因为过度紧张,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崩溃。
第四天,从凌晨开始到午时,北戎军一共发动六次佯攻,平均半个时辰一次,濠州城守将的反应也一次比一次疲沓。午正,濠州城里百姓正用午膳,听到战鼓声再度敲响,很多人置若罔闻,以为这不过是另一次佯攻,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第33章 霜原晨光
大小不同的石弹如流星雨一样从空中纷纷坠落,即使是泥丸大小,砸中人要害也是一命呜呼,更不用说一百斤重的石弹,砸到地上周边的房屋都簌簌发抖,砸中人瞬间就成了肉酱。
饶是阮碧见多识广,也看得心惊肉跳,暗暗庆幸在敦律贺率北路军围攻濠州城时,先用三千颗震天雷炸掉近半攻城器械,使得他很长一段时间缺少攻城器械,无法开展这种狂风暴雨般的密集打击。否则,以濠州城的城防部署,是经不住长时间的密集打击。
由于一开始濠州城将士反应过慢,丧失先机,所以北戎军的推进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前锋攻城器方阵冒着密密麻麻的箭弩到达护城壕,开始铺架壕桥。傍晚,两座壕桥铺好,包着软盾的攻城车轰隆隆地驶了过来…
阮碧冲刘适之使个眼色,他会意地一打手势,旗官用旗语将命令层层传递下去。
只听几声轰隆爆炸声,刚刚驶过桥的两辆攻城车忽然陷进土里,跟着火光四起。车里藏着的北戎军争先恐后地往外爬,濠州士兵则从城墙暗门里冲出来,拿着刀枪猛砍狠戳一顿,又迅速地退了回去。
一切都发生电石火光之间。
北戎指挥台上,蓟奴里扶着栏杆的手渐渐握紧,问:“濠州城里究竟是谁在指挥?”
“濠州城副都总管,叫李定国,据说是柴晞府丞的弟弟,围剿山贼有功升的职。”梅达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有不妥之处?”
蓟奴里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攻城车,它正好挡在壕桥出口。令其他攻城车无法通行。着实想不明白城里的指挥怎么知道自己的壕桥会架在那里,而提前挖好坑?
他哪里知道,阮碧吩咐人沿着护城壕每隔五米挖一坑。用木架支着,下面放着灌油的韦草和震天雷,所以无论壕桥架在那里。攻城车前面都有个大坑等着它。
敦律贺说:“依我看,那个李定国是个平庸之辈。柴晞安排他做副都总管,是不想他成为余庆的掣肘,城中指挥定是其他人。”
蓟奴里赞许地点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此人天份甚高,但经验不足。虽有些奇谋妙策,却不能灵活运用。更不能融合贯通。不过,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良将。”顿了顿说,“敦律贺将军,吩咐下面的人,生擒此人,我要收为己用。”
敦律贺皱眉说:“汗王,汉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在身边容易养虎为患。”
蓟奴里不紧不慢地反驳:“野猪越不过栏杆,雄鹰却不惧雪峰。敦律贺将军。我听说你们摩那部有个很厉害的猎人能将野狼驯熟,几时带来给我见见?”
言声无意,听者有心。他只是将自己比较雄鹰,但听在敦律贺耳朵里便成是嘲讽自己为野猪。心里极不痛快,又发作不得,粗声粗气地说:“汗王说的这位猎人正好是我的奴隶,等我返回草原,将他一大家子送给汗王。”
蓟奴里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如此,多谢敦律贺将军了。”
敦律贺悻悻然地说:“不过是桩小事,汗王客气了。”
梅达怕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奇怪,今日他们怎么一直没扔火雷?”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方才的话题上移开了,都扭头看着濠州城,一下午石弹炮轰,城外堆起半城高,再有个一宿,就等城墙高了。到时候,城墙密密麻麻的射击口全作废了,步兵便可一拥而上,开始登城战。
“报,汗王,将军,西边有一支骑兵,人数约摸三千,正从后方突袭我军。”
大家都往西边张望,果然见一支骑兵,跟濠州守城将士一样的装扮,左冲右撞,甚是骁勇。特别是当首一人,手持长枪,拨挑撩刺,十分灵活。
“是余庆回援了。”蓟奴里皱眉问,“敦律贺将军,你不是在西北边的清风镇埋伏了人马等他吗?怎么让他冲过来了?”
敦律贺说:“未曾有战报传来,怕是走了咱们不知道的近路小路。”
行军打仗,每到一处,第一桩事便是勘测地形,不过有些小路近路,就是当地人都不一定知道。这一点蓟奴里也清楚,说:“既然他们非要赶这一趟黄泉路,敦律将军,你便送他们一程吧。”
“遵命。”敦律贺说罢,冲身后站着的敦律成雄打个手势,他会意地颔首,转身下了指挥台,领着二千骑兵往西边而去。而此时,余庆的队伍被场上的北戎军包操着,渐渐往指挥台方向过来,眼看着就要与敦律成雄的队伍狭路相逢。
梅达说:“奇怪,他们脸上怎么都蒙着布?”
蓟奴里凝眸细看,果然濠州将士不仅戴着头盔,脸上还蒙着各色各样的布绢。脑袋里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不好…”
话刚出口,只见濠州城里突然飞出密密麻麻的黑不溜秋的震天雷和爆炸弹,震天雷只奔抛石车阵地,爆炸雷则直扑敦律成雄的队伍…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火光闪烁,烟雾弥漫。
原本就近着傍晚,此时烟雾遮天蔽日,都看不到一丈之外。而震天雷和爆炸弹还象流星雨一般纷纷坠落。虽然北戎军早就见识过火雷火弹,也知道威力有限,但在濠州城两次吃了火雷火弹的亏,一见之下,心里先怵了,方才如虹的士气开始冰消雪释。最惨的莫达于敦律成雄率领的一干骑兵,被胡椒粉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成了睁眼瞎子。余庆率领的骑兵趁机大开杀戒…
方才还是谈笑风生的蓟奴里满脸阴霾地盯着濠州城,低声说:“撤。”
一旦撤退,前功尽弃。敦律贺吃惊地看着他,说:“汗王,咱们占着上风…”
“撤。”蓟奴里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他虽然年岁尚轻,但是生得威严。这会儿沉下脸来,顿时散发出一种迫人气息。敦律贺一直瞧不上他,也不由地心里一怵。下意识地朝旗官挥手。
钲声响起。
攻城车动作迅速地往后撤退…
敦律成雄带着呛得眼泪鼻滋一脸的手下边抵挡边往后撤退…
余庆领着部下追了一阵子后,迅速地朝城门奔去…
濠州城头,刘适之重重地一拍垛墙,说:“可惜。”
阮碧也深觉遗憾。这回的作战方案,在余庆出城驰援宿州之前就商量好的。配合也算完美。蓟奴里反应只要稍微慢个一刻钟,余庆大概可以尽歼敦律成雄的二千骑兵,再放火烧掉抛石车阵地——守城远比攻城容易,攻城方所依仗的就是抛石车和强弩配合之下狂风疾雨般的密集打击,把城防部署打瘫痪,再利用攻城器方阵夺取城池。
城楼下,欢呼声阵阵。是老百姓和守城将士在迎接余庆的骑兵,也是为又一次打退戎敌的进攻而雀跃。不过阮碧高兴不起来。大周的火药武器还没有发展起来,这几千颗震天雷是她收集附近州府的炮竹加工而成的,围城之下,一旦用完,无法再生。可不象北戎抛石车用的石弹,取之不尽,循环再用。
以蓟奴里的军事才能,下一回再攻城,肯定布置的比这一回更周密。
她扶着垛墙。忧虑地看着北戎指挥台上方向,暮色苍茫,只看到指挥台上隐隐绰绰的人影。天色向晚,夜风也起了。象往日一样不紧不慢地拂过城墙,拂过她的衣袂,拂过树梢…若不是战场还有几具尸体,若不是陷在坑里余烟袅袅的攻城车,阮碧都要疑心方才的战争只是一场梦。
“五姑娘,你知道谁跟着余庆一起来了?”刘适之从楼梯下跑上来了,站在楼梯口大声地说。
听他声音里有一丝雀跃,阮碧纳闷地问:“谁来了?”
刘适之招招手说:“五姑娘,你自个儿过来看。”
阮碧好奇地走到楼梯口往下张望,老百姓和守城将士把余庆等人团团围住,因此打眼一看,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一片。稍微看久一点,就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是看着余庆的,而他身边一个人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目光在人群里反复巡睃,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戴着头盔,所以从高处看下去,看不到脸,不过浑身散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阮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海里电石火光般地闪过一念,这不是顾小白更是何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声问:“不是说他去交趾找王爷了吗?”
“方才听他说,走到半路,听说戎敌打着替敦律耶报仇的旗号兵犯我朝,他又直接折回来了。到真州找定国公原先的部下借兵,正好真州都总管率兵驰援泗州,他也跟着北上。结果还没有走到,泗州城就破了。真州都总管改道去救援扬州,他就领了二千骑兵来解我们濠州之围,在路上跟余大哥碰上了。”
“泗州城也破了?”
刘适之沉重地点点头。“三天前破的。”
阮碧的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若是濠州城再破,淮水就彻底被北戎控制。
天已经彻底黑了,风也越刮越大,城头又高,比其他地方犹冷三分。阮碧打个抖嗦,说:“今晚北戎大概不会再来攻城,我先回杏花巷休息片刻。”
“姑娘不见余大哥和顾少爷?”刘适之惊愕万分。
“早晚要见的,不急在一时。”阮碧淡淡地说,往旁边的楼梯走去。明知道早晚要见的,但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每回面对这个少年,都有种深深的负疚感。事实上,她并不欠他的。但有时候,总觉得欠着他好多好多。
第34章 柔真郡主
晚上,气温陡降。
北戎军的中帐大营里烧了火盆,火光融融,但大家依然感觉不到温暖。只因为蓟奴里自打回到大营,就一直阴沉着脸摆弄着一颗从战场上拣回来的震天雷,一言不发。大家自然也是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多喘,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良久,蓟奴里终于发话了:“来人,传我口信给孟州、泗州、宿州,搜集火药工匠,全部送回忽汗城。”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梅达抢先拱手说:“汗王英明,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蓟奴里微微一笑,说:“汉人虽然耽误于奇技淫巧,但也着实造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震天雷若是用得好,堪作守城利器。”
其他人方才明白过来,纷纷笑着附和,称赞蓟奴里英明果断。
敦律贺嗤之以鼻,北戎十部,游牧为主,向来逐水草而居,哪里有这么多的城能守?便是京都忽汗城,至今还是帐篷为主,房屋屈指可数,连个城墙也没有。
他身旁坐着的一个参将叫卢旺,是蓟奴里的心腹之一,素来瞧敦律贺不太顺眼,见他神色带点讥诮,忍不住说:“敦律贺将军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不同的看法?”声音稍高,正好让全场的人都听到,方才还满脸堆笑地吹捧蓟奴里的一干人都停了说话,转眸看着敦律贺。
“并非有不同看法,只是心里郁结。今日明明城破在望,却让余庆给破坏了。”
蓟奴里转动着震天雷,不以为然地说:“且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又何妨?”
敦律贺索性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汗王,我不明白。今日明明咱们占着上风,因何还要退兵?”
“问的好。”蓟奴里沉下脸,拔高声音说。“我也正想问你,因何你只跟我报告震天雷毁了抛石车,却没有跟我报告。爆炸弹里藏着胡椒粉?也没有告诉我,你们夜袭濠州城。结果死了几百人,被俘一百来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敦律贺说着,目光在人群里搜了搜,狠狠地瞪梅达一眼。
梅达移开视线。
气氛低沉,火盆里火苗扑扑地晃动着。
到底敦律贺是摩那部的头领,蓟奴里不好太拂他脸面。稍稍缓和神色说:“敦律贺将军,我与你兄长自幼相识,亦师亦友。当年父汗让他教我行军布阵,他曾跟我说过,战场无小事,当步步为营,否则一子疏落满盘皆输。”他黯然地垂下眼眸,叹口气,“斯人已矣,言犹在耳。每每想起。总叫我心痛不已,悔不该叫他出使周国,令我既失良师,又失挚友。再失兄长。”说到这里,他以手掩目,无限唏嘘。
中帐里的一干将士见他真情流露,都大为感动,纷纷劝说:“汗王节哀。”
敦律耶的尸体尚未下葬,但蓟奴里承诺班师后要以汗王规格下葬,这回的出征也是要替他复仇。相形之下,亲弟弟反而没有他表现的哀伤和愤怒,这叫人情何以堪?敦律贺尴尬地站着。
好在这时,外头的侍卫朗声说:“报告汗王,蓟乞达将军从泗州送来的俘虏已经到了。”
他暗吁口气。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蓟奴里抹抹眼睛,沉声说:“带进来。”
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推推搡搡的吆喝声,跟着响起一个老年女子威严的声音:“放肆,我们自己有脚,自己会走,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另一个女子声音说:“母亲勿要生气,这些夷狄空长一副人模人样,却是化外之民,如何识我堂堂天朝的礼仪?”
这话相当的刺耳,中帐大营里一干人等都皱起了眉。
卢旺冷哼一声说:“此女何许人也?都沦为阶下囚了,尚且不识时务。”
梅达说:“此女是周国的柔真郡主,她女儿便是柴晞的未婚妻。”
中帐里有些人原不知道泗州送来的俘虏是谁,听梅达这么说,都露出惊讶之色,扭头看着门口方向。片刻,厚厚的羊毡帘挑起,一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昂首挺首、目无下尘地走了进来,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脸色枯黄的老妇人紧随其后。老妇人也是昂胸挺首,少女却是垂首敛眸,看不清楚容貌,尽管如此,她浑身好象散发着一圈柔光,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
三人走进来后,直直地站着,特别是柔真郡主满脸倨傲。
卢旺大喝一声说:“大胆,见到我们汗王,还不跪下?”
柔真郡主轻蔑地斜他一眼,说:“我乃大周宗室女儿,向来只跪我朝天子,一个小小的蛮夷头领,也配受我的礼?”
卢旺跳了起来,拔出刀指着她说:“你这个婆娘,再不跪下,信不信我杀了你?”
柔真郡主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蓟奴里呵呵笑了几声说:“卢旺将军,把刀收起来。早就听闻你不解风情,果然一点没错。驯服一个女人,何需刀剑?过会儿叫人送她到你帐里,让她见识一下咱们蛮夷男人的威风,明日她自然会跪了。”
一干北戎将领放声大笑。
卢旺收了刀,向蓟奴里行礼说:“多谢汗王的赏赐,今晚我定好好驯服她。”
一干北戎将领又哈哈大笑。
柔真郡主又气又怕,脸色惨白地低骂一声:“卑劣,无耻。”
蓟奴里懒得理睬她,懒洋洋地说:“来人,把柔真郡主送到卢旺将军帐里,把沈姑娘送到我帐里。”
几个侍卫应声进来,气势汹汹地走向柔真郡主和沈婳。母女两人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浑身发抖。
“荒唐。”沈老夫人低喝一声,挡在她们面前,回头看着蓟奴里说,“堂堂北戎君王,如此侮辱妇女老弱,传扬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蓟奴里还没有开口,卢旺嘲笑地说:“老东西,别给自己脸上抹金了。你实在是太老了,又干又硬,便想我们侮辱你,我们也提不起这个兴致。”
周围又是一片放肆的笑声。
沈老夫人气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只是反复地说:“荒唐…荒唐…”
侍卫一把推开沈老夫人,伸手抓沈婳,她后退一步避开,泣声说:“祖母,母亲,婳儿不孝,先走一步。”说罢,拔下头上的金钗往自己喉咙戳,不想手刚动,一物飞了过来,正好击中手腕,痛得她啊唷一声,手一松,金钗落在地上。
“你便是自杀了,我也会将你的尸体赏给我的手下。”蓟奴里不紧不慢地说。
如此邪恶森冷的话,沈婳平生头回听到,又是害怕又是羞辱,反倒生出一股勇气来,抬起头瞪着他咒骂:“恶魔。”
她自打进中帐大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抬起头来,大家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蓟奴里原本是斜斜的依靠着椅背,也不由自主地坐正,看着她梨花泣雨的脸庞,心里隐隐闪过一丝怜惜。“好一个美人,不愧是周国的京都明珠。”斜了傻站着的侍卫一眼,“还站着干吗?带到我帐里去。”
“不要。”柔真郡主抱住沈婳,尖声说,“求求你,汗王,放过我们。只要你放了我们,我送你三千斛明珠,一万两黄金。”
卢旺大声地说:“笑话,我们汗王自有金山银山,还稀罕你这点破铜烂铁?”
“那…那…那我帮你们破濠州城。”柔真郡主急不择言,说完后自己都愣了。
其他人也愣了。
片刻,蓟奴里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七日濠州城必破,何需你来帮忙?”
“那…你说,你说的我都条件,只要放过我女儿。”柔真郡主泪流满脸,几近崩溃,全无方才的高傲。
蓟奴里不屑地哼一声,目光锁定把头埋在柔真郡主怀里的沈婳。
柔真郡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说不出的绝望,犹作困兽之斗。“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只要放过她,我下辈子结草衔环相报…”
沈老夫人着实看不过眼了,低喝一声:“柔真,别再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你是我们朱雀沈家的媳妇,婳儿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当知沈氏家训最后一句——心存君国,何计身家,守分安命,顺时听天。既然天命亡我们,又何必贪生畏死,徒叫人看了笑话。人死如灯灭,一张臭皮囊,不必惦记心上。”
柔真郡主泣声说:“母亲,我不是稀罕自己这条命,只是婳儿才十四岁,我着实不甘心…”说到不甘心,忽然想起濠州城里的阮碧,想到晋王派了一群高手护着她,而任由沈婳落入戎敌之手,一股恨意滋生,心眼顿时就黑了。抹掉眼泪,跪到地上说,“蓟奴里汗王,你大慈大悲,放过我女儿,我可以帮你擒获阮五姑娘…”
沈老夫人瞪圆眼睛,怒喝一声:“柔真…”
柔真郡主置若罔闻,继续说:“我女儿只是京都明珠,她却是大周明珠,所以晋王才会为了她,舍了我女儿。无论长相性情,她都远胜我女儿。”
蓟奴里神色微动,柴晞是他平生劲敌,凡是他在意的东西,他都特别关注。是以早就对阮五心存好奇,见到沈婳后,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柴晞舍弃沈婳这般的绝色?
第35章 再见少年
“濠州城破了,她自然会落入我手里,又何需你帮忙?”
“汗王有所不知,阮五为人狡黠,其性如狐,非一般女子。更何况晋王派了诸多高手卫护她,只怕破城之前,就会护着她突出重围。”
这一点蓟奴里倒是相信,略作思索,正色说:“也罢,郡主心意拳拳,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送你与沈老夫人入濠州城,沈姑娘留为人质,七日之内你助我擒获阮五姑娘,我便将沈姑娘还给你。你且放心,我自会还你一个清清白白的沈姑娘。”
游说半天,依然让沈婳留为人质,柔真郡主如何放心?正想再求情,蓟奴里又斩钉截铁地说:“郡主不必再说。我说的条件,你若答应便答应,你若不答应,便安心留下,卢旺将军绝不会亏待你的。”
卢旺咧着嘴嘿嘿地笑着。
柔真郡主看他又矮又胖,肤黑如炭,满脸伤疤,心里一阵作呕,不敢再反驳了。
蓟奴里摆摆手,示意侍卫将沈家三人带出去。
她们一走,卢旺先叫了起来:“汗王,果真要放了这个婆娘?”
蓟奴里还没有回答,梅达笑着说:“卢旺将军不必担心,除了濠州城,她们无处可去。濠州城破了,自然又落回咱们手里,到时候卢旺将军依然能享用美人恩。”
卢旺愣了愣,片刻恍然大悟,竖起拇指说:“汗王好算计。”
“梅达只说了其一,她们还有妙用。”看到将领们都露出好奇的神色,蓟奴里不无得意地说,“我要用她们换回咱们的俘虏和细作。”
换回俘虏不必说,凡是将领,都知道爱兵如子的重要。换回细作。就可了解濠州城里的动态,包括 谁出的主意把震天雷埋在地里,以及是谁在余庆不在濠州期间指挥城防。大家明白过来。纷纷由衷地赞叹:“汗王英明。”
蓟奴里笑了笑,磨好墨,刷刷地写了一封信。
“来人。明日大早,把信送到濠州城。”
第二天早上。余庆收到信,反复看了看,递给刘适之。
他接过读了一遍,说:“没想到蓟奴里的汉字写得这么好。”
余庆哭笑不得地说:“谁让你欣赏书法?你且说说,此事可妥当?”
“那一百多个俘虏五姑娘不让杀,每日还得匀点粮食养着他们,用他们换回沈相家人。我是万分同意。但是五名细作绝不能交还他们,若是交还他们,咱们城防部署岂不是暴露了?”
“只怕蓟奴里属意五名细作更多些。”
“这又何难?就推说已经被咱们杀掉了。”顿了顿,刘适之又说,“要不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原本我早就想杀他们祭旗,五姑娘拦住我,说是将来或许有用。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有何用处?”
顾小白一直在旁边甩着剑缨玩,听到这话,抬头说:“反间计。”
“如今人都让我们关牢里了,如何用反间计?”
“那倒不见得。”阮碧的声音在指挥室外面响起。“我审问细作时,听说敦律贺与蓟奴里关系并不好。所以留着他们,想着将来万一用机会,可通过细作做些文章。离间他们。”说话间,门帘挑起,她款步走了进来。
余庆和刘适之忙站了起来。
顾小白心脏突突跳动几下,垂下头继续甩着剑缨玩,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眼梢也忍不住追寻着她。自打去年十月在惠文大长公府跑马场见过一面,足足一年没见。她长开了,身材高挑,腰肢纤细,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娉婷少女。
阮碧拿起信看了看,蹙眉问:“沈相的家人怎么会在泗州逗留这么久,不继续南下?”
“听说他们逃出京城时,来不及备船,走的陆路。原本是想到泗州搭船南下,不想沈老太爷年事已高,到泗州就一病不起,结果泗州城被围。后来城破时,沈老太爷急怒攻心过世,其他人落入北戎手里。”
“哦。”阮碧又仔细读一遍信说,“余庆,叫北戎把沈相家人名单列上。”
余庆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好,我这就写信。”
铺开纸,磨墨写信。
阮碧在旁边坐下,捧着茶垂眸沉思。
见她进屋后,自始而终目光不曾扫及自己,昨晚也是避而不见,顾小白心里有气,霍然起身说:“我去城头看看戎敌的动静。”不待大家回答,挑起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屋外安平与安顺抱着他的披风,正坐着闲聊,见他出来,忙站起来跟着,说:“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顾小白没好声色地说:“我一个人转转,别跟着。”他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向来都是自己给别人脸色看,几时受过这种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