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记,通车了咋地?”胖子向公路那边望了一眼。
“不通车我们是飞来的,一会麻溜通知乡亲们,就说公路明天正式通车,县里领导还要来讲话呢,叫大伙准备一下。”马书记脸上也喜滋滋的,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胖子使劲一拍大腿:“好事啊,咱们靠山屯这个山沟沟也终于不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喽—”
要想富,先修路,道路畅通,就可以解决交通运输这件头等大事,对于靠山屯意义之大,跟通电足可相提并论。
在这一点上,靠山屯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要不是因为有野菜厂勾着,想要修路,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前段时间要决定在这成立林场,也是因为公路即将完工。要不然,就原来那破路,有木材也运不出去。
车老板子一听说公路通了,撒腿跑:“我这就找李队长去——”
不大一会,大喇叭里面就响起李队长的声音:“乡亲们啊,公社的马书记来了,通报给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村的公路明天就能通车了。一会秧歌队的都上场院来,咱们把锣鼓家伙都准备出来,好好弄个欢迎会,庆祝一下子!”
通知还没等播完呢,人群就像潮水一般往生产队涌来,小娃子们跑在最前面,嘴里一个劲嚷嚷着:“这回能不能通大票车啊?”
胖子陪着马书记往生产队走,还没等到地方,就听到鼓声震天,大伙甩着绸子,耍着扇子,迎面而来。把马占山和胖子团团围在当中,扭起大秧歌。
小伙子们最来劲,这两年,没少挑担子往出送山货,虽然挺热闹,但是也真累啊,起早贪黑的,那么容易呢,道路一通,这样地日子就一去不返了,所以,把浑身的劲头都扭出来。
车老板子把手里的大鞭子往地上一摔:“这回俺不当马车老板子了,赶明个买个小四轮,咱们也突突突当司机。司机好啊,跟老武那个司令都是一个。”
胖子把鞭杆子给他捡起来:“老板叔,您老倒真是旧地不去新的不来啊,不过,这马车一时半会也扔不了,上鹅厂啥地,还得靠它呢。”
马占山听了却大受启发:“老板子,你要真买四轮子,正好明天开回来,那才叫真正的通车呢,最有宣传力度。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到县里农机公司买个四轮子,要是平时,估计还不好买呢。”
“俺是真想买一个啊,不过手头哪有那么多钱;再说,就算买了,俺也开不回来啊。”车老板子一阵阵懊恼。
“老板叔,别哭穷,上回我还看到你那存折了呢,一千多块呢,要是再缺,公司先给你垫上。”胖子开始揭老底。
“那是给俺老儿子留着娶媳妇的啊!”车老板子使劲瞪了胖子两眼。
“要是娶个四轮子回家,估计儿媳妇也就快进门了。你想想这个理儿,要是你家老小子开着四轮子突突突转一圈,那大闺女还不得呼呼的。”胖子是真能忽悠,硬是说得车老板子转怒为喜,一个劲转眼珠,在那运气下决心呢。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有马书记帮忙,人家农机公司才肯卖车。不会开车没关系,我行啊。”胖子以前也考过车票,虽然一直没能拥有这个的宝马香车,不过起码会开。
车老板子一咬牙:“成,俺这就回家取存折去。”说完,又噔噔噔跑没影了。
话说老板子早有夙愿:有生之年,一定要放下鞭杆子,握上方向盘。所以被胖子这么一撺掇,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地意思。
“马书记,小四轮多少钱一台?”胖子知道车老板子家里地存款有限,决定剩下地部分公司给补齐,一来是冲冲门面,二来也是叫大伙认识到机械化的好处。
“钱不够没关系,咱们公社给你们凑。”马占山拍拍胸脯,十分仗义。建设四化地口号刚刚提出不久,是眼下最时髦的词儿,买四轮拖拉机也算是农业机械化一部分,当然要大力支持。
“嘿嘿,这个倒不用,万八千的俺们还能拿得出。”胖子笑嘻嘻地说。
“那不是成万元户了吗!”马占山眼睛一亮:“胖子啊,县里上两天刚下来文件,要求推荐万元户作为发家致富地带头人,评选劳动模范,你们村谁是万元户,赶紧上报!”
看到大伙都把目光投向他,胖子摸摸后脑勺:“俺们村好像还没有万元户吧,为了建野菜厂,现在还欠着不少外债呢。”
“少跟我打马虎眼,现在不像以前了,专斗地主富农,现在国家主张一部人先富起来——当然,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你们靠山屯正好符合要求,一定要推选出万元户来。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有一万块钱的存款,就是家里各项收入和资产加起来,能顶一万块就成。”
马书记对政策还真会灵活掌握,在农村,要找出万元户还真不容易,这些日子,他正为这事发愁呢。
“那行啊,到时候俺联合几家,怎么也能凑个万元户出来。”
“啥几家,就一家,千万别弄虚作假,到时候县里要来核查的!”马占山一看胖子嘻嘻哈哈,根本就没往那个心里去,立刻立立起眼珠子。
胖子一缩脖:“先忙公路剪裁的事吧,到时候我们村里的乡亲们就像今个这样,敲锣打鼓成不成?”
“嗯,还得有个代表讲话,到时候还要照相呢。李队长,这个活就是你的。”马书记对今天的场面也比较满意。
李队长一听连连晃头:“别的,俺一照相就发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狗肉上不了大席。”
马书记瞪了他一眼:“上些日子你连化肥也不要,整个一落后分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干了你!”
李队长更急了:“都是胖子的主意,干脆,讲话也叫他说吧。”
这时候,车老板子又一溜烟跑回来:“快走吧,存折拿出来了——”
马占山也是干脆人:“好,上车,我直接给你们送到县里。”
车老板子第一个钻进车里,胖子刚要往车里进,就听远处有人大声嚷嚷:“老板子,那是给儿子娶媳妇地钱,不能花啊——你个老不死的,儿子娶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看你老李家还咋传宗接代——”
胖子把脑袋伸进吉普车里:“老板叔,我婶子在后面撵上来了,这钱——”
“老娘们家家懂个啥,别搭理他,司机师傅,快开车啊——”车老板子一脸猴急,一个劲催着开车。小吉普屁股后面一冒烟,飞驰而去,只留下老板婶子在那哭天抹泪:“这日子可没法过喽——”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买车记
胖子以前坐过小吉普,那家伙,一身肥肉差点颠哒散架。这一次行驶在柏油公路上,那就不同了。 舒舒服服往靠背上一栽楞,稳稳当当,就跟坐在捷达轿车里差不多——那啥,胖子原来做过最高级的轿车就是这个。
从靠山屯到公社,只用了二十分钟,要是放到以前,不颠哒一个多小时不算完。
“这路可没白修,等讲话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美言几句。
”胖子笑呵呵地说着。
“不是讲话,是村民代表发言。”马占山毫不客气地纠正了胖子的用词不当,人家领导才是讲话呢,他这个顶多算是发言。
“嘿嘿,都一样。”胖子满不在乎,又转向车老板子:“老板叔,开小四轮是挺潇洒,可是我婶子回家叫您跪笤帚疙瘩,好像也挺遭罪啊。”
“一边呆着去,等把四轮子突突突开回去,拉着你婶子兜兜风,肯定魂都乐掉了。”老板子深谋远虑,在家里也是掌柜的,当然不怕。
吉普车往县里开的路上,马占山又跟胖子合计起万元户的事:“我听说别的公社可都有万元户,有专门养羊的,也有跑运输的,还有一个开粮食加工厂的,最厉害的,有个种植君子什么的,说是一盆花就值好几千,两盆就成万元户了。”
“啥玩意?是不是君子兰?”胖子差点蹦起来,后来才想起是在车上。
“对,就是君子兰,说是一种特别贵重的花。我咋就不明白了,一棵人参才多少钱啊,一盆花咋就这么贵!”马占山一边说,一边摇晃脑袋。
“哎呀。那是骗人地。”胖子听马占山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听老妈说过。在八十年代初期。传过一阵风。说是养君子兰能赚大钱。一根君子兰地小苗都值千八百地。当初他们家因为没钱。所以没有买上。
当时有不少人倾家荡产才弄了一盆君子兰。给多少钱都不卖。后来怎么着。几十块钱一盆都没人要。有人都为这个投河自尽。
话说这个时候国家提出发展经济。但是。老百姓都刚刚从最困难地文革时期走过来。基本上都是一穷二白啊。想要发家。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就出现两个极端:一个是勤劳致富。用自己地双手。一分钱一分钱挣;另一类就是利用人们淳朴善良而又急于发财地心理。坑蒙拐骗。弄出不少骗人地损招。种植君子兰。就是其中最著名地一个。全国好多省份都曾经流行过。
“不会吧。据说这个还是赵县长亲自批准地呢。说是发家致富地好经验。要全县推广呢。”马占山对胖子地话半信半疑。
“赵县长啊。他是好事找不着。孬糟事肯定跑不掉。”胖子给赵万山县长下了一个恰如其分地评价。然后对马占山说:“书记。您想想啊。要是有那么容易地事。谁还种地。谁还去工厂上班。天上只能下雪下雪下雹子。谁见过天上掉馅饼?”
“嗯哪,我琢磨着也有点悬乎,还是靠自己的出力流汗,赚来的钱才踏实。”马占山也深有同感地点头。
小吉普一路风驰电掣,没到晌午,就开进了县城。马占山没有直接去农机公司,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去了也不好使,买四轮子都是有指标的,于是就叫胖子和车老板子去农机公司门口等着,自己则直接奔向县大院。
太阳就跟下火了似的,晒得人直冒油。胖子和车老板子在一个树荫底下蹲着,一丝风也没有,惹得哗哗淌汗。
胖子忍不住站起来东张西望,只见街口有个带着白帽头的老太太,推着个小木箱子,好像是卖冰棍地。于是就奔过去,只见木头箱子下面镶着四个小轱辘,箱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冰棍”旁边还有两行小字:“小豆冰棍二分,奶油冰棍五分”。
胖子一看这心里就凉快不少:“大娘,来两毛钱的,不要奶油的,那玩意不解渴。”
很快,胖子俩手就掐满冰棍跑回来:“老板叔,快吃,一会就化了。”
“买这玩意干啥,有钱留着买四轮子好不好。”车老板子一边磨叨着,一边抓过来三四根,咔嚓咔嚓咬起来:“哎呦——脑门子有点冰得慌—”
胖子大乐:“谁叫你吃那么急。”
一把冰棍下肚,嘴里挺凉快,不过身上却感觉更热。车老板子撩起衣襟使劲扇乎:“这老马怎么还不回来。”
正巧一个卖汽水的推车子过来,胖子一招手,把卖汽水的老大爷叫到跟前,启开两瓶,咕嘟咕嘟灌下去,肚子里面就开始往上拱气。
呕——胖子痛痛快快打了一个响嗝,眼泪都呛出来,一下子就觉得暑气顿消。旁边的老大爷看得直眼晕:一般都是小娃子喝汽水才能喝出这个劲头来啊。
“这瓶不错,回家装酱油正好。”车老板子喝完之后,把玻璃瓶子往兜里一揣。然后就看到卖汽水的老头把手向他伸过来:“退瓶啊。”
“俺们不是买了吗?”车老板子瞪起眼睛,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喝汽水。
“你买地是瓶里的汽水,这瓶子不卖。”老头也终于确定,眼前的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农,不过他还是耐心地给他们解释。
车老板子恋恋不舍地把汽水瓶从兜里掏出来,还给人家,然后对胖
“两毛钱就买点水,不合适啊,回家弄点面起子,放这个劲还大。”
“那也喝不出来这个味啊。”胖子心中大乐,其实他喝这个汽水感觉真不错,比起后来的碳酸饮料,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又等了一阵,马占山坐着的吉普车终于开过来,在门口停了车,胖子和老板子跑过去,就见马占山扬扬手里的一个纸条子:“成了。”
于是在门卫处登记之后,就进到农机公司,马占山去办手续,胖子和车老板子就在当院溜达。
“这些都是干啥用的啊?”看着一个个简易棚子里面各式各样的农具,车老板子眼睛都花了。
“老板叔,不用着急,用不上两三年,咱们就都能用上这些农机具。”胖子信心十足地说道。
“老板子,交钱来。”马占山地吆喝声传来。
胖子和车老板子跑进屋,老板子胸前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大团结,嘎嘎新,正好一千块。
“加上拖斗,一共是两千三百五十块。”里面开票的营业员一看这杳钱,就知道不够。
胖子二话不说,把不足的钱一五一十数出来,然后就去提车。站在一辆崭新的红色四轮拖拉机前面,车老板子激动得有点哆嗦。
伸手摸摸车轱辘,又摸摸光滑地车盖子,以及挂满弹簧的坐垫,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地事实。车盖子上面那一行亮晶晶的“长春拖拉机制造厂”几个字,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
农机公司的保管员给四轮子加上机油柴油,然后问:“你们谁会开车?”
“我会,把车钥匙给俺吧。”胖子大大咧咧吆喝一声,好歹咱也是有B级驾驶证的人,开个四轮子肯定没问题。
保管员把一个拐了两个直角弯、二尺多长的铁棍子塞进胖子手里。胖子掂量了一下子,足有好几斤:“这个车钥匙也太大了点吧?”
“这是摇把子,发动时候用地。”那个保管员以为胖子是瞎吹牛,就给他掩饰了一遍。胖子心中一阵恶寒:原来,这个就跟打水用的辘轳一个道理啊。
四轮子发动起来,烟k;里突突突冒出几股黑烟,声音听着就有劲。胖子坐到驾驶员地位子,这次也不敢再装大,熟悉了一下方向盘、档位,然后一挂档,突突突跑起来。还真别说,在院子里突突两圈之后,胖子开得就顺溜起来,换档,转弯,倒车,样样都不差。
那个管理员也纳闷:连摇把子都不会用,竟然会开车,神了!
把拖斗挂上之后,胖子就把四轮子开出农机公司,马占山地吉普车也开出来,胖子向他吆喝一声:“马书记,咱们赛赛啊。”
“你稳当地吧,我先走了。”说完,小吉普一溜烟跑没影了。
车老板子非要坐在四轮子的翅膀上面,瞪大眼睛瞧着胖子开车,手脚还不时比划两下。
“老板叔,你可把住喽啊。”胖子叮嘱他好几遍,按照交通规则,这上面是不准坐人地,不过在小县城里,也没人管。
胖子先把四轮子开到大辫子家里,反正也要开学了,正好把她接回去。看到新买的四轮子,大辫子也很是兴奋,非要跟老板子一样,也坐到翅膀上面。胖子把她的手脚都放,告诉她一定要抓稳,这才精神抖擞往回开。
有大辫子坐在身边,胖子更来劲了,还真找到点在铁达尼号上面的感觉。
四轮子在溜光大道上,也能跑二三十迈,下午四点,就突突突开进靠山屯。离着老远,野小子们就蹦高嚷:“回来了,四轮子回来啦——”
胖子牛皮哄哄地按着喇叭,叫野小子们都靠道边去,车老板子坐在他旁边地翅膀上,腰板拔得遛直,脸上容光焕发。作为靠山屯第一个放下鞭杆子,马上那个劲要握方向盘的人,他有骄傲的资本。
小娃子们当然不干,在车前横了一排,嘴里一个劲嚷嚷:“我们要上车,我们要上车。”就跟吵吵“我们是害虫”似的。
胖子也只好停车,野小子们立刻都翻上车斗,最前面的把着栏杆站着,后面的就只能坐在厢板上面。
“都坐好喽,这个不像马车,要是颠哒下去,胳膊腿折了还是清的。”胖子扯嗓子吆喝一声。
“大家都小心一些。”大辫子温柔的声音响起,野小子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胖子摸摸后脑勺,然后重新把住方向盘。
“等等我——小玉姐姐——”奇奇养着小胳膊跑过来,大辫子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两下。
“坐好,开车喽——”胖子吆喝一声,发动四轮子。只听突突两声之后,就灭火了。
“咋回事啊?”后面车厢里地野小子们急得直跺脚。
胖子把油尺拔下来,然后又单眼掉线往油箱里面看了看:“下来吧,没油了!”
正好一帮大人也都围上来,老板婶子一听,立刻又顿足捶胸:“买个啥破玩意呀,都赶不上原来的大马车,一吆喝就走。”
车老板子却嘿嘿直乐:“马还吃草呢,拖拉机喝点油怕啥?咱们后边车斗里面还有一塑料桶柴油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庆祝大会
胖子开着拖拉机,在场院上兜圈子,车斗上是一帮嗷~子。突突声和叫喊声差点把天震个大窟窿。
场院中间的人也越聚越多,都来瞧新鲜。一帮老爷们终于忍不住,把四轮子截住,然后将车斗上的小娃子全都扔到地上。
换了一帮大人,四轮子接着兜风。老娘们一瞧也不干了,等胖子转了一圈,又把车拦住。老板婶子美滋滋地翻上车斗,手扶着栏杆,嘴里一个劲夸:“这玩意是比马车强啊。”
大辫子把座位让给李队长,先回家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回来,这心里还真惦记,呵呵,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却已经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了。
四轮子一直跑到眼擦黑,车老板子不干了:“今天就跑到这吧,一会把油都跑没了,明天你们推啊。”
胖子把四轮子开到生产队院里,李队长从车上蹦下来,笑呵呵地说:“好啊,以后一家买一个,跑了这么大一会,场院都压平了。要是用马车,两天也骨碌不完。”
敢情跑了这么半天没白跑,就当压场院了。
胖子从座椅上跳下地,就准备回家,大辫子还在家等着呢,小溜的一个月没见面,得好好亲近亲近,老话怎么说的了:小别胜新婚嘛。
呼啦一声,胖子就被一群老爷们围住,七嘴八舌地嚷嚷:“俺家也要买四轮子,公司还给不给拿钱啦——”
车老板子也拉着胖子的胳膊:“先别走,教我开车啊。”
李锁子在旁边揭老底:“老板叔。你骑大国防都能翻阳沟里。要是把四轮子也开进沟咋整啊?”
胖子想起刚买自行车地时候。大伙那个热情劲。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换成四轮子了。
于是吆喝起来:“等到今年秋天。咱们多向公社申请几台。大伙都不用着急。”
“我着急啊。明天还想开车呢。”车老板子一脸猴急。就跟过年给小孩买了新衣服。可是还没到年三十。大人不叫穿。
“对呀。这车不是我地啊。”胖子拍拍脑门。当了一天司机。差点把四轮当成他地。
于是就把车老板子扶上正座。手把手教起来。旁边地那些老爷们也都不肯离去。都认真听着。
指导了半个小时之后,车老板子终于开始进入实习阶段。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右手习惯性地在空中挥舞一下,正是甩鞭子的动作。
然后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四轮子突突突缓缓前进。车老板子嘴里大喊:“驾驾——”
“换档,换档——”胖子在旁边指挥。
四轮子速度加快,直线冲锋。胖子一看真奔阳沟去了,连忙喊“刹车,快踩刹车——吁——”
还是这个好使,车老板子一脚踩在刹车上面,四轮子在沟边停住,就连胖子也惊出一身冷汗。
把车倒回来,慢慢遛了两圈,车老板子地手脚终于渐渐开始合拍,开得像模像样。
这时候天也黑了,四轮子的两只大灯一挑,前面照得通亮,偶尔扫过看热闹的老爷们,都是一脸羡慕。
“老板子,回家吃饭啦——”老板婶子乐颠颠跑过来:“胖子,你也去,跟你叔喝两盅。”
“行了,俺还得回家呢。”胖子可下子解放,急火火奔到家里,只见王二愣子和刘铁蛋乐乐呵呵坐在炕桌旁边,嘴里还吵吵:“小玉啊,你这一走,俺们哥俩就没吃上一顿好饭,可下子把你给盼回来了——”
“亏心不亏心啊。”胖子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数落他们。
大辫子悄声对胖子说:“明天公路通车,我爸要来。”
胖子也颇有些意外:“哈哈,那太好了,俺未来的老泰山第一次登门,那可得好好招待。”
“瞧把你美的,我爸说了,开完会就走。”大辫子笑吟吟地说着。
“那咋能成,到咱们家了,还能叫老丈人空嘴就走。”胖子嘿嘿两声:“明天说啥也得把人留下。”
“现在和你还不是一家好不好。”大辫子抿着嘴唇,叫胖子恨不得上去咬两口。这时候屋里传来王二愣子的吆喝声:“啥时候开饭啊——”
一大早起来,胖子精神抖擞地领着丑丑跑了一圈,然后回村。丑丑竖着小尾巴跑在前面,时不时扑几下草丛里的蚂蚱,透着股子欢实劲。
村里也是一片欢腾,小娃子们都被组织起来,手里都拿着五彩纸叠成的大花朵,秧歌队也都全副武装,早就憋好了劲。
“都吃饭没呢?”胖子摸摸后脑勺,赶紧回家扒拉了一口饭,然后就奔向屯西的野菜厂,会场就设在那里。
走到半路,就听身后一阵突突声,回头一瞧,只见车老板子开着四轮子,四轮子前面还绑了一朵大红花,随着车体一个劲颤悠。
胖子坐上去,嘴里赞了一声:“老板叔,行啊,开得挺遛。”
“昨天练了半宿呢。”车老板子大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一路把四轮子开过去。
到了野菜厂门口,胖子指挥他又往
二里地,然后把车头掉过来:“老板叔,一会人来了车得打头。”
上午九点多钟,公路上飞驰而来三辆吉普车,来到四轮子后面停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挎着照相机的,是特意从市里请来照相地记者。
车老板子也真不含糊,关键时刻一点不晕场,不慌不忙发动四轮子,咔嚓一声,记者给他来个特写:车老板脸上的褶子里面都散发着笑模样,农民成为土地真正的主人之后,那种发自内心地喜悦,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
小四轮开道,车队一直来到野菜厂,立刻锣鼓震天,小娃子们扬着胳膊,手里的花朵使劲挥舞:“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声音清脆嘹亮。
小伙子大姑娘也扭起了秧歌,场面一时热火朝天。王三炮和老药子还挑起两挂二百头的大炮仗,噼里啪啦,声音震天。
记者同志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屯子能有这等阵势,快门频频按下去,后悔胶卷少了。
鞭炮声中,马占山陪着县委王书记从吉普车上下来,还有五六个其他部门的领导,一起接受靠山屯老百姓地欢呼。
李队长、李五爷等村民代表上去和王书记他们握手,当然也少不了胖子,他抓着未来老泰山的手,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王书记”。
车老板子也从四轮子上跳下来,县里地领导特意上前和他握手,老板子活了快到五十岁,从来也没享受到像今天这样的待遇。
胖子挥舞了一下胳膊,锣鼓声立止,人群也都安静下来。马占山书记亲自主持仪式,他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宣布请县委王书记讲话。
王书记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神态亲切而又庄重:“乡亲们,党中央拨乱反正,咱们农民成了土地真正的主人,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这是大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