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龙上阳呆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赵相思那个女人?她要是死了呢?你是不是仍然能安稳地坐龙位?”
“砰——”
龙上阳面前的桌子被龙上雪一刀劈成两半,龙上雪眼里布满杀气,“把她交出来,否则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龙上雪发了狂,龙天立刻挡到龙上阳前面,“二爷,我敬你还是义阁的二爷,二爷无意争天下,为一个女子大动干戈又何必?”
“龙天。”龙上阳推开龙天,盯着龙上雪身后的层层士兵,不禁笑了一下,“我们来打个赌如何?要是你能抓到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抓不到我,她必死无疑。”
龙上雪还未应声,龙上阳朝龙天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破窗而出,永承宫里一下子炸开了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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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相公变聪明了(3)
“给老子活捉他!”
是龙上雪的声音,一群步伐声逐渐远离永承宫。
汗水濡湿眼睛,相思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龙上阳便是要龙上雪近在咫尺也救不了她,龙上雪现下一定是一门心思要去抓龙上阳,怎么又会折回来。
这样想着,相思也慢慢放弃了努力,任由意识放空,渐渐阖上眼睛,红妆,奈何桥上等她。
日落西山。
当她睁开眼见到龙上雪干净如雪的脸庞时,相思还以为自己惶然在梦,忍不住抬起手摸向他的眉眼,他的眉头舒开,冲她咧嘴一笑,带了几分不常见到的孩子气,“赵六。”
相思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她竟然没死,看着坐在床沿的龙上雪,相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投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全身的疼痛再度传开来,疼得她身体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龙上雪开口询问,双手托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将她放平到床上,“你这个月都不要下床,要休养才行。”
“龙上阳呢?”相思忍住疼问道,龙上雪一拳打向床杆,怒道,“这宫里我们没他熟,他们带着大家绕了几个圈子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应该是被他他从密道逃了。”
“你怎么会找到我?”她记着她听到所有的脚步声都往外跑了。
“他若想拿你要胁我好逃走,大可把你带在身边。”龙上雪替她掖了掖被子,“他不带着你,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折了回去。”
相思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龙上雪弯下腰凑近她的脸,相思便借机点了点他的鼻子,“我的相公变聪明了。”
太久没见到她笑,龙上雪看得有些痴,见相思愕然地看着自己,龙上雪才恍过神来,声音显得有些尴尬,“我已照夏侯太守所说,将龙大是沈子京之子的事诏告天下,京中暂时还未有所动静,有几个忠臣的后人倒是已经臣服于我。”
我相公如今这么能干(4)
“他们是审时度势,谁拿了天下他们就臣服于谁。”相思话说得很慢很轻,却花尽了全身的力气,“龙上阳工于心计,必然还会卷土重来,不知他会去哪里搬动兵马?”
“我严守京城,让他连出京的机会都不会有。”龙上雪冷冷地说道,眼里浮起一抹戾气。
相思沉默了许久,呆呆地注视着他,龙上雪察觉到不对劲,便低声问,“怎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璟瑄皇帝的儿子?”相思轻声问道。
龙上雪顿了顿,然后平淡地道,“不太记得了,大约是拿下金河后那一阵,我见到龙大拜祭沈子京,偷听到他和龙天说话我才晓得的。”
就那一次,龙上雪割下了柳少容的头颅,从此变成一个真正的将军,不若以前只是一个杀手。
“那么早以前啊……”她也是自那之后开始退步战事,不太插手他军中的事了,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他一个人扛着。
“我知道你想学四大王府一样,拥兵固守一方,我也想过,但龙大不会让我们得逞,我是璟瑄皇帝的儿子,在他眼里是根不得不拔的刺,除非我夺了他的大位,否则他不会放过我们的。”龙上雪说得有几分心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相思的神色,“所以……我一直没同你说,你知道后肯定又要操心。”
难怪龙上阳非说要除龙上雪方能平天下,原来是这样……
倘若龙上阳一开始就将龙上雪杀了,他也不用落到这个地步。
“相公。”相思躺在床上又冲他微微笑开,“我相公如今这么能干,我还用操什么心?”
“我不要你再吃苦。”龙上雪握住她的手,凉凉的,龙上雪不由得握紧,恨不得将她的手立刻捂暖。
看他这样带点慌张心疼的样子,相思又是笑,但带了多少勉强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龙上雪还是这样,把她疼在掌心里疼在骨子里,她也一样……
即便已经人事全非,她也不想辜负他,只要他不嫌弃她,这条路她依然要陪他走下去。
红颜祸水(1)
相思真在床上一躺就躺了一个月,腿上的伤除了留下一道难看的疤外其余都还好。
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事,龙上雪告天下宣登基,将自己部下安排在京中各个要职,朝堂上的文武官员皆已换新,夏侯殷德带着花令已经回去永寿,赵静被封为一字并肩王,大赏北尉,因柳家的关系,柳步虽不能再世袭王位,但龙上雪也封他为世子,保其荣华富贵一生。
龙上雪的眼线遍布整个京城,龙上阳最终被抓了,和突围出去的邢将军商议事情时被围捕起来,彻底断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以龙上阳的智谋,相思一直觉得他是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也许龙上阳有诈,可龙上雪用过一次的谋略他怎么可能再用一次,况且宫内也无他的内应……
龙上雪也不杀龙上阳,只是将他拘禁在宫里,和龙上阳对待他的手法如出一撤,充满了报复心,而龙上阳每天对人说的话只有一句,“叫赵相思来见我。”
相思自然没有去见他,等她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宫里的传言已如满城风雨。
龙上雪是第一个奴隶当上的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废除奴隶的奴籍,不得买卖,不得侮辱,奴隶若有有用者亦可为朝廷所用,奴隶一下子翻了身,天下哗然。
龙上雪登基后的第二件事便是颁旨封她为后,坊间人群早已将她赵相思纠缠在昔日兄弟间的事传得绘声绘色,恨不得描述她就是狐狸精转世。
红颜祸水,动乱天下,民不聊生,当诛不赦。
这四句话一路从民间传进宫里,相思听到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打仗从来都是男人的事,到最后竟简简单单四句话,把罪状全怪到女人头上。
鱼食洒下,鱼儿群游过来纷纷抢食吃,清澈的池中一时好不热闹,相思一个人坐在池边看着这一切,长发未梳,柔顺地垂到及腰,鹅黄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远远看去有些羸弱。
想死你了(2)
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揽住她,相思吓得脸色一白,鱼食自手中全掉了下去,鱼群抢得更欢了。
相思呆呆地转过头,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龙上阳的脸,待那人往她额上亲了一口,“赵六?”
龙上雪白皙的面庞映入她的脸庞,有些担心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我吓着你了?怎么流冷汗?”
相思僵硬地摇了摇头,待见到他身上穿的还是朝服便知他是刚下朝就往她这边赶来,不禁露出一抹笑容,“累不累?”
龙上雪盯得入迷,将她一把抱入怀中自己坐在池边,下颌枕在她的肩上蹭了蹭,“想死你了。”
“咳咳。”不远处传来尴尬的两声咳嗽。
相思连忙想要站起来,却被龙上雪压制着,只能在他怀里回过头来,只见赵静站在五步外单膝跪下,“臣叩见皇上、皇后。”
“赵静。”相思看到赵静很是意外,她躺床上一个月来因静养龙上雪不让任何人来打扰,见赵静没了之前的憔悴,着装朝服显得很是精神,便浅笑道,“现下是一字并肩王了,地位崇高。”
“姐姐你笑话我……”赵静站起来便轻松地回道,见龙上雪还搂着相思,当即别开眼,眼珠子骨碌碌地不知道往哪看,“那……皇上,我父王派了人送上贺礼,恭贺新皇登基,另西廉王府也送上贺礼,礼单在此。”
龙上雪扬手一伸,将礼单接了过来,随意地翻开一看,见赵静仍伫足不走,蹙眉道,“还有事?”
跟说你怎么还不滚一个语气,赵静一脸哑巴吃黄莲的模样,忍着尴尬地道,“臣是在想是否该为太子找两个学识渊博的少保。”
太子?相思愕然。
“也是,太子已有一岁多,你心中有少保的人选?”龙上雪接得顺口,“义阁中多为武将,襄容才学不错,只是他还要辅佐朝政,恐怕应付不来。”
皇上人都走远了(3)
“皇上同臣想的一样,太子现下还小,襄容相国只需稍加引导,这两年臣等再为太子物色少保正合适。”赵静难得中中正正的说话,令相思刮目相看,却见赵静蓦地抬起眼同她飞快地眨了眨。
相思想到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嗯,这事你看着办。”
龙上雪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太监来禀,襄相国有要事上奏,龙上雪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相思安静得没有说话,龙上雪又紧紧地抱了她两下,有些不满地道,“一会我再来找你。”
“好啊。”相思只是微笑,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开心。
注视着龙上雪大步离去,直到视线里空无一人相思也没眨过眼睛,一只手在她眼前扬了扬,相思转眸看向赵静,赵静贼贼地冲她笑,“皇上人都走远了,姐你还在看。”
“你最近过得如何?洁儿乖吗?”相思自池边站了起来,往常宁宫的方向走去,她尚未被正式册封,却一早被龙上雪安置在常宁宫里。
赵静紧跟上来,眉间有了一丝愁容,“我过得挺好的,洁儿也很乖。”
相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龙昭呢?”
“其实龙昭这次做内应功不可没,皇上一登基便撤了她的将军之衔,封她为护国夫人,让她闲赋在家,这半个多月她一直在闹腾这个事。”赵静苦巴巴地说着,试探地问道,“要不,姐你劝劝皇上?”
相思顿了一下步子,没想到龙上雪已经心细许多。
“劝他什么?让龙昭任要职?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此一来,她便压在你头上,你更无安宁日子可过。”相思淡淡地说着,声音带着一股温柔,“她现下只有你和洁儿,迟早会收心的。”
赵静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我一向都降不了她。”
“太子是……”
“自然是姐姐的养子龙无垢,啊,现在是柳无垢。”
是她的养子啊……
重回赵府(4)
相思说道,“我想出趟宫,你陪我一道吧。”
“是。”赵静低头应是,即便仍是姐弟相称,但早已身份尊卑不同,言谈间多了客套。
一行御林军护送着凤轿出宫,在安静的小巷里停了下来,排着长长的队伍。
如今的赵府已不如昔日辉煌,偌大的宅院闭门闭户,不见一人出来,相思出轿站在紧闭的赵府门口,匾额沾了灰尘也没有人擦,两边悬着的灯笼都旧了。
“皇后驾到——”
太监高声喊起来,片刻没等到里边有回音,赵静耐不住性子上前一脚将大门踹开,得意地冲相思昂起头,“姐,咱们进去。”
相思神色淡淡的,始终没什么变化,同赵静一同走了进去,一眼望去,赵府已经落魄许多,她那虚荣的爹最喜欢给家里上新漆,种新树……如今漆已显旧,树已干枯。
“这里,是不是已没人了?”相思问道。
赵静四下打量着,手一扬,御林军便从四面冲进府里,不一会儿,便逮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到院子里,按着他们的头跪下,为首的正是她多年未见的亲爹,他身旁是他的几个妻房妾室,里边有她的生母。
“放肆,皇后驾到你们竟敢躲在屋里不出来相迎。”赵静大怒。
“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一院子的人在地上跪拜着哭嚎,她的亲爹亲娘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相思觉得有些可笑,当年她离家的时候他们没看她一眼,如今她回到赵府,他们也没看她一眼。
“你们身为柳宗元妃子的亲眷居然没有逃走,在这里是等新皇发落么?”相思平淡地问道。
她的爹立刻伏跪到地上大嚎,“皇后饶命啊,那柳宗元屡屡罪状都和我们赵家毫无瓜葛,况且罪儿赵秋思已死,求皇后饶过赵府,勿再囚禁……”
囚禁?相思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龙上阳和龙上雪不约而同地将赵府一干人等都软禁在赵府,只等着她来决定。
她是我的亲娘(1)
相思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在院子里踱着步,站在一块草地前停下,柔声道,“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是有一个秋千架的,我常和红妆在这里玩耍。”
相思的声音落下,赵商和赵秦氏同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一抹纤细的侧影,见她一身华服,头上飞花步摇轻摇,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再见一旁的士兵对她个个露出恭敬的模样,两人完全惊呆了。
“六儿……”赵秦氏突然叫了起来,从地上站起来就要朝相思扑过去,赵静见状赶忙拦下,赵秦氏激动地冲赵静大喊,“六儿,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
赵静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相思,相思转过身,见赵秦氏布着深深浅浅皱纹的脸,淡淡地道,“她是我的亲娘。”
见相思认了她,赵秦氏份外激动,冲着跪了一地的人大喊道,“老爷子,你快看啊,这是咱们的六儿,她做了皇后,比那贱人的贱胚还出息啊……难怪柳宗元被杀了,个个都被诛连,就我们赵家没事,原来是我们六儿出息了……”
贱胚指的是赵秋思,贱人指的是赵秋思的娘。
相思看着赵商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是哭是笑地看着相思,“六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六儿成了皇后,诶诶诶,你们快起来,六儿做了皇后,我是当今新皇的丈人,没人敢砍我们的头了……”
赵商怂恿着上上下下的人站起来,御林军听相思承认了也不敢妄加压制。
“是呀,您做了两代皇上的丈人。”相思看着他微笑。
赵商自豪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赵秦氏冲到相思身边就拉着她的手反复搓着,眼泪自眼眶里瞬间淌下,“六儿啊,自从五儿那贱胚把你嫁给什么奴隶,娘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些年来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总想着这辈子要是不能再见六儿一面,娘死也死不瞑目啊……”
她的戏还是演得这般好(2)
她的娘亲是戏子,眼泪收放自如,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戏还是演得这般好。
“是吗?劳娘挂心。”相思边说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转脸看向外边,“我这次到赵府就是特来孝敬娘亲的。”
赵秦氏笑着用袖抹泪,赵商身旁的几房侧室妾室早已嫉妒得瞪红了眼,几个太监端上沉香盒,相思一边打开一边盯着赵秦氏的神色,果然见赵秦氏由开始的喜色变得愣住,然后败如死灰。
沉重盒中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套翡翠首饰,相思拿起珠链在赵秦氏颈边比划着,“娘不是最喜欢翡翠吗?当年看得都不肯出来看女儿一眼,所以女儿特地送来孝顺娘亲。”
“六儿,你……”赵秦氏呆呆地看着相思唇边讽刺的笑容,“你是不是恨娘,娘当初也是无奈,那贱胚成了贵妃,娘着实没有办法啊……”
相思微笑着看她辩驳,没有打断她,一字一字地听着她说着,直到眼眶里涌出一阵酸意,相思才眨了下眼睛,将酸涩收了回去。
相思猛地一把扯断翡翠珠链,任由浑圆翠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掉到地上,“我当初离开赵府的时候就跟自己说过,我是一个人离开这个赵府的,再苦再难我也不会回来,除非有一天我也能送娘亲这条翡翠珠链,我一定要回来亲手送给您。”
赵秦氏一下子瘫软地坐到地上。
“爹最喜欢对自己有用的人了。”相思越过赵秦氏,走到赵商面前,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仿佛在说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我记得我小时候可喜欢讨爹的开心了,但我后来发现爹要把我送给一个病痨子刘大人的公子做童养媳……”
“你——”赵商颤抖着伸手指向她,“你是装痴扮傻?那么小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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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被终身软禁(3)
“不过爹你好像是注定要一世富贵荣华的,你看,五姐做了贵妃,赵府的荣耀无人能比,换了个皇帝,你还是做你的国丈。”相思极认真地说道,“我在外面受过多少苦,你何时过问?五姐死了,你也是急于撇清关系……到底儿女对您来说是什么?”
“我……”
“享受您的荣耀吧,好自为之。”
在赵商惊呆的眼神中,相思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留恋,这一趟算是她和过去的了结,相思下令,赵商贵为国丈,赐千金珠宝,另一干人等不得出府,不得旁人探望。
赵商、赵秦氏至此被终身软禁。
赵静跟着相思回宫,路上偶遇几个大臣竟拦轿同她相商扩充后宫的事,言词之间不乏对她的鄙夷。
回到常宁宫,赵静一路上欲言又止,踏进门槛,相思便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没什么想问的啊……”赵静讷讷地说道,观察着她的神情,“姐是不是很不开心?”
“我应该开心么?”相思反问,见赵静不敢接话,便淡淡地笑了笑,“坐,我有话问你,一五一十地回答我。”
赵静坐到一旁,一脸认真地看着相思,显得有几分拘谨警惕。
“朝上对无垢被封太子怎么看?”相思直接问道,闻言,赵静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眼珠子四下转着,“姐,其实你也知道皇上对你心思放得有多重,旁人无谓的话不听也罢。”
“是不是反议声很多,甚至比册封我这个皇后还要让人非议?”相思一副了然的样子,她知道龙上雪是想对她好,把最好的都给她,甚至立太子都没跟她说一声,他就把自己认为该做的做了。
“皇上是以璟瑄皇帝儿子的尊崇身份入主晋室,晋室一些旁枝末节甚至连风言风语也不敢传一句,虽说也是怕了皇上的兵马,但皇上的出身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赵静边说边察颜观色着,舔舔唇继续道,“但太子不是皇上嫡子这件事太多人知晓了,所以……朝堂上下,晋室宗族会反对,但皇上不妥协,别人也奈何不了。”
你不想做这皇后(4)
“嗯。”龙上雪不妥协,别人又能奈何什么?只是刚坐上皇位就这么满城风雨,真的好么?
“姐……”
“其实我也不希望无垢成为太子。”相思蓦地说道,见赵静震惊地睁大了眼,相思抿了抿唇,“无垢有一双特别干净的眼睛,我收养他的时候是想让他无忧无虑过日子的,成了太子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赵静愣愣地眨着眼睛,“那您不和皇上去说说……”
相思垂下眸,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出来的,她和龙上雪之间也许已经隔阂了很多,却还想拼命在一起,做什么都怕一不小心伤到对方,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她又能怎样?说她不想要么……
赵静走了,黄昏时分,礼部呈上凤冠凤服,相思摒退了宫女,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内室看着凤服,礼服上凤凰于飞,绣得活灵活现,羡煞旁人。
恍如昨日,这凤服同当日她穿的没差别,只是这次是龙上雪给她的后位,从来没想过她赵相思有一天会成为一国之后,若是红妆还在,不知会替她开心还是带她走呢?
犹豫许久,相思双手捧起雕镂精细精致的凤冠,中间还镂进一颗夜明宝珠,光泽迷人,只是这顶冠重得有些沉,几乎让她捧不动。
相思站到铜镜前,缓缓将凤冠戴上,还是那样熟悉而陌生,她有多想问镜中的人一句:一向只想安身立命的赵相思,如今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为何还不知足呢?
眼泪蓦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相思摘下凤冠便往地上砸去,发出沉沉的响声,夜明珠都掉了出来,相思看着镜中满脸泪痕的自己,她为什么还不知足,为什么……赵相思,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很久,相思渐渐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过头,只见龙上雪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脚踩进门槛却没有进来,一双黑眸紧紧地注视着她。
相思忙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然后飞快地弯腰从地上捡起凤冠,有些讪笑地看向龙上雪,“刚刚手滑,掉了……这个……还蛮沉的。”
“你不想做这皇后?”龙上雪脱口问出,一个字比一个字沉。
我只管你高不高兴(1)
没等她回答,龙上雪突然掉头跑了出去,相思连忙追上去,他却已经没了踪影,手上还端着凤冠,相思咬住唇忍住泪意,既然决定了要走下去她又哭什么?何必将局面弄得更复杂……
入夜,相思一人枯坐在永承宫里,看着烛燃完,太监又点上,然后滴滴成烛泪……
相思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书桌上的折子,皇帝对她的宠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也没人来制止她,相思便一个折子接着一个折子地细阅过去,然后提起朱砂笔在上面注写。
龙上雪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相思埋首写着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桌案前的女子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你回来了?你出去这么久,这些折子我若不帮你看,你看到明早也阅不完。”
龙上雪脚步沉重地走到桌案前,随意拿起一个折子,上面是请他废立太子的,她细细的笔迹写着:驳。旁边亦注明:为君者乃以德才治天下,不以姓氏治天下。
龙上雪有些发傻地看着她的笑容,又拿起一本折子,又是让他勿要册封赵相思为后的,她的笔迹还是一样:驳。注释:糟糠之妻,不可弃也。
“你去哪了?”相思笑眼盈盈地问道。
“乱得很,到处走走。”龙上雪老实回答,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拢入怀中。
不用面对他的视线,相思收敛起笑意,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后宫不得干政,如此一来怕又有人说闲话了。”
“别人怎么说我就要怎么做的话,我就不来抢这皇位了。”龙上雪的声音沉而有力,有点自傲自负,“我只管你高不高兴。”
相思踮起脚,仰起头往他唇上亲去,她看到龙上雪眼里的笑意,龙上雪只是稍微在她唇上掠过,紧接着将她抱起来往内室里走,一夜温存。
这一晚,龙上雪问她之前在宫里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新后册封一切从奢(2)
她反问,“你在山上是故意被俘?你知不知道龙上阳随时都能杀你。”
龙上雪在半梦半醒间道,“他要杀我早就杀了,他就是不能杀我,我才会放手一搏……可我不知道他会拿你怎么办,我怕他会杀了你,那样……我就不夺这天下了,还好……他没杀。”
相思躺在他怀中苦笑,把夺天下说得如此儿戏,龙上雪自始自终都只是怕她死去,不死他们就能在一起……赵相思,有这样的男子护着你,你还有什么求的呢。
龙上雪,一辈子都不会嫌弃赵相思的罢。
新皇登基,一切从简;新后册封,一切从奢。
整整十里的聘礼绕着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巷子走过一圈才抬进皇城的常宁宫,自战事之后,这是京城里办得最热闹的一件事……
“我不要十里红妆,我要娶我那人铺下十里的聘礼抬到我家。”
这是她曾经信誓旦旦说下的豪言壮语,嫁给龙上雪的时候是她第一次那般落魄,一直以为十里礼聘只是戏言,龙上雪不知打哪听到的,竟然在册封皇后这天做到了。
在满朝文武的朝贺下,相思成了后宫之主,只是这后宫也只她一人罢了。
人声鼎沸,人影杂乱,恭贺声有,非议声亦有,相思跪在身着玄色冕服的龙上雪面前,听着一众官臣山呼千岁,她第一次看到龙上雪笑得如此开怀,那是只有得尽天下的人才有的得意。
朝堂上,龙上雪高兴得忘了形,冲下去拉着她一起坐到龙椅之上,此举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却没人敢提半句不是,相思看着龙上雪,知他是故意做给文武百官看的,也只好安安静静地坐着。
从此,相思开始辅佐龙上雪的朝政,谏臣一次一次上禀,龙上雪每每大发雷霆,在相思的劝阻下他才没大开杀戒,后来次数多了,龙上雪直接在朝上吼道,“你们要禀只管禀,老子只当你们在放屁!”
皇帝的粗鲁在民间很快传开来,人们也只是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这奴隶出生的皇帝能干出什么政绩来。
太子夭折(1)
龙上雪识字开始读的就是兵法,经历的都是沙场血战,治理天下来仍有几分非诛即杀的戾气,有时候更是执拗,相思索性在他一些批有诛字的折子上直接画了个叉,气得龙上雪跳脚,但又无可奈何。
除赵静这个无血亲的兄弟之外,相思不任用任何一个赵姓官员,没有外戚之说,辅政的襄容相国是第一个对相思改观的官员,慢慢地朝上的非议声也消了下去,开春的时候,一切都似乎好转起来。
清晨起床,相思一边披着外衣一边走向窗边,就见龙上雪一个人站在树下舞剑,潇洒若矫龙的身影。
相思站在窗前注视了许久,直到龙上雪回过头来发现她,相思才弯起眼冲他笑,龙上雪一把将剑插进树里,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大声道,“吵醒你了?”
“你不累么?”相思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两人一直为各地呈上的折子忙得焦头烂额,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舞剑。
“累过头反倒睡不着了。”龙上雪瞧了一眼天边,“你再去睡会,我要上朝了。”
“好。”相思点头,转身往榻上走去,随手又拿起昨晚未批的折子,躺在榻上一张张翻开,眼里再没了笑意,总是这样,他们剩下的都是让龙上雪纳妃、诞龙嗣的折子。
“太子非圣上亲子,实非大晋之福。”
“圣上为晋室正统,顺应天下得此大位,需步步谨慎。”
翻开合上,翻开合上……每天都要让她看这么多遍,甚至有人上禀龙上雪若坚持不纳妃,便另立太子,晋室散开的各家王爷之后不乏聪明伶俐的孩子,都比太子堪担大任。
她想,也许龙上雪早已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坚持收养一个儿子,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让她有一个安稳。
只是,事事并非都能尽如人意。
另立太子的风波在朝上从未停止过,直到这一年的秋,仅两岁的龙无垢夭折,一切的喧哗声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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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夭折(2)
相思赶到东宫时,只看到龙无垢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覆在阖起的眼睛上,他没有转着黑幽幽的眼珠子到处打量……
太医、宫女、太监通通跪在床前,“皇后节哀。”
相思一步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小小的身体上还有余温,相思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正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太子明明离荷塘很远,奴婢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落水的,等发现的时候……”两个全身湿透的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子怎么会落水的!”一个震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龙上雪一身朝服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待见到床上挺直的龙无垢后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太子怎么了?”
“太子归天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满屋子的人都痛哭起来,连东宫外都传来哗然声,看样子百官听到风声都跟着龙上雪来了。
相思没有掉眼泪,就这么听着大家的哭声,指尖一点一点抹去无垢脸上的水渍,小孩子干干净净得才更可爱。
“赵六……”龙上雪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站到她身后双手安抚地搭在她肩上。
“你看到了么?”相思低低地说道,抬起头直直地望进龙上雪担忧的眼里,“就算我们得到了天下,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龙上雪向前一脚踹在太医身上,双眼瞪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吼道,“太子归天,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统统跟去侍候太子!”
哭嚎声便更大了,比方才的真实许多。
相思双手托着抱起床上的龙无垢缓慢地往外面走去,龙上雪错愕地看着她,然后不发一言地跟在她身后。
东宫外的台阶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相思和龙上雪出来便山呼万岁。
相思抱着无垢走到百官前面,转过无垢的脸面向他们,淡淡地问道,“你们现下是不是满意了?”
我不要你死在宫中(1)
襄容相国跪在首侧,沉声道,“皇后节哀。”
“我儿子是被害死的,我知道。”相思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口,令所有人震惊,“他才这么点大,你们至于吗?”
没有人敢应话,一个个全埋首跪着。
“皇后节哀。”
“皇上节哀。”
……
龙无垢的死让相思彻底崩溃,她不再批阅奏折,不再接见朝臣,整日呆在常宁宫里闭门不出,只有看到龙上雪的时候,她才会挤出一丝笑容。
最终,入冬的一场大雪让相思一病不起,整个人日渐憔悴无神,消瘦一圈。
积郁成疾。
每个御医都是这般说。
沉沉睡去又醒来的时候,烛还未燃尽,床榻边只有龙上雪一个人低头注视着她,相思露出微笑,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眉眼,“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龙上雪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声音低沉,“西廉那边一年上禀了三次,想让尹相回去故土,尹相也算是你带大的,我想,你亲自送尹相回西廉。”
“你说什么?”相思愕然。
“你送尹相回西廉,暂时离开这里。”龙上雪重复了一遍,目光认真,“我知道你不高兴呆在这宫里。”
“我现在这样子连常宁宫都走不出去。”相思低声道,下意识地开始逃避。
“我不要你死在宫中。”龙上雪说话忽然变得用力,翻身上了床坐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躺着,双手轻轻地圈着她。
听她轻咳了两声,龙上雪忙拉拢被子,相思的眼角一下子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软弱到如今这种地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龙上雪包容了一切……
他的眸眼比从前深邃许多,这些年的战事国事让他肩上承担了太多,也成熟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动不动要打要杀的龙上雪。
“你怎么办?”相思好久才开口道。
龙上雪的目光有一刹那的呆滞,她走了,他怎么办?没她陪着批阅奏折,没她出来阻止他的杀戳,没她盯着他照准用膳,没她在窗前看着他练剑,没她的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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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是定下的事实(2)
他为她打下的江山,她走了,他怎么办呢?
“我没事,我会好起来的。”相思加上一句,她不想龙上雪跟着她一起被这江山被这禁宫磨掉一切……
龙上雪的黑眸动了动,缓缓只是一个字,“走。”
这一晚,龙上雪不理朝事整整陪了她一天,然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常宁宫,宫女们却已经开始忙碌起程的事宜。
离开,是定下的事实。
她的心思一向沉重,御医却说她开始舒心了,原来在她心底对宫外是这么向往么?那对龙上雪呢?是不是太过不公平,她凭什么留下他一个人……
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过龙上雪,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一些,咳嗽也没有之前厉害,看着尹相每天进宫给她请安时越来越兴奋的劲,相思明白,离开之期已越来越近。
直到离开的前一天,她也未见过龙上雪,倒是天牢里传来龙上阳的讯息,龙上阳还是那样,要见她一面,他能答解她心里的疑问。
鬼始神差的,相思久未踏出常宁宫,一出便进了晦气沾身的天牢。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只有火是温暖的,相思在狱官的带领下走到一处牢笼前,安坐角落的男子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一年的时间几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的长发是梳好拢起的,没有一丝杂乱,一袭白衣也不若其它囚犯,若不是他眼中的憔悴,她差点以为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掌控全局、意气风发的龙上阳。
“你瘦了很多。”龙上阳仍是坐在角落里,嘴边浮起一抹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相思推开牢门走了进去,裙摆拖在潮湿的地上惹到尘埃,相思微微皱眉,龙上阳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还真敢进这个门。”
“我有什么不敢的。”相思站在离他三步之远的地方,冷冷地道,“不可一世的龙上阳都可以在这里屈呆一年,我又有什么不能呆的?”
大结局(1)
“怎么,真以为我是故意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牢?”龙上阳仍是那般骄傲自负,即使身处如此落魄的境地。
相思看着他,龙上阳是她向来猜不透彻的,就比如他花尽心思夺了天下,就比如他如今这么坦然地呆在囚笼之中。
“不如你坐下说话?”龙上阳低笑一声,“你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我不习惯。”
“因为你从来都把我看成你拿捏在手心里的玩物。”相思如是说道,冷冷地,淡淡地,目光一转,拉过一张垮垮的矮凳坐下,“你想同我说什么?”
“我知道你要走了。”龙上阳接上她的话,目睹相思的错愕后不禁有些得意,“这倒是我没料到的,原来你在上雪身边都呆不下去。”
相思冷漠地打量着这个潮湿的牢狱,“我早猜到什么地方都困不住龙上阳。”
“是因为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无垢?”龙上阳说着,一双眸子发亮,隐隐透着邪气。
相思一下子从凳上站了起来,面无血色地瞪着他,喘息艰难,“是你——”
“一个孩子就能让你和龙上雪分道扬镳,你和他也确实太好拆散了……”龙上阳云淡风轻地说着,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到底是谁?”相思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双唇都在微微颤栗着。
龙上阳笑了一声,被镣铐绑着的双手按住她的肩使她坐了回去,“朝堂上恨你和你孩子的人太多了,有些恨你入骨的,只要稍稍的一句话就可以点拨了,明白么?”
相思攥住了双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会让你活着,你要造反不快便来不及了。”
“造反?哈哈……”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龙上阳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眼里却是深深的不甘,“什么叫造反?当年成宗皇帝害兄谋位是造反,我辛苦二十年夺了天下是造反,他龙上雪一个脑子简单的莽汉抢了现成的皇位就叫明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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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2)
“你现在不还是在谋划么?这两年朝堂上的风风雨雨、明争暗斗都和你或多或少有关,对吧?包括我和太子位处尴尬,群臣匪议都是你在背后主导,我没猜错吧?”相思一口气吼了出来,“你就算再落魄也想主宰一切,你何不直接再去夺了这个龙位,你要等什么?你究竟想等什么?时机吗?”
龙上阳静静地凝视着她激动地说完,半晌才淡淡地反问,“龙上雪不杀我,一是为我故去的爹,沈家为保他爹死得就剩我一个;二是我的党羽尚未除尽,你们都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和龙上雪想一步步瓦解。”
相思没有说话,龙上阳缓缓伸手探到她脸颊边,相思下意识地偏过脸去,龙上阳唇边的苦涩一掠而过。
“我不抢皇位,是我才知道我永远抢不了。”
龙上阳的话令相思愕然地回头,龙上阳的手指刚好触碰她的发髻,眼底仍有一抹缱绻,“我这辈子最尊崇我的父亲,他死的时候留下遗训只为三件事,一是一定要找到璟瑄皇帝之子,二是就算拼了命也要保他不死,三则辅佐他重回晋室。”
相思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龙上雪动杀心,只是成全沈子京的忠心?
“我找到龙上雪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奴隶,痴痴傻傻,连话都说不全几句,这样的人要我辅佐他重回晋室,换你,你愿意么?换义阁那帮人,他们肯为一个奴隶去打天下么?”龙上阳蓦地将她发间的一枝发簪拔了下来,雕琢精细的兰花泛着点点的萤光。
相思顿了顿,抬起眼盯着他的眼睛道,“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义阁里没有当年护过璟瑄皇帝的老臣,我想,这些知情的忠诚之士都被你找着由头害了。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想着自己坐皇位了,只是你又想成全自己的孝心,最后……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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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3)
话落,一片静默。
兰花发簪落地。
相思看着龙上阳难得苍白的脸色,这一眼,她才发觉他真得落魄了,落魄得彻底。
“这簪子做得很精致。”龙上阳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捡起发簪递还给她,“你自己挑的还是上雪挑的?”
“随便戴的。”相思抬手要去接过,却被龙上阳一把握拢了手,相思皱眉,想挣脱出来却不如他力气大,只能瞪着他沾了尘埃的手,“放手。”
“真的……不喜欢吃栗子么?我为你种了很多。”
相思愕然地抬起眼,龙上阳唇边浮出一抹笑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在相思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拉她站了起来,将她的手握向自己的心房。
发簪直刺心口。
他松开她的手,簪子几乎没入身体,只剩下一朵兰花露在外面,逐渐被汩汩而出的鲜血覆盖了原本的颜色。
相思惊呆了,白皙的手僵在半空没有放下来。
“知我者,相思也,我这一辈子纯粹作茧自缚,没有别由。”龙上阳有些自嘲地笑道,不一会儿人便吃力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按到相思的双臂上,将她推坐在地,整个人摔在她怀里。
也许是太过震惊,她没有推开他,甚至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动作。
她只看到怀中的龙上阳笑得连眼里都带着笑意,她不明白,他对她的执念断断续续这么多年,最后竟会选择死在她身边。
“我习惯掌控一切,所以在龙上雪的女人处死我之前,我自己来结束这条性命。”龙上阳咬字用力,额上的汗渍一点点透出来,双眼却不再看她,只是注视着前方的牢门,“这世上只有你赵相思才配得上我,也只有我龙上阳才配得上你。你和上雪不过是患难与共才多了那一丝一毫的情,真让你们在一起了,还不是要分开……他甚至不懂什么才是你要的。”
大结局(4)
“你同样不懂。”相思低眉看着他吃力地说话,忽然想起了红妆,她死前也是这般躺在自己怀里,思及此,一股酸意涌上鼻头,不懂是为红妆还是为龙上阳。
“我懂,正因如此,我也知道,即便我摒弃一切给你要的生活,你的选择还是龙上雪。”龙上阳牙齿间咬出一抹血色,蓦地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才好过一些,“可我还是要问,你究竟看上龙上雪什么了?我比不上他什么?他又比得过我什么?告诉我。”
相思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就这样看着他缓缓涣散的双眼,鲜血已经染透他身前的白衣,好像有什么哽在喉咙里涩得厉害,“我……”
龙上阳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半晌,仍然没听到她的回答,大概是失望了,扣住她腕的手垂了下去。
她听他微弱的声音在说,“相思,你懂不懂,你这辈子尽是让我伤心了……”
龙上阳阖上眼的那一刻,相思悬在眼里的泪才掉下来,他也看不到了。
相思任由龙上阳躺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的眼泪往下掉着,没有动过一下,直到走的狱卒发现大声尖叫,相思才似乎清醒过来。
龙上阳死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来之前,她还觉得他们中间有着太多的恩怨,扯不清理不明的恩怨,这一下,什么账都不用算了,都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龙上阳所思、所想、所虑、所做,到他死,相思也未曾真正透彻过。
离开牢房的时候,相思的脚下是虚浮的,华丽的衣裳上沾着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狱卒们窃窃私语着。
“皇后,外面雨下得很大,小的先行去通知外面的林侍卫将步辇抬到门口。”一个狱卒冲到相思身侧大声说道,显然已经说了不止一遍。
相思一脚踩在门槛上,然后转头冲他摇摇头,正欲出门,一柄油伞递到她面前,相思只好撑起走出去,狱卒跪下一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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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5)
外面已是夜了,雨下得极大,每一下都仿佛是砸下来的,两盏灯笼在天牢的屋檐下飘摇着。
相思望见来时的步辇和一行侍卫停在左侧的走廊尽头,正要往前走去,却突然感觉到了灼然在背的视线,相思猛地扭过头,却见一个黑影隐匿在雨中。
相思撑着伞走入雨中,龙上雪的身影慢慢进入她的视线,没有随从,没有打伞,身上的衣袍早已被瓢泼的大雨打湿,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雨中定定地注视着她,双唇微微开着,雨水顺着脸垂落下去。
“我也想知道,你看上我的是什么?”龙上雪突然开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带着一股强势,“为什么回答不出来?是连你也不知道,还是看上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相思震惊地睁大眼,手一颤,油伞掉落下去,大雨肆无忌惮地打在身上,疼得她发怵。
换了以往,龙上雪怕她受寒一定冲过来,明明才几步之远,可现在的他只是看着她,脸上带着倔强,“你说不出来了吗?是我把你逼到这一步的?”
雨水的冰冷让相思有点站不住,她知道从来不是龙上雪的错,他只是要给她一个没人能再破坏的权利,他的心思从始至终就是这么简单,也因此,他从未想过得到这些他们两个要付出多少、失去多少……
相思的嘴唇嚅动了两下,片刻才道,“不是你想……”
“砰——”
龙上雪在她面前双膝跪地。
相思的身形晃了两下,随即不假思索地冲向前扑进他怀里,有些慌张地擦去他脸上的雨水,有些颤抖地道,“相公,我不走,好不好?你别这样。”
“你看上我的是什么?”龙上雪问。
“我——”还未说完,龙上雪蓦地低下头寻到她的唇便亲了下去,带着掠夺肆虐,相思吃疼也没哼一声,闭上眼任由他予取予求。
大结局(完)
“给我一点期盼,你哪天回来了,我就当你已经忘了一切,我们再一起走下去。”良久,龙上雪把她抱在怀里如是说道。
“那你呢?”相思不禁问道,龙上雪伸手刮了刮她的脸,“我是个男人,我没你那么多计较。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好。”
龙上雪的话令她哭笑不得,也许他真得是想逗她笑。
龙上雪横抱着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不打一把伞,相思靠在他的肩头,跟着红妆回到京城后第一次真正舒心。
也许世上并没有相配不相配,只要你都愿意去努力,再不相配也可以携手一起走下去,只是有时候更多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人愿意为此努力,那也凄惨。
也许她早该明白,只要龙上雪还在,她总是幸的。
“我等你。”
龙上雪的声音被雨声湮没。
每个人其实都是执着的,只是执着些什么不同而已,就像她去了一趟京城如今破败的义阁,才发现里面种了许多栗子树,她吃了一颗,说不清是甜的还是苦的;
就像她去赵静的王府接尹相去西廉时,望见龙昭和女儿一起在湖边喂鱼,赵洁把水泼到她身上,龙昭惊得跳起来,吓得面无血色;
就像赵静默默一个人准备着龙昭的干净衣裳;
就像尹相终于踏上归途时,非要独自策马奔腾的场景……
轿外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明亮,白云朵朵,偶见一抹剔透的蓝,相思伸手探出窗外,轻轻一抓便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