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房就在隔壁,那里头大清早都已经备好热水的。
燕屼给姜婳系好襦裙的衣襟,大概还想帮她套上薄纱外衣,被她用脚丫踢开,“你让开,让丫鬟们来就是,时辰不早了,你先用过早饭去衙门吧。”
燕屼捏住她嫩豆腐样的脚丫,盯着看了好几眼,“娘子放心,今儿休息不用去大理寺,正好岳父跟二妹妹夫都在,我多陪陪你们。”
丫鬟们低着头不敢看,这会儿连春蝉都是规规矩矩的。
燕屼怕她肚饿,不再逗弄她,起身到一旁捡起架上的衣袍打算去碧纱橱里换下,他身材是当真的好,连姜婳都有些痴迷,望着他挺拔身躯走到里头,一转头,发现春蝉竟也这样望了一路,她轻轻一哂,似有嘲讽,捏紧拳又慢慢的松开,心里说不清是何感想,只道:“过来伺候着吧,我方才梳洗过,漱口擦干头发就成。”
丫鬟们分工明确,春蝉过去帮着姜婳绞发,梨花桃花捧着布巾痰盂上前,芸枝帮着洁面漱口。
姜婳收拾妥当,穿好衣裳,由着芸枝扶到妆奁前坐下,伺候着抹上桃花面膏,又髻发选首饰带上,打扮妥当,燕屼已经让其余丫鬟把吃食都在外间摆妥当。
吃饭时,姜婳不喜丫鬟们伺候着,挥手让她们回耳罩房用饭。
早膳是南瓜小米粥,香软粘糯,姜婳胃口不错,连用两小碗才放下碗筷,拿着帕子擦拭嘴角,也不急着让丫鬟们收拾,半个手肘撑在案几上望着燕屼,颇没坐像,一身的媚骨,燕屼无奈,问道:“怎么了这是。”也不嫌她这模样。
“有些话想对夫君说。”姜婳垂眸,另外只空闲的手捏着粉定窑莲瓣碗里的同色勺子玩了起来,“之前回苏州,师父才告诉我,当初让我试药伤了身子,身子寒凉,这才冬天畏冷,也正因为如此,我怕是难怀上孩子。”她不抬头去看他,甚至不等他说些什么就继续道:“我思来想去的,当初夫君虽说是入赘,可眼下情况不同,夫君这也不算入赘,燕家情况特殊,就算生的孩子也该跟着夫君姓,我是想着既然自己不能生,就给夫君寻个通房吧。”
姜婳说过半晌,对面都没半点声音,她心里突然有些揣揣的,觉得不该任性,可是她与夫君的情况当真是耽误不得,燕家那样的家仇,只余他一人,燕家必须有后的。当初回苏州,她也曾胡思乱想,怕离开几月,他还是生她的气,若在碰见个如意女子,收了做妾侍她会怎样。
男子纳妾实在天经地义,何况燕屼这样的长的俊朗,前程似锦的男子。
好在回来她那些心思都是白担心的,他还是燕屼,还是那个宠着她的男子,只是方才瞧见丫鬟对他的觊觎,她心里不太好受,这才忍不住说下这些话,何况她没说错,这种脓包总要挑开的,他都二十有三,连个孩子都没,说出口同僚都要笑话的。
“这些话你昨天回来就想对我说了吧。”对面终于响起他的声音,却似冷淡。姜婳忍不住抬头,见他坐的端正,都是坐着,他却给她一种极重威压的感觉,他脸色不虞,甚至有些冷,她缩了下脖子听见他继续冷冰冰的问:“如若我要收个通房,她是生下孩子后你去母留子,还是会与我和离?找个其他男人过日子?”
姜婳舔了舔唇,觉得嘴巴有些发苦,似乎不该这样问的,又惹他生气的。
她也是有私心,她爱燕屼,怎愿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好,她自似不愿,如果他真的找了通房,她不确定会不会和离的,只知一切都会变,她又岂能真心养着他与别人生下的孩子,日夜对着,心里会生恨,会真的变得面目可憎,她大概会和离吧,保全最后一些脸面。
不过,她可不愿与他和离!也不想才回京就让他生气。
姜婳离开席位,脚步轻移,眨眼来到燕屼面前,不去望他冰凉脸色,半跪下来挤进他的怀里窝着,还攀着他的颈脖,可怜兮兮道:“夫君,是我不对,是我说错话,我心里满满的全是夫君一个人,方才是心有所虑,师父说过,我这身子只要用药物调养几年,还是可能生孩子,只我也担心着,万一不成,夫君膝下连个孩子都无,也是可怜呀。”
燕屼低头看她装无辜的小脸,板着脸道:“为什么没孩子就可怜了?我何曾要求过你生个孩子出来的?”
姜婳小声道:“夫君家里的情况,肯定是要留后的,不然对不起公公婆婆,还有燕家的列祖列宗。”
燕屼就叹口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哪里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好过日子不成吗,孩子不急,况且一开始我就是入赘姜家的,你生下孩子也是姓姜,我都无所谓的,不过一个姓氏,就算姓姜,他也是燕家的子孙,照样可以给祖先们叩头祭拜的。”又想起什么,硬生道:“那若是你塞个通房给我,逼她给我生孩子,你岂不是要与我和离的?”
姜婳欢喜的抱住他的腰身,“我从不想与夫君和离,只想好好跟夫君过日子。”
燕屼又叹气,罢了,逼问她那个作甚,他又不是死的,还真能让她塞个通房进来不成,他这辈子大概也是栽到她手里,连着她做的错事都要帮着掩护,如何还能离了她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快起来吧,我用过剩下的饭还要去见岳父的。”
姜婳就从他怀里爬出来,再冲着他弯弯唇角,“夫君先用着,我亲自去给夫君沏壶茶过来。”方才那些个小阴暗小心思也散的一干二净,这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原来他不曾在乎过孩子,倒是她患得患失一载多。
喝过貌美娇妻亲自泡的茶水,燕屼心里那点子气也消散干净,牵着她的手去拜见岳父。姜清禄已经用过早饭,正捧着茶喝着,瞧见两人急忙把人引进去说话闲聊,过了会儿袁越跟姜嫤也过来,三个男子要出门,没让女眷跟着,他们要在京城里逛逛,寻宅子铺子,也怕姜婳姜嫤跟着累。
姜婳拉着燕屼交代几句,让他带着小厮,银钱备足够,叨叨絮絮说着好一会儿才拉着姜嫤过去正院里说话,早上的雷雨已停歇,天光大好,碧绿湛蓝的天空,雨后那种湿泥混着树木花草的清新味道沁人心脾,两姐妹走在幽静的小道上就忍不住说起贴己话,回到房中再喝茶闲聊做些女红也是悠闲。
到了巳时三刻,齐妈妈亲自领着珍珠端着两盏薏仁糖水杏进来,还有两碟切好的杏子肉,上面插着细细的竹签。珍珠把汤水和杏子肉摆在榻上的小案几上,齐妈妈笑道:“大奶奶,这是集市上才开始卖的杏子,又大又甜,昨儿买了大筐回来,今儿特意煮了糖水切了果肉让大奶奶跟二姑奶奶尝尝看。”
姜婳望着那杏子肉,果真糯黄泛着糖渍,看着就好吃,她挑起吃了块,清甜可口,推给姜嫤面前,“二妹也吃些。”
等着姐妹两人吃过杏子,喝过糖水,齐妈妈让春蝉把托盘跟空置的碟碗端下去,才慢慢开口道:“大奶奶,其实老奴是有些话想同您说说的。”
姜婳放开做的女红,笑道:“说罢,嫤姐儿不是外人,我家的事情没甚不能让她知道的,正好也让二妹学学府里该如何管制下人。”
第128章
姜嫤性子温柔敦厚,这会儿听闻这话, 心里不免揣揣, 她在苏州时跟着许氏学些中馈,能简单处理庶务, 嫁到袁家,公婆温厚,从不苛责她。她当初陪嫁的两个婆子四个丫鬟也都一并带来京城, 等着相公买到宅子,她们全部搬进来, 在买几个奴仆回来, 关着门过小日子就挺好。
她待奴才们也一向温和,这会儿听闻要处理家事, 怕是跟下人有关, 心里不免紧张些。
姜婳见她神色揣揣的,笑眯眯的握住嫤姐儿的手, “二妹莫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坐在这儿陪着我便是。”又慢慢松开手,端起一盏茶呷一口,跟齐妈妈道:“齐妈妈您说吧, 是何事儿?”
齐妈妈叹口气,“大奶奶不必太忧心,还好没出大事儿,就是前些日子您带着珍珠翡翠阿大和如意去苏州, 其余丫鬟全留在京城里,内宅由着老奴管理着,平日还是按照往常当值,不过姑爷从不让丫鬟们伺候着,身边就是默然静然两名小厮守着,还有几名侍卫,丫鬟们搁在内院里走动也都轻手轻脚的,从不主动往姑爷面前凑。”
姜婳其实能信得过的丫鬟,也只有珍珠翡翠阿大,阿大虽也是跟着前面那些买进府的,却是个老实敦厚护主的性子,头脑一根筋,有些呆呆的。剩余丫鬟们,她可没法保证她们没有异心,不过这几年她的威严还是有的,丫鬟们规规矩矩,不敢嚼舌根论主子是非,更加不敢把主子们的事儿往外头传。
只是啊,到底还是有丫鬟起了胆大包天的心思。
姜婳小口抿着茶,半个茶盏遮挡住她冰凉凉的脸色,听见齐妈妈继续说着,“五月初一那会儿,姑爷晚上下衙,跟着几位同僚回来吃酒,没想到春蝉那丫头突然冲出去,正好撞见几位官爷,她似乎也给吓着,当即跪地求饶,姑爷身边那几位都是宽厚待人的,调笑两句,让她以后小心些,莫要莽撞,就让她离开了。”
那日齐妈妈也给吓着,她是听见外面动静才出去的,见到春蝉瑟瑟发抖跪在地面不敢抬头吭声,又见几位官爷说说笑笑,也当回事,也跟着跪下求饶,他们却挥挥手让两人离开,还问姑爷,晚上喝什么酒,大概还说了些案子的事情,她就有些没听懂。
齐妈妈跟春蝉跪着,等着姑爷跟官爷们去到书房,齐妈妈才起身,脚根子都在发软,起来当即把春蝉捉到耳罩房问她怎么回事,春蝉还哭的伤心,“齐妈妈,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在耳罩房里歇息,听见外面动静才醒过来,发现时辰不早,想着小厨房还炖着东西,奴婢就一头冲出去,看都未看,冲撞到姑爷和客人们,这才酿成大错,奴婢真真没想到的。”
那会儿,齐妈妈见春蝉吓的不轻,脸色惨白,也以为她是无意的,当即只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又打了二十下手板心,嘱咐她下次办事儿稳妥些,莫要鲁莽,春蝉哭着应好。
姜婳听完没吭声,嫤姐儿也悄悄悬着一颗心,屋子里静悄悄的。
齐妈妈继续道:“后来有两次老奴撞见春蝉姑娘总是在姑爷快要下衙时在内院里闲晃,老奴这才谨慎起来,想着春蝉姑娘莫要有些别的想法了,这事儿到底是老奴失职,没有管好丫鬟们,特意来跟大奶奶说声,想问问大奶奶该如何处置。”
姜婳沉默会儿,道:“去把春蝉叫进来吧。”
她早晨跟燕屼在屋子里胡闹那会儿就察觉这丫鬟眼神不对劲,可惜啊,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也忍不住对她男人动心,瞧瞧看,男人权势加身便是不一样了吧。
春蝉很快过来,进屋见到里面只有大奶奶和二姑奶奶,丫鬟婆子都不在,大奶奶面色冷淡,她一时猜不透主子想法,小心翼翼上前福身道:“不知道大奶奶找奴婢是做什么?”
“你先坐着吧。”姜婳指指圆桌旁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绣墩。
春蝉忐忑坐下,姜婳笑道:“你当初冲撞姑爷跟他同僚的事儿,我都听妈妈说了,过来是想问问你,当初怎么会那般鲁莽的?春蝉,你跟着我也有几年,才买你进府时你就在我身边伺候着,这其实不合规矩的,不过这几年你在我身边做的不错,也没犯错,我是想着等过个两年把你许配出去,做个正房娘子,也是体面的,不过先不说这个,你先说说当初怎么回事吧,别拿粗心来说事儿,我知你不是粗心的丫头。”
春蝉面色一变,哪里还敢坐下,噗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求大奶奶明察,奴婢当真只是一时糊涂,那日想着大奶奶回娘家,我就躲在耳罩房偷懒午睡,哪里想到醒来天色都暗下来,想到厨房给姑爷炖的东西,这才急起来,一头冲出来,哪儿就想到会撞见姑爷和那位官爷们,大奶奶都是奴婢的错,您责罚奴婢吧。”
她又哪里敢如实说,不过是见姜婳回娘家,姑爷英武俊朗,她跟着主子这么两年多,主子连孩子都生不出,她才有了些小心思。她一直知晓大奶奶是要把她们这些丫鬟都许配出去的,不会留在燕府给姑爷做通房妾侍,内院的丫鬟都清楚,她们很规矩。可是跟在大奶奶身边这几年,她看过荣华富贵,吃的是大鱼大肉,穿的是绫罗绸缎,带的是金银珠宝,哪里舍得这样的日子许配出去,到时粗茶淡饭,有什么奔头?
所以她才想着,或许可以留在姑爷身边,只要能生个孩子,她把孩子给大奶奶养在,大奶奶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有了这般心思,她三番五次想在姑爷跟前露面,那日听见动静,以为是姑爷下衙才急忙冲出去,哪里想到会撞见姑爷的同僚,她也给吓着,好在姑爷跟那些官爷们不在意,她侥幸躲过,后来也时常在姑爷跟前溜达,姑爷却从不正眼看她。
姜婳唔了声,没吭声,半晌才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春蝉满脸眼泪的抬头,有些呆愣,似没料到主子就这样轻易放她离开。她微愣片刻,急忙叩头道谢,匆匆退下。
等人离开,嫤姐儿才呼出长长一口气,似给憋的,方才她看那丫鬟哭的凄惨都没敢呼吸,她柔声道:“姐姐,就是这个丫鬟对大姐夫有了别的心思吗?那大姐姐打算如何处理的?”
姜婳撑着面颊趴在案几上,懒洋洋的道:“还未想好,且等两日吧。”
不管如何,府中丫鬟有些不够用,陆陆续续都要许配出去,她要早日打算,多买几个小丫头们回来先让齐妈妈调养着,省得挪到身边用时不规矩。
晌午时,燕屼他们没回,只遣个静然回来通禀道:“大奶奶,大人说今儿晌午陪着老爷跟袁公子在外头吃,还特意让奴才给您带了天香楼的烤鸭,奴才已经送到厨房里头,只等灶房师傅们片好备上面饼菜丝鲜甜酱就能吃的。”
姜婳笑眯眯道:“好,我都晓得,你快些回去天香楼伺候着吧。”
晌午,姜婳跟姜嫤就着天香楼的招牌烤鸭用的饭,这烤鸭当真味美,外脆里嫩,肉质细腻,这鸭子给何氏送了半边过去,剩余半边也被两人吃的干净。
午觉后,燕屼他们还没回,姜婳自个去书房坐着,把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粉末都给翻找出来,一瓶瓶摆在书案上发呆。对于想爬她男人床的丫鬟,她其实很厌恶,伸手拨动下桌面的罐子,姜婳又坐回太师椅上,弄死倒不至于,那丫鬟到底伺候她几年,主仆一场,罢了,饶她一命,许配出去吧。
姜婳幽幽叹口气,又把瓶瓶罐罐都给收起来锁好。
刚出书房,她就碰上回来的燕屼,他人高马大,样貌堂堂,姜婳见着就能满心都欢喜起来,不由暗叹道,难怪被春蝉那丫鬟惦记上,这样好的男人,当初那护国公府的陶姑娘不也是看中他了吗。
姜婳当真是觉得,满心都是这个男人,她欢快的冲上去把人抱住,幸好庭院里没人,她也不害羞,高高兴兴道:“夫君今儿跟爹爹跟袁妹夫都去哪儿逛了呀?”
燕屼见她这样主动,心里也是柔软,大掌搂着她腰身笑道:“先去外城逛了圈,找到几座正在出售的宅子,又四处转了转。”他把人直接抱回他的书房坐在竹榻上,把人搂抱在怀里问道:“娘子今日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说起这个,姜婳半趴在他胸膛上,“我屋里有几个丫鬟年纪渐大,总不能让她们一辈子跟在我身边,遂想着慢慢把人许配出去吧,我让齐妈妈多留意下,若有好的男儿就留意着,顺便在买些丫鬟回来调,教着,省得用时嫌人少。”
第129章
今日燕屼难得休沐, 陪过岳父和连襟兄弟逛了外城,回到府里想来书房处理公务的,这会儿见小妻子趴在他身上掰着手指数丫鬟也甚是好玩, 揉着她仿佛软弱无骨的纤细腰身,微微抬头,凑到她耳边哑声问:“可盘算出哪几个丫鬟要许配出去?”
姜婳掰数着身边的丫鬟们,“春蝉定是要许配出来的, 她年纪也不小,至于珍珠翡翠,我想再留两年,且犹豫着到底是把她们两个许给外面, 找两户何时的配给她们,还是留在府里头嫁给小管事做管事娘子。也罢, 还不急, 到时候问问她们的意见吧。”珍珠翡翠她是很喜欢的,若她们愿意,留在府里做管事娘子也好的。
“至于其他几个丫鬟,年纪尚幼, 过两年再说吧。”
燕屼不多问,笑着揉揉她的脸颊,又捉着她的手指一根根的啃,姜婳嫌弃,抽回手指叹口气,“夫君莫闹, 待会我还要请齐妈妈过来一趟,有些事情吩咐的。”她只盼春蝉能够懂她的心意,惦记着她男人的,她通常不会给好果子吃,当初护国公府的陶县君不照样被贬了封号,如今都不常在京城里头露面,据说是被护国公拘在家中学规矩。
她才知春蝉动了心思,当即差点压不住心里那股子寒凉的怒意,甚至想要给春蝉一个教训,是以心静下来,她知这想法不对,仔细思忖过,春蝉跟她几年,大错没有,发卖不至于,只能配出去,盼着她能醒悟,莫要再有旁的心思。想完春蝉的事儿,姜婳捉住燕屼的硬邦邦的手臂,问他,“对了,回来一直想问夫君的,那姜映秋在大理寺如何?可认罪了?师父让我把爹爹当初的病例带了来,我让珍珠拿来,夫君瞧瞧可有用。”
“没甚大用的。”燕屼坐直身子,拍拍她的背,“这事儿到底过去太久,当初岳父没有报案,亦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下毒,而且她死咬着不承认,怕是过不了多久会被放出来的。”他动用私行,对大姜氏用刑,连着男子都承受不住的加盐鞭刑她都死死咬着嘴巴,不承认下毒,这样的女人,难怪婳婳想要弄死她。
若被她反咬一口,当真是要脱层皮的,这个女人,应该及早处理掉,此事不成,就用别的计谋,是决计不能放过她的。
姜婳微微沉着脸,喃喃道:“这样都拿她没法子吗?”当真还是只能亲手弄死她?
燕屼轻抚她的背,“别担心,她既能对岳父下毒,手上肯定不会干净的,我已经派人去查她以前的事儿,你别着急,这些日子多陪陪二妹和岳父,明日我要去大理寺,你若得空,可以带二妹出去转转。”
姜婳心里存着事儿,默不作声,她不知怎么又想起孩子的事情来,到底是有些可惜的,如若不是她不能生,春蝉何以敢有这样的心思,她忍不住闷声道:“夫君当真不介意我生不出孩子吗?”
燕屼失笑,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他握住她的手道:“燕家的事情我都坦白告诉你,你该知道此时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如今我心中只能装得下你和家仇,往后亦不知家仇能否得报,我怕连你都保不周全,又如何敢要孩子?以后我若出事,与你和离还能护你一命,可若有了孩子,哪怕他跟着你姓,这都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孩子都不能幸免,婳婳,现在没有孩子是好事,待以后再说吧。”
姜婳绞着帕子,可她清楚的知道,他不会有事,反而成为内阁首辅,成为太傅大人,权倾朝野,生下他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事的。这话她不能说,也罢,顺其自然吧,师父都说他能生,想必是要调养几年,她就放宽心思。不过,她抓着燕屼的衣袖问,“夫君,那害的燕家满门的是哪家的?”
燕屼把人搂紧一些,亲亲她的脸颊,“这个你不知最好。”
姜婳了然,这是怕她遇见燕家仇人绷紧面皮子吧,也罢,不知道也好,省得藏不住眼色。
两人待在书房腻歪到酉时,才去正厅陪着姜清禄,袁越和姜嫤用晚饭。
次日,燕屼早早去大理寺,姜清禄跟袁越继续在京城里头闲逛。
这都七月,天气燥热,姜婳跟姜嫤都不愿出门,留在家中做女红说说话。
姜婳喊来齐妈妈,让她帮忙留着,给春蝉寻个人家,过段日子就送出门吧。
齐妈妈应声退下。
姜嫤低声道:“大姐姐,只要把春蝉配出去就成吗?这样做不到杀鸡儆猴,若内宅的小丫鬟们有样学样可怎么办?”她如今和袁越如胶似漆,琴瑟和鸣,自也不喜莺莺燕燕的绕着相公转。
姜婳握着绣绷子,兀自出神。
半晌才道:“到底伺候我一场,发卖出去怕她卖到不好的地方,不如就给她找户人家,出去做正房娘子,我也体面些。”她难得心软些,其实她也察觉自个精神状态有些问题,遇见不喜的人,她更想下狠手,这次也算是夫君与她感情好,昨日才开解过她,她心情甚好,这才没想狠心对手底下的丫鬟。
过了几日,袁越买到外城一间二进的宅子,小桥流水,亭台阁楼,雕梁画栋,一应俱全,风景也幽静,是个不错的地儿,很快就把文书置办下来。
当天,袁越回来跟岳父和燕屼告别,众人吃过宴,次日,袁越携姜嫤跟奴仆搬到那边。姜婳知晓袁家还有奴仆正跟着辎车在后头走,还需两三日,怕他们身边的人不够用,让齐妈妈喊了几个仆役过去帮忙收拾宅子。
到底是妹夫跟妹妹的家,姜婳不便跟着去瞧,等着她们乔迁之喜再去探望。
姜清禄暂且住在燕府里,他还要时常出门审查,毕竟他与袁越都打算在京城里头做营生,需得调查清楚。
七月中旬,骄阳似火,到处都是闷热的,姜婳躲在屋里不肯出门,姜嫤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也晓得天气炎热不便待客,打算过了七月再说。
这日姜婳正躲在摆着冰盆的里屋里歇息,她睡的昏昏沉沉,听见外面响起齐妈妈低低的声音,“大奶奶可还在睡在?”
珍珠悄声道:“还未醒,可是前些日子大奶奶嘱咐妈妈的事儿办妥当了?”
齐妈妈小声道:“的确找到户人家,想过来问问大奶奶的意见,既大奶奶没醒,我晚些过来。”
“是齐妈妈吧,快进来吧。”姜婳已经醒来,让阿大扶着起身靠在迎枕上。外面守着的丫鬟鱼贯而入,伺候着她盥洗漱口,喝过一盏温温的糖水后,才柔声道:“齐妈妈快坐吧,与我说说看中的是哪户人家?家世人品如何?”她最近注意养身想生孩子,冷的都是不沾的,这般炎热的天儿,屋里才摆着一盆冰块。
齐妈妈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绣墩上回话,“回大奶奶的话,您之前让老奴给春蝉留意户人家,老奴托人问过,找到一户,是京城郊外县城里头的,那县城因挨着京城,也颇富裕。那户人家姓谭,从外地搬来京城的,家中兄弟二人和寡母,人口简单,给春蝉相中的就是长兄谭兴凡,他今儿刚好二十,家里还有个小叔子才八,九岁,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开间米铺,生意不错,因三年前他父亲从山上跌落致死,守孝三年才耽搁的。”
姜婳慢慢思忖,问道,“那谭家长子性子如何?”
齐妈妈道:“大奶奶放心,是个敦厚老实的,生的也不错,不会亏待春蝉的。”
姜婳觉得不错,她自认待春蝉不薄,给她寻的人家也用心。
“珍珠,去把春蝉叫来吧。”
春蝉很快过来,自打半月前被大奶奶问话后,她日日谨慎,不敢行错事。今日突然被叫过来,心里揣揣,进到里屋不敢乱看,福身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姜婳指指绣墩,“坐吧,今儿我喊你过来是想与你说,你伺候我也有几年,今年你也十八了吧,我想着给你寻了户人家,身契还你,再给你置办些嫁妆,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大奶奶…”春蝉惊愕抬头,一脸呆愣,忽预料到大奶奶是说真的,她猛地跪在地上,哭求道:“奴婢已经知错,求大奶奶不要把奴婢许配出去啊,奴婢这辈子都不想出去,只想跟在大奶奶身边伺候着。”
“你不愿意?”姜婳面上的笑容渐渐冷淡下来,她道:“给你找的那户人家是京城外县城里的,家里人口简单,婆母很好相处,男方年长你两岁,因守孝才耽搁下来的,人也厚道,家里开间米铺,你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你连这样的都不喜?当真是想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做个奴才?”
“还是有了别的心思!”最后一句已然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