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借着拂过的微风,闻着隐隐飘到他鼻息间的血腥味,他想起他们的初.夜时,情难自禁的他,咬破她的身体,痴迷的吸吮着她的血。
也许是因为嗜血的他杀过的人太多,闻过的血太多,轻易便能分辨出她的血味。
那是一种让他忍不住想吞噬的吸引力,就像是能让他起瘾的毒.药。
有些恍惚的他,突然回神,对秦子蔺喝道:“滚!”
秦子蔺早料到父亲不会轻易相信,亦或是就算相信了,也不愿为了母亲放弃他的渴望追求。他冷静道:“爹若现在不回去,再见,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真是一句让俞亲王听了不由打哆嗦的话,他抬手就给了秦子蔺一巴掌,巴掌声响彻整个祈赫殿。他阴沉着脸想再说什么,却觉喉间仿若塞了块东西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嘴角含血的秦子蔺想起出来前,俞王妃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他突然苦笑了起来:“怕是现在去,也晚了,娘该死不瞑目了。”后来,他又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了声,“娘说,爹若不收手,她便死不瞑目。”
见到儿子难得这副失魂落魄,悲痛至极的模样,不知俞亲王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直到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应,觉得似乎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胸口撕裂般的疼了起来。似有谁拿着刀,在剜着他的胸口。
她死了?
她为了阻止他,自杀了?
他终于再难冷静,突然迈步跑了出去,本就武艺比秦洬低不了多少的他,用尽全力施用起轻功来,便是身后骑马飞奔的秦子蔺也被远远的甩了去。
齐云帝负手站在祈赫殿中,看着父子俩离开的方向,许久后,他叹息了一声,轻轻道:“原来再无情的人,心中也有最炽热的一块地方。”
都有软肋,唯独他。
祈赫殿的密室被打开,锦衣卫指挥使曹漾走了出来,在齐云帝身后拱手等着吩咐。
齐云帝再默了会,道:“都灭了吧!”就像俞亲王所说的,这个退路留不得。杀了今晚参与的所有人,亦是砍断了俞亲王的翅膀,毁了其所有的一切。
曹漾没做逗留,接到口谕,马上离去。
这注定是血流成河的一晚。
俞王府。
杨嬷嬷趴在俞王妃身上已经哭的声音沙哑,却仍旧是止不住的哭:“奴婢当初就应该坚持拉住你,让你别嫁的。”
这么软软娇娇,如水般的姑娘,又怎能吃得住这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凶狠残戾,又冷情冷性的男人?
就在杨嬷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满身雨水的俞亲王突地如风般沉着脸移了过来,当他见到双眸紧闭,一动不动的俞王妃时,瞳孔陡缩。他一把拉起杨嬷嬷给扔了出去,立刻将躺在床上的妻子抱在怀里。
俞亲王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杨嬷嬷直接砸在了墙上,滑在地上时,一口鲜血被喷了出来。
俞亲王颤着手抚摸着俞王妃已经没有任何余温的脸,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可他不相信她没气了,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各处都触过,却没有一块地方不是冷的。
仍旧不想相信的他直接低头覆住她冰凉苍白的唇,激烈的吞噬着。
以前每次他突然亲正在睡觉的她时,她都会睁开含雾般透着无辜的眼,羞涩又怯弱的看着他。可是这次,无论他如何用力的亲她,如何想尽办法去夺她的呼吸,她都没有反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呼吸,她留给他的,只有脸上深深的泪痕。
俞亲王不断舔着怀中人的唇瓣,大概是没法再自欺,他终于如失了魂般幽幽出声了:“快醒来,快醒来…盼盼…快醒来…”
趴在地上的杨嬷嬷抬头看到那个素来冷酷绝情的俞亲王,也会有如此狼狈无措的一面,她笑了,笑的眼泪流的更汹涌。
原来只是个不懂爱的人。
无论俞亲王呢喃了多少声,俞王妃始终都没反应。本是不断轻轻呢喃的他,突然掐住了怀中俞王妃的脖子,神色阴冷可怖的吼道:“本王让你醒过来!”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儿子秦子蔺的话:再见,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冰冷的尸体…
他不相信这是冰冷的尸体,这是无论他如何对她,都不会离开他,对他百依百顺,体贴入微,满心眼都是他的妻子。
他又开始亲她,不断地亲…
秦子蔺跑入就见到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立马过去,见到父亲怀中的母亲是双眸紧闭的,他便知道他已经没了娘。他伸手使劲去拉俞亲王,红着眼大声道:“别这样对她,你放手!”
俞亲王单手将秦子蔺甩开:“滚!”
现在的俞亲王根本就是疯了,就算是秦子蔺这个大男人,都被他推出去撞在了墙上。秦子蔺不顾仿若被撞得五脏移位,疼痛不已的身体,仍旧是大声道:“娘死了,你放开他!”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开始恨他爹,恨这个从小一直被他当成神,想尽全力讨好的爹。
俞亲王陡的神色狠戾,通红的眼睛布满杀意的看着秦子蔺,他不想听到“死”字。
秦子蔺知道俞亲王在想什么,他不断大声道:“娘死了,死了,死了…是病死的,是…”
俞亲王不在乎俞王妃是怎么死的,过去就单手掐住秦子蔺的脖子,歪着头阴戾的幽幽道:“再说一句,本王让你死。”
秦子蔺铁青着脸,倔强的努力出声:“娘是病死的,娘一直在隐瞒我们,娘不想我们谋反,娘怕我们有个三长两短…”
俞亲王手下一收力,眼见着秦子蔺就要断气时,他突然泄了气般松手了,任秦子蔺沿着墙壁滑坐在地,紧紧的抱住自己使劲喘息着。
俞亲王垮着肩膀过去从床边坐下,又将俞王妃搂入怀中。
那边趴在地上始终没有力气起身的杨嬷嬷无力的出声道:“王妃本还能再活几日,她受不住王爷要带着世子谋反的刺激,忧虑恐惧过度,很快便断了气。”
俞亲王不知是听没听到,他只是神色麻木的紧紧搂着怀中已经没有了温度,已经再也不可能围着他转,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有与他相见的妻子。
仿若魂儿也跟着她走了。
秦子蔺坐在地上守了许久,见俞亲王没再发疯,便失魂落魄的正要出去吩咐布置灵堂,却突然听到俞亲王含着哭腔的声音:“盼盼,睁开眼看看我。”他已经没有自称“本王”,足见他的姿态放低了。
这该是一件让人很震惊的事,却谁也没有力气去这样想。
后来,俞亲王又蹭着俞王妃的脑袋,祈求着:“盼盼,求你睁开眼见见我。”这种挖心般的剧痛,他受不了。这种想到再也见不到她的绝望感,他承受不住。
没有人理他,他听不到妻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也见不到她那双总是柔情看着他,依恋着他的眼睛。
俞亲王搂着俞王妃的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突地低头紧盯着她的脸,恶狠狠地低吼出声:“醒来,醒来,醒来…”
他一直时而安静,时而疯狂的呢喃着,魂儿似乎真的是丢了。
秦子蔺强忍住泪意,离开了这里,布置灵堂并派刘忠出去让那些人收手。只是未想到等到了天明,他都未等到刘忠回来。他们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他想,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齐云帝还会不会放过他们父子。
他在灵堂前呆呆的站了许久,正要去抱母亲过来,可进了俞王妃的房间,根本就没见到俞亲王与俞王妃的身影。他心中一慌,立刻问一直守在这里,一晚上便苍老的可怕的杨嬷嬷:“王爷王妃呢?”
杨嬷嬷神色呆滞的轻轻应道:“走了,王爷吩咐阿复去南嵇国找极钰子大师后,便抱着王妃走了,奴婢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极钰子是南嵇国出了名的云游道士,据说他道法高超。只是如今已经隐世,不再出山。
“极钰子?”秦子蔺喃喃出这三个字,心中突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五日后,阿复便带着一众高手将一身道袍,略莫五十多岁的极钰子给抓了过来。秦子蔺未来得及多问什么,就又见到俞亲王踏入俞王府。
俞亲王面无表情,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银白,如今还凌乱不堪,而且满身是血。估计因为伤势太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正单手扛着一口奇怪的白色棺材踏入。隔着那口棺材的半透明盖儿,秦子蔺见到了俞王妃安静的躺在里面。
被阿复亲自押着的极钰子大惊:“冰棺?”
俞亲王没有看任何人,只幽幽的扔下一句:“回魂夜里,锁魂咒,否则死。”这话是对极钰子说的。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极钰子听出了浓郁的诡异感,不由脚底生寒,瞬间遍布全身,并打了个抖。凭着他曾经多年来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个人极度可怕,如今精神还不太正常。
“冰棺…”秦子蔺也听说过这个天下唯一一口能保存遗体的材质未知的冰棺,为北翟国所有,冰存的一直都是北翟国开国皇帝。
如此,他爹是仅仅花了五日时间,就去了别国抢了人家的宝贝回来?所以才满身伤?
他顿觉不妙,脸色变了,立刻吩咐:“快,喊府医。”
可俞亲王抬着冰棺里头的俞王妃直接去了书房下头的那间阴凉异常的地下密室,两日之内都没有出来过,而其他人也进不去。
一直到了俞王妃的头七那日,地下密室的门终于打开,为的便是让极钰子对俞王妃使用那传说中的,不知是真是假的锁魂咒。
秦子蔺自然是不信这些,他只想让母亲入土为安,可纵使俞亲王满身重伤,他也拦不住对方,反被打成了重伤。
再后来,俞亲王又进了地下密室,陪着被锁魂的俞王妃没再出来。
隐州,函悦轩。
当下正是入夜时,秦洬与宗绫用了晚膳,便在床上准备入睡。秦洬搂着宗绫,告诉了她,隐州发生的与俞王府有关的这些大事。
宗绫听的一愣一愣的,睁大眼睛道:“冰棺,锁魂咒?”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的不可思议?
秦洬抚摸着宗绫的脑袋,想着五日之内,俞亲王就去了北翟国抢了人家严加看守的冰棺,并返回耀都这事。他不知道俞亲王是真的太过强大,还是根本为了自己的妻子疯了,以至于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潜能。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已经对俞亲王刮目相看。若俞亲王早以这种能力来杀他,他怕是早死了。
这个人,可惜就是对自己太过不了解,连自己最想要什么,也只在对方死了才知道。
他不由搂紧了怀中曾经也差点失去的宗绫,绕是他,也不由同情起失去挚爱的俞亲王。
“你轻点。”宗绫推了推突然有着恐慌情绪的他。被他抱的太紧,浑身被勒的疼。
他连忙放轻了力道,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为自己的幸运而觉得庆幸。
宗绫任他亲着,问道:“他既然是要谋反的,虽然后来扔下了一干将士盟友。皇上会放过他,放过俞王府么?”
秦洬淡淡的应道:“皇上有两个缺点,一个是武功弱,一个是心软。”
宗绫了然:“所以俞王府如今是没事了。”不过如今的俞王府怕是也只剩下一个空壳,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想来俞亲王与秦子蔺都已不在意这些。
她想了下,又抬头问秦洬:“你会不会放过他们呢?”
秦洬迎视着她的眼睛,反问:“你想我放过吗?”
宗绫点头:“想。”
秦洬亲了她一下,道:“那就放过吧!”
他也没有必要将落水狗赶尽杀绝,何况,他同情失去挚爱的俞亲王。估计人家在这种痛苦中,也活不了几天。
就算活,那也是生不如死。
自从俞王妃去世的那日起,耀都总是会下雨,不大不小,延续的时间很长。被俞亲王打出一身重伤的秦子蔺,一直跪在书房地下密室的入口处,时不时喊一声:“求爹,让娘入土为安。”
为了能让下面的俞亲王听到,他的声音自然是极大的,喊的次数多了,他本是透着清冽的声音,如今是真的干哑了。
他不相信什么锁魂咒,就算真有什么锁魂咒,也不该用在他母亲身上。该去的魂,不该被锁在这里。何况他再如何恨他父亲,也不希望父亲带着一身伤不治,就在里面耗着。
他不想连父亲也失去。
空档的地下密室中,无风却阴凉非常,因四周贴满了黄符,而更显诡异阴森。中间的冰棺中,俞王妃的身体被密封在里头,冰棺周围也是贴满了黄符。
俞亲王一头银白的头发披散着,素来干净洁白的脸上,如今已爬满了胡渣,他脸色苍白的趴在棺盖上隔着半透明的材质轻抚着她的脸,神色是他此生没有过的温柔。
他轻轻出声:“就算是死了,你也得陪着我,知道吗?”
她爱了他二十多年,她的一切已经无声无息的刻入了他的骨子里。既然她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他又怎会让她离开他。
死了也不可以离开。
他的脸贴着冰凉的棺盖闭着眼,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却仍是只伸手轻抚着棺盖,想象着那具柔软温热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想象着柔情娇弱的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想着想着,他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连眼泪都笑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两个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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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宝贝们有木有被伤到,若真是被伤的厉害了,后面可以再给他们补个治愈系双重生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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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们的意思吧!
第105章
宗绫随秦洬来隐州后, 每日也并无什么事情做,也就是在隐州各处晃, 晃得多了, 她对隐州这里倒是少了许多拘束恐慌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看淡, 看得多了,也就看淡了。
宗绫想要找机会问外祖父, 她娘的墓地在哪里。她考虑过外祖父既然不告诉任何人, 又凭什么会告诉她?
从未想过自己来了这么久, 却从未看到过外祖父。
宗绫站在窗口想着在施府的这段时间,偶尔出去的时候会遇到大舅母, 大舅母虽然没对她如何。每次相遇, 见到大舅母那阴沉又憔悴的模样, 她却会极度不自在。
她理解大舅母。
秦洬过来从她身后搂住她, 蹭了蹭她的耳朵, 轻声道:“还出去吗?”
宗绫未答,只反问:“你的人仍旧没有查到我娘墓地在何处吗?”
“没有。”秦洬应道,“反正不在隐州。”隐州虽大, 他的势力也大, 若他的人将隐州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 那便是没有。
宗绫叹了口气,这事也就只有她外祖父知道了。
南方的耀都虽时常下雨,北方的隐州却日日大晴天。看着外头的大日头,宗绫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秦洬都依她。
宗绫想了下,又道:“这次我们别走正门, 我知道施府后头离这里不远的西北角有一个荒废的角门,咱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秦洬:“好。”
据说施府是由以前一个大将军的府邸改建的,厨房曾经就是在西北角,后来移了位,西北角那个角门也就荒废了。隐州这个施府地儿大,但住的人越来越少,靠后方建的独院也没人住,渐渐地连后面的独院也颇荒废,尤其是没有了厨房的西北角。哪怕有人过来,也不会想到使用那边的独院。
正厅在南,后花园在北,大夫人的院子在东。宗绫带着秦洬往西北走,便不会遇到大夫人。
只是当他们沿路走去时,却被施府的侍卫拦住了去路,对方恭敬的作揖道:“王爷,王妃,将军有令,施府西北角这一块地方暂封,谁也不得踏足。”
宗绫不解:“为何?”
领头侍卫应道:“恕难相告。”
秦洬抱胸站在宗绫身后,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淡淡问道:“这里是何时被封的?”
“回王爷,是去年五月份。”
“这…”宗绫待在施府本就没什么底气,虽心里觉得不大舒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对秦洬道,“罢了,咱们走其他的门吧?”
秦洬抬眉看着西北方,默了一瞬后,他应下:“好。”
宗绫走在前面,秦洬跟在后头,二人一前一后正要朝回走。宗绫突然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朝西北面看去,她歪着头似是努力在感应着什么。
后来她怀着不确定的态度,道:“我怎么隐约听到有笑声从那边传来?”
秦洬靠近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其实他也听到了。可是以他的功夫,他能听到再正常不过,但她却不可能听到那么远传来的声音。
他问道:“确定听到了?”
宗绫犹豫了许久,不太确定,便道:“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错觉。”
秦洬默了默,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宗绫也没多想,点头应下:“好。”
被秦洬牵着前行间,宗绫不由又回头看了看西北方向,她没说她现在似乎又听到了,而且隐约觉得那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让她的心不由跟着打颤。
他们后来是由东北的角门出去的,东北角门通的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巷子。出了角门,他们一路朝南去时,宗绫一直都不曾回神。
秦洬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她的不在状态,淡漠的眸子里,隐隐也有些若隐若现的思绪。
上了大街,秦洬问她:“想去哪里?”
宗绫回神,怔怔的抬头看着他:“嗯?”
秦洬认真的看着她仍有些不在状态的模样,又问道:“想去哪里?”
宗绫歪头想了下,应道:“朝东去吧!”来了这么久,她似乎还没去过东面的知府衙门。记得小时候,那里也曾是她长活动的地方。
“好。”秦洬牵着她朝东走。
知府衙门离施府的距离不短,他们在百姓稀罕的目光下一路缓缓走着去。渐渐的,宗绫的脸皮也厚了,倒也没什么感觉。
知府衙门的门前很宽阔,对面有一块环境不错的小花园,是专门供考察民情的大人物,或是其他有些身份的人闲暇时闲息的地儿。小花园里有个颇大的亭子,他们便入了亭下休息。
地方官对于自己管辖的地方,特别的消息总是非常灵通的,当他们到了这里没一会儿,五年前新任的知府吴大人就笑呵呵的迎了过来,行礼:“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当凊王爷带着王妃进入隐州城未多久,吴大人便知道了消息。只是素来听闻这位王爷脾性古怪,他便不敢贸然到施府登门拜访。刚才下面向他报有贵人入这个小花园歇息,他一打听到模样,便猜到对方的身份,连忙过来了。
秦洬未理,宗绫也没说什么。
吴大人倒不觉得尴尬,毕竟早有准备,他只连忙吩咐被他带过来的端着茶的婢女:“别愣着,快将茶奉上。”
小小知府衙门里的婢女哪能见过亲王与亲王妃这种大人物,尤其见到眼前两人惊为天人,就更是忘了自觉。只待吴大人提醒了,她才赶紧过去将茶奉上,努力压下还想看看这位俊王爷的冲动。
吴大人是个识趣的人,过来见了见秦洬,表示了自己作为下官的心意后,便恭恭敬敬的告了辞,留王爷与王妃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歇息着。
宗绫单手托腮略有些出神的看着衙门的门口,与秦洬一样并未喝搁在石桌上的茶。因为被人下毒下药的次数多了,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吃喝之物,她总是下意识很少去动嘴,反正也不是非喝不可。
看着衙门那里,她的脑中不由浮现曾经的自己,与玩伴在那打闹嬉戏,毫无忧虑。她的忧虑,就是在秦洬出现之后。
秦洬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道:“我去附近给你买些吃食?”走了这么久,她该是累了,就继续在这里歇着。
宗绫回眸看了看他,点头:“好。”
秦洬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再看了看她,起身便走了。宗绫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眸有怅然之色。就算后来见不到他的身影,她也仍旧是看着那个方向,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直到感觉有人从她对面坐下,她转回头看去,见到眼前是一名穿的锦衣华服,长得娇媚动人的少妇。少妇看着宗绫热心的笑了:“你是阿绫?”
“祈雨?”宗绫微怔。
这少妇正是曾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刘祈雨。曾经她父亲为隐州知府时,下面的通判便是刘祈雨的父亲。
刘祈雨收起笑,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来隐州呢!对了,你怎会来隐州?”她看了看周围时不时路过的人,见都只是回眸看一看宗绫,并不见那该有的敌视,更不见有谁过来朝宗绫发疯,她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惊讶。
宗绫神色还算柔和的应道:“故地重游,来看看。”不知怎的,再见曾经与自己玩的最好的人,她总觉得有些陌生。曾经年纪小,意识不到的东西,如今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刘祈雨看似对她挺热心,是个不错的人,她却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鄙夷。与其那知性大方的外表截然不同,让她不由想起她的二表姐施明絮。
刘祈雨轻轻颔了颔首,柔声道:“阿绫该是忘了这个小花园,是没个特殊身份的寻常百姓所不能入的。未免待会有官差过来将阿绫赶了去,我在这里陪陪你吧!”
宗绫对刘祈雨有了另一个看法之后,便看其什么都觉得带有色彩。就如刘祈雨这话听起来是好心,宗绫却听出高姿态的感觉。
刘祈雨终归是不如施明絮更会掩饰自己的言行举止神态。
宗绫没说话,垂了垂眸后,便淡淡的看向别处。
刘祈雨上下打量着宗绫,见其穿的非常朴素,脸蛋虽水灵,气色却比常人差了不少,便觉宗绫这些年过的不好。不过见宗绫竟是挽着妇人发髻,头插一根简单的玉簪,她惊讶道:“阿绫嫁人了?”只是看这身简单的打扮,倒有些看不出嫁的如何。
宗绫大概是被秦洬养出了些脾气,直接不咸不淡道:“祈雨是觉得我不该嫁人?觉得没人会要我吗?”
刘祈雨闻言,无辜道:“阿绫怎会没人要?不说别的,就说阿绫这五年过去,仍旧比谁都嫩的长相,就不怕没人要。”
她又打量起宗绫,语气听似羡慕:“世间又几个能与阿绫这般,十七岁的人,却如十四五岁般嫩。虽瘦小,却该有的都不缺。”她心觉已嫁做人妇,这些话都是可以说的。
宗绫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处,她不由有些不自在。想来刘祈雨成婚许久了,竟是这般放得开。
刘祈雨又道:“阿绫嫁的是?”眸中隐隐划过看好戏的光彩,大概是想看看曾经的隐州知府之女,如今只靠着能以色侍人的资本,嫁给什么样的人,亦或是做了何种人的妾。
宗绫淡淡的看着刘祈雨的眼睛,她以前怎就没发现对方就这么看不得她好呢?
刘祈雨以为宗绫是觉得难以启齿,便神色怜悯,看似贴心道:“罢了,阿绫不想说,便不说。”
刘祈雨仍旧与曾经一样,总是话很多,在这里一会与宗绫说说那个,一会说说这个。以前宗绫听不出什么,如今听起来,总觉得其话中有话,阴阳怪气。
经此一遇,回忆起过去,她突然发现曾经她每做一件恶事之前,都会有刘祈雨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如此,她的心里舒服了些。原来以前的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坏,只是耳根子太软,太过单纯不懂事。
后来刘祈雨说着说着,便说起了宗绫曾经喜欢“祁疏”的事,每一句听似是在叙旧,却句句都仿若是在挖宗绫的伤口,点出宗绫的不知廉耻,痴心妄想,来打宗绫的脸。
后来刘祈雨惆怅道:“也不知那祁疏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一次她的话听起来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让宗绫感觉到,原来她也喜欢“祁疏”。
后来有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踏进了小花园,朝这头走来。他从刘祈雨旁边站定,温柔的喊了声:“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