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食物没什么特殊的偏好,吃过的美味也多不胜数,是以他倒是不觉得这荔枝有什么特别的。
他享受的不过只是陪她吃东西时的安逸美好。
只是当那颗荔枝落入他腹中没多久,他本是透着一丝对她才有的温柔的淡然表情中有了些裂痕。他眼眸微眯的看向自己面前的那筒荔枝,渐渐的,他的薄唇越抿越紧。
他看向低头吃着荔枝,始终没看过他一眼的宗绫,嘴唇动了动,语气无异的问道:“很好吃?”
好吃不好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那么无聊。
宗绫没理他。
秦洬握了握拳头,掩下因她忽视他的失落,淡道:“我中毒了。”不知道这样她还会不会忽视他。
轻飘飘的三个字,仿若在说一件好寻常的事,待宗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手下剥荔枝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她看到他无力的扶着桌子,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他幽幽的盯了她一阵,见到她眼里的呆怔中透着一丝对他的关心后,他满意的努力抬起自己的手,点住身上特定的穴位阻止毒素蔓延。奈何这是剧毒,使力时反而加快了毒素的蔓延,一口鲜血陡的从他嘴里喷射出来,溅在眼前的荔枝上,竹筒上。
那是触目惊心的黑血。
“你…”宗绫手里的荔枝失力掉落,在桌子上滚了数圈,落到地上后,直接又飞快的滚去了角落。她的嘴唇颤了颤,确实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
秦洬的脑袋有些发晕,他无力的伸手摸了摸她那双不再对他无动于衷的眼睛,声音嘶哑无力道:“帮…我…找惊奕…”
宗绫闻言立刻站起身就要往外跑,打算先把府医喊过来,再去找惊奕。
只是,当她跑到门口,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一直在等待一个离开他的机会,而现在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她回头看向趴在桌子上抬手努力想给自己逼毒,却每次都无力的摊下手的他,眼里浮出了泪。
她一直都不想与他在一起,从来没有变过。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秦洬努力抬起头,睁着温柔似水的眸子看着含泪的她,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似乎在说:“我…没…事…”
她眼里的泪更多了,最后她终是抬起仿若生了桩子一般的双脚,一咬牙,就去到偏房拿出自己从被他带回耀都就收拾好的包袱跑离了风萍院。
她抱着包袱,擦干了眼泪,努力保持着自然的神色,让别人见了,只当她是要带些什么东西出府而已。后来遇到一名婢女,她拦下对方,平静道:“我有事要赶去医馆,我房里的桌上有些荔枝忘了拿,你过去帮我拿了送去医馆。速度快些。”
婢女应下,就快步朝风萍院去了。
看着婢女的背影,宗绫不由想起因为中毒而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嘴角溢血的秦洬,那是此生她所看到过的,他最狼狈,也是最危在旦夕的模样。
压下泪意,她转身就走了。
她这么绝情,希望他别再想她。
她找了个地方换了身男装,从施府马厩中牵了一匹马离开施府,之后快马加鞭出了耀都城。
在耀都城外略莫二十里处,她从身上掏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针对着马身扎了下去。马的嘶鸣声刺耳的响起,她被受惊的马带着狂奔起来,摇摇欲坠,几乎摔下马,好在突然有两名暗卫出现,一人挥刀杀了马,一人在她倒下时救下了她。
她故作虚弱的对另外一名没靠近她的暗卫道了声:“你过来。”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她,见她模样虚弱,便走了过来。随着那暗卫靠近,她一甩手里的药瓶,白色的粉末飞出,两名暗卫都被她撂倒了。
她之所以在这里行动,那是因为她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小镇。趁着天黑之前,她又走又跑的去了小镇。后来她故意在天黑时游走于这个镇上据说最乱的一条路上,直到有流氓要欺负她时,果然又出现了两名暗卫。在暗卫处理流氓时,她放了两枚沾有迷药的袖箭撂倒他们。
她不知道秦洬到底安插了多少暗卫保护她,她这些日子早就准备了无数种将暗卫撂倒的方法。只有撂倒了这些暗卫,便没人回耀都报信她的去处。
后来使用了众多不重样的方法将暗卫处理完毕后,她写了一封信给人捎去给了身在耀都的老夫人。
之后她买了一匹马,坐在马背上的她摸了摸怀中包袱里爹娘的牌位,压下了心头的纠结与堵塞感,她抹了一把泪,朝西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只希望她能带着爹娘永远的离开耀都,离开秦洬。
秦洬曾答应过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迁怒于她的一切亲朋好友。
多日后,她身穿黑色男装,头戴黑色帷帽,骑着黑马进了一个小镇。去到小镇的第一件事她就是买了些补身的药给自己调理身子,她身子弱,确实经不起一路快马颠簸。
在客栈吃了药,她脸色苍白的站在窗口看着路上穿流而过的各色行人。当看到不少人成群结队,有的与好友一起,有的与家人一起,欢欢喜喜,其乐融融的一起逛着街。
她神色暗了暗,转头看着被她放在了桌子上的,刚被她奉过香的爹娘牌位,眼里有了湿润。
垂眸间,透过雾气蒙蒙的眼睛,她看到路上靠近她所在的窗子底下有一个女孩拉着一个男孩的胳膊?
男孩的脸色很冷,女孩的手里抱着什么,脸上写满了讨好,声音软软嚅嚅的:“青五哥哥,这都是我娘做的甜包,我特地带来给你吃的。你尝尝,很好吃的。”
女孩略莫就十一二岁,让宗绫想起曾经的自己,自己喜欢吃好吃的,就总觉得人家也会喜欢吃,便总想着用好吃的去讨好想要讨好的人,例如…秦洬。
“放手!”男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被女孩拉住的手,眼里充满了厌恶。
女孩仿若看不到他眼里的厌恶,咧嘴笑嘻嘻道:“你尝尝,尝尝我就放手。”
她比曾经的宗绫幸运,她最起码能拉住男孩的手,能碰到对方。
而宗绫…
就在宗绫思起过去时,男孩一把打掉女孩手里的甜包,白色的,小小的,精致可爱的甜包顿时滚了一地,不少被路上的行人给踩扁。
趁着女孩发愣时,男孩一把抽出被她挽住的胳膊,冷声绝情道:“我看见你就烦死了,离我远点。女孩子家家的,别不知廉耻。”
宗绫也有些愣,她突然记起,那时秦洬从来没有骂过她。或许那都是因为他不爱说话,其实心里大概也是这样骂着她的。
女孩回神后,又笑嘻嘻道:“青五哥哥不喜欢甜包,那我让我娘做些别的。”言罢转身就跑了。
宗绫看着女孩的背影,想着,她肯定会躲起来哭吧!
不想却让她看到女孩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捂住了嘴,拖着朝角落里拉。她立刻低头看向那个男孩,见到他抱胸看着女孩被拖走的地方,满不在意的哼道:“我才不救你,被抓走更好。”
看到男孩竟就这么离去了,宗绫立刻回身从桌子上捞起自己用来防身的弓箭,搭起箭,她精准的射中那男人的胳膊,之后看到男人松开了女孩,女孩哭哭啼啼的朝男孩离开的方向跑去。正巧这时男孩莫名回了头,见到女孩竟然逃脱,他愣了愣。
宗绫看着男孩的脸,心道,回来是突然想通要救人家的么?
可若是她不出手,男孩想救也迟了。
只是他们的一幕,却让宗绫看到了自己所过来的几年。
她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秦洬也是。
不由的,她又想起离开风萍院时,秦洬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的心颤了颤,拳头攥了又攥,极努力才能忽视掉心头那一路上都挥之不去的,像刀剜过一样的感受。
她想,他是命硬的…
待她出了会神,再抬起微红的眼,男孩与女孩已经不见了。她继续看着街上行人,略莫天色该黑了,她觉得她该睡一觉继续赶路时,不经意间却看到惊奕骑行而过。
她心下一惊,赶紧转了个身靠墙躲了起来,之后又偷偷看着惊奕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惊奕为何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若想更有效的躲避秦洬的追寻,便只能一直行踪流动着。
她快步走出房间,看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客栈,便关紧了门,打算半夜就走。
第77章
自宗绫离开, 那个婢女从风萍院发现奄奄一息的秦洬后,施府就乱做一团。老夫人看出来秦洬这次是危在旦夕, 派了府医给他看之后, 又亲自入了宫将此事告知了齐云帝。虽说秦洬在风萍院中中毒, 宗绫又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但若因她的隐瞒而让秦洬丧命, 那更是会连累到他们整个施家。所以老夫人决定实事求是, 哪怕这事可能与宗绫有关。
好在之后秦洬没有丢命, 却是迟迟未醒,一直在昏迷着。
未免秦洬半死不活的消息传出去, 引出不利。齐云帝一直未将秦洬移到凊王府或是皇宫, 而是一直将他放在施府宗绫的风萍院, 并勒令施家上下都死守着这个秘密, 若有泄露, 马上杀无赦。
齐云帝不便总是待在这里守着秦洬,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胞妹,秦洬的胞姐蔓阳长公主在日日照顾着秦洬。
这日齐云帝也在, 他坐在床边脸色深沉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双眸紧闭的秦洬, 这颗心别提有多疼,二十年了,他一直看着这个小皇弟从软软的一团小男婴,长成天资秀出的绝色男子,从没见其像这一次这样过。
上一次, 他只是昏迷了四五天,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如今却是昏迷了上十天,全靠宫里所有的太医一起齐心用药物维持着他的生命。
这段时间蔓阳长公主时不时会掉泪,这回看到齐云帝那张似乎苍老了几岁的模样,又不由落了泪。她拭了拭泪,语含恨意道:“这明摆着是宗绫下的毒,然后畏罪潜逃。皇兄如何至今不派人捉拿她,将她问罪?”
其实说来也奇怪,所有的太医都查不出秦洬究竟是中了何毒,也查不出因何而中毒,当时秦洬面前的荔枝也查过,是没毒的。那唯一的线索便在宗绫身上,可当时宗绫让一个婢女来了风萍院后,便就失踪了。
齐云帝沉声道:“朕岂会没派人,可天下之大,就算都是王土,想寻个人也不能是一朝一夕间。何况朕并不信下毒的一定会是阿绫,说不定她也是受害者,被施害者抓了去。”
齐云帝素来都是个实事求是的,在事情没个结果之间,他不会对任何事情妄加断言。
蔓阳长公主气愤道:“宗绫本是柳无风的未婚妻,后来究竟如何与阿洬拜了堂,其中到底有何真相还难说。难保那丫头不是被阿洬逼的,最后却不得不就范,毕竟他们之间的鸿沟可是宗绫父母的命。宗绫就是逮到这么个机会,哪怕杀了阿洬,也得离开他。”
“行了行了…”齐云帝抬手示意她别再说,并道,“此事朕自有断夺,皇妹不必多言,朕并不是无知愚蠢之辈。”
蔓阳长公主真想趁秦洬醒来之前让齐云帝处死那宗绫,可也知道说太多反而可疑。如今她就希望她派出去的人能先一步找到宗绫,她才能抓住先机将宗绫的命给攥在手心里。
只要趁秦洬醒之前,宗绫死了,事情便一了百了。
风萍院中气氛因秦洬的半死不活而死寂沉沉,整个施府其他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施府上下无不希望秦洬能好好的活着,否则真怕最后事情得不到结果,便连累了施府上下。
这半个月来,老夫人每天都在绷紧神经等候着消息,既是等候宗绫的消息,也是不想错过与秦洬有关的事。如今的风萍院,她们施府的人不能随意过去,却都两只眼睛紧紧关注着,生怕秦洬真的就没了命。
就连多半时候都是待在公主府的施佩志与秦馥诗也日日待在这边,应老夫人与施家其他人的要去,施佩志与秦馥诗去了风萍院探望秦洬。后来看到他还是老样子,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直叹气。
老夫人如何想的,没人知道,但其他人所想的都与蔓阳长公主没有多大的出路。都觉得说不定宗绫并不是自愿与秦洬在一起的,如今这指不定就是小两口的矛盾东窗事发。
秦馥诗劝说老夫人,道:“祖母也无需多担心,这事不易连累到咱们施家。”
老夫人闻言反而更是叹息不止了,其实话说回来,他们施家想摘出来不难,怕就怕这事真是宗绫做的,到时哪怕她是被逼的,他们施家也保不住她。
秦馥诗想到老夫人疼爱宗绫那丫头,便就没有再说话了。
后来康管家突然跑了进来,他向老夫人递出一封信,道:“刚才来了一名小伙子,这封信说是给老夫人的。”
老夫人闻言低头看向信封上“老夫人亲启”几个字,瞳孔陡的一缩,她认识这是宗绫的字迹,便立刻接过来打开看。
信上寥寥八个字:荔枝有毒,与我无关。
宗绫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告诉了老夫人,那荔枝是有毒的。老夫人失望之余,又拾得了希望。她觉得,既然是荔枝有毒,那这事说不定与宫里有关。只要不是宗绫下的手,那她也不怕这事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老夫人赶紧吩咐道:“去,马上派人找到那个捎信人。”
康管家应下离去。
老夫人拿着信立刻去了风萍院,路上她找人问了,这档子齐云帝还在那里守着昏迷不醒的秦洬。
老夫人拿着信被秦馥诗扶入风萍院时,蔓阳长公主正要离开施府回一趟自己的公主府,见到脸色慌忙的老夫人,她神色冷了冷,任嬷嬷过去拦下后,问道:“老夫人这是有何急事?”
秦馥诗代老夫人道:“阿绫派人捎了信回来,祖母这就要把信给父皇。”
蔓阳长公主眸色微动,问道:“什么信?给本宫看看。”蔓阳长公主向老夫人伸出纤纤玉手。
老夫人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怎会看不出蔓阳长公主绝非友方。但把信给她看也无妨,谅她也闹不出个什么幺蛾子。
蔓阳长公主接过信看到里面的内容,下意识想要撕碎信,好在被她及时忍住。她暗暗吸了口气,问道:“这是谁写的?”
秦馥诗应道:“是阿绫派人捎回来的。”
蔓阳长公主淡问:“人没回来?”
秦馥诗:“没有。”
蔓阳长公主又问:“捎信人可抓住?”
秦馥诗面不改色的应道:“已经派了人去寻,不过怕是来不及。”
蔓阳长公主收下信,道:“本宫将这封信拿进去。”转身之际,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的老仆绿嬷嬷。
秦馥诗知道老夫人关心齐云帝看到那封信时的态度,随着蔓阳长公主转身后,她扶着老夫人也踏进了屋里。
绿嬷嬷见都进了屋,马上迈步离去。
齐云帝早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到蔓阳长公主踏入后,轻问:“是有事?”紧接着又看到施家老夫人与秦馥诗的进入。
秦馥诗快步走到齐云帝身旁,娇声道:“父皇,阿绫表妹派人捎了封信回来。”
“信?”齐云帝惊讶,“快给朕看看。”
蔓阳长公主将信递给了婢女,由婢女将信递到了坐在床边的齐云帝手里。齐云帝打开信一看,便喃喃了起来:“荔枝…”
蔓阳长公主不慌不忙道:“那些荔枝早在当日就被检查过,并无毒。也不知这宗绫捎这么几个字回来,意欲何为。”说的好像宗绫的目的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似的。
但齐云帝岂是好忽悠的,他微一思索,便立刻吩咐下去:“传朕口谕,马上重新将风萍院收起的那两筒荔枝再进行验毒。”
友公公得令下去。
老夫人见齐云帝明察秋毫,松了口气。
蔓阳长公主当场并没说什么,毕竟事隔快半个月,当初验不出来,现在也更不可能验出。不过这次还真是她低估了太医院的能力,也低估了齐云帝对宗绫的信任度。所有太医数个日夜的不眠不休,竟是连验带推断,倒真让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秦洬所中极有可能是南嵇国的民间失传已久的水无毒。水无毒初体形态是粉末,遇水即化,一个时辰后便又会彻底挥发,任何方法都不能再查出来它存在过。哪怕是所中毒之人身上有这毒,也会在一个时辰后消失。
这是一种剧毒,一般人沾染这毒马上就会被侵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而暴毙。秦洬能活下来,全然是个奇迹,大概就是命硬的离奇。不过既然活了下来,那也会因为水无毒的消失而不再有生命危险。只是毕竟曾被这种毒侵蚀过,身体岂有不受损的道理,迟迟不醒,也就是因为身体被毒伤的太严重,得靠外来的药养以及他自身的身体调节,才能慢慢复苏。
“水无毒…”齐云帝眯了眯眼,“南嵇国…”他可不会认为这是南嵇国做的好事,毕竟有毒也不至于独那两份有可能有毒。何况这毒遇水后,一个时辰会消失。他想了下,立刻吩咐道,“即刻着手再调查究竟有哪些人碰过送入凊王府与施府的那两份荔枝。”
随着他的口谕下去,马上有人来报,说是凊王爷醒了。齐云帝闻言大喜,越过御案,急急的便离去去了施府风萍院。
施府风萍院中。
秦洬神色冰冷的微垂着眼帘看着前方,二十多天过去,他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却消瘦的可怕,一张俊脸菱角分明,如刀削般凌厉。最重要的是他看似脸色苍白如纸,却气质冰冷,透着可怕的肃杀之气,仿若睡了这么久后,换了一人。
蔓阳长公主亲自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坐在床边,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温柔道:“阿洬,既然醒了,就多喝点药。好的快。”之前他一直昏迷着,那些药很难入口,也只能是喂一点是一点。如今好不容易醒了,自然得让他好好喝药。
不想秦洬陡的一挥手,一碗药连带着勺子都摔在了地上,碗勺粉碎,药汤洒了一地。绿嬷嬷赶紧吩咐婢女收拾残局。
蔓阳长公主立刻不悦道:“这已经是第几碗了?宗绫不顾你的生死跑掉,甚至可能就是她下的毒,你拿本宫与你自己的身体撒气做甚?”
秦洬凌厉的目光陡的射向蔓阳长公主,吓得蔓阳长公主不由立刻站起身。她睁着眼睛问他:“你这样看我做甚?”
这还是她那个素来没有情绪,表情清清浅浅的弟弟吗?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割的人皮骨生疼。
秦洬收回了目光,倚着床头继续微垂着眼帘看着前方,眸中除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便无其他情绪。
蔓阳长公主坐了回去,看着他,不悦的问道:“你是在气宗绫?”
秦洬没有说话。
蔓阳长公主继续道:“无论这毒是不是她下的,就冲着她不顾你的生死离开耀都,冲着她的绝情,你便就不该再要她。皇兄还在派人着手调查这事,若毒真是她下的,无论原因是什么,她都罪该万死。”
齐云帝没等通传,就快步踏进门,进来便听到蔓阳长公主所说的这话。想到这些日子蔓阳长公主总是变着法子,或话多或话少的引导他处置掉宗绫,他不由起了些他一直都没有起的想法。
只是没由他再多想什么,蔓阳长公主就发现了门口的齐云帝,她立刻起身道:“皇兄,阿洬前前后后打翻了四碗药,滴水未进。醒来至今,他一句话都未说过,甚至连嘴都没张过。”
齐云帝抬手示意蔓阳长公主别慌,他过去坐在床边蔓阳长公主让开的地方,伸手拍了拍秦洬的肩膀,叹息道:“醒了就好,先好生歇歇再与朕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洬一直垂着眼帘,不语不动。
齐云帝看得开,只要秦洬没事,就万事大吉,其他慢慢再说。他看得出来这孩子心情不好到极点,以其素来固执的脾气,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后来婢女又端了碗新熬制的药过来,齐云帝亲自端在手里,对秦洬道:“是不是想找阿绫?”
秦洬垂下的眼帘掩饰了他在听到这话时的情绪。
齐云帝继续好声好气的哄道:“想找她,也得身体好了才能找。阿洬,把这药喝了吧?嗯?”
秦洬不置一言,将那碗药接过来就一口喝了。
其他人没有发现,齐云帝却是清楚的看到秦洬拿着药碗时,他那只手分明是在颤抖着,昭示着如今的秦洬看似仍旧铁铮铮,实则虚弱的让人心惊。
蔓阳长公主见她哄了许多,药都被秦洬给摔了,齐云帝随便几句话便就让这孩子喝了药,她这心里着实吃味。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洬虽仍旧是一句话都不说,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疏离,好在还算乖,喝药与休息都很配合。
多日后,受齐云帝直命查着秦洬这案子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刘裴来报,任何碰过那两筒荔枝的人,从宫里的到施府的,都严查过,并无有嫌疑的。
齐云帝听着刘裴所言后,不由又想到了蔓阳长公主,他目光深沉的沉默了许久后,终是道:“罢了,别查了吧!”
“是。”刘裴应下离去。
齐云帝再没了批奏折的心情,起身走出了宫殿。
日复一日,秦洬待在风萍院养身体,宗绫在外头颠簸流离。终于有一日,宗绫没了继续在外头奔走的力气。想到这么久过去,秦洬以及秦洬的人都没有找到她,她觉得她或许暂时是安全的,便想着找个地方暂住一些时日。
她寻了个贫穷且隐蔽的小镇,骑着不知换了多少次的马匹在镇上缓缓漫无目的前行着。
她想,这个镇她是可以暂时留下的。只是,在镇上兜兜转转了半天,她却不知道她究竟该从哪里停下。
停下以后呢?她又该做什么?
这个镇大概是很少有外人进入,不管她晃到了哪处,总是有许多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中透着让她心酸的陌生,天大地大,却是没有一个可以陪在她身边的亲朋好友。
不由的,她又摸了摸怀里包袱中的牌位,已求得一个心安。
努力平复了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之后,她决定在这个镇上租一处小房子,暂时以卖画卖药为生。姑且不说她能不能躲得过秦洬,若她侥幸能躲得过,她就不该坐吃山空,必须得学会自己一个人生存的技能。
在宗家时,她依靠的是所有的长辈,后来被柳无风救了,她依靠的是柳无风和柳家。而今,她是真的要自己依靠自己了。
就着询问得来的消息,她到了一处一进三合院前。听说这屋子是要外赁的,看到院门的告示,也确实是外赁的。
随着她站在院门口不久,一名穿的还算不错的妇人走了过来,妇人上下打量了宗绫一番,哪怕见她穿的是男装,也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个窈窕多姿的姑娘。
“姑娘,是要赁居的?”妇人热心的问道。
宗绫没有取下帷帽,转过身应了声:“嗯!我可以进去先看看吗?”其他的,她都没有要求,只要求里头的环境比较干净清爽。
“好好好…姑娘随我进来。”进了屋,妇人继续道,“姑娘能找来我这,还真是找对了。这里本是我们一家子自个住的房,后来赚了些小钱才搬了出去,这里就空出来了。咱定的是实心价,价格不高,若姑娘住短期,一月五十文钱。若是长期,那就一年五百文钱。”
宗绫闻言眸色微动,刚才门上明明贴了,短期一月一百文钱,长期一年一两银子。
这是何故给她便宜一半的价钱?
她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由不得她不多想。
屋子是不错,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霉潮味。但为了安全,她却不想租这个屋了,便语含抱歉道:“不符合我的要求,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言罢她转身就走。
这时妇人却赶紧过来拦住她的去路,热心问道:“姑娘是有哪处不满意的?说说,看姑娘独自在外奔波也不容易,要不我带姑娘去看看镇上其他的赁屋,也免得姑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