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个宫闱里头已经没有了如心,没有了非欢值得珍视的感情。
福兮满腹心事地点了点头,擦净了手之后随琬纯一道进了里屋,果然正见非欢在那里发呆。
非欢从锦和宫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带的行李并不多,其中有一个长长的匣子她却是随身带着的,从看外观像是把古琴。可实际上非欢根本就不会弹琴,里面装的是那把让天下英雄好汉垂涎不已的零殇宝剑。
此刻,非欢正轻轻抚摸着那匣子上暗雕的花纹,神色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琬纯挑眉打趣了她两句,非欢方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也说不上什么想不想,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才十二岁。他比我小半年,那时候还不到十二呢。当时就觉得这家伙虽然长得好看,却装作老成的样子,讨厌得很,谁想到后来会有这样的交集?一晃眼,都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
琬纯撇撇嘴道:“人确实不能以第一印象判断和一个人日后的关系。就比如说咱们俩吧…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见你瘦瘦弱弱的样子,一直低眉顺目地跟在左护使身后,还以为你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只不过靠着沈楼主的关系才能进冥兮楼,当时还对你听不屑来着。谁知道你后来厉害得很呢。”
琬纯说话虽然直接,说的却都是心里的大实话。非欢听了笑意便是更深,眼前却仿佛蒙了一层雾气似的,隐隐约约地就想到了很多过去很久的事情。
楚兮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听到谁提起他了。猛地被琬纯这么一提及,非欢的心就像是被瀛音寺的大钟接连撞了几下似的传来阵阵钝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非欢不是个自怨自怜的人,可只要一想起楚兮来,她的脑海中便会冒出这句话来。
琬纯就算再傻,见了非欢的脸色也明白了几分,连忙转移了话题:“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不过一年以前你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李颢陵怎样危险,怎样不可接近,眼下反而…”
非欢勉强勾出一丝笑来推了她一把,摇摇头道:“我看你这丫头整日没个正经,是不是也想嫁人了?也是呢,说起来你还比我大上一岁…”
琬纯在宫里这么些年,规矩谨慎没学会,倒是习惯了转移话题,尽管她转移话题的能力并不高明:“说真的,你到底有多喜欢他?”
非欢从善如流,也就不再纠缠于琬纯的婚事。“我也不清楚,总之…和当年对皇上的感觉不同。”
一旁收拾东西的福兮一听她们说这些私密的话,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非欢倒也没特意拦她以示信任,毕竟在这个宫里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她心里是很喜欢福兮的,所以她希望在自己以新身份出宫之后福兮仍旧能平安度日。
琬纯白了她一眼,摇摇头道:“哪里有你这么糊涂就嫁了人的?那时候你才十四,对皇上的感情根本就是对父亲的依赖,哪里就是男女之情了?”
非欢苦笑道:“或许吧。当年阿殇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还恼了她呢。可到头来,才发现错的人是我自己…”
阿殇。这个名字,似乎也很久没有被提及了。冥兮楼里认得墨殇的人本来就不多,她的离开对大多数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对非欢便不同了。在非欢十四岁之前,墨殇可以说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
见琬纯欲言又止的样子,非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没事。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离开我了,不过还好,还有你,还有颢陵,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还有你们在我身边。”
“纯儿,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非欢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落寞,但那抹光泽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抬起头看向琬纯,低声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几日,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第四十六回(二)
日头刚一隐在山头之后,恼人一整天的热气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去,只余下灰蒙蒙的天空无辜地承受着人们的抱怨。
福兮踮着脚走入暖阁,果然见到琬纯正靠在非欢塌边打盹。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安息香,是福兮特意为二人安眠而准备的。点上之前房宁特意向她保证过了,这安息香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闻了也要浑身无力,不过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她的时辰掐算得极好,这个时候非欢和琬纯都是要小睡的。只是今天她加了轻微的蒙汗药在二人的茶中,她们可能要睡得更沉些罢了。
若是非欢睁开眼睛,便会发现此时的福兮正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缎质宫装,和非欢身上的衣服正是同一款。福兮本便肤色白皙,穿上这件华贵的衣裳略加打扮之后,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可是要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福兮的脸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浑身都在发抖。
看着非欢和琬纯安静的睡颜好半晌,福兮终究是没忍住,双膝一软便在非欢面前跪倒,眼泪仿佛溪水般汩汩而下。
“主子,我对不住您…”
似乎有千言万语堆积在福兮的嗓子眼上,可这会工夫,她却是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福兮颤颤巍巍地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非欢的领口,将非欢带了有一段日子的云纹玉佩取下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直到非欢确定福兮已经离开,她才睁开眼睛,推了琬纯一把道:“纯儿,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
琬纯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道:“哪里不对劲了?福兮果然如你所料另有其主,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吗?”
她二人武功高强,说话声音极低,旁人就算是站在一边也听不清楚,因此非欢才敢继续道:“福兮这丫头其实心眼很实,我担心她…”
还不及非欢把话说完,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塌了。非欢猛地从软榻上跳了起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只是刚才她为了假装中了计特意吸了些安息香,此时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待她赶过去的时候,寿康宫的后院已经看不清轮廓了。
通天的大火将宫殿包得严严实实,滚滚浓烟扑面而来,把非欢呛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眼看着就要跌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非欢一瞬间便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任凭滚烫的泪水洒满白皙秀丽的脸庞,用尽全身力气挣脱身后这个怀抱。
“李颢陵,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我必须救她啊!”
李颢陵充耳不闻一般,只是死死拽着她的手臂。“这是她自己的愿望,你就成全她吧。”
非欢狠狠地摇着头,声音已经嘶哑到了极点:“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啊!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她死,要她代替我去死!”
凭着一股执念,非欢猛地转过身来看向李颢陵,眼神仿佛锐利的钉子一般扎在他的脸上。“你究竟懂不懂?看着我身边的人因我而死,比让我自己死了还难受!”
“够了!”李颢陵抓住她的肩膀,剑眉猛蹙,“林非欢你究竟明不明白?在你想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如果没有一个人代替你死去,你就永远只能是锦和宫的皇贵妃娘娘!”
“不…”听了这话,非欢仿佛被抽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只是茫然地看向身前的李颢陵。“不是非要如此的…”
李颢陵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就在他打算把她抱起来的时候,非欢忽然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飞快地跑向火海。
“非欢!”
李颢陵的喊声被一个凄厉的女声打断了。
非欢踢开被火烧得不成形的门框时,被这声音震得浑身一僵,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胸口传来几近窒息的痛苦。
她的视线在焦灼的热气之中变得更加模糊了。就在非欢竭力寻找着福兮的身影之时,福兮已经更早一步发现了她。
“主子!”
这一声几乎是用尽了福兮的全力。
“福兮!”听到福兮的声音后,非欢很快便寻到了福兮所在的方向,可前方火势太大,纵她以内力护体,也已经无法再前进分毫。
“主子,你…快走…”
非欢看不清福兮的神色,但能看到她的衣服已经被火舌纠缠住。熏烟中隐约能闻到一丝烧焦的味道。
“福兮,你快过来,我带你一起走…”谁知非欢话音刚落,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梁忽然折断,眼看着便要砸在她的身上。非欢本可运用轻功跳出去,却是往前进了一步,向福兮伸出手去。“快跳出来!”
福兮却坚定地站在火势最严重的地方,尽管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神智却很清晰:“你…你不问我…三公主…”
“我相信心儿的死和你无关!福兮,算我求你!求你…”非欢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那根巨大的木梁已经砸在了她的身上。
“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仅是想救你,也是想救回我自己…”非欢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却因木梁太过沉重,始终动弹不得。
“姐姐!”见非欢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渐渐放弃了求生的**,已经被火包围的福兮几乎是疯了一般竭力喊出最后一句话:“活下去!”
活下去!
代替她活下去!
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
非欢猛地睁开了眼睛。灼热的火焰之中,她的眸光震慑人心。
她再次用力去推身上的木梁,可由于被浓烟呛了太久几乎力竭,她还是没能挣脱开。
就在非欢感到绝望之时,她的身上忽然一轻。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李颢陵正一脸焦急地看向她。还不及非欢回过神来,她便已经被他拥抱在怀,飞快地跃出火海。
看到这一幕的福兮终于倒向吞天大火之中,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第四十七回
自打非欢搬去了偏僻的寿康宫,锦和宫便一直被重兵把守着。当然,这宫里的禁兵都是李颢元一手带出来的,目前负责把守锦和宫的自然也都是李颢元安排好的心腹。
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潜入锦和宫后院的时候,天才刚刚擦了黑。乌云叆叇,云层压得极低,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沉闷。
李颢陵刚把非欢抱下轿子,李颢元便吃惊地迎上来问:“她怎么伤成这样!”
李颢陵颇为不耐烦地道:“时间紧迫,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的伤势很重,已经耽误不得了。”
李颢元生性淡泊,也是关心则乱才会这样着急。经李颢陵一提点,他立马便冷静下来,从李颢陵怀中抱过昏迷不醒的非欢。
“你做什么?”李颢陵见他直接抢人,语气中也不由地含了几丝怒意。
“二哥,你也受伤了。”李颢元面不改色地看向他道:“你的袖子都被血染红了…再抱着她,只怕会因为体力不支晕倒。”
李颢陵虽然不大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李颢元说的是事实。刚才他为了救出非欢也被倒塌的木梁撞到了,只不过体力好些才坚持到现在。
琬纯听不得他们啰嗦,只知非欢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便打开密道示意李颢元快些进去,自己则扶着寒着一张脸的李颢陵进入密道。
密道的出口早已有李颢元安排好的人在候着了。因为李颢元还在当值,将非欢交托给房宁之后他便匆匆地赶回了宫中。
李颢陵虽然着急非欢的伤势,但因自己仍在被罚着禁闭也不好在外逗留太久,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见非欢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便被琬纯推出了门,悄悄回府去了。
说起来非欢现在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宫里的祺皇贵妃已经死了,按理说来她现在应该是林晖的女儿林清平。可若回林府去养伤待嫁,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妥当。李颢陵和琬纯合计了一下,便把她先送回了蔷薇苑。
其实按照非欢原本的打算她是想要回冥兮楼住一段日子的,只是现在李颢元的人跟得紧,她想要回去也不大方便。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非欢的伤势。
非欢伤得的确不轻。被浓烟熏得晕倒不说,光是被木梁砸的这处外伤就已经断了她后背的好几根肋骨。撇去小的皮肉伤不谈,她身上有三四处都是伤了筋骨的。
不光如此,因为火势太大,尽管非欢有内力护体,脖颈和手背上还是被大火烧到了。烧伤还不大好包扎,一不小心就容易留疤了的。
也难怪是跟在李颢元身边这么多年的人,那房宁倒是十分稳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们此行会不大顺利似的,还带了一名医官一同前来。
那大夫在琬纯的配合下急急忙忙地帮非欢上药接骨,忙活了好半天才抹着汗说这样不成,姑娘的伤势太重,需要有更好的环境调养。虽说蔷薇苑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草药也是种了一院子,但毕竟是好久都没有住人了的。位置又偏,人烟稀少,做些好的吃食也不方便…总之说了种种理由,就是让非欢换个地方呆就是了。
眼下就琬纯和房宁守在这里,非欢正昏迷着,李颢陵不在,也就只有琬纯能帮着非欢拿个主意了。此时的琬纯早已不是当年任性骄纵的小姑娘,听了这大夫一番说辞,她心里也是大概有了数。
非欢之前只说希望李颢元帮她安排一个户籍,在羽林卫的帮助下逃出宫来,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却从没有提起过在这之后会和李颢元有怎样的未来。
可是李颢元喜欢她,这一点是连琬纯这样对感情不大敏感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同样地,非欢和李颢陵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就算不用说外人也能猜个大概。他二人一同北上,共同经历了生死,度过了难关。在非欢最难过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是李颢陵。
再加上回宫之后白芷晴和司徒沅湘告发他们私通的这一出,估计十个人里头要有**个人相信他们是私通了的。
可是李颢元也是个极能沉住气的,他不曾试探过李颢陵,也不曾问过非欢。他的神情一直都是那么恬淡,笑容很是漫不经心。没人能看懂他眼底的苦涩,也没人能明白他心底的思量。
李颢元本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不容易看透的人。可是现在,就连琬纯都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让大夫夸大非欢的伤势,无非是想将非欢带回府中罢了。李颢陵正被囚禁着,自己想要出来都已经是天大的难事。要带非欢一个大活人进去疗养,不被发现才怪。
回林府?非欢从小被赶出林府,不见得会如何信任那个所谓的娘家。
他便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希望能和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他们之间的交集,若他不想放手,就休想解得开。
除了李颢元自己和李泽轩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她而放弃了什么。
皇位,江山,母妃的希望与他自己治世的理想…不过这些又都算得了什么呢?这一切的开始,都不过是因为她。
“只要成为皇帝,她便是您的女人了。”
这句话篆刻在李颢元心里,整整五年。可只要能得到她,那些权力,地位,仿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一开始想要的便不是那些。
可是李颢元漏算了一点,他没有想到非欢的背后还有一个冥兮楼。琬纯是知道非欢对李颢陵的心意的,就算她私心里有一些偏向于李颢元,但也不可能把昏迷中的非欢往他怀里推。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李颢元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非欢带回冥兮楼。殇阁有不少的用药高手,程宗奇的医术更是没话说。等非欢养好了伤嫁了人,李颢元再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
因此当房宁和她商量要不要先去李颢元府上住一阵子的时候,琬纯没怎么考虑便辞谢了。老实说就算不用李颢元帮忙非欢想要制造一个假户籍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正如非欢之前所说,她让李颢元帮她这个忙不过是想让他有一个报恩的机会。
实际上非欢希望的是李颢元报完了这个恩,就能把她忘了。也就是说,希望两人之间不要再有什么牵扯。
聪敏如李颢元不会不明白非欢的意思。所以当夜里琬纯偷偷跑回冥兮楼报信的时候,李颢元便赶了过来,悄悄地将非欢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晋江是抽了,梦真没有伪更的…
第四十八回
不说已经与非欢定下婚事的李颢陵,就连琬纯知道非欢被带李颢元带走的事情之后都是气得不行。她脾气一上来,拉着程宗奇和南宫衍就要往肃郡王府去。
另两人到底比她稳重上许多,一个拉一个劝,好不容易才暂时稳住了琬纯。南宫衍是非欢手下的得力助手,非欢想要出宫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虽然与李颢元也有几分交情,这样去冒昧地去要人却也是不妥当的。三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李颢陵出面更为妥当。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皇帝突然下了急诏,宣李颢陵进宫面圣。
三人扑了个空,只得先回了湖心亭茶楼去商议对策。
琬纯把所有的着急都写在了脸上,说话的时候也免不了气冲冲的:“皇上这个时候叫他进宫去做什么?他的伤势不轻,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南宫衍眉头微皱,低声沉吟道:“这事难说。宫里那一场大火烧得轰轰烈烈,‘皇贵妃的尸体’也找到了,可现在还不见皇上承认皇贵妃已死…会不会是…”
程宗奇坐在一边冷眼听二人说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道:“唉,我们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去做做准备。一旦迫不得已要动起手来,也不至于猝不及防,再伤了楼主。”
听起可能要动武,琬纯眼中一亮,立马便站了起来:“不错不错,我这就去召集手下的人…”
“慢着!”程宗奇瞪了琬纯一眼,见她止住了脚步方继续道:“楼主的安危可是大事!眼下她正伤着,一旦被那边的人知道了…”那边的人,自然是指询兮和竹兮他们。
老实说,现在这个情形不容乐观,程宗奇心里也是直打鼓。再过一个月就要召开武林大会了,因为今年是他叔父程济安失踪的第十八年,江湖上各路的人物都希望能推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来。
若说在冥兮楼里,非欢身为楼主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了。可若真论武功,询兮已经练了三十多年的武功,功底十分深厚,又岂是今年刚刚二十出头的非欢可以对抗的?
本来便没有多大胜算,加上非欢这么一受伤,他们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
谁都能看出冥兮楼这十年来虽说还顶着江湖第一暗杀组织的名号,但因为内部党派之争十分激烈,实力早已大不如前。直到非欢继承楼主之位,这一盘散沙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可就在这情势刚刚转好的时候,一旦询兮当上了武林盟主,他们这一派在冥兮楼的势力只怕又要受到压制了。
他们会担心,询兮那边自然也有考虑。所以说如果询兮他们在这个时候知道了非欢受伤的消息,不好说会不会操起本行来去暗杀非欢。
所以非欢受伤的这个消息绝对不能透漏出去。这样一想,程宗奇忽然觉得李颢元的府邸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了。李颢元的一颗心全都系在非欢身上,想必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
南宫衍听了程宗奇这话也明白过来几分,便点点头道:“左护使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楼主的安全要紧。就算要做准备,也只是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埋伏在重要的位置伺机行动罢了。”
南宫衍口中的左护使是指程宗奇。楚兮死后,资历最深的程宗奇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左护使一位。至于空下的离阁阁主,则由一个神秘的少年顶替。这少年名为日成,由非欢改名为成兮,据说是非欢手下唯一的弟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景颜和询兮的儿子,刘晟。
为了防止被询兮察觉,刘晟这些年来一直都藏在湖心小筑。这么些年下来,昔日的小毛孩子已经长成了翩翩的少年郎,想必就连询兮这个亲爹也认不出来他了。
这些年来楚兮对刘晟极是照顾,一方面是出于怜惜他小小年纪就要背负那么多重担,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出于利益考虑。询兮再冷血、再无情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到了必要的时刻,刘晟就是非欢手中最有力的筹码。
非欢自然也明白楚兮的这一层考虑,所以才会竭尽所能地对刘晟好,希望能多少补偿他一些。毕竟七年前景颜死的时候亲手把刘晟托付给了她,非欢再不方便也不能撒手不管。非欢的真心刘晟也是感觉的到的,所以说虽然他们二人并不常常见面,感情却是十分深厚。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让琬纯去找刘晟,南宫衍进宫打探消息,程宗奇去集合当年帮助他们除掉司徒沅意的那一队暗兵。
就在他们忙碌不已的时候,乾元殿里的李颢陵也是紧张得一身汗。他的伤势本来就不轻,被李泽轩晾在这里站着也好一阵子了,饶是他打小练武,脸色也有几分苍白。
李泽轩却并不看向他。刚开始李颢陵进来请安的时候李泽轩还是平静如常的,淡淡地叫他起了身。谁知那句“免了”之后,李泽轩便没和他说一个字,自顾处理手上的奏折。
李颢陵心里也有几分发虚,于是也就没敢率先开口,便僵在了那里。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李泽轩悠悠地唤道:“陵儿。”
“是,父皇。”李颢陵连忙上前一步。
李泽轩刚一张嘴,忽然连连咳嗽了几声。李颢陵见了便要上前去扶,被李泽轩挥手拦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将奏折随手扔在御案上,轻轻地笑了:“朕老啦。”
李颢陵还没开口说上一句“怎么会”,便听李泽轩自顾说道:“阿欢走了。”
说完这一句李泽轩才停了下来,显然是想看看李颢陵会怎么说。
“还请父皇节哀。”李颢陵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道。
“嗯。”李泽轩见他回答得简短,倒也没什么不满,眉目反而愈发疏朗起来:“陵儿,朕的身体真的是大不如前了。这些年来,留在朕身边的人,也不多了。”
“父皇正是而立之年,精神还好着呢。”李颢陵小心地酝酿着措辞,低声道:“父皇是天子,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其实天下人都在父皇的手心里。”
李泽轩不否定也不肯定他的话,只是轻飘飘地感叹了一句:“皇帝也罢,总有老的一天。不过是养尊处优惯了,所以看起来还撑得住罢了。朕这江山,迟早都是要交给你们的。”
李颢陵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眼角微挑,甚至带了一丝悠闲。
李泽轩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再加上儿女接连离世,边关连连告急,谁都能猜出他撑不了多久了。
李颢陵微微抿了抿唇。
李泽轩在这个时候叫他来,提起江山二字,究竟是何意?若是想传位于他,直接说“交给你”便好了,为何要说“交给你们”?
非欢和他提起过,李泽轩并没有将皇位传给公主的打算。那么这个“你们”,就只能是指他和李颢元了。
李颢陵正思量着措辞,只听李泽轩沉声问道:“陵儿,你和阿欢一同在宫外呆了那么久,可曾对她生了情?”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提起非欢,李颢陵倒也不是没有预料到的。他早就猜到李泽轩疑心这么重一定会怀疑他和非欢,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不曾。”
李颢陵听到自己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最近在准备自主招生,十分忙碌。
这次成绩有所进步,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让梦梦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学习。
第四十九回
“唔,朕知道了。”李泽轩温和地道:“陵儿,不要怪朕让你呆在府里。多事之秋,父皇想要竭力保全你们每一个。不过陵儿你放心,一个月内朕定会恢复你的亲王之位,风风光光地迎娶你的新娘子。”
李泽轩这样说,是因为下个月十八就是李颢陵和“林清平”的婚期。